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尚且这么认为,那传到北狄申屠阳的耳朵里,萧景元是否风评更差?
申屠阳或许会觉得太子如此安排,是要把他这个老将挤出雁海关。
沈清淮没有再说任何反驳的话,他只是忽然在想,萧景元那日在朝中说自己惜命不肯来战场的寥寥几句话里头,到底挖了几层坑?
待众人都离开主帐,萧景元将玉春眼睛上的白巾拿掉,“这几日要辛苦眠眠。”
玉春摇摇头,接过他递给自己的油酥馍咬了一口,“还好,我本就擅长这些。”
“殿下到时候多给我几个人手,我需要他们帮我采药。”
帐内点了烛火,两人的身影从外面能隐约看见轮廓,萧景元没有对玉春有什么亲密举动,只是微微弯腰,温声道:“眠眠要用人,从我的随侍里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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啵啵啵啵啵!
眠眠,萧景元的化学外挂😎
ps:申屠是复姓来着-
第五十八章 奶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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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元并没说这毒究竟何时要用,但战场之上玉春不敢耽误,试了几个药方之后便让人去雁海关南边的城市连夜采购药材。
关外已经硝烟四散。
申屠阳带人连着攻了三天城门,云梯被毁了一架,弓箭手死伤参半,城墙下已是一片焦土,他站在临时设立的瞭望塔上远远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雁海关内似乎换了将领。
从前一直不肯轻易出动的弓箭手现在城墙上站了不少,倒像是援军到了。
可惜援军到了又能如何?
申屠阳嗤笑一声,来的是个贪生怕死的太子爷,一到雁海关就把沈清淮撵走不说,还继续龟缩在这城内硬守,又有什么用?
这几天北狄攻城,他们时不时射箭放火来拖慢北狄的步子,但收效甚微,申屠阳已经下定决心要攻城绕城同时行动,他不想再拖下去了。
北狄如今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就算硬打,也能靠人数优势将大胤给压死。
他在心里不断盘算着何时该正式发兵,耳边忽然亲信来报,“王爷,军中刚刚抓了叛徒。”
申屠阳眯了眯眼睛,“叛徒?”
亲信单膝跪地,迅速回道:“此人欲要放火烧粮,被属下带人给擒住了,看手上的烙痕的确是我们的人,还未来得及问话便已经服毒自杀了。”
“知道粮仓位置的人不多,属下疑心是大胤那边一早安插进来的探子,此事可要彻查?”
申屠阳思考了一会儿才道:“不必。”
“将其中两个粮仓的位置换掉,加派人手,如今正是战时,军中有叛徒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便人心惶惶,大胤那边无非打的也就是这个算盘。”
他抬头望了望天,“这几日应该有雨,落雨的那一天,夜袭雁海关。”
“同时加派人手,冲破江阳。”申屠阳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关节,像是兴奋又像是焦躁,“全力进攻,我们已经在关外停留太久了。”
他顿了顿,想起沈清淮之前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又添了一句道:“留下四万骑兵镇守后方,不要被大胤有机可乘。”
***
玉春将药调配好之后抓了押在地牢里的死刑犯试药,昏暗无光的水牢中时不时溅起一阵水花,玉春淡漠地坐在不远处看着眼前的一幕,耳边好似没有听见痛苦的嚎叫声一般,只是执笔将药方需要改进的地方记下来。
他照旧是蒙着眼睛,瘦弱单薄的身躯像是风一刮就会倒,但身边跟着他的几个人无不恭恭敬敬,再不敢小瞧他半分。
他朝一旁轻声道:“钩吻的剂量减到一半,乌头多加一分,另外再去磨些尸虫粉来,晚些我要用。”
随侍应了,没有半点耽误就立刻去办,玉春似是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净了手后从自己腰间挂着的小锦囊里掏出一小块奶皮子送进嘴巴里,而后才继续道:“城外战事如何?”
身边人回道:“殿下那天晚上派出去的先锋队还没有回来。”
“其余的一切照常。”
玉春踏上台阶,缓步往地牢外走去,天色不知几时已经黑了,城内没有撤离的百姓正起锅烧饭,玉春经过的时候他们会和他聊上几句,有些热情的婶婶还会拉着玉春的手道:“江大夫进屋吃点?”
玉春笑着摇摇头道:“我还要去医馆帮忙,林婶你们先吃。”
城内伤员越来越多,战事僵持是常有的事情,十天半个月都很难分出胜负,留在城内的百姓日子也还是要照常过,就算一开始恐慌害怕,慢慢也都习惯了。
城内的医馆终日忙碌,玉春也在里头帮忙,他和萧景元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主将在军中忙碌,而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玉春在吃饭的空隙里抬头望了望月亮,满月又缺了个口,他抱着碗放松地坐在医馆下的两级台阶上,将蒙在眼睛上的白巾往上掀开一点。
不远处传来兵甲碰撞的声音,长枪在石砖上磕出沉重的响声,玉春抬头看了一眼,萧景元正带人忙着布置城内的埋伏与战道,他愣了一下,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又后知后觉地垂下头,用碗遮住自己的脸。
玉春想,萧景元又瘦了,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子感觉好硬。
他埋头吃饭,却听萧景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太子半俯下身像是例行询问一般,“军医这几日忙碌。”
玉春随口应道:“还好。”
萧景元穿着铠甲,更显得肩膀宽阔后背坚实,站在玉春面前能完全将他拢住,玉春见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就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小袋子,萧景元便又将脑袋低下去一点,而玉春则飞快地给他塞了块奶皮子。
萧景元每隔两日巡一次城,已经基本摸清玉春什么时候能得一会儿空,便将城东这一条街放在最后来巡,运气好碰上了能远远看一眼,而像今晚这样,实在难得。
他笑了下,嗓音有些哑,“眠眠多吃些饭,晚上早些睡觉。”
玉春点点头,“殿下也是。”
只来得及说这几句,萧景元还要回主帐议事,玉春拿着吃完的碗往医馆里头走,月光疏落地照在石板路上,清辉依旧。
玉春的毒药在三日后终于彻底定下了药方,他将方子分发给各个医馆的主事大夫,又先做了几份出来,这才放心地在医馆里面的侧榻上和衣睡去。
半夜时忽然听得城外震天的鼓声,玉春猛然惊醒,匆匆跑出去看时才发现阴沉多日的云压得夜幕更低,雨势瓢泼,城内百姓在将士的带领下井然有序地后撤,而更多的士兵则不断涌向城门,雨水挡住了视线,脚步却没有乱,玉春向城楼望去,萧景元的背影如一柄出鞘的剑,冷峻森然。
申屠阳勒紧战马的缰绳,抬头看向雁海关,终于满意地笑了一下。
雨天夜袭城池,大胤防守的火攻大大失效,弓箭手视线受阻,十能中一都算走运。
他等这天已经等了太久了。
萧景元似有所觉,低头隔着雨幕看向申屠阳的位置。
他同样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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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亲!
第五十九章 酸枣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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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鼓与号角声声紧迫,沉重地落在每一个人的心口上,申屠阳立于马上重重挥刀,直指雁海关的城门,“攻城——”
战马奔腾跃起,卷起满地泥沙掩护住中间的战车与将领,与此同时城门之上的萧景元也挥手下令,无数利箭如雨般落下,雨夜之中火光幢幢,萧景元的脸上闪过一丝暴戾的神色,接过一旁近侍递来的弓箭。
城楼下混乱不堪,彭让带着人马正面迎战北狄骑兵,混沌的天地间似乎只余兵戈相接的冷铁声与刀刃刺进血肉之中的割裂声,彭让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水,他眼前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剩厮杀和反抗的本能。
从上京跟来的骑兵尚在琼州,那是萧景元之前就安排好的计划,这一战,决不能让最精良的兵折在前线。
他心有余悸,太子其实太清楚两边的实力悬殊,这一仗他们要赢,简直难如登天。如果不用江阳城来分散申屠阳的兵力,这个雨夜恐怕他们不仅死伤无数,雁海关也难以保住。
天时地利,两方各占一半,这场大雨让申屠阳的骑兵发挥到了极致,训练有素的战马只知道不断往前,彭让提起斩马刀向前扫去,耳边嗡嗡作响,他想,他们现在至少不会败。
城墙之上,一批又一批试图通过云梯攀上城墙的蛮子被一次又一次地击退,萧景元朝身后吩咐了几句,转而拉弓搭箭,正射进将要爬上城墙的敌人心口处。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萧景元再次看向城外,装在投石车中的巨石将城墙砸得不断发出震响,申屠阳先前多次试探后这次终于倾巢而出,而这正是萧景元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丢掉江阳,是要消耗掉北狄至少一半以上的骑兵。
他的两侧站着数批守卫,毫无畏惧的样子像是对城楼之下的申屠阳发出了无声的挑衅,暴雨冲刷过沾满血水的泥泞与尘沙,萧景元抬手,淬了寒光的利箭正对准方阵中心的申屠阳。
满弓紧弦,萧景元松手的那一刹那明明相隔甚远但申屠阳耳边却仿佛响起破空之声,他下意识地偏身躲避,而后又迅速反应过来萧景元是在嘲弄自己,顿时心头火起,眯着眼睛挥手示意身后的弓弩手放箭。
“一个有胆识的蠢货。”他冷哼了一声,“孤身犯险,又能如何。”
有人从城墙上跌落下来。
申屠阳转身从方阵中冲了出去,“大胤太子负伤,取他首级者,受上赏!将他生擒者,同受上赏!”
城外喊杀声震天,玉春在城内心头忽然感到一阵猛烈的不安,似有所觉般地去城墙之上寻找萧景元的身影。
原本主将的位置上空无一人。
玉春恍惚一瞬,随即立刻用左手抓住自己不断颤抖的右手,用力地压制下来,指尖却不自觉地掐进皮肉里,他知道自己不能乱。
手底下是另一个等着他救的士兵。
他要相信萧景元。
萧景元答应过他会好好活着回来,他不会做蠢事。
***
彭让只觉北狄的军阵忽然乱了片刻,像是又被临时撤走了一批,他同样回头望去,耳朵轻轻地动了动。
雁海关的右边侧门迅速蹿出一小队人马,在雨幕和黑夜的掩盖下混入了太子刚刚跌落下去的方向,彭让提高的心猛得落下,整个人像是在悬崖边上走了一圈。
雨夜,同样也成了萧景元的天时。
就在这短短的片刻,申屠阳反应过来刚刚从城墙上摔下去的人根本不是萧景元,或者说不知何时开始那上边站着的人就已经换了,而等他现在意识到的时候,萧景元身边没有任何能让他突袭进去的空隙。
申屠阳暴怒不已,总归他今晚本来就要把沈清淮守的江阳也攻打下来,现在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他挥鞭拍马,两腿狠狠蹬了下马刺,身下的战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萧景元引着申屠阳一路冲进江阳城外,沈清淮手底下人手不足,已是苦苦相抗,见到太子的身影时终于松了口气,江渺也带着弓弩手和盾兵从右侧的琼州绕道而来,沈清淮重振士气,再一次朝这群蛮子扑了上去。
天将亮时,雨势逐渐转小,雁海关下血流成河,黄沙都被浸成了红土,彭让疲惫不堪地抽出腰间的战旗往上一挥,原本四散的士兵不再恋战,瞬间合拢成一个小的包围圈开始歼灭仍在攻城的蛮人,而远处北狄的号角声陡然吹响,北狄的士兵先是一愣,而后齐齐欢呼起来。
那是属于他们的胜利号角。
江阳城沦陷。
他们可以不必强行攻破雁海关,不必再在这里和大胤的士兵耗着,而是像申屠阳之前说的那样,从江阳城直接绕到后方,由外到内,将雁海关纳入囊中。
他们按照开战前申屠阳吩咐的那样,重新列阵往江阳的方向疾驰而去。
城内百姓人心惶惶,玉春没有听到任何其他的消息,而此刻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胡乱地从小钱袋里掏出两块酸枣干嚼了下,脑中清明些,对着医馆里众人道:“按照原先的计划,先将伤员撤出城内。”
他不自觉地去摸腰间的那个小钱袋,不知道萧景元什么时候又给他放了这些东西进去,心却再次安定下来,又道:“将之前配的药准备好。”
彻夜的混战过后所有人都灰头土脸,彭让率领剩余的人马匆匆赶回撤走百姓,而城后尘烟滚滚,申屠阳今日势要一举拿下雁海关,乘胜追击般地下令道:“除却留在江阳屠城的那批人马之外,其余所有将士听令!追上前面的大胤太子,我们受够了在关外徘徊的日子了,我们也该去瞧瞧江南的花,看看上京的美人!”
萧景元恍若未闻,与沈清淮一路退至城内同彭让的军队汇合,而城门左右两侧偏门打开,郑戈和宋舒白带着炮车迅速挡在了最前方,萧景元一身银色铠甲上血迹斑斑,满脸血痕,却丝毫不影响他此刻的杀伐果决,众人只听萧景元森然而冷静的声音响在耳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都说穷寇莫追,如今蛮子以为我们才是败者,但今日,我们会让他们有去无回!”
“诸位的父母兄弟在这里,诸位的妻子儿女在这里,脚下的土地是故土,埋着世世代代的祖先和血脉,我们决不能退,也决不能败!”
“今日一战,为国为家,更承成帝遗志,众将听令——”
萧景元肩背展开抬手拉弓,一支火箭射落在前方的干草堆上,下面埋着的火油猛地一下燃起,火舌瞬间燎起汇成一道一尺高的火墙,申屠阳胯下的战马受惊嘶鸣一声,他勒紧缰绳,第一次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太子。
他想起他父王与他数次提到过的,噩梦中经常出现的一双眼睛。
而今那双眼睛,寒光更甚。
那是彻骨的恨意与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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