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并非皇帝亲生,若是征战,被推出去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甚至可以用“立功”这两个字将背后的一切打算都粉饰太平。
皇帝当初让自己来和亲,一是要以此证明自己父王的忠心,二来大约笃定太子对这门婚事不甚满意,和他之间也不会有什么情感上的牵连,倘若太子逼宫,那他就是最好的人质。
皇帝会以此要挟西南王进京,站在他那一侧。
但是现在……
玉春脸上的小酒窝明显起来,这门婚事阴差阳错之间,恰恰让自己成了萧景元的助力。
想到这里玉春的心情又好起来,两个随侍吃着梅花脯,有点不明所以地看着加快脚步的太子妃。
“这个脯子倒是好吃,就是有点太硬了。”
另一个小声应道:“殿下的牙口真好……”
他们跟在玉春的身后碎碎念,而玉春越走越快,到最后已经是小跑起来,不远处萧景元站在那里,接住了朝他飞奔过去的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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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啵啵啵!
第四十七章 黄芪乌鸡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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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随侍很有眼力见地揣着没吃完的蜜饯走了,剩下萧景元牵着玉春,沿着青石砖路慢慢往回走。
“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玉春看着萧景元眉眼间未散的疲惫道:“是朝中事情太多?”
萧景元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道:“北狄已经发兵了。”
“今早朝内才传来消息,驻守在雁海关的沈清淮让人日夜兼程地送了急信回来,一早上吵了快两个时辰。”
玉春抓着萧景元的手不由自主地又用力了些,无奈地道:“大约也没人能猜到万寿节时还俯首称臣的北狄,不过短短两个月就起了不臣之心。”
弯月高悬,夜色渐重,两人从太子府的侧门进了院子,萧景元尽管倦怠不堪,可却没有丝毫困意,玉春坐在太子先前给自己绑的秋千上和他说话,也不愿意去休息。
“明日的早朝恐怕也不消停。”萧景元轻轻晃了晃秋千绳,“皇上传诏上京城内五品以上武将全部入朝觐见,大约是想看看究竟还有谁可堪重用。”
玉春转过脸道:“边关战况如何?”
“不容乐观。”萧景元神色沉沉,“沈清淮在雁海关虽然叫人放心,但毕竟军备不足,北狄两次夜袭周边小城,虽被击退,他们本意也并非要攻城,而是借机探查城内虚实,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当真是一场大战了。”
北狄蓄谋已久,一旦开战,必定全力进攻雁海关,沈清淮即便再有能力,没有兵只有将,拿什么去打?
玉春浅浅叹了口气,“上京城内倒是固若金汤。”
萧景元眸中满是嘲讽,“今日早朝,皇上拨了银两去填补军需,又让原本驻守在燕山和西北附近的将士带兵前往雁海关,以备不时之需。”
“京中十二营,只字不提。”
“眠眠……”萧景元指腹蹭了蹭他的脸,“你知道现在京中十二营与左右六卫加起来,一共有多少人吗?”
“足足二十五万人。”萧景元闭了闭眼睛,心口像压了块石头,“一个京城,留二十五万人守,雁海关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十五万的士兵。”
玉春听得目瞪口呆,他不知道萧景元说的这些人里还包不包括宫内的禁军,但他知道先前成帝在位时,京城内的士兵大约十万有余,怎么到了今上这里,翻了一倍还不止?
萧景元嗤笑道:“又要武将护国,又怕武将揽权,城内放着这么多人,一来是护他周全,二来在他眼皮子底下也叫他放心,可瞻前顾后之人到最后,往往两头都不顾。”
玉春到大胤短短几月,和皇帝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但却对今上没有一丝敬意,他不喜欢这个永远只顾眼前不顾身后的皇帝,怕这怕那,就用此牵制彼,到最后周全不来,反而自己被牵绊住了脚步。
“殿下,”玉春转过身,“如果殿下需要的话,我会让父王……”
萧景元却微微摇头着用手指抵在了他的唇上示意他噤声,“眠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让你父王进京。”
“我今日下朝之后去见了长姐。”萧景元笑了下道:“长姐不是糊涂之人,她在城内,必要时不会无动于衷。”
玉春倒是很喜欢长公主,又想起她送给自己的那把匕首,点了点头道:“殿下吃些东西再休息吧,不要总是空熬着处理朝事。”
玉春摸了摸萧景元的脸,又用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腹,小声地道:“再瘦下去,就不好看了。”
萧景元大半夜喝了整整两碗黄芪乌鸡汤。
***
次日早朝刚过半个时辰,太子府上突然来人请玉春去宫里一趟。
玉春看着那人道:“母后要见我?”
宫人垂首,毕恭毕敬地道:“皇后娘娘说许久没有见太子妃殿下有些想您,前些日子殿下生辰也没好好庆贺,加之乞巧节快到了,宫里有些新鲜玩意,请您过去赏玩一番。”
这话说得玉春没什么拒绝的余地,他朝身旁站着的周瑛看了一眼,道:“容我换身衣服就去。”
进宫时,玉春往永和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地方今日格外热闹,文官武将吵得不像样子,萧景元身为太子位列百官之首,不少人只等着他来说话,可偏偏太子一言不发,像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一样置身事外。
萧云华额上的伤这几日已经好全了,他有些出神地看着萧景元的背影,秦昭云的话在他的脑海里转来转去,心里像是憋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皇帝抬手示意他但说无妨。
萧云华像是有些紧张,喉结上下动了动道:“边地如今有云麾将军在,已是一大优势,而今只要再让定远将军带兵前往雁海关镇守,北狄必然忌惮。”
“儿臣以为,一旦起战必要速战,否则容易多生事端,而北狄现在野心勃勃要屠我大胤城池,更应由人带领将士们一鼓作气,击退这些蛮夷。”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脖子向前倾了些,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精光,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道:“那你以为派谁去最好?”
萧云华斟酌着道:“要振士气,天子亲临自然最好,但区区北狄,实在不必劳烦父皇亲临,不若就派太子殿下前往,诸位意下如何?”
皇帝撑着下巴,慢慢道:“太子没有什么带兵的经验,朕多少有些不放心。”
萧云华的一番话像是一颗石子落进湖中,荡开的涟漪掀起朝中再一次的喧哗,隐隐听见有人道:“太子殿下自小习武,又通兵法,何况身边还有定远将军一道……”
又有人道:“身为东宫,还是不要离京为好……”
秦昭云老神在在,并不言语。
朝中自然有人会替他说话。
许久之后,皇帝示意众人安静,转而看向萧景元,“太子可愿往?”
萧景元俯身跪拜:“儿臣不愿。”
皇帝面上没什么不高兴,倒像是很困惑似的,“为何?”
“此乃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有何不愿?”
萧景元垂首,唇边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淡淡道:“儿臣惜命。”
朝中众人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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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元:当然惜命,所以让我来看看带点什么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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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荷叶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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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没想过太子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来推拒,连皇帝都愣了一会儿才笑着道:“哪儿有人不惜命的?太子这话倒也没错。”
“只是责任当前,又怎能因此推拒?”
萧景元仍旧没有回话,听了一耳朵说他不顾家国安危只顾自身荣华的诘问和指责,只等朝中众人渐渐安静下来才道:“父皇看重儿臣,儿臣自然也不愿多加推拒,只是心中有牵挂,难免把自己看得稍重了些,何况北狄养精蓄锐多年,即便大胤不惧蛮夷一丝一毫,也不能轻看他们半分。”
朝中有人怒道:“太子殿下何故说些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萧景元笑了下,转过脸朝着那人道:“王大人可知眼下北狄有骑兵几万?精兵几万?弓弩手几何?又对如今他们的领军有过多少了解?”
“如若知道,就该知孤所言非虚,如若不知,还请王大人好好面对现实才是。”
王英哑口无言,讪讪地笑了下没再吭声。
“陛下,”定远将军彭让忽然道:“太子殿下所说有理,单靠燕山和西北的驻军去援助边地恐怕仍旧不够,现下雁海关最缺的不是骑兵,而是针对骑兵的弓弩手和盾兵,若是能再运些炮车过去,自然再好不过。”
彭让说话不绕圈子,开口就讨军需,他自己带过兵,更知道战场上最缺什么,零零散散的要求提了不少,皇帝听得头都疼起来,连带着萧景元刚刚说的那些话都让他不再生气,只挥了挥手道:“让兵部的人同你协理这些事情。”
他已经没了什么耐性,可偏偏北狄不臣之心已经摆上了台面,他又不能不去过问,抬眼再看萧景元时,语气中不免带了几分强硬,“太子,你还要用刚刚的理由来搪塞朕吗?”
“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分内之事。”萧景元躬身道:“儿臣自然当赴北狄,只是此去良久,太子妃孤身留在京中,儿臣多有担忧,且儿臣还想平安归来为父皇扇枕温衾,也请父皇垂爱儿臣,允儿臣些优待。”
秦昭云闻言幽幽地看了一眼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果不其然看见皇帝被太子恶心得不轻,偏偏又要装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来,情状颇为可笑。
萧景元这张嘴有时候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上次连着唤了他好几声舅舅,他回去做了一宿噩梦,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偏偏姿态又谦卑得挑不出半点错误,真叫人恨得牙痒痒。
早朝比昨天散得还迟,皇帝终于松了口,让萧景元从十二营中挑了三万人马出来,一同前往雁海关应敌。
萧景元要挑,自然挑得都是顶好的,皇帝心中有些不舒服,临了又让李瑾把他叫去了御书房,“太子妃这段时间住在宫内,你大可放心。”
“也趁这个机会让他多陪陪你母后。”
这话在此时说出来,就已经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无论两人之间彼此关系如何,萧景元去了北狄都不得不安分守己听从皇帝的安排,否则西南王那里又要多生事端。
皇帝深谙此道,用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只可惜人心难测,即便多番制衡,其中的变数也并非他所能完全掌控的。
皇帝大约也知道眼下没什么别的法子,又道:“同朕一起去你母后宫中用午膳,正好你们也许久未见了。”
***
玉春在凤仪宫内有些拘束,皇后待他倒是十分友善,但他一想到皇上皇后并非萧景元的生身父母就有些难受,秦皇后约莫也看出来他有些不自在,道:“太子妃不怎么来宫里,如今正是夏天,御花园里的荷花都开了,你去瞧一瞧,不必一直在这儿陪着本宫。”
玉春站起身,朝皇后行了个礼道:“那儿臣先行告退。”
皇后又吩咐道:“天气热,你多带几个人跟着自己,不多久就要用膳了,也不要跑得太远。”
玉春点点头,他进宫穿得衣裳繁重,袖口也宽大,那会儿说是要换衣服,玉春还悄悄把灵团也给捎上了,小蛇就缠在他胳膊上,安安静静地吐着蛇信。
离了凤仪宫玉春也还始终紧绷着,身边没有熟悉的人,他觉得有些烦闷,沿着荷花池绕了一圈停在树荫下,御花园的景色极好,他却没什么欣赏的兴致,光影交错着落在他脸上,玉春睁着眼睛看看树上团着的鸟窝,又蹲下身,摘了支荷叶顶在脑袋上。
宫人跟在他身后不远处,只看着太子妃百无聊赖地撑起袖子,然后把脸埋了进去。
玉春的绿眼睛对上袖子里灵团的黑豆眼,他小声道:“真没意思……”
如果是在太子府里,这会儿他就可以脱了鞋袜去池子里玩,萧景元先前给他在院子里栽的荷花也全都开了,他还没怎么来得及看呢。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宫人行礼的声音也随即响起,玉春连忙起身也行了礼,“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动作幅度有些大,灵团不安分地又在他胳膊上绕了一圈,玉春指腹轻轻地在灵团的脑袋上点了点,示意它安静些。
他眸子里划过一闪而过的欣喜,又迅速收敛下去,不敢在皇帝面前与萧景元太过亲昵,生怕被瞧出哪里不对劲。
皇帝抬手示意他们免礼,“时候不早,回凤仪宫。”
这顿饭吃得寡淡无味,玉春在外面不敢乱吃东西,到最后还是萧景元看不下去,动手给他盛了一碗荷叶粥,淡淡地道:“清热祛暑,太子妃尝尝。”
玉春心里意外,脸上却是受宠若惊,将那盏很漂亮的玉碗接过去,慢慢地给吃完了。
他也不怎么抬头,生怕一不小心暴露出什么,想要藏住自己的感情本来就难,何况他还不会伪装,到最后还是皇后看不下去,道:“太子啊,本宫怎么瞧着玉春有些怕你?”
玉春一碗粥已经快扒拉干净,闻言呛咳了一声,脸色通红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景元还是那副没什么波澜的神情,朝玉春看了一眼才道:“母后说笑了,不过是太子妃年纪还小,有些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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