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亓弋拽过海同深的手臂,“抽了多少血?”
“我用的血包……”对上了亓弋那灼灼的目光,海同深立刻缴械投降,“400cc,没事,我血多。”
“你又不比别人多长什么,哪来多出来的血?!这段时间多吃点儿能造血的东西吧。”亓弋轻声道,“钟提说检测出地上的血是熊猫血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
“怎么就不信我用了血包呢?”
“你失血800cc的时候都能为了给别人省点儿熊猫血而自己扛着,现在为了任务,怎么会浪费那么珍贵的血?”亓弋摸着海同深手臂上尚未褪去的淤青,“谢谢你相信我。”
海同深拍了两下亓弋的后腰:“别说胡话。我不信你难道去相信外人吗?左轮是威力大,但是咱们的防弹衣是世界一流的。你那边器械库里的东西我找人识别辨认过了,那里面最好的战术背心和防弹衣就是那天你穿的那个了,不过也只是美标ⅢA,防护等级肯定不如咱们的好。那边的防弹衣防不住左轮,你拿左轮射击才能把这个局做真。我在你拿着左轮来回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点了。”
“我换了弹头,也能减少损伤,但还是震伤了你。”
“没关系,一点小伤。这真没什么的,你看我刚才亲你的时候一点不受影响。”
“怎么没羞没臊的。”亓弋嗔了一声,旋即闭了眼,低喃道,“深哥,我有两个月没睡过好觉了。”
海同深伸手拽过搭在副驾座椅后面的外套,盖在了亓弋身上,轻轻拍抚着他说道:“不着急就睡一觉,我陪着你。”
“天亮之前我回去……”亓弋攥着海同深的手,很快便沉沉睡去。
海同深垂眸看着亓弋的睡颜,心疼得呼吸节奏都险些乱了。那明显瘦了一圈的腰身,窝在怀里已经只剩薄薄一片,甚至都感觉不到重量了。等亓弋睡熟后,海同深才轻轻把亓弋的头挪到自己腿上,让他睡得更舒服些。握着亓弋的手腕,感受着那平缓的心跳,海同深心里终于有了一丝落地般的安稳。
天刚刚擦亮时,亓弋睁了眼,他稍稍一挪动,海同深立刻惊醒。双眸只朦胧了一瞬就彻底清醒,海同深扶着亓弋坐起身,替他擦掉颈侧的冷汗:“怎么在我身边还做噩梦?”
“没……咳……”亓弋清了下喉咙,才接着说,“没做噩梦,我——”
“好了我知道了,赶紧解决完这边的事情,赶紧带你去看病。”海同深把滑落的衣服重新搭在亓弋的身上,拉过他冰凉的手,轻柔地揉搓起来,不消片刻,亓弋的手逐渐回温,脸色和唇色也接连恢复正常,海同深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亓弋凑近了海同深,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般掠过,低声道:“深哥,等我。”
“我会一直等你。”海同深直视着亓弋,坚定而认真地回答。
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亓弋的离开也没有惊动这尚未完全被唤醒的夜色。直到手中属于亓弋的温度和气味逐渐褪去,海同深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搓了搓脸,透过车窗望着那再普通不过的居民楼,思索片刻后,他开门下了车。
走楼梯上了四层,海同深停在消防通道内。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栋居民楼的格局。两梯四户的格局,电梯两侧各有两户,单侧两户的户门直角相对,如果不是户门内开,同时开门一定会撞在一起。塔楼大部分都是这样,这并不稀奇。但这栋塔楼的布局更为紧凑,02和03户的户门毫无遮掩,隔着连廊“遥遥相对”。海同深一边回忆着前几天的行动路线,一边顺着楼梯向下走,在三层楼梯间门口停住。他拿出手机切换成广角模式,探出消防通道门,快速拍了两张照片,之后退到窗边开始研究起来。
天色已经大亮,电梯开始频繁运行,海同深下了楼,与早起的上班族一起驱车离开了小区。当他绕回暂住营地时,兰正茂和付熙已经先于他到达。
“抱歉,我回来晚了。”海同深走进屋内,正要再说些什么,就被兰正茂抬手拦住。
“其他人都在外面等,我们时间也有限,直接说正事吧,你怀疑他的理由是什么?”提问的是付熙。
海同深坐到二人对面的椅子上,回答说:“我知道感觉这东西不能当做证据,但目前这个阶段我确实没有证据。我刚才拍的照片您看了吗?”
“看了。”付熙回答。
“那栋居民楼的构造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付厅,304和302的门口都有安防监控。”
“那一层都是我们安排的。”付熙说道。
海同深:“但那是普通的安防监控。”
302室与303室隔着电梯间连廊相对,304与303则是直角相对。这意味着海同深当初到达接头地点却并没有进入303房间而是转头乘坐电梯下了楼的事情会被安防监控完整地记录下来。无论303是不是原定的接头地点,哪怕过门不入也是接头中的一环,实际上也并不需要两个安防监控。云曲是边境省份,付熙又是曾经主导过缉毒任务的警察,他的出行是一定要受到保护的。他所选定的接头地点,理论上是要清场检验,就算是特事特办,普通安防监控也会被遮盖处理,因为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安防监控都存在着后门漏洞,尤其是在同步联网的情况下,云盘很容易就会被攻破利用,这对于需要被保护的人群来说是危险的。在场的人都不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海同深接着又说:“其实主要还是因为亓弋,他只锁定了这一个人,应该是有把握的。之前亓弋接到消息到看守所跟梭盛会面,这件事原本应该是保密的,但很快就被钟提知道了。这段时间我已经把亓弋和钟提的对话反复仔细研究过一遍了,钟提曾经明确提到过,他的信息网出现了问题,梭盛被抓的事情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是在亓弋去见过梭盛之后他才得到了消息。而且前几天钟提向亓弋寻求帮助时曾经提到过,跟他联系的是国内的高官。那段视频我存下来了,之后二位领导可以查看确认。钟提虽然很多年没有回国过,但他跟国内一直有密切的联系,他对国内的官员体系并不是完全不了解,在之前的对话中也能看到,他对咱们这边的称呼虽然笼统,但却很有指向性,比如‘那些警察’,‘边防武警’等等。如果跟钟提勾结的是咱们这边的派出所、边防或者是市局内部人员,他很大概率会使用‘警察’这样的称呼,但他却明确指出了高官。结合钟提说出这话时候的情形,这个‘高官’的级别我推测最少也是在市一级的。”
付熙说:“亓弋过来的时候是我派人去接的,现场除了基层执行抓捕审讯的警员,剩下的就是看守所的民警,市一级的人根本就没见过亓弋,而且因为关系重大,我都是单独去找的亓弋。”
“您不是一直一个人。”海同深说,“亓弋跟我说,当时有一个人出现得太突兀了。”
“确实突兀。”付熙扭头看向窗户,冷冷道,“果然我还是没有你敏锐,你第一次见面就卸了他的枪,确实有道理。”
“毕竟那个时候我谁都不能全信。”海同深说,“当时他说他的关系在省委办公厅,我就已经有了怀疑。我虽然不太知道上面是怎么安排的,但按照常理来说,除去廖厅那样为了任务空降地方的副职,大部分地方的副职都是本地升上来的,您又是立功升职,就算是因为严格执行规定,不让您带秘书接任,派个同样是系统内的文职也并不是难事,省公安厅本来就有自己的办公室,何必非要从省委调?”
“之前施也跟我说你没长这根弦,现在看起来倒是也不算太差。”兰正茂叹道,“你的怀疑没错,但你忘了一点,他姓倪。”
“姓倪怎么……”海同深收了声,愣愣地看向兰正茂,“不是吧?”
“人家是沾亲带故的一家人。”兰正茂语气中带了些许无奈,“像小付这样纯靠立功爬上来的人,能不受夹板气已经很难了。带秘书接任这种事情,永远不可能轮到他。这种事从古至今都是一样的,一点都不新鲜。不是我们倚老卖老,而是你真的太年轻,也太理想化了。”
海同深当然听得出来,兰正茂说的“像小付这样”,并不止是在说如今的付熙,更是在说当年的自己。卧底归来之后,看似荣耀加身,从此仕途通达,但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清楚里面的艰辛。熬人的从来不是重案要案,而是人际关系。兰正茂没有背景,没有人替他保驾护航,他几次因为拒绝接受关系而被冷落排挤,浮沉多年熬到了如今的位置,仍旧是步履维艰的。
“那您打算怎么办?”海同深问。
兰正茂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只简单吩咐了两个字:“行动。”
下一秒,停在院内的公务车就被六名荷枪实弹的士兵围了起来。一整套完整的示警流程,逼迫倪元根从车上下来。很快就有高阶军官走到倪元根面前亮了证件,之后将他带离。
“这……什么情况?”海同深诧异道。
付熙:“在这地方向外传送加密信号会有什么结果,你一个从小在大院里长大的人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吧?”
“啊?您二位对他也有怀疑了?”
付熙轻轻点了头:“阿岗回去的假消息就是一个局,当年钟提用三条假消息试出了亓弋,也造成了杨予然的牺牲,这次我用同样的方法把倪元根试了出来。但是正如你刚才想到的那样,他姓倪,如果我贸然动了他,很有可能连带着让兰副部也失了权,在这个关口,直接负责亓弋行动的人如果失了权,后果不堪设想。”
“难怪我这一路过来这么顺畅。”海同深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一旦兰正茂被夺权,那么他手中的所有东西包括亓弋这条线都必须上交,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步,亓弋面临的就是内外夹击的境地。所谓将计就计,是亓弋将计就计顺着A的设计让海同深赶来,两个人完成了一场大戏,成功帮助亓弋取得信任。而更深层的,则是兰正茂和付熙将计就计,在明知身边有内鬼的情况下还放纵内鬼继续活跃,并接着亓弋的策划,再度将计就计,让海同深顺利到达云曲并成为亓弋的联络人。海同深在缅北那些人面前诈死之后直接被接回了绝对安全没有人敢窥视探查的军区之内,这是给亓弋和海同深这一条联络线加上了几乎无法攻破的防护罩。事到如今,哪怕兰正茂和付熙都被拉下,作为亓弋联络人的海同深驻扎在军区之内依旧是安全的,而他手中的这条线也不会被轻易夺去。就算最后真的博弈失败,中间的斡旋时间也能让亓弋安全撤回。这一场行动,亓弋是最中心的人物,却也是最边缘的人物。一切由他而起,所有人的行动都在配合他,但每个人也都在面对着自己周围的风暴。他是煽动翅膀的蝴蝶,也是撬动地球的支点。
“我们没钓鱼,也没陷害,是他自己蠢。真正有权有能力的从来都不是他,他不过是狐假虎威而已。我帮你们清理掉了挡在前面的小狐狸,现在就等着你们替我磨刀,准备杀虎了。你不是问我打算怎么办吗?”兰正茂淡淡说道,“他最在意的东西反而是我最不在意的,我已经没有软肋了,这次我倒要看看,最后谁会进秦城监狱。”
那一瞬间,海同深甚至忘记了呼吸。他好像看到了很远的以后,又像是看到了很久以前。当年晏阑的不管不顾和如今兰正茂的孤注一掷几乎如出一辙。许多年前,当兰正茂作为“西沙”存在时,应该也是那样的决绝和不顾一切。而多年之后,当晏阑到了如今兰正茂这样的年纪时,他大概也会坦然而无畏地向黑恶势力宣战。子肖其父,不止是遗传基因带来的容貌相似,更多的是一脉相承的血性。
亓弋在中午时分回到了别墅,钟昊早早等在门口,见他回来后立刻迎上去说道:“塞耶提让我留在家里等您,先生今天早起之后身体非常不舒服,塞耶提陪着去医院了。”
亓弋脚步一顿,转身就往外走:“去哪家医院了?”
“塞耶提说让您在家休息就行,如果有事他会通知您的。”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亓弋质问。
钟昊果然不再多话,快步跟了上去。
亓弋赶到医院时,DK已经被转入普通病房,见到他来,DK伸手示意。亓弋上前拉住DK的手,顺势坐到了床边。
“我没事,你不用着急。”DK说。
“您该通知我一声的。”
DK笑笑:“不是什么大事,你现在忙,有这份心就足够了。阿来,你今天能赶过来我很开心,你不善言辞,但你心里是清透的。”
亓弋挪开眼神,道:“看到您没事就行了,我去问问医生,您好好休息。”
“靠近点儿,我跟你说句话。”DK拉着亓弋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
亓弋俯身凑到DK身边,就听DK用低沉的声音说:“不要相信波云,他跟中国军方有合作。”
“什么?”这一次,亓弋的惊讶确实是发自内心的。
“我知道你怪我不让你插手实验室,我也不会追究你私下去找波云。阿来,相信我,不让你碰实验室是为你好。波云是根本不可能放弃绿水鬼的,一旦你真的插手了实验室,你的未来就注定要替他卖命了。我养了Nanda和Nando将近三十年,他们留在这里给波云卖命,或者给杜瓦敏拉素卖命,这都是他们欠我的。但你不一样,我欠你的,也欠你母亲的,我不会让你走我的老路。波云跟中国军方的关系暧昧,杜瓦敏拉素肯定知情,甚至是默许的,我不知道那边的打算,或许他们也在左右互搏,但我能确定的是,杜瓦敏拉素和波云都不是能合作的对象。你不要以为自己能说服他,如果你真的能,我就不会知道你去找他了。阿来,你斗不过他们,实际上,你谁也斗不过。”
亓弋的余光瞟到了在病房外站着的塞耶提,塞耶提递了一个眼神给他,亓弋了然,而后回话说:“您放心,我不会相信任何人,我也不会跟任何人斗。您好好休息吧,一切都等您好了之后再谈。”
亓弋不着痕迹地挣脱了DK的抓握,而后还“贴心”地给他掖了被角,之后才走出病房。他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塞耶提,两个人便默契地一前一后离开了病区,坐上了亓弋的车。
“我以为你忍不住下手了。”亓弋冷声说道。
塞耶提无奈:“我可不是会随意撕毁合作的人。今天早上先生接到了波云打来的电话,之后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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