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工厂?!”晏阑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理解了海同深的意思,“废弃工厂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那么亓弋受伤……或许也是?!”
“我看了之前亓弋审问钟艾然的视频,钟艾然说他被阿岗要求盯梢DK集团的T,因为阿岗上面的梭盛以及再上面的温东都在怀疑T和L有什么问题。温东是DK的竞争对手,他手下有两个得力助手,一个是梭盛,就是盛洪鹏,他已经被抓了。另一个叫玛优,是个女性,这个玛优和DK这边的O有点儿不清不楚的关系,应该是互相利用。如果我们从帮派倾轧的角度来分析,DK苏醒过来,对于温东来说是个很不好的消息,而A和O是DK的亲生孩子,率先动他们俩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而T和L是外人,却也是整个DK集团脑力和武力的担当,他们两个,随便动哪一个,对于DK的势力都是一种削弱。”
晏阑:“你是怀疑,在DK将醒未醒的那个时间段里,有人对T或者L出了手,致使亓弋的替身受伤,而替身的存在本来就是为原主挡灾的,无论最后落到谁的手里,如果亓弋和替身的身体状况有很大的差别,很容易就会暴露,就达不到目的了?那亓弋是知道这个替身的存在?”
“他知道,否则他不会在听到钟艾然这几年来一直盯梢L之后那么淡定。”海同深看向苏行,道,“所以车上那场对话,他骗了你。”
苏行垂了眼皮,许久没有回答。
“怎么了?”晏阑关心道,“还不舒服?”
苏行摇头,又是一阵沉默,不过最终他还是把手机拿了出来,调出录音界面,快速拉动进度条调到关键位置,说道:“对不起海哥,下面这一段才是真正的录音。”
“苏行,你能帮我吗?”
“你需要我做什么?”
“替我瞒着他们。当然,这件事我会告诉兰副部,你配合我做的所有事情都不会影响你。”
“答应你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苏行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伴随着轻微的窸窣响动,“我要知道这件事,不需要太多,你拣能说的说。”
“成交。”亓弋很快说道,“在去废弃工厂前的两天,我收到了一条消息,只有四个字,如鱼得水。当时我并没能理解这个词的意思,一直到到达废弃工厂,看到那条河之后,我心里才有了猜测。后来我看到你和海同深追车,而那辆车一直若有似无地往河边开,我才基本确定,那个如鱼得水,大概率是让我往水里去。”
“那你就去?”
“是有犹豫,但是海同深追着况萍进了水,那个水速太危险了,我来不及多想就跳了进去。”
苏行叹了一声,说道:“所以你判断废弃工厂是个设好的局,并不只是因为你看到了反光镜。”
“是。”亓弋回答之后,录音里便只剩下了环境音,海同深准备询问,却被苏行制止。苏行抬了手,轻轻摆了两下,而后指向录音,又过了大约五秒之后,亓弋的声音再次响起:“小苏,把手机拿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录音。这个录音你可以保留,但你刚才答应我了,要替我瞒着他们,所以上面这段对话现在并不能给他们听。”
“为什么现在不能?”苏行问。
“还没到时候。”亓弋说,“再多的我就不能说了,总之,现在告诉海同深或者晏哥,对这个案子只能是有害无利。我们的最终目标是要破案抓人,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嫌疑人逃离国境而我们在这里无奈收兵吧?”
一阵响动之后,亓弋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再帮我个忙,录个假的给他们。”
“你就不怕我不听你的?”苏行反问。
“你不会的。而且,在你离开我身边之后,你会在第一时间接到兰副部的电话。”
录音放到这里,苏行才伸手按下暂停键:“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弋哥拿出了他的手机,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打通了兰副部的电话,电话一直是接通的状态,后来我也听到了兰副部的声音,所以我配合他录下了之前放给你听的那一段。”
海同深已经放下了手中的饭盒,他重重叹了一声:“现在大概没有什么能刺激到我了。你把这段录音前面被你跳过的那一段也放出来吧。”
“我把录音发给你。”苏行说,“前面那段,我建议你找个没人打扰的时候自己听。”
“好。发给我吧。”海同深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的几条未读消息吸引了海同深的注意,他一目十行地浏览过,接着迅速把苏行发来的录音文件保存,之后扒拉了两口饭,说道:“我这边查到了一些东西,我先回去审一审况沐。你们歇着,随时沟通。”
晏阑和苏行都没有阻拦,等海同深离开之后,晏阑才抬起手把苏行搂到自己怀里:“骗得我们团团转,你可真是有能耐了。”
“这次真的没骗你们了。”苏行夹了一块肉送到晏阑嘴边,“不许生气。”
“你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我哪还气得起来?”晏阑把肉吃了进去,含糊着说,“我也不说什么让你不许再这样的话,我只求你想想我,一直都有人在担心你的。”
“我知道。”苏行说,“因为有你托着底,我才有勇气去面对以前不敢面对的东西。”
“可你还是难受。”
苏行摇头:“法医不该有心理阴影的,以前是师父和潇潇照顾我,但我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焦尸而已,我现在也克服了,就像我现在进二院不会再发烧一样,一切都会变好的。”
晏阑揉了一把苏行的头发,说:“希望他们俩也能克服心理障碍吧。也不知道亓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九十一章
赶回市局后,海同深带着宗彬斌进入了审讯室。在预审组的连番攻势之下,况沐依旧能够保持平静和坦然。在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况沐甚至还挂上了淡淡的微笑,她主动开了口,说道:“我还以为海支队长不会见我了。”
“怎么?不叫警察叔叔了?”海同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本来咱们都是同龄人,叫你一声警察叔叔是为了显得自己年轻,怎么你还占便宜没个够了?”况沐笑道。
“倒也不用显得年轻,你确实还年轻。”海同深把水杯和文件夹放在了桌上,“30岁,多好的年纪。”
“你怎么老气横秋的?”况沐挑了下眉,“感觉你下一句就要说‘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干点儿什么不好’了。”
“我可没那么无聊。”海同深打开文件夹,“好了,寒暄结束,咱们说说正事吧。”
“什么正事?是我开着车在半道上被六名特警截停然后莫名其妙被抓到这里的事情吗?如果是的话,我能不能请律师啊?警察叔叔,你们这样真的不违法吗?”
海同深象征性地弯了下眉梢,敷衍着给了况沐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道:“这招挺拙劣的,你打算一直这样跟我说话?”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况沐立刻反问。
“没什么,你高兴就好,反正你也高兴不了多久了。是吧,霍念晨?”
况沐甩了一下头,把额前的刘海甩向后面,说道:“你不会以为查到我的曾用名就能让我被你们所谓的审讯手段攻破吧?你想怎么样?打感情牌,还是想用我的曾用名来揭开我当年的伤疤?这招有点老套了。曾用名是霍念晨,是我那个畜生爹用来怀念他初恋女友的,所以我才改的名字,反正他也不拿我当他的女儿,这有问题吗?还是说你想用我妈的自杀和我舅舅杀人的事情来唤醒我?省省吧海支,这些都对我没用。”
“况沐,你现在的样子真的很可笑。”海同深靠在椅背上,语气平静地说道,“你用张牙舞爪的样子来掩盖自己的心虚和脆弱,真的不是明智之举。你这样反而是我们最喜欢面对的那种犯罪嫌疑人,因为太简单,丝毫没有挑战性。”
“真的吗?”况沐不屑地扬起眉,“那不如我们打个赌?如果你今天结束之前能够让我交代出你想知道的东西,我就附赠一个你最在意的——关于毕舟来的事情。如何?”
“这个砝码好像并不算重。”海同深说。
况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甚至带了几分得意的蔑视:“过去的24个小时里,你应该挺难熬的吧?看着自己在乎的人变成一具面貌难辨的焦尸,心痛崩溃的感觉不好受吧?”
海同深反问:“那你呢?看到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的尸体,你的心里好受吗?把这世上仅存的,你唯一的血脉亲人的尸体吊起来,摆放成那个不得安宁的模样,你有没有崩溃过?”
况沐没有回答,但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变化,似乎是早已料到海同深会从况萍入手,所以早有了防备一般。
海同深并没有觉得受挫,毕竟能被贩毒集团驱使做下这一套连环凶案的人,绝对不会是心态不稳毛躁莽撞的人,他拿出一份文件,说道:“‘木生有根花有萼,嗟尔飘萍无所托’。原本你该是有根的乔木,可你却偏偏要在自己的木上加了水,说实话,我觉得这寓意并不好。”
“你懂什么?!”况沐脱口而出,旋即自己先愣住了。对话不过五分钟,她就在海同深面前失了控,这是之前从未想过的。她确实曾经设想过审讯的切入角度,但她也实在没料到海同深一上来就直接下了狠手。
“看来我说对了。”海同深耸了下肩,“你知道这句词后面是什么吗?是‘倏来忽去,安稳难期’。思佳和念晨不是好名字,你们后来改的这两个名字也不过如此,反而更像谶言一样,你们俩这些年,不就是难期安稳吗?”
“警察叔叔,有‘萍’字和‘沐’字的古诗词那么多,你怎么就认定了是这一句呢?”况沐轻嗤一声,“你们的文化水平也不过如此。”
“跟况萍相比确实不如,毕竟她是正经的博士研究生,放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是绝对的高才生。可是……”海同深拉长了尾音,又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将放在最上面的一张A4纸翻转过来,竖在况沐抬眼就能看到的位置,“坦白说,我的古诗词水平只停留在了高中必读范围内,如果不是有人告诉我,这首词我听都没听过。况沐,你应该认识这个吧?你猜我是从哪里看到的?”
况沐转了头,避开海同深举着的那张纸。海同深也没强迫她看,只语气平静地说:“是道钦告诉我的。”
“道钦早死了!你根本不可能认识他!”况沐下意识地反驳。
“记下来。”海同深敲了一下桌面,故意“叮嘱”郑畅道,“嫌疑人承认认识道钦。”
郑畅会意,一边把键盘敲得飞快,一边回答:“海支放心,已经记下了!”
“你——!”况沐哽了一下,旋即又说,“我没承认我认识道钦。”
“况沐,如果接下来你要说的都是这种低级的谎话,那就不必开口了。”海同深说道,“我既然直接点出了道钦这个人,自然是把他和你姐姐的关系都查了个清楚。”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况沐嘴硬道。
“这些年你们姐俩跟道钦的关系挺好的,可你真的了解道钦吗?”海同深看向况沐,“不如聊聊吧,你觉得道钦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你对于况萍和他的关系究竟是什么态度?”
“跟你有关系吗?”
海同深并不意外,接着说道:“那就说点儿跟案子有关系的。况萍的专业是道钦给选的,你的专业也是他给你推荐的。到后来搭上DK那边的时候,你们俩就没有怀疑过吗?化学专业帮助制毒,计算机专业则帮助维护网络。道钦当初给你们指明的方向,是真的为了你们好,还是为了他和他背后的集团在铺路?这个问题你是没有思考,还是不敢去深究?”
“呵。”况沐语气和表情都满是嘲讽,“这就是你的审讯技巧?如果我告诉你我早就知道了呢?如果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呢?”
“那我们就聊一聊,这个‘早就知道’的‘早’,具体是什么时候?”海同深稍稍前倾身体,用一根手指敲了两下桌面,“是道钦第一次跟你见面?是你高考结束那年的暑假?还是你姐高考结束后跟你说她谈了男朋友?不过我觉得,肯定不是在况兴国杀人时你就知道了。”
“你说什么?!”
“果然,你根本就不知道。”海同深成竹在胸,若有似无地把“嘲讽”这个表情返还给了况沐,“况萍跟你说过她是怎么认识的道钦吗?是放学后被同学霸凌时,刚巧被道钦救下了,对吗?没错,这是实情,但这个‘救下’却并不是意外,而是蓄谋已久。”
况沐虽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但还是有一丝慌乱从她仍算有神的双眸中流泻出来。海同深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个眼神,便知道自己已经抓住了重点,立刻接着说道:“看来你也并不知道况兴国和道钦早就认识了。那我给你讲讲,如果你的记性足够好的话,应该还能记得况兴国的工作。或者我换个说法,你小时候虽然不常见你这个舅舅,但是对他的印象一直还不错,是因为逢年过节他总给你们寄好多漂亮的裙子,那些裙子别说是你们家乡那个小地方了,就算放在当时的一线城市也是非常时髦的。况丽或许跟你说过,又或许没说得非常仔细,但小时候的你心里有一种感觉,你这个舅舅应该能力很强。现在你长大了,有了对那个年代横向和纵向的了解,你应该能明白,当年况兴国是踩在时代的浪潮上赚了第一桶金。越桂与云曲相邻,而你们家乡是越桂少数民族村落,你家乡的语言与缅甸官话有七成相像,所以况兴国靠着得天独厚的语言优势,和一个云曲人搭伙倒卖玉石,成为了边境线上第一批捞到钱的万元户。况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况兴国犯罪之后,你和你姐两个人反而穷到连学费都交不起了?况兴国的钱呢?”
“他的钱是他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况沐咬牙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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