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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主任有点惊诧，尽管如此她的语气依旧温和，似乎没有受到他刚才回答的影响：“可以告诉我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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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非坐在躺椅上，顺势就盘腿，拿起毛毯裹住自己，似乎这样他心里才有了倚靠，才能真正的畅所欲言：“我知道我家人或许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遭到了别人的报复，其实我也是该死的，可是他却独独留下我一个活口，我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我觉得我应该很害怕，很担心，可是我发觉我没有这些情绪，我只是觉得我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平静。”
“为什么会平静呢？”范主任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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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非用手指攥着毛毯的一角，紧了松，松了紧，然后才沉沉地道：“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恢复了记忆，或许这点平静都会成为奢望，我所渴望的当下将会飞灰烟灭。”
范主任听完后，心神一凛，她敏锐地察觉到沈明非话语中隐藏的含义，她将语气放的很缓，试探性地问道：“听你这样说，你似乎很满意眼下的状况。”
沈明非毫无保留地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浅笑，只是这笑容始终停留在面上，眼底却毫无笑意：“是的，我很满意，这是我以前所渴望的，即使他终究是镜花水月。”
“你曾经渴望的？”范主任挑出他话语中的这段话重复道：“据我所知，你是沈家最小的儿子，他们为你提供了安逸的生活环境，你很喜欢读书，大学四年图书馆的书你几乎多已经看完了，我是不是认为你追求的是某种精神上的满足？”
沈明非笑着摇头：“也许吧！其实看了很多书，也参不透其中的技法，我仍旧是个胆小鬼，但是如今都不重要了，让我暂时做一只鸵鸟吧，我怕到时候抬头时，天已经变了。”
范主任还想再问，却发现沈明非已经靠着椅背昏昏欲睡，百叶窗在他的脸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她抬眼看了下藏在绿植后面那个摄像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沈明非在治疗室里整整睡了一个小时，醒来的时候治疗室里已经没有了范主任，他起身收拾好毛毯，推门走出了治疗室。或许是室内外的温差太大，他一走出去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脑子里又是一阵呼啸而过的寒风掠过，他的太阳穴跳了跳，他忽然就开始心神不定，他害怕回忆，害怕去面对，害怕去亲手揭开一切.....向晚意呢？他发现没有看见他，他忽然就有点慌了，想起昨晚向晚意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预感着，难道向晚意就这样扔下自己了。
不能！不能！他的心里在一个劲儿的呐喊着，连身后曾彤的呼喊声都没有听见。他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地跑出了灰色小楼，想要拿出手机联系向晚意，才发现身上没有手机，他胡乱地涌入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鼻尖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耳边全是各种音调的嘈杂声，弄得他的头晕乎乎的。他的目光在无数张面无表情的脸庞上略过，只一秒，他整个人就好似被定住了一样——远处有一个老人正坐在门诊大楼角落的长椅上，不知是由于身体太瘦削，还是肤色台阴沉的缘故，他竟然一直没有发现他。此刻见到他，梦中那个躲藏在车灯后举着刀的男人的面容就此清晰了起来，是他！梦中的那个男人就是他！沈明非只觉得周身开始由内至外的散发着一股子寒气，像是从冰窖里出来似的。
忽然，一道来自人间的声音把他唤醒，他木然地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脸，向晚意眉间残留着一抹焦色，急急地问他：“你怎么乱跑？！范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出事儿了，我赶紧回来找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向晚意见沈明非没有回答，而是死死地盯着前方某个地方，他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这么一瞬，他就快速地收回了目光，而后揽着他的肩膀走出了门诊大楼。
回到车里，沈明非以及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像是被冻到了似的，整个人慢慢蜷缩在后排座位里，他头痛欲裂，似乎有很响的风声，还有水声在脑子里来回贯穿，一些模糊的片段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在脑中——宴会、喝酒、小路、寒风、面包车、芦苇丛......无数个片段争先恐后的涌入他的脑海中，他忍不住“啊”的大喊了一声就直接晕了过去！
沈明非再次被送入了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病房外陈光明满脸阴云地看着沈明非从中心跑出去，进入门诊部的全程监控，他的变化界限很明显，明显到几乎不用分析就能知道他是看见了什么，受到了巨大刺激而后晕倒。看完视频后，陈光明让李侠直接将向晚意喊了出来，三人站在走廊风口的位置，向晚意出来就将大衣往身上裹紧了点儿，陈光明开门见山，语气里有股不容置疑：“沈明非看见了什么，会受到这么大的刺激？你就在他身边，请如实告诉我们。”
第48章 跟踪
走廊里忽然就陷入一片安静，就连风声也息了下去。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里斜铺进来的日影线像是贴在墙上的膏药，不过几瞬之内，走廊上墙壁上几乎全是大小规则不一的小方块。陈光明和向晚意面向而立，但因为两人都站的过分挺直，反而显得两人像是两根棍子似的支楞在那里。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到的时候沈明非已经成那个样子了。”向晚意语气平淡地道，似乎确实没有看见什么，所以连语气都没有任何的波动起伏。
陈光明并不相信他的回答，从刚才的视频中完全可以看出他有过顺着沈明非目光看过去的动作，所以他这样说不过是让他愈发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所以他直言道：“你到了之后，有过与沈明非同样的动过，你看到了什么？”
向晚意两手一摊，颇有点耍无赖一般：“我是真没有看到什么，门诊部全是人，当时我的关注点全在沈明非身上，之所以有和他一样的动作，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你们一查视频不就知道了吗？”
陈光明没说话，刚才通过查看视频已经发现沈明非目光看过去的地方恰好是个监控死角，唯一能够拍到这个角落的探头又恰巧被一堵墙给挡住了。他点了点头，知道向晚意是不打算开口了，他脚步一转，扔下一句话道：“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的，一切都会清清楚楚的。”
向晚意眯眼看着陈光明远去的背影，心里升起点莫名的愠怒，像是某张已经垂了许久的幕布倏地被人拉开，令他措手不及又无所遁形。他的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很多副画面和许多个影子，他下意识地想要冲着陈光明那傲气的背影大声驳斥一下，但是他从那刚才撕开的幕布下抬头时，眼前却只剩下那几张还在墙上摇摇欲坠的“膏药”.....
病床上的沈明非眉头紧皱，像是陷入了无边的噩梦之中，嘴里始终在不停地喊着“不要不要不要.....”，好几人在他的耳边呼喊着他，可他的灵魂好似和身体分离开，无论如何灵魂都不肯归位让身体复苏。陈光明看着沈明非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他问范主任：“他这是不是受到了和之前一样的刺激？”
范主任没有否认，点头道：“有可能。今天我和他谈过话，他的精神状态都已经很恢复得很平稳了，结果一朝回到了解放前。不过，这也不算是个坏事。”
“怎么说？”陈光明听得很认真，这个领域对他来说很陌生，每次听范开琼说起这方面，他都当是在学习。
范主任说：“人如果长期受不到刺激，大脑皮层的活动就不会那么活跃，而在受到刺激之后，人就会立马进入一种应激状态，刺激着通向大脑的关键神经，增强人的复杂认知和能力，促使脑部更加的清醒灵敏。有一项利用经皮迷走神经刺激的无创技术，就在外耳放置一个小型刺激器，利用不可见电脉冲刺激迷走神经附近以将其激活。受试者在分辨声调方面平均提升13%，达到最优水平的速度为对照组的2倍。所以，沈明非目前这种状况并不是最差，恰巧我们借助此次契机，利用这项技术刺激他的脑部，促使他缺失记忆的恢复。”
陈光明摸了摸下巴，看向病床上满头大汗，面目痛苦的沈明非，有点不确定的捻了捻手指头，范主任看出他的犹豫，给他再来了下强心剂：“陈队长，沈明非这种状况如果不进行外界干预和治疗，等着他的只有自我毁灭一条路，因为他会陷入现实和幻象之间，时常徘徊在两者内，最后他会陷入无限的自我怀疑和折磨中，渐渐失去所有生机。”
听完后，陈光明沉默了会儿，不知何时进屋的向晚意也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范开琼的这番话在他的心里掀起了一阵骇浪，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张苍白的脸，如果他也死了，他是否真的是得偿所愿？他没有答案，他却在这时凭着本能开了口：“范主任，给他上这项技术吧，他不是小孩，醒来总要面对，至于结果是好是坏，就看天意吧。”
有了向晚意这个间接家属的同意，陈光明也考虑到案情紧急程度，终于也是点头同意了。范开琼得到了警方和家属的同意，立刻就带着科室的同事指定相关刺激计划去了。而此时另一边正在调看医院门诊部所有监控视频的李侠传来了好消息——发现了让沈明非受惊的人！
陈光明没有再管这里，安排了一个武警留下来看守着沈明非，便直奔区人民医院监控室，监控室内一面墙上全是十五寸的电子屏幕，上面正实时播放着医院大楼各个角落的情形，没有声音看不清表情，就像一幕幕黑白电影。
李侠从一台电脑后抬起了头，冲他喊道：“陈队，这儿！”
陈光明三步并做两步到了电脑前，画面正定格在一副画面上——画面中是一个头戴毛线针织帽，腰身佝偻，穿着棉衣棉裤，将脸部包的严严实实的老年人。他此时在电脑中是静止的，保持着向前跨步姿势。陈光明按下空格键，原本静止的老人开始有了缓慢的动作，似乎是腿脚不太方便，他每一步迈开都非常缓慢，另一只脚接上去也非常地慢，像是按下了慢放键一样，老人在监控中十分钟也仅仅走了不到五米。陈光明和李侠屏息静气地看完了这一段二十分钟的监控，然后直到他消失在医院门口后，两人才按下暂停键。
“发现什么问题没有？”陈光明问道。
李侠想了想，又把视频重新倒回去看了看，最后终于发现了问题，他猛地把手往桌面上一拍，恍然大悟道：“他的脚是不是有问题。”这是陈述句，说明他已经确认了视频中的老人腿脚有问题。
陈光明将画面定格在老人的正面，他抬手将老人的下半部脸遮住，指着露出来的眉眼道：“觉不觉得很熟悉？”李侠望着实在是模糊不清的眉眼，拧紧眉头看了老半天，最后还是颓然地摇头。
“你立刻联系甘霖那组，问一问今天监视丁大国的情况，他人现在在哪里？”陈光明直接给他挑明。
李侠回过神来，直接就给震惊了：“不会吧！这是丁大国？！这也太巧了吧？！”
陈光明敲了敲桌面，提醒他道：“赶紧的！问一下！”
“哎哎哎”，李侠忙点头，立刻给甘霖打电话过去，而陈光明则给周启贵那组打了电话过去，问了下这组目前调查丁大国去年至今的行动轨迹以及接触过的人，得到的反馈是进展不大，因为丁大国几乎很少出门，一年前的事情不好去查证，现在周启贵打算换一种方式来，他联系了居委会主任，让主任召集一些附近的居民，集中聊一聊关于丁大国的情况。陈光明觉得这种方式还不错，只提出一个注意谈话内容的要求。
他这边打完电话，李侠也带回甘霖那组的消息：“甘霖和任思齐从昨晚就开始对丁大国进行了监视，恰巧就遇上了他今天居然出门了。他从农机厂家属院出门，先是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好像是要打出租，但是最后他还是决定了步行，他走的很慢，走了三条小巷子，来到了渝江边，他在江边站了有半个小时，当时他站的位置特别靠江边，半个脚掌都在外面，看起来整个人就是悬空的，甘霖他们都做好了只要他有跳江的姿势，他们就冲上去把他救下来。但是后来他还是走了，他在江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接就去了区人民医院，我们在人民医院发现他挂了内科，具体是什么病他们还来不及调查，丁大国从看诊室出来后，就直接去了洗手间，在洗手间待了半个小时后，才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在门诊大楼的椅子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所以说，这人的确就是丁大国。”
听完后，陈光明的脑子在迅速转动着，几条信息在脑子里交替浮现——常年不出门的丁大国选择今日出门看病，而今天向晚意和沈明非去了医院，沈明非在催眠治疗后没有看见向晚意所以才进入门诊楼寻找，在门诊楼他看见了什么忽然受惊，而向晚意明显也是看到了什么，但是他选择了装作不知，一切的一切都在门诊大楼那十分钟内交织在一起，但是在这之前呢？
想到这里，陈光明语速飞快地对李侠道：“将今天整个医院内和周边的视频都拷贝回去，摸出丁大国在医院里的完整的时间路线；让赵宇过来，立刻调查丁大国究竟是生了什么病；我就去和向晚意谈一谈，看看他在沈明非进行催眠治疗的时候，他人在哪里？”
第48章 询问
第49章 询问
李侠神色郑重起来：“陈队，你怀疑向晚意？”
陈光明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提醒他道：“别忘了，丁大国去年急救和住养老院的钱都是一个名叫‘江梦庭’的好心人给予的，而在我们的调查中已经得知，江梦庭正是向晚意的母亲，要说他们俩之间不认识，没关系，这绝对说不过去，我待会儿就是要去问问他究竟认不认识丁大国。”
按照陈光明的分工安排，三人各行其是分散开来。只是，等着陈光明回头去精神卫生鉴定中心再找向晚意的时候，得知他已经提前离开了，陈光明只好给他电话，让他忙完后到枫林区刑侦大队接受询问，向晚意似乎有点惊讶，但并没有询问过多的缘由答应了下来。
回到队里，技术科的年轻警察正巧过来找赵宇告知笔记本电脑破解的事情，陈光明直接把他招到了跟前，问道：“沈明非的笔记本电脑密码破解了？”
年轻警察以前对这位面容凶悍的队长有所耳闻，但百闻不如一见，此次一碰面便由衷地感到那种由内至外带来的压迫感，这种感觉用在犯罪嫌疑人身上还真是一把利刃。他收回神思，忙回答道：“破解了。沈明非的电脑密码就是非常简单的六位数字，电脑里有许多学习笔记和几部下载好的电影，我们清理了一遍他的社交账号，发现他仅仅使用QQ和邮箱，其余年轻人通常使用的微信之类都没有开通。通过对他的QQ和邮箱的调查，他的QQ好友多是高中和大学同学，而在查看邮箱时，我们在草稿箱内发现了数十封没有发送出去的邮件。这些邮件都没有收件地址，但是所有的收件人都是一个名叫‘M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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