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经纬集团旗下的,这个经纬宝库不仅做私人收藏,也做公共艺术品收藏,跟几家博物馆和拍卖行都有合作。怎么了?”
“我在家里发现了亓弋留下的一份授权委托书,上面把我列为了保管人,我看了一下内容,应该是他在经纬宝库存的东西我可以随时去查看。然后还有一张名片和一张卡,名片是经纬宝库的客户管家的,那张卡应该是钥匙或者是身份认证用的。”
晏阑听后稍稍思考了一下,说:“经纬宝库的防护等级跟市里银行保险库防护等级差不多,但是收费可不低,甚至它在你们这边用的都不是自己的地,而是跟四季合作的。亓弋为什么会选择私人保险库而不是银行呢?”
“所以我才要问你——等等你说跟谁合作?”
“四季地产。你看看那个名片上应该有地址吧?我如果没记错,经纬宝库是在四季金融大厦地下。”
海同深拿过名片确认过后说:“确实是,四季金融大厦地下三层。”
晏阑说:“四季地产的资质肯定是没问题的,咱们内部系统软件和硬件的搭建都是方禹的公司提供的,合作之前的背调就做了三年。如果四季地产的方总季总有问题,方禹肯定拿不到这个项目。经纬集团我倒是不太了解,这个我得帮你问问。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暂时先不动。”海同深说,“你尽快帮我查一下经纬集团的情况,我想在确认安全的前提下再动。亓弋用这种隐蔽的方式留下的东西,一定不是特别迫切地需要我知道的,否则他完全可以直接留在现场,或者放在他的书房里。那天早上我七点半离开的家,到下午他开车出去,中间不到七个小时。这段时间内他把留在我家的痕迹全都清理干净了,在这个过程中,他完全有时间有能力把需要我立即查看的文件放在明面上,但是他却藏了起来。你想,他清理房间,一定是已经预料到了在他出事之后会有人来检查房间提取DNA,但毕竟这是我家,就算是搜查,我也肯定会在场,而且我跟他的关系并没有完全公开,于公于私,就算要在我家找DNA,也肯定不会是大张旗鼓的。所以我猜,两相比较之下,这个东西的急迫性一定没有隐秘性重要。”
“有道理。”晏阑表示了同意,“他把这个东西留给你,而以他跟廖……大海,这东西会不会是要瞒着廖叔的?廖叔大多数时候在省厅,只有紧要时候才会来你们这边,但他对亓弋一直都很关心,不仅是关心他的工作,在衣食住行各个方面都十分上心。上次我去省厅开会,甚至看到廖叔的秘书在给他汇报俞江天气。在这种程度的关心之下,如果亓弋真的在某家银行存放了东西,难保廖叔不会知道,所以亓弋才选择了私人保险库。”
海同深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更不能着急了。即便是我要去看那是什么东西,也得等廖厅走了之后。”
“懂了。替你保密。”晏阑心领神会,“行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面对。你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赶紧休息吧,我让家里尽快把经纬集团的事情查清楚,一有消息我立刻告诉你。”
“好。多谢。”
“别客气了,赶紧休息,挂了。”
挂断电话之后,海同深把自己埋在靠垫里,吸取着属于亓弋的味道,任凭自己的情绪倾泻而出。
第二天一早,海同深在市局只见到了晏阑,他把晏阑拉到一旁询问,晏阑轻轻摇头:“夜里下大雨,他难受了半宿,我实在是不想让他折腾了。”
“去医院了吗?”
“都是老毛病了,他自己不愿意折腾,听他的吧。”
海同深:“你们……没吵架吧?昨天在解剖室的时候,他那个态度,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只是又把自己关回去了。”晏阑叹了一声,“这孩子心里有个锁,不想让我靠近的时候就把自己锁起来。”
“啊?”
“你真是够迟钝的。”晏阑看向周围,确认没人在附近之后才低声说,“苏行下定决心走进解剖室去面对焦尸,要克服太多的心理阻碍,如果我在那个时候向他伸手,他心里肯定就动摇了。所以他让我离开,也是从物理上隔绝向我发出求援的机会。说到底,我们毕竟都是独立的人,他有他要面对的事情,在他已经做好决定之后,我能做的就是尊重、陪伴,还有兜住他所有的情绪,以及提前准备好善后。”
“你是在说苏行还是在说亓弋?”
“一样的。”晏阑说,“亓弋只会比苏行做得更决绝,更不留余地。”
是啊,海同深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之前亓弋的犹豫和退缩都有了解释。前一天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事情,海同深大脑近乎当机,心里冒出了怀疑。但冷静下来之后,那唯一一点怀疑已经被理智打消。爱从来不是假的,因为只有真的在意,才会踟蹰不前,才会一次又一次想推开,想把在意的人隔绝在这件事之外。
见海同深没有回答,晏阑问:“想什么呢?”
“没,胳膊疼。你昨天下手太狠了。”
“赖我吗?那不还是赖你!早让你做手术你不做。”
“做。”海同深长出了一口气,“等这个案子完了我就去做。”
“你别到时候又找借口从医院跑走就行。”晏阑拿了止疼药给海同深,“出来的时候苏行让我给你的。还有一件事他想跟你确认,亓弋当年除了外伤之外,身体各处脏器有没有其他问题,或者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他的后遗症都是骨折带来的。内脏……”海同深摇头,“没听他说过。”
“昨天苏行在你家找到了一盒药,叫……等会儿我看一下。”晏阑拿出手机快速调出聊天记录,“哦对,叫酒石酸美托洛尔,药品名是倍他乐克。苏行说这个药主要是针对高血压、心绞痛、心律失常的,按道理来说,你俩的身体状况应该都用不到这个药,所以他让我问问你。”
“我不知道。”海同深茫然道,“别说我了,我爸妈两边家族都没有高血压史,也没有心脏病史。”
“那就只能是亓弋在吃了。那个药是用过的,而且生产日期是今年。”
“他……我真不知道……他没说过。而且不都说高血压会头晕吗?他也没有啊。他倒是有过心动过速,不过那都是在噩梦惊醒之后,平常没事。”
“他过往病历呢?”晏阑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哦对,上次他说了,病历不在手边。”
海同深的眉头都快拧到了一起:“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啊!”
“别急,现在急也没用,必须得冷静才行。”
廖一续不知何时走到了二人身边,他打量了一下二人,说:“别说小话了,想知道什么一会儿我告诉你们。现在进去开会。”
第八十九章
会议室里,专案组成员都已经到齐。廖一续在主位,与专案组成立那晚的座序一样,只是亓弋的位置空着,而当时姜山的位置现在坐的是晏阑。
廖一续看了空着的座位一眼,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大家都辛苦了。关于亓弋的事情,昨天我跟领导紧急沟通过,最后领导下达的指令是,保持现状。亓弋的停职察看并不会被撤销,而他在停职察看期间逃脱管控,目前处于失踪状态。这个结论对内对外都是一样的,至于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进展,取决于专案组调查到了什么。也就是说,专案组现在由六人核心变成了五人核心。而由于缺少了对克钦邦和DK集团最为了解的亓弋,之后专案组遇到的困难只会更多。但是,我希望大家都能打起精神来,克服困难,一起把这个案子解决掉。咱们也不搞那些动员仪式感什么的,有没有信心这个案子都必须得破。废话不多说,现在先梳理一下前天亓弋追踪况沐的完整过程。首先,6月10日13点16分,亓弋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回到卧室休息。卧室的门并没有关闭,调查组组员就在客厅可以看到床铺的位置等候。13点52分,亓弋走出卧室,称身体不适感加重,让组员帮他接水拿药,同时打电话通知我。两名组员一人进入厨房,一人对着手机,亓弋就是趁着这个时候从自己卧室的阳台翻到了隔壁1单元海同深所居住的房屋的阳台,进入了海同深的家,而后通过1单元的电梯直接进入地下车库,开车离开。监控视频显示,他开车离开地库的时间是13点56分。到14点25分,我接到了亓弋发来的信息,说况沐联系了他,他要去赴约。14点27分,海同深和宋宇涛回到市局,孟中南的电话正好在这个时候接通,我当着他们的面给孟中南布置的追踪任务。14点38分,我接到亓弋的电话,电话内容有录音,当时专案组除了郑畅尚未归队,其余人都听见了。14点49分,宋宇涛按照亓弋的要求携带枪支和防弹背心前去与亓弋会合。”
“是的。”宋宇涛接话,“我是在15点27分在外环辅路上与亓支会合的。我拉了警灯示意,亓支车辆降速但并未停车,他打开了后排车窗,让我把枪和防弹背心都扔了进去。之后他给我打了个分头行动的手势就加速离开了。见面过程持续时间不超过三分钟,我没有与他对话。之后我就按照安排,跟郑畅联系,获得他的位置信息之后准备去给他支援。”
廖一续:“在这将近四十分钟之内,特警驾驶组的成员驾驶着不同的黑色牧马人在路上对况沐进行迷惑干扰,成功延缓了况沐的到达时间。16点03分,亓弋汇报自己当前位置距离森林公园范围还有5公里,电话全程录音,有不清楚或者想复盘的稍后可以再仔细去分析。电话中亓弋提出况沐不能死,同时询问郑畅的位置和预计到达时间。通话持续两分钟,以亓弋说要联系郑畅为结束。挂断电话的时间是16点05分22秒。”
郑畅抬手示意,说道:“我接到亓支电话是16点06分,他询问了我的位置,并告诉我他会早于我到达,同时提醒我沿途注意安全,不确定况沐会不会在森林公园附近有帮手。通话时长49秒。挂断电话之后不到一分钟,海支就联系我询问是否跟亓支进行过通话,在得到确认答复之后,海支告诉我让我尽快赶到。16点14分,我在茂林路上山方向第3个转弯处发现汽车部件碎片,同时发现滚落到山坡下的黑色牧马人。我立刻停车拨打消防电话,电话拨出时间是16点15分,电话挂断时间是16点17分,当时车辆起火已经非常严重。挂断电话之后我原本是想给宋哥打电话,但电话还未拨通就看到了宋哥的车。宋哥下车之后我们俩曾经尝试用车用小型灭火器救火,但因为火势太猛,我们根本没有办法靠近车辆。16点21分,廖厅乘坐的指挥车到达现场。”
再后面的事情,大家基本就都知道了。
宗彬斌出声道:“事发之后我联系了运营商,但是并没有结果,他们说亓支的那个手机号一直就没有过通话记录。后来我又仔细查看了一遍亓支的手机,发现留存在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是苹果的FaceTime,也就是网络通话。同时在亓支手机应用WhatsApp中发现了况沐跟他联系的证据,根据前后时间分析,确实是况沐先联系的亓支。另外,在亓支的手机里还有一款名为Snapchat的软件,这个是国外流行的一款主打阅后即焚的聊天软件,这款软件的定位以及应用范围是目前恢复聊天记录的最大阻碍。技侦那边还在努力,如果不行的话可能需要上级部门帮助。还有一点,亓支的手机里有一个软件是加密的,目前也同样没有解开。”
“是什么加密模式?”廖一续问。
“指纹和密码双重加密。”宗彬斌回答。
廖一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答说:“我知道了。先让技侦去破解吧。”
海同深站起身来走到白板前面,说:“这两天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至于亓弋的失踪究竟是什么情况,我想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猜测,我不会干涉大家的猜测,但只有一点希望大家记住,亓弋是我们的同志,是我们的战友。解剖室里那具尸体虽然不是亓弋,但那具尸体上的伤与亓弋身上的伤几乎完全一样。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疤,都是他曾经奋战过的证据,也是他的信仰和忠诚。外面的人怎么说我不管,专案组跟亓弋朝夕相处这些时日,你们心里要有杆秤。还有一点,我希望大家不要被模糊了重点。亓弋的失踪和之前的连环案件有关联,但并不能混为一谈。以吴鹏为起始的食物链到苗宁那里是第一个休止符,从5月16号戴冰死在平潞西区烂尾楼附近开始,后面几名死者的象征意义和仪式感骤然提升。戴冰,是当年亓弋归来的起因,吴云洁的死状与毕加索的画作《梦》高度相似,况沐拉面店二层悬挂着的极有可能是当年曾经挂在DK地下室的那幅画,而况萍的死状和现场环境又与毕加索的《蓝色房间》几乎一样。这几幅画的意象我们还没有参透,送到亓弋手上的两组英文单词,the sun和for sorrow,目前推论是来自《罗密欧与朱丽叶》,但这部著作与DK的关联我们仍然未知,关于这一点我问过亓弋,他说他也并不清楚。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要调查的东西还有很多,亓弋的失踪对我们来说是坏消息,但况沐的落网对我们来说却是好消息。况萍留下的犯罪记录视频是非常有力的证据,不仅能帮助我们侦破案件,更能帮助我们攻破况沐的心理防线。昨晚我已经让预审组对况沐进行再一轮的审讯,接下来怎么审讯她,又什么时候审讯她,我给大家绝对的自由度,一切由你们决定。我只强调一点,对况沐的审讯,必须严格遵守规定。无论是间隔时间还是审讯记录,必须做到绝对的正确无误。像之前亓弋使用的那种极端方法,不可以再出现。这一次,我们要在程序规则上完美无缺,才能让况沐受到她应得的惩罚。这同样也是在保护你们,专案组现在不能再遭受非战斗减员了。”
几人都接连点头。
接下来又是非常细致的复盘,这场会议持续了四个小时,到中午时才暂时结束。会议结束之后,海同深直接找到了廖一续,但并非为了会议开始前的事情,他说道:“廖厅,我申请查看3月11日亓弋单独提审钟艾然的视频。”
廖一续皱了下眉,显然这个要求出乎了他的意料:“你要看那个?为什么?”
“那个案子是我们支队主导的,我现在发现了疑点,准备补充侦查。”这个理由根本就是假的,说的人知道,听的人也明白。廖一续看了看海同深,轻叹一声,在平板上操作了几下,说:“给你开了权限,自己看吧。”
“谢谢廖厅。”海同深公事公办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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