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源:你啥时候给我喝那个没贴标签的罐子里的茶啊?
茶室里每个茶罐都有标签,标记着茶的品类和名称。那个黑黑的粗陋茶罐上却空无一物,姜一源在心里断定,那个茶有蹊跷。
沈书临回复他:还没到时候。
姜一源发了个撇嘴的表情,又发了个熊猫翻跟斗,露出大圆屁股上的“切!”
沈书临回复了一个【冷酷摸胡子】的表情。
姜一源立刻打了电话过来。
“看不出来,你咋还偷我表情包呢?”姜一源乐得不行,“没想到嘛哥,你居然也会发表情包。”
沈书临单手掸了掸烟灰,看着屋檐下的水珠成串滴落,他说:“我为什么不能发表情包。”
“就感觉你不像是会发的人嘛。”
沈书临听到电话里有人声和车声,像是在嘈杂的大街上。他问:“在外面?”
姜一源说:“我在学校外面租了房,正在搬家。”
沈书临便道:“好,那你忙吧。”
挂断后,手机震动个没完,一下子进来几十条新消息,全是姜一源发来的表情包。沈书临看了两眼,按灭了屏幕。
沈父在屋里喊他,沈书临便碾灭了烟头,起身进屋。
下午,姜一源找房东看了房。房子整洁干净,卧室朝南,带了个小阳台,风吹起白色窗纱的样子特别美。他很喜欢,打算把画架放在卧室的落地窗前。
和房东签了合同后,他回了趟姜家别墅。
姜猛龙正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回来,生硬地问了一句:“昨晚去哪里了?”
姜一源说:“酒店。”
他又说:“爸,我准备搬出去住。”
姜猛龙把遥控器拍在桌上,怒气冲冲地道:“行,昨晚的事是我有错,但父子哪有什么隔夜仇?!就因为这个你就要搬出去?大过年的非要闹成这样?”
二楼的一间房门轻轻动了动,露出一角衣摆。姜一源瞥了一眼,收回视线,平静地说:“我在这里,大家都不开心。我搬出去,不管你们开不开心,至少我开心。”
姜猛龙气得大吼:“你就非要这么犟?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能好好谈一谈?昨晚的事情,难道是你阿姨故意害你不成?”
姜一源脸色倏地变冷了:“房子我已经租好了,只是通知您一声。当然了,您可以打断我的腿,冻结我的卡,都没有关系。试试看吧,看您有没有办法关住我。”
他说完就往楼上卧室走去,身后传来怒骂和摔杯子的声音。
卧室里空空荡荡,姜一源把银行卡和家里的钥匙扔在桌上。他什么也没拿,只是抱起那一箱子颜料下楼。
客厅里已经没有姜猛龙的身影,保姆正战战兢兢地打扫地上的碎瓷片。
周赫正开着租来的皮卡在外面等着,姜一源把箱子放上去:“走吧。”
“这啥啊,颜料?”周赫问,“其他东西呢?不搬吗?”
姜一源拉开车门坐进去:“其他的都可以再买,走吧。”
“就一个箱子?那我开这个皮卡干啥……”周赫也坐上车,心有余悸地又说:“兄弟,你可真牛掰啊,我在外面都听到你爸吼你了。要换了我,我爸一吼,我就立刻给他跪下了。”
姜一源嗤笑:“出息。”
“那颜料这么宝贵?什么都不拿就拿颜料?你这几场画展办下来也赚了不少钱吧,就算你爸再停你卡,你也不至于买不起颜料吧。”周赫说。
“当然宝贵了。”姜一源说,“那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周赫手一抖,本来就快要报废的皮卡在地上划出一个S,哐当一声。
“……男朋友?”
“是啊。他怕我过年在家不开心,特意送我的新年礼物。”姜一源愉快地说。
“不是……”周赫被他绕糊涂了,“没听你说喜欢男人啊。上回在Echo,你坐在那里一脸要杀人的表情,请你喝酒的人都被你吓跑了。”
“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男人。”姜一源不想再谈自己,便问,“你的那个男朋友呢?还在交往吗?”
周赫更糊涂了:“我哪有男朋友?”
姜一源奇道:“上回陪你去面基见的那个。”
“……哦,那个啊。就是玩玩啊。”周赫说,“我们这个圈子就这样,见了面,睡几次,就一拍两散了,哪有什么真感情。特别是爱去酒吧的,更是这样。”
姜一源皱了皱眉。
周赫又说:“就只有刚入圈的小年轻——不过也说不准,有可能年纪越小玩得越花。总之,只有刚入圈的嫩草还在追求‘爱情’。”说到这两个字,他不以为然地嗤笑了一声,又道:“但凡有几年圈龄的,早就封心锁爱了。”
“放屁。”姜一源打断他,“那是你,别以为别人和你一样。”
周赫耸了耸肩:“好吧。”
姜一源心里有些烦躁,便道:“开学后你的毕业设计别给我看了。”
周赫立刻叫冤:“兄弟,别啊兄弟!我说错了行不行!我刚才全是在放屁,我掌嘴,我给您磕头谢罪!”
姜一源冷笑一声:“也许你少泡点酒吧,多用点功在学习上,成绩就能提上去呢。”
他不再说话,望着窗外,突然格外地想来一根烟。
傍晚时分,沈书临开车驶入别墅庭院,远远地看见家里似乎亮着灯。
很微弱,很暗,似乎是亮着,似乎又只是错觉。
他开门进去,脚步顿住——家里确实亮着灯。一盏玄关处的花瓣小灯。微弱,昏暗,但照亮了门口几平米的距离。
沈书临住在这里快十年,从未开过这盏灯。因为玄关灯从来不是开的,而是留的。
玄关灯,是家里的人怕另一个人回来太晚,特意留的一盏灯。
卧室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客厅里有股暗香,沈书临顺着香味望去,茶几花瓶中的假花换成了真花,一束火红的玫瑰。
他打开冰箱拿了些食材,准备随便做点吃的,门铃却响了。
姜一源提着大食盒站在门口,得意地吹了声口哨:“我就知道,你差不多这个点儿回来。”
他轻车熟路地进门,把打包的粥和菜放到茶几上,说:“这两天吃得油腻,晚上就喝粥吧。”
沈书临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候回来?”
“不是你自己说的吗?”姜一源拨了拨花瓶里的玫瑰,“你早上说,谁大白天的喝酒,我当然就知道,你不会留在你爸妈那吃晚饭。花好看吗,喜不喜欢?”
玄关灯在头顶散发着幽幽的光。
沈书临问:“灯是你开的吗?”
“什么灯?”姜一源看过来,“哦,那个灯啊,是我开的。怎么了?”
沈书临只问:“开灯做什么。”
姜一源奇怪地望着他:“当然是给你留的。你眼神儿又不好,冬天又黑得早,你跌到撞到怎么办,老胳膊老腿儿的。”
沈书临:“……”
姜一源顿了顿,叫道:“你不会又要训我浪费电吧!我又不是忘了关!”
沈书临无言以对,看见他忙着把打包的菜摆开,就喊了一声:“阿源。”
“怎么了?”姜一源摆好菜,又拢了拢玫瑰花束,捡起一片飘落的花瓣。
沈书临并没有什么话说,他叫出那一声,只是被玄关灯晃得略微走神,顺口溜出了。
见姜一源奇怪地望过来,沈书临便按灭了玄关灯,只道:“我胃痛。”
下雨时在庭院坐得久了,可能是着了凉,胃里确实不太舒服,一直隐隐作痛,但不严重。偶尔会疼得稍厉害些,分去他一丝注意。其他时候,他几乎不会主动去注意。
和上次比,痛感轻了太多,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说出口了。
“啊?刚才怎么没说?”姜一源小跑过来要扶他,“别站着了,去沙发上坐。吃药了么?”
沈书临示意不用扶,只道:“不严重,只是有点不舒服。”
姜一源坚持扶他坐下,又倒来杯热水,关心道:“疼多久了啊?是不是因为过年吃得太荤腥油腻了?我去拿药?”他见沈书临脸色还好,神情也还从容,便稍微放下心来。
“不用吃药。”沈书临喝了些热水,随口又道,“可能是中午受凉了。”
姜一源满眼心疼,凑上去亲他略显苍白的嘴唇:“中午就开始难受了啊?这都好几个钟头了……怎么不告诉我?我来给你送药。”
沈书临说:“你不是在搬家么。”
“搬家哪有你重要!”姜一源说,“当然是你更重要,我怎么舍得你疼啊。你跟我说一声,我就会过去的。”
沈书临望着他,目光柔软了一些,便道:“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还好我今晚买的是粥,多少吃一点吧,能舒服些。”姜一源去厨房拿来碗筷,给他盛了一碗,“乌鸡党参粥,你喜欢的咸味。”
沈书临问:“另一份是什么?”
“那个是甜的,椰枣小米粥。”
沈书临说:“喝那个吧。”他语气里没有平日的严肃,带上了几分懒散和随意。
姜一源满口答应,盛了一碗甜粥给他:“行行行,反正有很多,可以喝这个,也可以喝那个,也可以两个都喝。”
电视上放着新春节目,歌舞都是幸福洋溢的。客厅虽大,却不显得空旷寂寥。
饭后姜一源找了部电影,他关上灯,客厅里便只有电视散发着幽幽的光。
两人在沙发上靠坐着,盖着同一条毯子,身体和腿都挨在一起。
姜一源悄声说:“哥,我再赖一晚,你别嫌我烦啊。我房子明天才能收拾好。”
听闻这话,沈书临本想说,他没有要赶人走的意思,可以慢慢收拾,可又觉得这话多余,便只道:“好。”
姜一源凑上去亲他的喉结,被捏住后颈。
“不看电影了?”黑暗中,沈书临低声说。
姜一源老实地坐了回去:“看。”
他探进毯子,隔着羊绒衫,在沈书临的胃部抚了抚:“好些了没有,还疼吗?”
沈书临扣住他的手腕,又慢慢松开:“好多了。”
姜一源放下了心,却不收回手,只摊开掌心在那处捂着:“我帮你暖着,别又着凉了。”
他的手心滚烫,温度透过薄薄的绒衫,传到皮肤上,发烫。沈书临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一时无话,只有电视的声响。
电影大概讲了个童话故事,姜一源没看进去。他满脑子都是想-做-爱。黑暗中,两人的身体那么近地靠在一起,发烫,紧挨的大腿渗出汗来,有一阵他的身体甚至有了不体面的反应。但沈书临身体不舒服,他只好忍着,忍得好辛苦,才没有去撩拨。
洗漱完躺到床上,姜一源不甘心这一晚过去,便没话找话:“电影挺可爱,挺温暖。”
沈书临奇怪地反问:“温暖,可爱?”
“不是吗?”姜一源努力回想了一下,“有小熊啊,小兔子,小黄鸭,结队去旅游。”
沈书临说:“那些小动物原本是人,被巫妖施了咒。他们不是去旅游,是去求上仙把他们变回去。他们千里迢迢到了上仙的住处,却见巫妖坐在上仙的冰椅上笑,原来上仙早已被巫妖杀害。温暖?”
“呃……”姜一源挠了挠头,竟然是个暗黑童话,他属实没有想到。
他努力找补:“我记得有个画面,小黄鸭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多可爱啊。”
沈书临无言地盯着他:“那是因为巫妖施法,黏住了鸭子的两条后腿,所以它只能跳着走。”
姜一源眼珠转了转,果断选择甩锅:“谁让你一直勾引我,害我都没心思看电影。”
沈书临根本懒得理他,直接关上了灯。黑暗中,呼吸声被放大了,姜一源心旌动摇,凑上去吻住对方的唇,同时手不老实地乱动。
沈书临按住他的手,牙齿略微使劲,咬了咬他的嘴唇。
姜一源睁大眼睛,无声地控诉着。吻一结束,他就嚷开了:“你咬我!”
“手不老实。”沈书临淡淡道,“睡觉。”
姜一源咕哝了几句,只好躺了回去。他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再回神时,身边人的呼吸已经微沉。
“哥?”他支起身体,轻轻叫了一声。
回答他的是平稳的呼吸声。
黑暗中,姜一源看了几秒,凑上去亲了亲他的额头,很轻很软的力道。
“哥,晚安。”他低声道,“我特喜欢你。”
他躺了回去,很快睡着了。
黑暗中,沈书临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他望向身边已经熟睡的人,许久之后,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飘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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