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施也站起来挪到了海同深旁边,把单人沙发让给了谢潇苒。谢潇苒愣了一下,而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抱歉,施教授,我不知道您也在。”
“没事,我今早出门的时候也没想到自己现在会坐在这里。”施也回道。
晏阑说道:“都折腾得够狠的,先歇歇,一会儿有人送饭过来,吃完饭再说吧。”
家里的保姆准时送了饭菜上门,家里人都知道晏阑工作的特殊性,所以保姆并没有逗留,送过饭菜之后就离开,让晏阑得了空把餐具送回家。
吃完饭之后,施也帮着苏行收拾餐具,剩下三人则在二层客厅中把所有带回来的纸质文件归类整理。
施也接过苏行手中用水冲洗过的空盘,放到洗碗机中摆放好,说道:“你有什么想法?”
“对上面我没想法,这种事情十多年前就发生过,未来也不会彻底消失,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这两年他们都小心翼翼的,觉得我会恨,但实际上我根本没到那种程度。恨只会让自己未来变得更糟,沉溺情绪是无意义的行为,而且,坚定被爱着的人,是不会被恨意冲昏头脑的。”苏行冲完了最后一个盘子,他关上水龙头,用纸巾擦了手,转身去接了杯水,而后靠在台面旁说道,“虽然楼上那俩人确实没能凑出一个特别敏感的政治神经,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有时候神经粗一点,抗压能力会更好。海哥不会崩溃,但是……”
见亓弋收了声,施也笑了一下,说:“这件事的关键就在于这个‘但是’。其实在我看来,如果海同深真的突破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我以为你会是求稳的,所以才提醒他。”苏行说。
施也道:“我提醒他是因为不想让他稀里糊涂的,现在他冷静下来,再做出任何决定都一定是权衡过的了。”
“我怎么觉得你甚至有点儿期盼着?”苏行反问。
施也把洗碗机关上,让开位置给苏行操作,说道:“谁也别说谁,你不是也期盼着吗?人总得有奋不顾身的时候,而且能接受这个现实,不意味着就认同这种事情。”
“这倒是。”苏行把洗碗机启动,“行了,走吧,上楼说。”
身在漩涡之中,周围的一点波动都会引起连锁反应,而另一方面,当该有的连锁反应没有发生时,身处其中的人也会第一时间察觉到其中的异样。此时便是这样,当夜幕降临时,海同深手中的手机,都没有接到过任何来自外人的电话。从市局到省厅,仿佛没有人意识到他跑到了平潞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人把风雨挡住了。
谢潇苒整理完资料之后就被庞广龙接走送回了家,晏阑回市局值班,苏行在家休息,施也和海同深留宿在这栋别墅里。
次日一早,苏行把平板放到局长江洧洋的桌上,面色波澜不惊:“监控视频就在这里。”
江洧洋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副局长刘毅,两人眼神交汇,来回对了几轮,最终还是刘毅败下阵来,他抬起手解开警服衬衫最上面的一枚扣子,又端起那盛放着浓似墨的茶水的杯子,喝了一口酽茶润喉,接着站起身来,哐当一声把杯子重重放在了桌上。
晏阑和苏行被震得下意识往后躲闪。紧接着,刘毅中气十足地声音就回荡在了办公室里,当然,也会顺着并不隔音的门缝传遍整个走廊:“海同深工作期间无故跑到你家你不上报!知不知道昨天俞江那边找人都找疯了?!还有,你家那小区不是号称安保系数堪比警察局吗?!就这么堪比的?好,就算你昨晚值班不在家,那你家里是不是还有别人?!你家里那24小时无死角的监控就没有报警?!就这么让他翻窗户从你家跑走了你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
“不是,领导,您得讲理啊……”晏阑还是没忍住揉了揉耳朵,他听力本来就比普通人好,刘毅这嗓门就算是正常听力的人听了都觉得吵,现在落在晏阑耳朵里,直震得他耳膜疼。“领导,我家是有监控,但是没有拦人的电网,私装电网是违法的。”晏阑如是说道。
刘毅丝毫不吃这套,扬声道:“你还好意思说?平常你家那院子里落个鸽子你手机都能收到警报,怎么昨晚就没反应了?你收到警报的时候立刻赶回家都来得及拦住他,更别说你家里还有人住!”
“谁家监控会因为家里有人出去报警?您怎么不讲逻辑啊!”晏阑说,“监控您也看了,他确实是从窗户翻出去的,但他只是翻到了院子里,最终还是走正门离开的,他到我家时把车停在外面那就是早就做好准备了。您要说我没察觉到他把车停公共区域是为逃跑做准备,那我勉强能认,可您不能随便什么理由都往我头上安吧?!”
“你为什么不锁窗户?”
“我锁了他就打不开了?谁家窗户从屋里打不开啊?您是气糊涂了吧?”
“晏阑!注意你的态度!”刘毅说完之后却转头看向江洧洋。
江洧洋适时出了声:“好了。老刘你歇歇,坐下喘口气,快退休的人了,为了他们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这事啊,其实你也真怪不着他们。昨天晏阑值班,就苏行和施教授在家,你不能指望着他们能有刑侦的敏感度。而且就是因为海同深是晏阑的发小,所以他们才放松了警惕不是吗?更何况海同深也是干了这么多年的一线刑警了,他自己想走,就算晏阑在,也不一定就能拦得住。就这样吧,这个视频给我们留一份,好歹也能交差了。”
“谢谢领导!”晏阑立刻说道,“那我们先走了啊!”
“回来,话没说完呢。”刘毅叫住了他们,“就算海同深的事情你们俩能绕的过去,那谢潇苒呢?”
苏行:“谢潇苒借调去俞江是执行秘密任务的,人家任务级别高于市局。而且她是刑科所的人,刑科所跟刑侦这边是合作关系,要配合查案没问题,得让省厅刑技中心下命令,否则我们完全可以拒绝。上面给不出正式命令,您也没办法真的要求我把谢潇苒交出去吧?”
“你跟你师父学的最好的就是拿刑科所来压人。”江洧洋笑着抬了下手,说,“你俩忙去吧,这事翻篇了。”
等二人把局长办公室的门关好,刘毅才放松了架势,他把衬衫领口系好,说道:“怎么就非得让我来唱白脸?”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你脾气大。”江洧洋揶揄道。
“我现在哪还有脾气?!”刘毅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江洧洋长出一口气,说道:“这几个小子,配合打得是真好啊。老刘,咱俩是真可以踏实退休了。”
“这叫家传。当年我和老兰一起打配合坑教官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怎么一转眼我就跟他儿子打起配合来了?”
江洧洋往后挪了椅子,同时说道:“人老了的表现之一就是开始忆往昔峥嵘岁月。”
“我去你大爷的!”刘毅顺手把桌上的文件袋扔向江洧洋。
江洧洋笑着接了下来,说道:“看着吧,那海同深可比晏阑还能折腾,这次真是要变天喽。”
第一百一十八章
耿阳走进廖一续办公室,把平板放在了桌上。与此同时,付熙也接到了兰正茂的电话。付熙盯着屏幕上的那个悬赏,声音干结发涩:“领导,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海同深已经到你那里了。亓弋应该很快就就能看到,你告诉他,让他稳住。”兰正茂说。
“那天之后我们就没再观察到亓弋的新的动向,他一直待在家里,连后院都不去了,不知道是在筹谋什么。”
兰正茂仍旧是四平八稳的,他说道:“没关系,发信号给他,他知道该怎么做。启动第二套方案,你做好准备。”
“好,领导放心。”
“结束通话。”兰正茂说完之后率先挂断电话,几乎没有停留,他拿起手边的文件袋,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你不来看海,海来奔赴你。”亓弋对着电脑,在心中默念出这句话。今天一早,月牙湾首位悬赏被人接下,那人的ID是系统随机生成的乱码,而在接下悬赏之后的几分钟后,悬赏的留言区内就出现了这句话。今早月牙湾访问量突增,触动了警报,现在作为整个DK集团负责人的亓弋自然要去查看,这句话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他的视线之中。亓弋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安静片刻,起身下了楼。
“看见了?”塞耶提不知从哪里出现在了亓弋身边。
“嗯。”亓弋简单应声,径直走向枪械室。
“完了完了。”塞耶提笑吟吟地说道,“塞耶来这是认真了。”
“有病就去吃药。别在我这儿阴阳怪气的。”亓弋拿了一把步枪和两把手枪,又从墙上摘下战术背心,塞了总共六组对应的弹夹在身上,而后大步流星地往后山走去。
“欸,别生气,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亓弋快速走了两步,猛地转身,同时拔枪对准塞耶提的胸口,语气中的森寒喷薄而出:“不要以为那天的事情结束了我就不会再追究,也不要拿你那些浅薄的理解来揣测我,更不要忘记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钟提,需要我提醒你那俩孩子现在在干什么吗?如果你还没想出对策来,那么我不介意提前替你备下骨灰盒。”
“你……”
亓弋:“别忘了,合作的前提是,我们都还活着。别指望我善心大发,如果你死了,我可不会替你去杀人。”
塞耶提轻抬眉角:“这话同样适用于你,如果你先死了,我可不会替你去毁掉实验室。”
“但我现在比你自由,而且,我想做的事情,并没有你想做的急迫。”亓弋说道,“在完全处于劣势的时候破坏合作,可不是聪明人会做出的事情,你觉得呢?”
塞耶提:“哪怕有人为你千里走单骑,你也仍然觉得你没有弱点和把柄吗?”
“不用刺激我。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我到底有没有弱点。”亓弋迅速抬手,空射一枪,子弹擦着塞耶提的耳边飞出。塞耶提紧闭双眼侧开头,用躯体动作抵御着剧烈的耳鸣。当他再度睁眼时,亓弋已经走远,只留给了他一个背影。塞耶提抬了手,捂着仍在不停蜂鸣的耳朵,暗骂道:“疯子!”
半个小时之后,亓弋打完了一轮枪,而兰正茂也在不久之后得到了亓弋传出的消息。以枪型、射击次数、间隔时长以及射击角度为传递信息的方式,这是亓弋与兰正茂共同商定的,而对应的内容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知道。严格控制知情人以及完全没有规律的密码编排,虽然不可避免地给传递信息带来负面影响,但也几乎杜绝了被破解的可能。
连续开了将近24小时的车,在边境随便找了一处小旅馆蒙头睡了半天,海同深此刻已经恢复了精神。这边的气候与俞江完全不同,夕阳余晖中的暑热还带着水汽,海同深已经饥肠辘辘,反正这一天是什么都做不了,便暂时放下心中的那些惦念,出门觅食。
夜市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但来往的人已经很多了,街边的招牌鳞次栉比,一眼望不到头。烟火香气让海同深的饥饿感更重了些,他扫视一圈,瞄准了一个摊位,便径直走了过去。
“老板,来份鱼汤米线。”
这是今天夜市的第一单,摊贩利落地把米粉下锅,同时招呼着海同深到旁边的马扎上落座。不过五分钟,鱼汤米线就出锅了,老板端着一个方形木盘放到海同深面前的桌上,逐一介绍起配菜来,最后,他把筷子放到桌上,说:“警官慢用。”
海同深抬头看了那老板一眼。老板满脸堆笑:“我们这里靠近边境,见了太多警察了,你今天要是有任务那我们就提前撤摊,我们小本生意,警官应该能理解吧?”
“我是来旅游的。”海同深拿了筷子,说道,“要真是执法必须得两人以上,你放心,我真的就是来吃米线的。”
“那就好那就好,警官慢用啊!”老板很快就回到了操作车旁边,继续等待着客人。海同深拿筷子搅弄着碗里的粉,脑内回想起当时亓弋对他说的话,那时亓弋说自己这样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暴露身份,因为太像一个警察了。当时听这话并没有很在意,但现在……夜市上的摊贩都能直接看出自己的职业,虽然自己没有做伪装是原因之一,但这里的人对警察的敏感度也确实比内陆地区高出许多。在边境上讨生活的人尚且如此敏锐,又何况是明确知道自己在做违法勾当的那些人呢?海同深把搅起来的米线送入口中,用舌尖的酸辣冲抵掉心中的苦涩。
半碗米线下肚,饥饿感已被抵消,海同深喝了一口汤,刚放下勺子,对面就坐了一个人。那人穿着此时已不大需要的长袖防晒衣,他拉开防晒衣的拉链,招呼老板给他也上一份同样的鱼汤面。那人操着相对标准的普通话,与海同深一样与这环境格格不入。海同深抬眼看了他一眼,那人也正望向他,眼神交汇时,那人轻声说道:“海支,吃完这碗米线,跟我走一趟吧。”
“如果我说不呢?你要在这里用枪吗?”海同深反问。
“海支误会了。”那人自我介绍道,“我叫倪元根,是付副厅长的秘书,付副厅长知道您来了云曲,特意派我来接您的。付副厅长让我转告您,无论发生了什么,都需要从长计议。您二位有着同样的诉求,您应该也清楚,在这种时候冲动行事,很有可能适得其反。”
海同深:“你们有一百种方法把我扭送回霁州,我就有一百零一种方法重新回到这里。我想你应该先把这句话告诉付副厅长,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猜到了您会这么说。”倪元根并未感到意外,他回答道,“付副厅长让我转达他的一个承诺,他保证这一次不会再出现电车难题。”
老板在这时端了鱼汤米线来:“我还说这么多空位怎么你就专门挑这个有人的地方坐呢,原来二位认识啊。”
“嗯。”海同深出了声,“他刚才说不来夜市,等我出来了他又想来了。”
“是啊,我怕热,但是更受不了挨饿。”倪元根从老板手中接过筷子,“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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