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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红的一切也是依赖家庭。”尚暄道。
明鸥给了明红从前所不能拥有的一切，而这一切的依据同样是明红明家人的身份。
这句话招来了尚云峯更严厉的斥责。
尚云峯还说：“不管你有多看不起明红，你也必须把他当你弟弟对待！”
“当然。”
而明鸥也问起明红对尚暄的评价。明鸥需要尚暄在学校里陪伴明红，帮助明红尽早地熟悉环境。
明红不愿让明鸥难做，便说：“他对我很好，在他身边我比较开心。”
明鸥以为这就是“好”的评价了。
但明红说的“比较开心”，在明红的评价里，大概是最次一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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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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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末，海市一中提前一周开学。
尚暄在宿舍收拾了会儿，然后去了教室。
路上碰到同班同学，大家消息都灵通，知道明家刚找回来的小孩要转到班上。
尚暄不会对旁人表现出自己对明红的鄙夷和不屑，尚云峯让他把明红当弟弟，尚暄就会扮演成一个好哥哥。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问他：“尚暄，你知道明家的小孩吗？”
尚暄点头，说：“知道。”
“那他长得帅不帅呀？”
尚暄说：“等会就知道了。”
“我就说，尚暄肯定已经见过了。”“哎呀你和我们先讲讲嘛。”“我们又不做什么，就是好奇问问。”
尚暄还是那句话：“等会儿就知道了。”
班上同样热闹，经由尚云峯和明鸥的关系，尚暄一进教室就被人迎到座位上，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无非还是那几样，性格、相貌、成绩。
尚暄没说什么，他对明红没有什么正面评价。
在之后为数不多的见面里，明红暴露出太多尚暄不喜欢的地方，比如没见识、没常识、有些较真和总是无法摆脱的局促。
当然也有好的，比如漂亮和干净。
只要明红干净，尚暄就能继续和他来往。
上课铃打响，一众人都乖乖地回到座位上，但还是管不住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来了！”
靠近后门的同学往走廊望了眼，看见班主任的身影，以及传闻中的转学生。
班主任推开门，对身后的人道：“明红，这就是我们班了。”
“嗯，谢谢老师。”
众人伸长了脖子，视线随之班主任的脚步移动，最后停在刚走进来的那个转学生身上。
明红穿着海市一中的校服，蓝白色的外套，内里是纯白的棉质T恤，蓝白色的长裤，一双普通的鞋。
他垂着眼，不与大家直视，气质安静柔顺，外貌却美得秾艳，像一朵在风中摇曳的白茶花。
“哇——”
低低的感叹在班上响起，原因无他，明红实在是漂亮。
这样的表象维持到明红的自我介绍。
班主任简单介绍了下明红的情况，让大家多多照顾，随后对明红说：“来，向同学们介绍一下自己。”
明红说“好”，然后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很标准的正楷。
但他的姿态并不如他的字，他不自主地低着头，肩膀往里扣，声音倒一如既往的细声细气。自我介绍的内容就更不必说了，无非就是把班主任讲过的再重复了一遍。
但这也无伤大雅，同学们都能理解，除了有些尴尬癌特别严重的。
坐在尚暄前排的女生小声和她同桌讲：“怎么办，我觉得好尴尬，脚趾都扣紧了。”
她的同桌赞同地点了点头。
班主任看出了明红的局促，她说：“明红，你先去座位上坐着吧。”
班上座位还没有重新排，大家都是随意坐的，有些位置空着，比如尚暄旁边。
明红下了讲台，往那边走了几步，但他不知道尚暄的想法，正犹豫着，尚暄举起手，示意明红过来。
明红轻轻拉开凳子，用手掸了掸凳子上的灰尘，坐了下来，和尚暄说：“谢谢你啊，阿暄。”
“没事。”
班主任开始讲这学期的安排，尚暄一边听着一边注意明红的动静。
明红不管干什么都不会发出太大的声音，他用免洗洗手液清洁了双手，再一点点地撕开一包湿巾，把课桌和抽屉清理干净，最后把纸巾塞进外包装，结束了这一流程。
尚暄很满意。
整个上午的课间，明红的桌边都热闹非凡。
漂亮是明红最大的资本，每个人看到他的脸都会不由自主地赞叹，性格外放的女孩甚至直接上手摸了摸明红的脸，感叹说：“哇，你皮肤真好，还那么白。”
当然更多地是问明红过去的生活，明红声音和缓，轻言慢语，像说故事一样，回答同学们的问题。
一中的学生大多是本地人，家境很不错，明红所说的中部小镇于他们而言仿佛是另一个世界，而坐高铁到达小镇所在的省会，只需要四个小时。
小镇有鱼塘，有堤坝，有耕牛，杂草堆中还有无主的坟地，荒废的工厂外墙锈迹斑斑，朱红色的大字标语脱落斑驳。
而这座城市彻夜不眠，夜空见不到繁星，摩天大楼矗立江边，高耸入云。
中午尚暄带明红去食堂吃饭。
明红的学生卡还没办下来，尚暄把自己的卡递给他，“你想吃什么就拿去用。”
明红却没接。
“怎么？”
明红抿着唇，和尚暄打着商量：“阿暄，你能不能帮我打饭？我……不太会用这些。”
“刷卡都不会？”尚暄的视线落在明红白嫩的手指上，修长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指甲是很健康的红色。
“……会。”
“会就拿去刷。”
尚暄洁癖发作，压根不想在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的食堂停留。他不想让自己鄙夷不耐的情绪太过明显，便放软了语气：“你要实在不会就去问，问问题总会吧。”
明红没有那么蠢，他细心观察就知道要如何使用学生卡打饭。但来到陌生环境总会觉得不安，他希望唯一认识的尚暄能稍微陪他一会儿，当然也害怕自己在陌生环境里出糗。
这些小心思明红不会告诉本就看不起他的尚暄，他只是放低了声音叫尚暄的名字，“阿暄，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尚暄克制住脾气，说：“可以。”
明红便冲尚暄笑，他眼尾上挑，很高兴的样子，“谢谢你哦，阿暄。”
尚暄：“……走吧。”
许是因为尚暄答应了帮忙，明红的话多了起来，想要拉近和尚暄的关系。
他问：“阿暄，你中午打算吃什么啊？”
“饭。”
“我当然知道呀。”明红以为尚暄是在和他开玩笑。
尚暄的厌烦就又蹭蹭蹭地往上冒了一截。
他给明红的评价里加了个词——没眼色。
尚暄领着明红拿了餐盘，去自动打饭机里打饭，然后帮明红刷卡，拿筷子，再带明红去食堂的空位坐下。
“吃完了把餐盘放在那边的传送带上，筷子和勺子放进专门收拾的铁盒。”尚暄一指靠近食堂另一侧门的传送带，“你一看就知道了。”
“嗯好，谢谢阿暄。”
尚暄根本没胃口，尤其是坐在明红的面前，他问：“你之前的学校没有食堂吗？”
“有。”明红咽下嘴里的食物，说：“但我都是回家吃饭。”
你以后干脆也回家吃饭好了。尚暄心想。
尚暄草草吃了几口饭，饱了，然后等明红吃完。
明红吃相不丑，就是吃得慢，而且必须把所有的食物吃完。他虽然没说，但看得出来，他对尚暄没光盘的行为并不赞同。
管的真宽。
明红很快就迎来了他的第一次出糗。
下午有节英语课，英语老师知道班上来了位转学生，她热情地邀请明红介绍自己，用英文。
“Introduce yourself.”英语老师说。
明红有点懵，但反应过来了，他迟疑地站起，回答说：“I don’t know.”
全班登时爆笑。
不仅是因为这个无厘头的回答，更因为明红的口音。明红的声音无疑是好听的，但他的口音很重，和把“I love you”说成“爱老虎油”没什么区别。
明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说了声“sorry”，但“sorry”说的像“骚瑞”，笑声就更大了。
英语老师也笑了起来，她换成了中文，鼓励明红：“没关系，慢慢来。”
明红臊得慌，耳根到脖颈这一片都红透了，他点头，重新组织语言。
“My name is Ming Hong, and I……I come from——”
明红说的磕磕绊绊，口音问题暴露得愈发明显，班上的笑声一直不断。等到明红好不容易说完，他已经不敢抬头看老师了。
“说的很棒。”英语老师道。
她让大家安静下来，说：“比起口音，我觉得更重要的是表达，世界各国的人都有口音，但他们依然能流畅地交流，因为他们的表达没有问题。就算是最简单的句子，只要能把信息传递清楚，那就是成功的表达。”
“他的表达也不清楚啊。”不知道有谁多嘴说了句。
英语老师皱起眉，问：“刚才谁说的这句？”
没有人站出来。
英语老师严厉地道：“课堂上我就不追究了，但我希望这位同学课后能给明红道歉，你的水平未必有他好。他用的句子是简单，或许还有你们大家嘲笑的口音问题，可他表达的信息很清楚。而你只会用长难句和所谓的高级词汇，除了让人听不懂还是让人听不懂。”
“好了，继续上课。”
英语老师帮明红解了围，课后也有好心的同学来安慰明红。
他们说：“大家不是嘲笑你，没有恶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关系明红，老师说的很对，而且以后你也可以慢慢练。”
没有恶意，却仍然叫人难堪。
而且正是因为没有恶意，明红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格格不入。
明红依旧温温柔柔地笑，和人道谢，“嗯，我知道，谢谢你。”
谢谢他们的安慰，还谢谢他们没有将自己的怜悯和同情表现得那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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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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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英语课上明红的发言已经成了班上的一个梗。
有个男生经常出国，能将各地的口音学得惟妙惟肖。他爱出风头，在课间给好友模仿各个英语国家的口音，还学韩国的、日本的、印度的，最后学到本国的。
他说：“本国就要看是哪个地方的了，比如说中部的——”
他学着明红之前的发言，还恶搞了几分，听得周围哈哈大笑。
他没有恶意，或许也有。
但这样的模仿在短视频里很常见，不会有人觉得有什么。
当事人明红则坐在座位上，什么都没说。
仅仅是笑他的口音，已经算好了。
在学校，更值得被嘲笑的是学习成绩。
明红数学很烂，烂到让人无法理解的程度。
数学老师是个暴躁小老头，他可不会像英语老师那样替明红解围。有次他在课上讲解完一个知识点，然后问：“还有谁不会？”
十五个人举起了手，数学老师就又讲了一遍，再问：“还有人不懂吗？”
明红举起了手。
一共举了五次。
数学老师忍不住了，操着他自家方言直接在班上骂道：“这知识点就算是猪都学会了！我还讲了五遍！五遍！侬到底听了没？侬脑子是不是瓦特了！这也不会那也不会！”
可明红确实不懂，听了五次也还是不懂。
他做不出不懂装懂的事，就只能被在全班同学面前被数学老师数落。
其他科目虽没有烂成数学这幅鬼样，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同班同学不由在背地里感叹：“原来我国的教育差距这么大。”
除了语文。
明红唯一能放松下来认真听的课只有语文。
或许因为阮心是语文老师，明红对文字有天然的亲近感。生涩难懂的文言文，他看一遍就理解了；莫名其妙的阅读理解，他总能抓住最主要的核心；让人头疼的八百字作文，他洋洋洒洒很快就写完了。
语文老师说明红“字有筋骨，文有千秋”，还说明红“有着世上最珍贵的品质”。
但大家只会觉得，不过是因为明红语文成绩好。
月考如期而至，明红不出意外地考了全班最低，还硬生生地将班上的平均分从第一拉到第二。
此前班上的平均分一直是第一，远远甩开第二名近十分。
有班级荣誉感很强的同学和明红说：“明红，班上因为你失去了第一，请你务必要好好学习。”
在班上混日子的同学和明红嘻嘻哈哈地说：“明红，谢谢啊，我终于不是万年垫底了。”
偏偏明红的作文拿了年纪最高分，他的作文被复印了，全年级传阅。
清秀的字，柔和的文笔，却是犀利的观点。
于是全年级的人都知道了，作文写得最好的人叫明红，但他考年级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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