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你才不是乌云!”海同深几乎是喝止了亓弋的话,“这个话题结束,不许再说了。你赶紧把伤养好,让我能好好抱着你不用担心弄疼你就好了。来,小祖宗,把您尊贵的头颅抬一下,我要去泄个洪,快让你给我压爆了。”
亓弋笑了一声,乖巧地挪开头,直到目送着海同深进入卫生间,他嘴角的笑才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力压抑着的煎熬。
晨起的情绪波动似乎很快就消散干净,两个人都没再提及。吃过早饭,亓弋再三拒绝了海同深陪同去医院复查的要求,半是逼迫地把海同深推出家门,让他去市局上班,之后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午后,亓弋到了市局,依旧是被“众星捧月”般对待着,他再三表示伤情已经不严重了,才阻止了大家对他的进一步关心。
白板上密密麻麻又添加了许多信息,亓弋一边消化着,一边听着郑畅复述最新进展。
技侦的同事们加班加点,目前已经恢复出来的数据大部分都是监控视频,因为不知道这些监控视频是否有用,所以一股脑地都扔给了专案组,筛选排查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他们身上。其实平常办案也是这样,灵光乍现只是少数,更多的时候都是在做挑选,从一大堆冗杂无用的资料之中筛选出几秒甚至几微秒最关键的内容。这工作机械而枯燥,但却必须要做。
当然,他们首先通过监控视频确认的,就是况沐手机屏幕上的显示以及店内电脑所用的系统,正如之前推测的那样,她所用的时间系统是“日月年”模式。同时,从监控视频之中也已经找到了唐临和王星耀的身影,他们二人分别进入拉面店,却在况沐的安排下完成了“拼桌”这一行为,而最为关键的是,这一段监控视频的声音被关掉了。并不是后期删除,而是在他们拼桌完成之后,况沐手动关闭了能够拍摄到他们的摄像头的录音模式。而他们二人全程低着头,根本无法看到口型,也就没有办法让唇语专家来解读他们的谈话内容。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就是况沐以及她身后人故意的挑衅——看到了又如何?查到了又如何?你们只能看到我想让你们看到的东西。不过到了此时,就连郑畅都已经“习惯”了,毕竟现在况沐和况萍已经被通缉,在天眼系统的追踪之下,她们无处遁形,而现在这些留给警方的挑衅,最终都只会变成重锤,在她们落网之后回馈到她们身上而已。
陈虞送来了新的消息,之前她负责调查唐临的通话记录,除去亓弋标记过的可疑电话之外,她还是把所有通话记录全部逐一筛查过,最终发现,在三月份到四月初,唐临曾经拨打和接听过的有将近四十个号码,现在都变成了空号。在与运营商取得沟通调取数据之后发现,这批号是未实名认证的“野号”,有些号卡并不属于本市,有些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多年前尚未实名购号时在各处报刊亭的铺货。这些号卡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只使用了一次。换言之,是有人在用这些只使用一次的号码来跟唐临进行沟通,而在追查之后发现,这些号码信号消失的地方,全部都是市局附近。结合近期的情况,众人大胆推断,与唐临沟通的人,极有可能就是况沐。
第七十六章
案件的进展有时候并不受主观意识控制,天眼能够找到所有在外露面的人,却没办法帮忙抓住躲在家里不出来的人。转眼,距离况沐和况萍失踪已经一周,虽然这期间技侦已经将拉面店地下室服务器里的内容大部分都恢复了出来,但存留在那里的文件可用率实际上并不高。除去大量的拉面店内部的监控视频以外,另有一小部分加密文件,在破解之后发现是对亓弋的盯梢,但这盯梢也就只限于他上下班的时间和出外勤的频次,连“跟踪”的程度都达不到,这些数据也是从警务系统里一查就能查到的内部公开资料,况沐记录这些,反而能证明她并没有途径和能力查看内部信息,只能通过观察进行简单总结,也就间接证明市局内部并没有她们的帮手。
案件进度止步不前,已经不是着急就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了,反倒让亓弋能够有相对规律的作息来休养身体,这也让他的伤情恢复得比预想中的要快不少。
对很多家庭和很多人来说,六月是重要的,整个警务系统也在为全国最重要最受瞩目的一次考试做着准备。下沉基层服务高考是市局每年都会有的任务指标,而保证考试期间的社会安定更是勒在所有警察头上的紧箍咒和红线标准。
但“事与愿违”这四个字,大概是刑警需要面对的常态。就像医院夜班不能说“今天不忙”一样,6月7号下午,几乎是在彭渤说出“今天顺利度过”的同一时间,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分局上报一起暴力伤人事件,因为时间敏感,涉案人家中又有参与高考的考生,所以请市局派人支援。古濛用手中的手机隔空指了一下彭渤:“说了多少次这几天少说话就是不听!跟我出现场!”
彭渤哀叹道:“没人了濛姐……小虞儿的堂妹今年高考,她请了假去陪考……”
“叫二队跟着。”古濛说。
“二队下基层了,就俩人值班。”海同深从办公室走了出来,“我们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出什么来,彭渤,去会议室把宗哥和郑畅都喊出来,我跟濛姐先过去,你们仨一辆车。”
“好嘞!”彭渤立刻小跑着去了会议室。
古濛把案情简述转发给海同深,道:“多长时间没一起上案子了?还能熟悉吗?”
“又拿我开涮。”海同深从办公区的墙上摘下钥匙,边往外走边说,“您不接闺女去?”
古濛收拾好东西跟上,说:“不让我接,这两天连家都不让我回,说看见我就紧张,看见我警服更紧张,怕发挥失常考不上。昨天晚上我连夜把家里所有警徽和带标的东西都给收了,今儿早上送考的时候她跟我说了,出考场不能看见我,不然就翻脸。这不是她跟小虞儿的堂妹一个考场吗?我让小虞儿帮着照应一下。”
海同深打趣道:“小虞儿穿警服她不紧张?”
“毕竟年龄相近嘛,按照闺女的话说就是,她小虞姐姐还没被磨出警察的职业病,脱了警服看不出来。像咱这样警龄超过十年的,看人的眼神都变了。”
海同深笑了笑,道:“濛姐放心,闺女心态稳着呢,绝对能考好。”
“考不考得好那也都是她的事,我可没逼过她什么。”古濛拉开车门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又四下看了看,“欸,平潞那辆豪车呢?”
“人早回去了。”海同深把手机放到车载支架上,启动车子开出了市局大门,“前几天就走了,案子没进展他们也不能跟咱这儿干耗着。潇潇也回去上班了,反正离得近,要是有事情再赶过来。正好咱们技术大队新法医也顶上了,方主任身体恢复得还不错,他不返聘,但是咱要是有需要,让他远程指导一下也还是可以的。”
“如果这会儿你们手里的案子是完结状态就更好了。”古濛说。
海同深无奈:“姐啊,别刺激我,我现在真的恨不得案子赶紧结束。”
古濛:“其实抻着也不一定就是坏事,无非就是熬呗,四处关卡都确定了嫌疑人没有离开本市,那她们早晚会有出现的一天,就算是给她们一个仓库的生活用品囤积,也总会有用完的一天,归案只是时间问题。”
“话是这么说,但悬着一口气的感觉不好受啊。”海同深看了一眼手表,转而把车开上了小路,“这一路上全是考场,这会儿正好是散场时间,绕着点儿走吧。”
“嗯。”古濛应了声,低头滑了两下手机,接着惊道,“我的天!案发这地方在二中旁边!”
“闺女在二中考?”
“对。不行我还是给她发个消息吧。”
古濛手指飞快地打着字,结果消息还没发出去,就接到了女儿洪娇倩打来的电话。
“娇娇?怎么了?”
“妈您现在忙不忙?我们考场外边出了点儿事情,小虞姐姐把我们送回家就出去了,您要不忙就去看看好不好?”
“你们回家了就好,好好在家复习明天的科目,别的不用管了,我们接警了,正在过去的路上。”
“好。”洪娇倩又道,“那您注意安全,小虞姐姐是一个人过去的,您要看见她让她也注意安全。”
古濛道:“放心,她会保护好自己。你……你知道具体什么情况吗?”
“我们出来得比较晚,没看到案发时候的情况,听围观的人说是有一个男性嫌疑人要冲进考场,被现场保安和民警拦住了。他情绪看上去不太稳定,把他劝离现场之后原本是要由民警看管护送的,结果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突然发狂,拿刀伤了民警然后跑了,听说周围备勤的民警都去追了,那个人跑进了旁边的居民区,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小虞姐姐说她去现场看看。”
“好。你和陈辛在家好好复习,别出门乱跑。”
“知道啦!那我先挂了!妈妈注意安全!”
电话是开的免提,等挂断电话之后,海同深说:“瞧瞧咱们预备警员的素质,专业词汇都用上了。”
“可不能让她听见,到时候真飘了。”古濛继续刷着手机,说道,“应该没什么太大问题,刚才分局来电话说现场已经初步被控制住了。”
“嗯,也快到了。”海同深从车里拿过警灯放到车顶,“前面就是了,跟后车说一声,别忘了把警笛关上。”
“放心吧,后边是大彬开的车,他忘不了。”
很快到了现场,海同深一下车就看到了坐在救护车车尾的陈虞,他走上前去,还没开口问,陈虞就先说了话:“海支,嫌疑人已经被控制住了,在分局那边的警车里,是持刀行凶,受害者是嫌疑人的妻子,我赶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分局的法医和痕检已经进入现场,现场比较血腥。这家里有个孩子,今年高考,听邻居说孩子是跨区上学,考场在本校,高三开始就一直在学校附近租房,这两天不会回来。现在他们拿不准要不要跟孩子说。”
海同深不由得皱了下眉,又问:“你怎么样了?”
“扭了一下,没什么事,贴个膏药就好。”陈虞不在意地说。
“海支,你手下又一得力干将啊!濛姐后继有人了。”分局刑侦大队的队长吕源正上前说道,“这姑娘猛得把我都吓住了,跟濛姐当年单枪匹马撂倒一米九的壮汉那次有一拼。”
“我没有,吕队您别把我说得那么吓人。”陈虞跟在后面说道。
海同深拉开警戒线走进了案发现场,一边观察着环境,一边说道:“吕队别客气,你队里那五朵金花可是全市出了名的。这现场……濛姐打电话叫人,咱们接手吧。”
古濛立刻转身出去安排,吕源正跟上来接着说:“我这正头疼呢,听说你手里有重案,怕你忙不过来,但这情况你也看见了,真的得你们来主导。”
“没关系,案子叠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走访调查什么的吕队还真得帮我们。”
“那必须的。”吕源正说,“有什么任务你就安排,别客气。”
“正好刚才我队员做了简单的背景调查,让她过来跟你说。”吕源正说着就招呼警戒线旁一名女警过来介绍情况。
“领导好,我叫孔维妤,是分局刑侦大队的队员。”女警上前自我介绍。
海同深抬头看了她一眼,确认眉眼样貌之后给了她一个和煦的表情:“前两天刚跟你爸合作完,果然虎父无犬女,你来介绍情况吧。”
“谢谢海支。”孔维妤思路清晰地回答道,“今天下午15时32分,嫌疑人李际出现在市二中考场附近,意图闯入考场,被现场保安驱逐,后由执勤民警带至安全地带进行批评教育。在这个过程中,李际口中一直不干不净,根据当时执勤民警的回忆,他身上有很浓重的酒气,民警想给他进行呼气式酒精检测,在准备设备的过程中,李际突然拿出随身携带的管制刀具扎伤了民警,并快速逃窜。因为当时考试还在进行中,现场民警并没有拉响警笛,只是开车追赶。后来李际翻墙跃入小区,同事们接到通报从各方支援围捕,但还是让李际逃回了家。当时受害人,也就是李际的前妻马雪在家中,民警轮番敲门让屋内人开门,但均未得到回应,同时屋内响起了嫌疑人和受害人的争吵声,不久之后就传来了尖叫声。因为案发现场在二楼,且窗户没有完全关闭,窗外也没有护栏等遮挡物,所以后面赶来的陈虞率先从窗户翻进屋内,从嫌疑人手中夺下了刀具,之后我也跟着翻进了屋内,帮她一起控制住了嫌疑人,差不多同时,门外的同事们也破门而入。在确认现场安全之后,嫌疑人李际还在大声咒骂,说马雪在外偷人,哄骗他离婚分钱,死有余辜。当时的情况就是这样。后来经过走访得知,嫌疑人李际和受害人马雪已经在去年年底办理了离婚手续。因为他们的女儿李……不对,是马逸筌。马逸筌今年高考,马雪一直在学校附近租房陪读,所以李际家中还留有不少母女俩的生活用品。今天马雪是回来打包剩余生活物品的。”
“受害人女儿改随母姓了?”海同深问。
孔维妤点头:“是在二人离婚之后改的。她之前的名字叫李茜楠。”
“又是个重男轻女的。”陈虞在旁低声咕哝道。
大概是来自于天生的敏感和对同性的同理心,陈虞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看似普通的名字背后所隐藏的寓意:茜楠,欠男。
孔维妤愣了一下,表情有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就调整好情绪,说:“确实是重男轻女。根据周围邻居描述,李际一家在这里住了二十年,自从马逸筌出生之后,就时不时能听到李际咒骂马雪无能,生不出儿子。李际常年酗酒,酒后经常殴打马雪和马逸筌,马雪为了女儿曾经反抗过,但每次都会招来更为猛烈的暴力行为。马雪早年间在工厂做工时伤了腿,生孩子时又因为妊娠糖尿病双眼视力下降严重,已经达到了残疾水平。而她工作的工厂也已经倒闭,不再有能力发放抚恤金,所以这一家人的收入大部分依靠李际。海支您也知道,残疾人员补助只能维持最低生活标准,放到这一家里,根本算不了什么。所以马雪被打也就只能忍下来,有时候邻居看不过了,会帮着把马逸筌接到自己家暂时躲避,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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