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后出现的那个人是谁?”
“高地生,被称为波云或杜瓦云,他是克钦邦现任领袖杜瓦敏拉素的继任者。根据对外公开资料,杜瓦敏拉素没有结婚也没有子女,高地生的年纪是可以做杜瓦敏拉素的儿子的,但高地生是华裔,他在国内上的小学,初中二年级退学之后不知所踪,到22岁时直接出现在了杜瓦敏拉素身边做贴身保镖,随着杜瓦敏拉素的逐步掌权,高地生的权利和地位也逐步攀升。他并未在克钦邦现任政府之中担任重要职务,但他手中的权利却很大。甚至有人说,杜瓦敏拉素的逐步掌权,实际上是高地生在暗中消灭了一些敌对势力。”
“所以DK集团实际上是背靠了克钦邦现在的政府?”
“不全是这样。杜瓦敏拉素已经成为代总理一样的存在,军阀就不再是他的身份,所以他把这层身份和权力转给了高地生。从名义上来说,高地生才是军阀头目,杜瓦敏拉素应该与高地生切割,并且他需要平衡压制并管理着包括高地生在内的几大军阀。同样的,高地生一旦确认要正式接手杜瓦敏拉素的职务,那么他就会卸下军阀这个身份开始从政。但现在高地生仍然没有被‘招安’,他的行为就不是代表着杜瓦敏拉素,也不代表克钦邦政权。”
海同深:“但所有人都会忌惮他。”
“没错。”兰正茂说,“那天谁都没有想到高地生会出现在现场,所以现场人的惊讶是无法掩饰作伪的。”
但是亓弋知道。海同深看得出来,当时的情况虽然是把亓弋架在了火上烤,但实际上亓弋并不慌张,他的情绪只在确认被带到现场的并不是阿岗时稍稍波动了一下。在那之前和之后,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失控。施也的分析并没有错,在那样的环境之下,亓弋不可能没有压力,而他最大的压力源就是来自他的身后——DK一家和钟提。当时亓弋担心的只是阿岗真的牺牲了,在确认那人不是阿岗之后,这整个宴会场就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海同深把这想法压在心底,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亓弋?”
“在你准备好之后,你就可以启用手机里的通讯线路,亓弋收到消息之后自然会决定什么时候会面合适。”兰正茂的语气又郑重了一些,“我必须提醒你,你务必要注意你的情绪。”
“您放心,纪律在前,任务第一,我不会因为个人感情影响工作。”海同深回答。
“目前的事情就是这样,还有最后一件事,在你在月牙湾上摘了悬赏之后,亓弋通过暗号传递了一句话出来。”兰正茂抬起手,搭在海同深肩膀上拍了两下,才复述道,“他说,他相信你。”
海同深先是一愣,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便垂下头去,安静片刻,他才轻声说道:“您可真是知道怎么让我心态失衡。”
兰正茂道:“这是给你力量。小海,我知道这段时间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好了兰叔,我自己可以调整好。”海同深道。
结束了和兰正茂的对话,回到自己暂时停留的房间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在确认房间安全之后,他拿着手机和密码册躺到了床上。此刻他的身边有三部手机,思索片刻,海同深拿起刚从兰正茂那里拿到的手机,成功解开三重密码,他深呼吸了一下,启动了联络软件。
同一时间,原本正在睡眠中的亓弋猛地睁开了眼,他从枕下摸出手机,不顾屏幕蓝光把双眼蛰得生疼,快速地操作着手机。在确认屏幕上出现了“已激活”三个字之后,亓弋不由得蜷缩起身体。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亓弋闭上眼,不知是屏幕太过刺眼,还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夜深人静之时突破了理智的桎梏,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亓弋迅速抬起手,在那滴眼泪落在枕头上之前将它抹去,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次拿起手机,却并不是用这条通讯线发出消息,而是像往常报平安一样,给海同深发送了两个字。
听到苹果手机的铃声,海同深立刻解锁点开软件,这个动作是他这段时间里每天必做的,几乎成为了肌肉记忆。在那熟悉的软件界面上,安静地躺着一条未读消息。海同深迫不及待地点开消息——
“晚安。”
第一百二十一章
相拥而眠的每一晚,亓弋都会在海同深的耳边呢喃着说出“晚安”之后才会睡去。习惯的养成很难,舍弃也并非易事,从亓弋离开到现在,每一个独自入睡的夜晚,海同深都会想念那个声音,也都会在半夜习惯性地醒来想要察看,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那种无可奈何的怅然让夜晚变得漫长且冷清。此时,屏幕上那完全不带有温度的文字,却让海同深体会到了久违的和暖,并非是久别重逢的欣喜,而是等待日出时的满心期待。
海同深在天刚亮时醒来,他习惯性地打开手机,赫然发现苹果手机软件上那个原本无法操作的输入栏变了颜色,他试探着点了一下,果然弹出了输入法。没有停顿,海同深又拿起另一部手机,果然,亓弋给他留了言。
“所有从我住处发出的数据都会被检测到,但不止我一个人与国内保持着联系,将计就计,配合我甩个锅。周五晚上A和O会回家吃饭,到时候我会让他们发现数据问题,最快周六我们就能见面,其他事情见面细说。”
“注意安全。需要我怎么做?”海同深回复。
“随便什么都行,只要留下个痕迹就可以。”
海同深想了想,拿起iPhone,把之前留在月牙湾上的那句话发了过去。
为了完成“将计就计”,亓弋自然也会给海同深回复,只是这回复看起来冰冷无比:“你来干什么?”
“接你回家。”海同深回复道。
“这里才是我的家。”
虽然知道这话并非出自真心,海同深的心里却还是紧了一下。他呼出一口气,又回复道:“见一面好不好?”
这一次,他没再收到回复。
亓弋把手机锁屏,心情复杂得几乎要有身体反应了,他攥了攥已经僵冷的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终究还是让海同深卷了进来,但也庆幸是他。他们之间有心照不宣的默契,有通过最简单对话就能理解彼此的心领神会,还有能够恰到好处把话题铺到位的能力。这么多年的卧底经历让亓弋即便在强压之下也不会失去分寸,更不会沉溺于自己的感情,既然海同深已经到了这里,既然这个场面是自己间接促成的,那么接下来他就不会再为这个决定后悔,而是把重点放在如何利用现在的情况完成任务。今天已经是周三了,留给亓弋操控排布的时间非常有限,所以他必须争分夺秒,把眼前的情况梳理清楚。
午饭后,塞耶提敲开了亓弋房间的门,亓弋把目光从电脑上挪开:“我两点半要教阿昊打枪,你是等我们完事还是现在跟我说?”
“你倒是真有闲情逸致。”塞耶提看了眼手表,说,“如果塞耶来允许我进入枪械室的话,我倒是很愿意跟你边走边说。”
“你本来就可以进,先生允许的。”亓弋提了一下腰带。
“你又瘦了吧?这腰带都系到最里面的扣了还这么松,想着让阿昊给你改一改,要不就让人重新给你做一条。”
“你废话可真多。”亓弋把电脑屏幕合上,随手揣了两把枪,而后走出了房间。
与此同时,海同深通过特定的手机已经同步看到了亓弋安装在腰带上的隐藏摄像头拍摄记录下的所有内容——亓弋目前所在房间的内部环境,DK那栋别墅内部一部分构造,以及,枪械室。当然,枪械室才是真正的目的,知道这里的武器装备情况,才能更好地帮助海同深做出判断,并做出对应的准备。
“你之前不是说不教阿昊打枪吗?怎么现在又教了?”这是塞耶提的提问。
“他有天赋。”亓弋一边挑选着枪支,一边回答道,“我喜欢有天赋的孩子,而且他比Nanda和Nando听话。有天赋又听话,还能吃苦,谁会不喜欢呢?”
“承认你就是看脸有这么难吗?”塞耶提戏谑道。
亓弋反问:“呵,那你呢?承认你就是看脸有那么难吗?”
“算了,说不过你。”塞耶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靠在角落里不碍事的地方,“后天那俩孩子就回来了,你到底想怎么办?”
“现在该想这个问题的不是我,而是他们。一个串通了玛优要给我下马威,一个拍了照片寄到国内威胁别人,我那天没被他们玩死是我命大,这次是他们因为不敢面对我而跑走,又不是我做错了事。”亓弋拿了一把左轮手枪,在手中掂了两下,接着说道,“波云的出现是他们没料到的,他们自己玩脱了之后还得我出面说话圆场,到底谁欠谁的,你还看不清楚吗?”
“可说到底先生毕竟还是护着他们的。”
“所以先生会更觉得亏欠我。”亓弋又换了一把枪,“你现在真的该多操心一下你自己,你手里还有可用的人吗?你的尾巴清理干净了吗?”
“没有。”塞耶提坦然回答,“所以我才来找你,阿来,我需要你帮我。”
“我凭什么帮你?”亓弋转过身面对塞耶提。
“我安排你跟那位警官见一面。”或许是怕亓弋不同意,塞耶提又接着补充道,“保证不会让那俩孩子发现,也不会有任何问题。这么多年了,我多少还是有点儿自己的手段和人脉的。”
“这对我好像没什么吸引力,且不论我想不想见他,就算真的想,我自己也有办法。而且他已经摘了悬赏,无论这行为是警方指使还是他自己决定,实际上都已经被警方监控到,而我这个身份,见了他能有什么好处?被中国警方抓回去,判我个间谍罪、领导参加黑社会性质组织罪、违法持有枪支罪,还有贩卖毒品罪。”亓弋转过身继续摆弄手中的枪,同时说道,“就算我手上没有人命,这几个罪加一块我也是个死,我见了他,然后被他抓走,你就可以挟制那俩孩子并且正式接手所有业务,达成你的目的。提,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傻的人?”
塞耶提笑了一声,说:“我确实这么想过,但我也知道你能想到这一层,所以我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那你说出来干什么?”
“我只是想跟你说实话,阿来,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差不多相近的目标,所以我觉得在这个时候你帮我也是帮你自己。”
亓弋轻轻摇头,转而摆弄起步枪来:“我确实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但我也不是活菩萨,四年前你怎么对我的,我记得很清楚,所以即便我们暂时拥有相同的目的,我也不会对你有什么照顾,合作就只是合作,我们之间只有利益关系。”
塞耶提抛出了条件:“我可以告诉你我跟国内的哪位高官在联系。”
“我已经不为他们做事了,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亓弋说道。听到这里的海同深不由得一惊,而后便暗自后怕,这个看似很诱人的条件实际上是钟提留下的诱饵,站在警察的立场,亓弋当然会想知道是谁跟贩毒集团有勾结,但站在毕舟来的立场,他根本不该在意这件事。海同深自忖如果把自己放在那样高压的环境中,他很难达到亓弋现在这种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状态。越接近卧底的生活,海同深心中就越酸楚。每一天都在走钢丝,每一句话都有可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亓弋过去的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之前他对卧底那十年从来都是轻描淡写,或许,那并不是真的过尽千帆,而是不愿再提起。
塞耶提继续说:“阿温是我弟弟。”
亓弋:“嗯,我知道。如果你想让阿温有个安稳的归宿,我倒是可以稍稍动用一下以前的人脉关系。毕竟边境线那边还有个人在等着要见我,阿温又不是罪犯,我想这个面子他还是会给我的。不过这样的话你可就欠我两个人情了。”
塞耶提又说:“道钦,是我让阿温杀的。”
“猜到了。你做事从来不留痕迹,阿温跟我的身形那么像,道钦也认识他,所以很容易就能伪造出是我杀了道钦的假象。”亓弋仍旧不为所动。
“我追踪到了实验室的大概方位。”塞耶提停顿片刻,见亓弋仍旧擦拭着手中的步枪,不由得咬了咬牙,说,“十公里范围内。”
亓弋这才停了手,他放下步枪,转而去挑选弹夹:“找你手下的蛇头,选一个安全的见面地点,边境线上怎么做对咱们有利,你知道轻重。”
“你要在边境线上见他?”
“不然呢?找人把他绑过来?还是我冒险回到国内?别忘了,他是正儿八经的警察,如果找人绑了他,那你可就把主动权交到了对面。而我们这边的人,又都已经上了通缉令,只要进入境内,那人家就能名正言顺地抓我们。你别以为中国警察和边防部队是吃素的,我们能仰仗的不过是自然地形和那一条把守规矩的人拦截在规矩之内的国境线而已。”
塞耶提点头:“我听你的。”
“拿枪,去靶场。”亓弋把手中的枪扔向塞耶提。
塞耶提接稳了枪,而后甩了甩手,说道:“况沐那时候给我讲过,像你这种状态,是不是就是她说的金刚芭比?”
亓弋甩了一个刀人的眼神过去:“我理解你用这种方式缅怀你那找不回的十年恋爱,但我不接受你拿我当做调侃的对象。”
“我可没有缅怀过去,而且那也不是爱情。”塞耶提无所谓地说道,“道钦和况萍倒是真爱,如今这对苦命鸳鸯也重逢了,希望他们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吧,别再这么受罪了。”
“你不觉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特别讽刺吗?人家本来过得好好的,如果不是你招惹设计她们,她们不用等到下辈子就能过上好日子。”
“是我吗?”塞耶提不以为意,“我没教唆她们的母亲自杀,我也没挑拨她们的舅舅杀人,道钦当年跟况兴国就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后来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顺势而为而已。你要非说招惹,那也是况沐先招惹我的,我跟你说过的,当年在那个论坛上,是她先在我的帖子下面跟帖的。送上门的猎物,难道我还要留着不去吃吗?”
“送上门的猎物。”亓弋哼了一声,语意懒怠,“再怎么说也是十多年的青春,难道不值得你用个更好的代词吗?她那会儿还未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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