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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吐血了吧？”周启贵指着垃圾桶里染满血迹的纸巾，问道。
丁大国看了一眼，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两位警官还有没有什么事情想要问话，如果没有，我想去睡一睡，有点累。”
周启贵发现丁大国的脸色确实太难看，整个人就像一根燃尽的蜡烛在风中颤颤巍巍，他心里软了下，点头道：“好吧，这几天你不要出门，我们需要随时来找到你。”
丁大国站在丁玲的遗像前，手里拿着三根香，闻言，脊背僵硬了下，而后慢悠悠地回答道：“放心吧，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就陪着我们家的丁玲，哪里都不去。”
从农机厂家属院出来之后，天空忽然闪过一道惊雷，本以为有场大雨会降临，结果只是一场虚惊，只有寒风吹得更加带劲，像是谁在号啕大哭一样。那哭声里掺杂着缕缕血丝，闻之让人不忍再听，只能捂着耳朵快速跑过。
第51章 汇集
1月26日晚上十一点，各方面的情况陆续汇集起来。
第一，从区人民医院拿到了丁大国2014年至今的所有病历资料：2014年1月17日，丁大国参加了社区为老年人组织开展的体检，在体检中发现肺部出现大面积阴影，后经过再次复查证实患上肺癌晚期，生命存活期仅有一年。丁大国在这一年时间里没有进行任何癌症治疗，只开具了几个疗程的中药，据给他看病的医生所述，丁大国的肺癌已经实现了骨转移，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这一次去看病，是因为丁大国已经出现了吐血的症状，医生要求他立刻住院治疗，否则他极有可能在睡眠中被自己喉咙的血窒息身亡。
至此，丁大国决定在今年向沈家动手报仇也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他命不久矣。
第二，在对向晚意的询问中，他承认自己确实支付了丁大国的医药费和养老院住宿费，也承认认识丁大国，认识的起点就是2014年三月份的那一次在家里摔断腿被志愿者送往急救中心，向晚意自述对丁大国伸出援手皆是因为可怜同情他的遭遇。在调查中，发现向晚意与丁大国并不是如他所说的联系不多，相反他们今天在医院有过碰面，但在碰面过程中，两人的表现非常异常，彼此装作不认识，先后进入洗手间，怀疑是在掩人耳目。
所以，凭借着向晚意与沈家有着长达十几年的纠葛，他对沈家的情况应该说是了如指掌，不排除丁大国是通过他的突进，掌握了解沈家的近况。
第三，沈明非今天在医院忽然受到刺激晕倒，事发前他的表现明显是看到了什么，经过大量的视频排查和人员摸排，所有门诊楼里的视频都没有拍到门诊大楼长椅处，但经过询问护士站的导引员和当时就在长椅后方位置一个病患，均证实当时坐在长椅上的是一个老人，经过照片确认，此人就是丁大国。所以，沈明非是在忽然看见丁大国受到刺激晕倒，这说明沈明非在案发现场应该见过丁大国的，只是因为失忆被他暂时性遗忘，目前精神卫生鉴定中心的范开琼主任已经制定了对沈明非进行刺激唤醒的治疗方案，目前嫌疑人已经确定，方案将会更有针对性。
第四，从沈明非家中带来的笔记本电脑已经破解了密码，在其邮箱草稿箱中发现了几十封没有发送出去的信件，收件人均为“MR.X”，值得注意的是，MR是先生的意思。说回这几十封信件，从2014年9月份开始，一直到2015年1月18日终止，一共有二十七封，以每周一封的频率在写信。信件内容为对日常生活的流水账记录，其中有几个重要信息，一是他的实习单位位于城东新区的大元外贸公司；二是这位MR.X先生和沈明非极少见面，信件中多次使用“远远看你”“又看见了你的车经过”“我就站在路边，你却没认出我”“你今晚下班又很晚”之类的语句；三是二十七封信件里对这位MR.X的情感是逐日递增的，但其中的情绪则是每况愈下；四是沈明非在12月1日提到搬出宿舍，直接就住在了大元外贸公司提供的宿舍里，觉得这样“可以离他更近一点”；五是在1月18日最后的一封邮件中，整封邮件的语气非常轻松，字里行间溢满了喜悦，多次用语“简直是在做梦一样”“他的声音从电话里出来原来是这样的”“太开心”“太激动”之类。所以，由此推断，沈明非在12月份至今的两个月就是居住在大元外贸公司的宿舍里，而他选择在这里实习且居住，只是因为他所追求的这个人也是居住在城东新区的。只是这个MR.这个前缀究竟是笔误还是其他用意，还需要深挖。
第五，丁大国、向晚意还有沈明非三人的近一年来的生活经历和社会关系的调查还将持续深入。同时，氰化钾的来源已经排除了通过地下市场的渠道购买，因为氰化钾属于管制药品，只有各大院校的化学系有，目前也排除了大学校园里已有的化学成品。现在只剩下了一种突途径，就是自行制备，但要进行自行制备首先就得具备这方面的知道，丁大国是否具备，还有待调查。
刑侦大队汇总所有信息以后，在1月27日上午八点，第五次案情分析会召开，参加沈家灭门案的全体成员参加此次会议。从1月20日案发至今，折磨枫林区刑侦大队的沈家灭门案终于七天后露出了曙光。陈光明头发凌乱，双眼充血，精神却尤为兴奋，道：“经过我们六天的奋战，已经把沈家灭门案的最大嫌疑人锁定在了丁大国的身上，如果丁大国是沈家灭门案的凶手，那么他如何进入沈家成为沈家家宴的座上宾便是其关键点，我觉得我们挖的还不够深，我个人认为丁大国在和向晚意之间关系并不平常，丁大国与沈明非是否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关系，为何会给沈明非喂下安眠药留下他的性命。但是，经过我们的调查，我们发现了丁大国作案的触发点，就是他身患重症活不了多久，但这其中又有个问题，既然一年前就已经知道得了癌症，为何会拖到今日重症的地步，这里头是否还套着另一个触发事件。我们围绕这个时间点，可以发现沈明非在半年前认识了一个叫做MR.X的人，半年前放弃考研，半年前开始实习，丁大国半年前离开养老院，时间交集点在半年前，我怀疑半年前沈明非和丁大国在半年前产生了交集，这就是其中的另一个触发事件，这一部分要做详尽调查。”李侠目光扫过陈光明鬓间的白发和手中的香烟，很想劝他别抽这么多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重新把思绪放在案情上。
其实要找到沈明和丁大国交集过程中的触发性事件并不好找，毕竟丁大国少有出门，沈明非也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周启贵被陈光明吐出的烟味给勾起了烟瘾，他也从兜里拿出烟，点燃后狠狠地抽了一口，道：“两人都是在半年前生活有了变化，既然丁大国这边变化小，那就从变化大的沈明非这方调查，半年前时间跨度不算大，他的信件中已经得知了他半年来的实习单位，可以从这里入手去调查一下他见过的人，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
陈光明把烟头摁进了烟灰缸，那里面全是堆成小山的烟头，他说道：“贵叔这个看法很不错，下一步继续由你和周民负责。”这是陈光明时隔多年后第一次喊他贵叔，这一声让周启贵眼眶微微有点发涩，多年来心里对兄弟的愧疚始终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当得知陈光明是负责沈家灭门安的指挥，他更是难以面对，只要一看见他，就能想起曾经和兄弟并肩作战的日子。而今天他这稀松平常的一声“贵叔”，却让他骤然间松快了不少。
接下来其他侦查员陆续发表自己的看法，中途的时候廖副局长也急匆匆地加入了会议室，因为今天的会议非常重要，他必须前来做最后的加油打气和指导指示。此时会议进入到了最后的总结发言阶段，陈光明长话短说：“指证丁大国的证据我们已经掌握了大部分，但是仍旧有可能会被丁大国否认，其实现在并不是抓捕丁大国的最佳时机，考虑到丁大国的身体随时都会倒下，所以我建议立刻行动，抓捕丁大国，同步要对刚才提到的问题逐一查清楚，雁过留声，肯定会留下痕迹，只是我们目前还没有发现，必须一个点一点的去筛选。目前我们的警力不够，我会联系社区民警协助你们开展工作，分项分组，谁有遗漏谁就有责任。现在是上午十点，抓捕丁大国应该是在下午两点之前，我希望在明天下午两点，也就是抓捕后24小时内能靠着大家提供的证据把丁大国拿下来！”
讲完之后，陈光明侧过身对廖海峰副局长道：“廖局，你做最后的指示吧。”
廖副局没有拿捏什么领导架子，也没有长篇大论的啰嗦，声音铿锵有力地道：“我同意陈队长的意见，立刻行动，抓捕丁大国”。会议之后，刑侦大队全部动了起来，直奔农机厂家属院丁大国的家。
而此时，丁大国跪坐在丁玲的遗照前，手边是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盒子，盒子里都是些小女孩才用的发夹，头绳还有一些明星照，照片背后用蓝色圆珠笔写着一些幼稚的喜爱之语。他的嘴角挂上了笑容，似乎是看见小时候鲜活灵动的丁玲，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摸，却只摸到一团空气，是啊，她死了好多年了，扔下爸爸死了好多年了啊.....
第52章 抓捕
1月27日，天气阴沉，一场大雨酝酿中。思源区社区民警接到枫林区刑侦大队的通知后，联系了居委会的蒋主任一同在农机厂老家属院里。围观的邻居见状都上前打探着消息，社区民警都是这片的老熟人，以前见着居民都是笑吟吟的模样，今日看来却是过分的严肃，弄得附近住户都知道这片区出事了。
下午两点，“沈家灭门案”专案组的队长陈光明，侦查员甘霖、任思齐、赵宇，勘查室主任李暖，法医室主任向丽萍，以及借调的寺前镇派出所民警周启贵、周民和李侠乘坐一辆中巴车来到了农机家属院。在思源派出所的配合下，陈光明带队径直上了楼，围观人群中小老头看着警察前去的方向，再联想到早先周启贵向他打听过丁大国的事情，他的后背顿时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即使是大冬天，他也感到了一阵犹如烈日般的灼烧。
甘霖上前敲门，门没关，抬手轻轻一碰就给开了。屋内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檀香味，昏暗的光影中一个人影跪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是正在燃烧着的三支香，门推开带进来的风吹得那香烟摇摇晃晃。陈光明看着光线都暗了一半的屋里，由着这股静默泛滥了一阵，随后才开口：“丁大国，我是枫林区刑侦大队队长陈光明，也是‘沈家灭门案’专案组的负责人，这是我们的拘捕证和搜查证”。说完，陈光明便走到丁大国面前，向他出示了局部证和搜查证。
站在外围的居委会蒋主任在这时才后知后觉地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的脸色变幻不定，实在是想不明白丁大国居然就是这段时间山城市传的轰轰烈烈的灭门惨案的凶手！
地上的丁大国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甘霖心中猛跳，和陈光明对视了一眼，忙走进了几步，喊了几声“丁大国”，好似把他从遥远的天边给拉了回来，他慢腾腾地“嗯”一声，抬起眼皮看向面前的甘霖。甘霖道：“麻烦你出示下你的身份证。”他开始走既定的流程，陈光明和其他人并没有马上行动，而是站在后面等着陈光明下达指令。
丁大国两手撑着地，甘霖上前扶了一把才将他扶起来，他这才艰难地站起身，晃悠悠地走到茶几边，众人的目光移向茶几时，才愕然发现茶几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很多证件，有红色房产证、红色户口本、绿色低保户证件、医保卡等等，最上面就是身份证。这样呈现出来，似乎是丁大国在交代后事一样。他拿着最上面的身份证给甘霖，目光却是看向周启贵：“都见过几次面了，还不能确定我是丁大国嘛。”
甘霖没说什么，核实以后，陈光明开始说道：“丁大国，这是我的警官证，还有他们的警官证”，身后的侦查员都在丁大国面前出示了警官证，然后陈光明继续道：“现在依法对你进行传唤，请你在传唤证上签字，并跟我们到枫林区刑侦大队接受调查。”
丁大国微笑道：“为什么传唤我？”
陈光明神情严肃，简洁地道：“你的行为涉嫌刑事犯罪，现在依法对你进行传唤。”
丁大国想了想，而后干脆利落地点头：“那就走吧。”出门的时候，丁大国正巧看见蒋主任愕然的神色，温和地冲着他一笑：“蒋主任，很感谢你多年来的关照，我到公安局走一趟，麻烦你帮我把家看好，尤其是我家丁玲的东西。”
陈光明仔细观察着丁大国的一举一动。他脑中原来就有丁大国的各种资料，包括视频资料、调查笔录、邻居走访等等，此时面对面观察丁大国，往日平面的形象顿时变得立体多变了起来。
带走丁大国以后，社区居委会干部蒋主任看着满屋的警察，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警方告知了蒋主任情况后，立刻正式开始对丁大国家的搜查。拍照和录像结束之后，就开始在房间里搜查与案件有关的物证和生物检材，其中沈明非的外套、氰化钾都是此次搜查重点。农机厂家属院位置偏僻，楼上住户不多，多以老年人为主，此时楼下挤满了闻讯而来的群众，在社区民警的配合下，这些围观群众只是远远盯着进进出出的警察，并不敢围过来。
陈光明在丁大国的屋子里转来转去，农机厂以前是国营企业，丁大国也算是技术干部，后来因为为了照顾丁玲就从农机厂辞职了，但农机厂先前分配给他的这套房子并没有收回，反而低价卖给了他，也让他晚年有了安身之处。这套老房子两室一厅，约五六十平方米。陈光明在房间里连转了三遍之后，来到周启贵身边，现在他越来越觉得，周启贵作为曾经的一线老刑警，他的逻辑推理能力确实很值得参考与借鉴，他说道：“丁大国的家很简单啊，电视就这么一个老牌子的电视机，还长期没有打开过，上面灰厚的很，柜子里都些药品，还有一张存折，上面只有两万多块钱。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吃得也很简单，日子确实过得相当简朴，和一般的孤寡老人没有什么两样。”
“我也看了下，丁大国家里最多的就是丁玲的物品”，每个老刑警都有自己熟悉的侦查套路，周启贵最喜欢查找犯罪嫌疑人的日记、影集和社交网站，他先前去过丁大国的卧室，除了墙上那一面的丁玲照片，还在卧室衣柜里找到了丁大国珍藏的十分完好的影集。影集里几乎全是丁玲的生活照，多数是她的单人照，但所有的照片都停留在1995年以前，那个时候丁玲才二十出头，正是人生中最富有朝气的年岁。另外还有一些家庭照，除了丁大国和妻子意外，还有丁大国的父母，但那些照片都因为年长久远，照片严重发黄，许多五官表情都被岁月模糊掉了。从这些影集中可以看出丁玲明显跟丁大国的合影最多，与父亲的关系更为亲近。
周启贵把影集放回原处，继续对陈光明说道：“影集并没有什么异常，看样子丁大国不一定会将沈明非的大衣带回来，那双鞋子就算是意外了，可惜被他察觉很块就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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