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同深接话:“但是因为上面想查唐临更多的东西,不想因为这件事打草惊蛇,所以就暂时搁置了,只是让你与他接触,等有了关于他违法犯罪的确凿证据,可以正式拘捕他之后,再在审讯之中让他交代他入狱这件事的始末,是吗?”
“没错。”亓弋点头。
“上面是想抓戴冰?”海同深又问。
“是的。其实上面是想顺着戴冰把那一条线都给抓了。因为戴冰的出逃并不只局限于本省,从本省到云曲这一路上一定还有别的人在帮忙。而省外的事情金志浩知道的并不多,经过金志浩一事之后,系统内幸存的毒瘤一定会更加谨慎,甚至保持静默。如果真的还有像金志浩一样爬到高级别的腐败分子,那对我们队伍的打击是严重的,对现在仍在执行任务的卧底同志来说是极其危险的。所以要抓住戴冰,顺着戴冰把那一条线都揪出来。而我们的最终目的,是瓦解粉碎DK集团,以及根除他们在境内的爪牙。”
古濛抬了下手,说:“虽然这个愿景是好的,但实际上DK集团并不受我国法律管辖,我们……真的能做到吗?会不会有阻力?”
“就算阻力再大这件事也必须要做下去。因为DK集团已经研制出了超高纯度的冰毒,这种毒品的危害性巨大,这次也并不是我们单方面在努力,缅甸军方、东南亚其他国家的警方包括国际刑警也在想方设法打掉DK集团。DK集团手中掌握的技术和已经做出来的毒品一旦成规模地散开,不啻为核爆级别。”
彭渤:“这么严重?”
亓弋:“这种技术能提纯出纯度为98%的冰毒。”
“卧槽!”宋宇涛没忍住出了声,作为缉毒警,他太清楚这种纯度的冰毒意味着什么。他带有歉意地摆了摆手:“抱歉,你们继续说。”
亓弋接着说道:“这种纯度高达98%的冰毒被称为绿水鬼,之前我们在上一案的受害者李汌家中发现的就是绿水鬼。当时我发现之后立刻向上级汇报,并联系了唐临询问情况。他告诉我,他并不知道近期有什么毒品流入。四年前平潞抓毒抓了好几百人,只放跑了戴冰一个人,前年平潞又把金志浩那一系列人连根拔起,DK埋在我省的钉子即便是真的还有,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再明目张胆地行动。我不知道他有没有隐瞒,但他说的这个情况也确实是实情。我想宋哥也知道,近几年,尤其是前年以来,本市抓毒抓到肉的数量明显少了。”
宋宇涛点头:“是,冰毒这种东西是戒不掉的,也不能被新型毒品所替代,这两种东西不能互补,也不会彼此挤压空间。但确实从前年以来,被我们抓到的肉少了许多,质量也很次,纯度能有10个点就算高的了,而且都是散户,大户好像都消失了,感觉像是放弃了咱们这个中转地。”
亓弋:“他们不可能放弃,只是暂时蛰伏。四年前那名卧底重创了DK集团,这几年咱们抓毒,他们休养生息,到现在,绿水鬼做成,他们要反扑了。李汌家里的绿水鬼只是一个信号,现在唐临的死或许就是开端。唐临作为在本省深扎近三十年的掮客,手中握着淮永、平潞和俞江这最重要的三个市的近半数消息来源,他一死,不夸张地说,咱们这水下开始酝酿风暴了。而只要暗地里乱起来,就一定会有人浑水摸鱼。”
宋宇涛看向亓弋,问:“这是DK那边的阴谋对不对?”
亓弋:“没错。他们要的就是打破平衡。越乱,对他们来说越是好时机。”
宗彬斌叹道:“没想到这唐临这么重要。那……他遇害是DK那边的手笔了?”
“很有可能。”亓弋回答,“但是DK集团的人不可能亲自越境来杀人,所以咱们要抓的凶手大概率还在境内,而且应该还在本市。杀了唐临之后,他们还要观望情况,不太可能立刻撤走。”
宗彬斌缓缓点头:“这倒是。归根结底唐临被杀还是个谋杀案,他背后的势力牵扯或许是他被杀的原因,但这不妨碍我们抓住真正动手杀他的人。那亓支你有什么想法和线索吗?”
“我知道他的一处住址,刚才已经让技术大队过去了,看能不能提取到有用的痕迹。还有就是他的手机号和聊天软件的账号。”
“在我这里。”陈虞说,“我中午拿到的,已经在跟进了,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出来。”
海同深见亓弋没有再接话,便直接说道:“刚才宗哥有句话说得对,就算唐临跟缅北那边纠葛再深,也不妨碍我们要抓杀他的凶手。所以现在咱们再捋一遍时间和细节。法医给出的推测死亡时间是4月25日16点到18点。26号我们在平俞高速平潞方向的路旁发现了一共十七个盛放尸体的袋子,每个袋子都盛放了四公斤左右的尸块,唯独缺少头颅和手。而昨晚,我们在三杨郊野公园内发现了最后一袋尸块,是唐临的头部和手。唐临的头部被套在一个塑料袋中,尸检结果显示,他的死亡原因就是塑料袋套头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根据他尸体其他部位的情况可以推断,唐临在死前被人用一次性塑料捆扎带绑住手脚,之后又被塑料袋套住头部,慢慢窒息而死,这个过程大概有半个小时。在确认唐临死后,凶手对他进行了分尸处理,并在分尸之后立刻抛尸。抛尸工具初步怀疑是一辆悬挂了假牌子的黑色别克七座商务车,抛尸人至少两人,一人驾驶,一人完成抛尸动作。司机捂得太严实了,目前还没能追查到相关信息。”
郑畅插话道:“我是真的觉得见过这个司机,但我也是真的没想起来,你们先别催啊,给我点时间,我肯定能想起来。”
“没人催你。”海同深向郑畅摆了摆手,继续说,“凶手完成抛尸所用的尸袋是白色塑料编织袋,大小规格和新旧程度几乎完全一致,可以确认是同一批出厂的。但是昨晚发现的,盛放死者头颅的编织袋要比之前那十七个编织袋大,但也是全新的。这种白色编织袋现在用的人并不多,如果凶手是为了分尸而特意购买的编织袋,大概率会整批购买同一尺寸,或者是不同尺寸各几个,像这种单独购买一个大的和十几个小尺寸的情况并不常见。而且死者的头颅和手的总重量虽然比四公斤重,但因为头颅是完整的,而手指和手掌又不太占地方,其实完全可以用与之前大小相同的编织袋来盛放。”
古濛说:“如果这样看,凶手可能并不是特意购买,而是本来就能接触到不同尺寸的编织袋,用白色编织袋来盛放尸块大概只是随手的行为。而且……两次抛尸有时间间隔,两次使用的编织袋的尺寸并不一样,或许头颅和手指是后来才被放入编织袋中的,否则只有一个编织袋偏大,应该当时就能发现。凶手的行为相对严谨,他设计过线路,观察过摄像头,还把自己全副武装到连性别都看不出来,这足以证明他是有规划的,有规划的严谨的抛尸,尸袋大小也应该是一致的才对。而且就像海支说的,如果是特意购入编织袋,应该会多买,现在网上购买都是成批的,就算是少量也是五个十个这种,正常情况下,一次买二十个、三十个,肯定会买尺寸相同的。而且说实在的,这白色编织袋的使用范围可比普通那种红蓝编织袋要小得多,这个尺寸的更不常见。”
彭渤立刻举手:“我去查这个方向!”
“可以。”海同深表示同意。
宗彬斌又从头看过一遍尸检报告,开始分析:“如果之前的分析无误,杀掉唐临确实是带有目的性的,但这个目的不足以支撑凶手对唐临进行分尸。这么细碎的分尸,如果是为了毁尸灭迹,那么应该选择找地方掩埋。而且两次抛尸之后我们都很快就发现了尸块,可以说是根本没怎么耽误。按照我的理解,毒贩集团想除掉唐临,目的并不在他这个人,而是在于他身上所连着的那些关系和他消失之后他们能捞到的好处。所以这种情况下,怎么杀不是杀?为什么非得切得这么碎?抛尸又不扔得远一点,他们到底是想让我们知道唐临死了,还是不想?”
听过这话,海同深抬起手点了一下郑畅,问:“第一次的报案人是绿化工人?”
“对。”郑畅点头。
海同深:“濛姐,高速绿化养护是有固定周期的还是随机的?”
古濛回答:“有固定周期,但也有临时任务,发现尸块那次的绿化养护是临时的,为了五一做准备,怎么了?”
唐临出事之前曾经碰过撞向亓弋的那辆车,那个掌纹出现的时间距离司机死亡时间太近,甚至唐临都是重大嫌疑人。再加上两名死者口中的梅花,这明显是一个连环事件,开车的死了,碰过车的疑似凶手跟着也死了,这个节奏绝对会让人警觉。搅浑水是他们的目标,但亓弋更是他们的目标。在这种情况下,抛尸的时间不太会是随机的。海同深拿出手机,在搜索栏里快速输入,待看到页面跳转之后,说道:“这次绿化养护之前有公告,公开网站和公众号上都有,小虞儿去调一下浏览记录和IP地址。还有三杨郊野公园五一期间与绿化和营业时间相关的文件通知的网络浏览记录也一起查。”
“好。”陈虞应声。
第三十四章
“我今天开了一天的会。”廖一续的声音带着无法避免的疲惫。
亓弋戴着蓝牙耳机,在市局的后院踱步,他回答说:“其实我觉得开会并没有什么意义。”
“好啊,那等你当上领导的时候就把开会这个形式取消。”廖一续长出了一口气,“不过那时候就算我还活着也肯定退休了,我是赶不上了喽。”
“我当不了领导,我没有老板那样的适应能力。”亓弋说。
“你以为老板不烦啊?那会儿他可是一听开会就头疼。”廖一续笑了笑,终于还是说起了正事,“你那边怎么样?”
亓弋踢着脚下的碎石子,说:“瞒不住他。”
“那你的态度?我是说关于公开身份。”
“还是尽量控制知情范围吧,在彻底解决这件事之前,我不想费心去跟无关人员周旋,也不想让他们都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喜欢。”
“人家那是仰望英雄,你还不喜欢?”
“我不是英雄,我就是个普通人。”亓弋说。
廖一续道:“该是你的,早晚都会是你的,只是时间问题。老板说你已经决定了,我就不劝你了,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说,我全力配合。只有一点,别拼命。”
“那不可能。”亓弋说得很平静。
“那我换个说法。”廖一续顿了顿,才继续下去,“只有想活着的人才能真的活下去。无论是想活着亲手抓住毒贩,还是想活着再看一眼你留恋的物件或是人,你心里总得有个盼头。老板说这次见你觉得你变化挺大的,他问我原因,我跟他说了。”
“然后呢?”
“没然后,老板对这事没意见,而且就算真的有意见你也不会听的。毕竟这是你的私事,对吧?”廖一续笑了一下,“有人能拉着你是件好事,之前我和老板都担心你这次是要孤注一掷的。”
亓弋说:“我不会被私人感情拴住,如果真的需要我孤注一掷,我也会义无反顾。”
“我知道,这事不说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廖一续道,“案子那边如果有什么新的进展你随时跟我同步。我明天去跟老板见个面,快的话后天,慢的话也不超过这周,我会去俞江。”
“嗯,知道了。”
挂断电话,亓弋看着眼前的市局办公楼发愣。如果这个时候转身离去,或许对所有人都好。这原本也是他的计划,他原本也是这样在执行的,可偏偏,有个人锲而不舍地一次次撞到自己身边,一次次让自己和这栋建筑里的这些人有了牵扯。他的名字那样冷,总无法避免地让人想到阳光都无法穿透的深海。可他的心却那样火热,有着用不尽的热情和永远积极乐观的心态。以前总听人说生不逢时,此刻亓弋却想,有些相遇,也是不逢时的。如果不是此时,如果再晚一些,如果是在自己解决掉所有垃圾之后遇到他,那该有多好。
“回我家吧。”海同深的声音在亓弋耳边响起。亓弋骤然回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我回自己——”
“既然知道现在自己不安全,就不应该拒绝。”海同深说,“我家有客房,我又不是禽兽,还能吃了你不成?而且,奇异果小朋友,你还记得我在追你吗?知道你有危险还放你自己回家住,那可就真的太不是东西了。哪有这么追人的,你说是不是?”
“什么小朋友……我都多大了……”亓弋喃喃道。
“还知道自己多大啊?那作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成年人,遇到点儿事就想跑,是不是不太合适?”海同深轻轻拍了下亓弋的手臂,示意他一起走,“案子的事情可以不告诉我,你不想说的秘密也完全可以不说,咱俩好歹还是在互相接触阶段,你把自己关起来算怎么回事?”
“我没有。”
“那你要回自己家?”
“我……那我回去拿点儿东西。”
“这还差不多。”
当晚,亓弋洗完澡后出来接水,看到海同深在沙发上翻看资料,随口问道:“有查到什么新的东西吗?”
“算是有吧。”海同深道,“你要没事就过来坐会儿。”
亓弋想了想,最终还是端着水杯走到了沙发旁。海同深稍稍挪了一下,道:“随便坐,愿意挨着也行,愿意去那边也行。”
“本来没想法,你这么一说,好像我坐哪儿都不合适了。”亓弋把水杯放到茶几上,指了下海同深的腹部,“伤口还没好?”
“长新肉呢,痒。”海同深拍了拍身边,“不知道坐哪就坐我旁边,正好有事跟你说。”
“嗯,说吧。”亓弋坐到了海同深身边。
“梁威他们在唐临的住处发现了一张你的照片。照片拍摄的时间应该有些年头了,但相纸相对较新,是翻拍的还是二次冲印的他们还在做分析。”
“嗯,是需要我提供帮助吗?”
海同深无奈:“我没话找话呢你听不出来?”
“哦……”亓弋低垂着头,无意识地揉着自己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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