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优还好吗?”
这问话让O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亓弋却并没有打算就此停住,而是接着说道:“你该去看看玛优的,顺便告诉她一声,她养狗的技术挺差的,坤木从来都不是忠犬,嘴也松得不行,但这样的狗反而好用,只是她手中的狗粮不够多也不够香,所以这一局她才会惨败。”
O回答说:“玛优不会再见我的。”
亓弋拉住O的手腕,把他的手带到自己的腰带附近,说:“这里还没检查。”
“……”
“怎么了?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怕我像小时候一样罚你不成?”亓弋松开了O的手,自己解下腰带,而后把腰带放到了O的手中,“我教过你怎么搜身检查,你可别告诉我,连这个技能都忘了。”
“我没忘……”O接下腰带,从头到尾反复检查了两三遍,确认无误之后才把腰带放到了旁边的茶几上,“哥,你该多吃点的。”
“岁数大了,吃不胖了。”亓弋无所谓地说道,“当年受了那么多伤,能活着就不错了,还指望着我像以前那样?你感个冒还得跟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耍赖呢,我可是被你们姐弟俩——”
“哥,别说了。”O打断了亓弋的话,“当年塞耶提信誓旦旦地跟我们说你就是叛徒,说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他骗我说hpayhpay不在家,重要的东西也都已经转移了,我才去引爆的炸弹。可我后来才知道,炸弹有延时,而hpayhpay正好会在炸弹爆炸的时候回家。塞耶提说他不知道hpayhpay回家的时间,当时我们也没办法再向谁求证,你失踪了,hpayhpay昏迷,司机被炸死了,我们只能选择相信他,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们确实需要他。”
“但你们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亓弋说。
“没错。我们不信他。”O哂笑一声,道,“hpayhpay都不信他,我们更不会,他毕竟是外人。”
“但是留着他还有用。”亓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附在O的耳边说道,“他知道的越多,对我们越有利。中国警方早就盯上了咱们,躲是躲不掉的。如果有一天,国境线不再能护得住我们,那么他就会是我们留给中国警方的一份厚礼,只要最关键的东西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就足够了。上学时我就告诉过你们,那些刻进你脑子里的知识,那些你所掌握的技能,是别人永远都偷不走的。那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他知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每多知道一件,我们就多一分可以利用他的机会。”
“但是我们确实没有他聪明会算计。”O说道。
“你只要放任他就行了。聪明绝顶的人都自负,太过自负往往就是自我毁灭的开始。你和Nanda只要专心做你们的事情就好了,我会解决提。”
“但是如果你跟他联手,我和我姐可打不过。”O已经弯下身,摸到了亓弋小腿处。
亓弋往O的头上拍了一下:“波云都直接出面了,我还需要跟别的人联手?”
O检查完亓弋的裤脚,站起身从茶几上把腰带放回到亓弋手中:“阿来哥,我希望你没有骗我。”
亓弋利落地把腰带重新系好,而后拿出手机,把与海同深的对话找出来交给O看,同时说道:“这就是全部的对话,如果你不信,可以把手机拿走去调取数据包。”
O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少顷,他说道:“约他周日见面,阿来哥,既然他人已经到这里了,见上一面也是应该的。你跟他说清楚,也算是给我们一个答案。”
“可以。”亓弋说着就拿回手机,快速发了消息过去。
“你打算在哪跟他见面?”O追问道。
“他过不来,我也不会过去。你和Nanda挑一个可以舍弃的偷渡线路,我要跟他见面,他肯定会通知中国警方的,我们见面之后那条线路就不能用了。”亓弋弯腰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玻璃杯,走到冰箱旁边,又接了杯冰水。
O坐回到沙发上,看着亓弋的背影说道:“我们手里的线路都是走货的,不能暴露,不如让塞耶提找吧,他手底下有挺多蛇头的。哥,我也渴了。”
“也行,那一会儿我跟他说。”亓弋又从旁边拿了一个杯子,接满水后走回到沙发旁。他把水递给O,却在O刚要接过水杯时晃了手,大半杯冰水直接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玻璃杯落地碎裂的声音。O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才堪堪扶住亓弋。
“阿来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这一刻,O的慌张是不能作伪的。
亓弋踉跄两步,瘫倒在沙发上,他拽过沙发上的靠垫揽进怀中,颤抖着声音说道:“让阿昊给我拿药来……别、别让先生听见。”
O准备喊人的动作被后面那句话打断,他转身跑着上了楼梯,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之后,亓弋才稍稍松了抱枕,把刚刚取回的,从下楼接水时就被放置在冰箱外置冰吧上的摄像头重新放回了腰带的暗扣之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亓弋被搀扶着上了楼,在钟昊的帮助下躺到了床上休息,A和O在旁陪了一会儿,在确定亓弋状态还算可控之后才安静退出了房间。
走廊之中,A拦住O询问情况,O轻轻摇头,说:“我连腰带扣都检查过了,确实没有问题。”
“屋里我都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异样,可越是这样,我越觉得不对劲。”A压低了声音说,“你觉得阿来哥刚才那样,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摸过了,刚才他心跳确实很快,而且手都是冰凉的,脸色也那么差,肯定不是装的。”O轻轻叹了一声,“关于身体情况这一点,阿来哥确实没有骗我们。数据监测的问题,我会再去确认一下,我刚才看了阿来哥的手机,那个警察要见他,我就顺势让阿来哥约他见面。通过塞耶提找路子,咱们静观其变。”
“你倒是聪明了一回。”A说道,“反正那天波云出面,咱们也不好真的把阿来哥怎么样,不如先看看他到底要怎么做吧。我去找hpayhpay了。”
“替我问声好。”
“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玛优。”O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给A,而后快步下楼离开了家。
钟昊早已经记住亓弋睡觉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所以在床头放好温水和药之后就安静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直到整栋别墅都再次安静下来之后,亓弋才摸出手机,通过单独线路给海同深发了消息:“周日见面,时间待定,通知家里做好准备。”
“你怎么样?”海同深秒回。
亓弋:“装的。要在T回家之前解决,懒得跟他们再废话。”
“如果你没有把摄像头放在第三视角,如果摄像头没有照到你那白得跟纸一样的脸色的话,我或许能被你骗过去。”海同深紧接着又发了一条:“吃了药赶紧休息,别撑着了。”
没有得到立即回复,海同深还以为亓弋真的去休息了,结果却在五分钟后收到了一段文字内容。
“第一,O让T准备会面地点,是想借这机会消灭掉T的一条偷渡线路以及蛇头,这证明那姐弟俩手中有足够他们使用的运货线路。后天见面之后,T会帮我缩小矿区实验室的范围,一旦锁定范围就可以进行延展追踪定位,大致推断出可能存在的运货线路以及关键节点,这个需要家里来做,我现在贸然调用卫星地图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第二,O会跟玛优再次联系,盯紧玛优和温东,O很有可能会通过那边散货过境。结合梭盛的口供和阿岗提供的资料,多留心之前保存下来的线人动向。第三,国内跟T勾结的人,是在云曲省厅内部,让付熙调监控确认,3月份我到佤源看守所时接触过的人,内鬼就在那些人之中。第四,让家里查查波云的资料,在之前跟他见面时我有感觉,他跟国内应该有不为人知的羁绊或是关系。第五,把枪械库里的情况告诉家里,做好最高程度的应对准备。”
海同深快速浏览过,回复道:“第六,放下手机去休息。再不听话我就把你抢回来关进医院。”
亓弋盯着屏幕上那一行字,无声地笑了笑,回复道:“你要是能抢早就抢了。国境线就是天堑。”
“我敢跨过天堑,你信不信?”
“我信。”按下发送键后,亓弋紧接着又打了一行字,“那你信我吗?”
“我已经到了这里,你说呢?”
不知不觉间,亓弋的面容已经柔和了下来,他呼出一口气,打了字过去:“已经不难受了,我会照顾好自己。具体时间和安排我会通过那条通道告诉你,我先休息了。”
海同深发了个句号过去,果然这一次,亓弋没有再回复。海同深很快平复了心情,仔细阅读起刚才亓弋发来的那一段话,接着又把视频记录调了出来。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海同深都已经看过了,再次重复观看视频记录,只是为了确认没有被遗落的细节。
这一次的重复观看,倒确实让海同深发现了以往没有察觉到的事情。他把这些疑点逐一记录下来,之后联系了兰正茂。
晚饭时亓弋没有下楼,钟昊把饭菜送到了他的房间,之后塞耶提又来说了一会儿话,这一天就这样平静度过。第二天的“家庭日”,塞耶提自然不会参加,他趁这个时间去安排蛇头和会面地点。等他回到家时,家庭日已经结束,别墅内安静得连个声响都没有。他向钟昊询问之后独自走进了亓弋的房间,几乎没有发出响动就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
“安排好了?”亓弋问。
“嗯。在上帕的一个山坳里。从咱们这边过去要两个多小时,他们那边也差不多。你定好时间之后我再安排车。”
“三点吧。咱们这边的时间。”
“好。”塞耶提低头操作着手机,同时说道,“你真的应该去医院再检查一下,你这个样子看上去非常不好。”
亓弋把手中的书扣在床上,掀起眼皮看向钟提:“这个时候把我送进医院对你可没有好处。”
“你现在这样跟先生又有什么区别?”
“区别是我头脑很清楚,而且我想起来的时候就能起来。”亓弋道,“我如果不这样大半天都待在床上,又怎么能给你创造机会往外跑?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在合作关系中,你觉得呢?”
“给我创造机会是假,迷惑那俩孩子才是真。毕竟他们还是关心你的。”塞耶提直接拆穿,旋即又无奈地摇了头,“我刚才去确认过了,信号监测还在,但根据操作历史来看,Nando已经把自己绕晕了。”
“过了明天,那个监测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你对我们这次合作还满意吗?”亓弋问。
“放心,我答应你的不会食言,如果你明天能活着从山坳里走出来,我自然会告诉你。”塞耶提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放到亓弋手边,“知道你不相信家里的医生,这是我让人从那边给你买回来的。”
“谢了。明天我只带着阿昊,刚才我已经跟那俩孩子都说了,有无人机有监听器,我们说什么都不是秘密,他们没必要露面。现在这种情况,没必要冒着折损的风险。”亓弋重新拿起书,轻声说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做准备吧,让我安静会儿。”
塞耶提欲言又止,他看向亓弋的眼神中带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复杂到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亓弋一向对眼神注视非常敏感,但此刻他却并未给出任何回应。就这样无声对峙了许久,最终塞耶提败下阵来,他安静地站起来,一如他走进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
次日午后,亓弋带着钟昊到达了约定的位置。
两千多公里的边境线上,有数不清的山峦和河流,总有铁丝网拉不到的地方,也总有拦不住的偷渡客。与泾渭分明的正规口岸不同,崎岖颠簸的山路和让人望而生畏的密林才是边境的真正形态。住在山里的百姓对于往返两国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因为他们从小就在来回穿梭,甚至他们的家族就是两边通婚的。塞耶提选择的地方是早年间守林人夜间看守时候居住的小屋,军阀混战了许多年,这片地方早就没有人来养护,自然这房子也就被废弃了。从地图上来看,这地方实际在缅甸境内,所以即便是中国边防民警看到了这里有人,也没有资格到房间内查看。而且因为密林遮掩,大部分时候根本看不清是否有人。亓弋环绕一周仔细察看了一番,小草屋的正门开在缅甸一侧,草屋后面十步距离,按照地图显示,就算进入了中国境内,这地方确实是个绝佳的藏匿和会面地点。亓弋回到屋内,叮嘱钟昊说:“看清楚标记线,你要是走过去,那就算是偷渡了。”
“我知道。塞耶提跟我说过了,只要我不走到房子后面就没事。”钟昊回答。
“你在屋子里等着吧,我过去。”亓弋绕到后面,轻轻靠在了草屋后面支撑后檐的圆木上。在约定时间前五分钟,海同深的身影出现在了亓弋视线之中。
将近两个月未见,压抑在心底的思念翻涌而起,几乎要将人溺死。亓弋攥住自己的手腕,这一次并不是在感受自己是否还活着,而是在用这抓握的动作压制住剧烈跳动的脉搏。海同深停住了脚,他咬紧牙关试图阻止情绪的外泄,却在对上亓弋双眸的一刻骤然失控,他转过身去,深呼吸了几番,才又回转。
“跟我回家吧。”短短五个字,是想了很久的开场白,却也是被哽咽切得几乎听不清的一句话。海同深呼出一口气,终于,又字正腔圆地说了一句话:“我来接你回家。”
亓弋缓缓闭了眼,他的身后是盯梢的钟昊,战术裤的口袋里有监听器,远处还有无人机摄像在记录着这一切,他不能有任何错漏,哪怕此时他的心底炽热的欲望已经几乎要将他吞噬。再睁开眼时,亓弋眼中已没有翻涌的泪水,也没有热切的惦念,取而代之的是如黑洞般深邃不可捉摸的寒意。他开了口,声音也是森寒的:“这里才是我的家,我跟你说过了。”
海同深道:“你走过来,我保证你的安全,保证你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你拿什么保证?就你那个小小支队长的职位吗?”亓弋不屑道,“我也是警校毕业的,你那些劝返话术我也会说,那对我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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