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万。”
五万个虫族,就在蜂巢,信息素微弱地流动着,都被关在容器里,像我一样。
当中有泰坦族,粒族,血胎族……
一个大杂烩,蜂巢像是一锅粥,把它们煲在了里面。
“你是一个新的母亲,这五万虫族是蜂巢准备给你的礼物。”
“礼物?”
“这些虫族失去了灵智体,第一个唤醒它们的人,就是它们的母亲。它们一直在这里,等待着你。”
母亲,这个词无比陌生。
作为人的那一部分,在抗拒这个字眼。
但是,我确实孕育过一个孩子,感受过她在我的身体里成熟。
“我的孩子,她去哪了?”
“24号是她的破茧期,你即将见到她。”
“她叫什么名字?”
“杀戮者。”
一个糟糕的名字。
“虫母,试着把孩子们唤醒,除了杀戮者,她还没到时候。”
“Christopher,他在哪?”
一个名字从我的嘴里出来,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这个名字。但是那种无法消化的悲伤立刻包围着我,从脚底到心脏,仿佛这个名字是一个诅咒。
冰冷的声音消失了,我闻到了疑惑、不安,一种猛烈交织的情绪,从话筒的另一侧飘过来,似乎在震惊这个名字为什么仍能被我提起。
半分钟后,那个声音试探地问。
“Christopher,你是指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还活着吗?”
“或许他死了,这里没有叫Christopher的人。”
我宁愿对方在说谎,至少我不会如此心痛。
然而,在上万种气味之中,我没有找到Christopher的味道。
他应该是什么味道?
模糊的记忆在金色光辉下扭动,交媾的身体,石榴红的绒毯,画面中浮动着某种物质,野草的清香到处流淌。
“虫母,配合蜂巢的训练,尝试唤醒那些虫族。”
他应该是什么模样?
健硕的身躯,右臂缠着绷带,琥珀色的虹膜,五官……
五官……
模糊一片。
“虫母,你在听吗?”
模糊的五官变成一个大洞,往里灌着风。
记忆中的金色晦暗了,如同风暴来临前灰沉沉的天空。
“在。”
“按照蜂巢的命令去做。”
应该听他们的吗?
那套思维模式再度出现,如同填鸭式教育,连台词都一成不变。
身为十三区的指挥官,为了卡西圣兰,我必须听从命令。如今我所存在的全部意义,曾经我所付出的全部艰苦,都是为了这个光耀人类的圣母计划。
这套思维贫瘠苍白,但我必须按照蜂巢说的去做。
信息素如同红雾弥漫,从身边的气孔流散出去,按照意念流向远方,冰凉,我的意识随着它们一同扩散。
‘我’覆盖了整个蜂巢,整个空间都呈现在我的俯视之下,我清晰地窥视到了它的内部主体。
虫族阵列。
如果我确实是一个虫子,那么信息素就是我的触角,探索,感应,轻轻地触在那些关着的玻璃上。
我不知道这么做会发生什么,我是虫母,但没人教我怎么当一个虫母。
蜂巢根本无法胜任这一使命,他们对虫母的理解太肤浅了。
忽然,一道微弱的声音闯入我的脑海。
“母亲。”
那个声音太清晰了,是突然出现在脑海里的,毫无征兆。
我被吓得猛地睁开双眼,所有的信息素都在快速回缩,像是受惊的箭企图回弓。
我的面前是隐域,一片纯白,什么也没有。
紧接着,又有一道声音出现。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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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在闭站前写完这篇的,本来信心满满,结果确实卡文严重了,思绪很散。看到有读者说怕闭站的事,想看连载可以移步到lofter,ID:hushan377 名字叫南楼 到时候我会打一下#圣母计划#的tag,直到完结。喜欢这篇文的人追更体验感很辛苦,可以等到开站以后直接看完结,我会一次性放出来。
第37章 训练
我的大脑就像一个聊天室,无数的用户闯入了这片共享空间。
“母亲。”
“母亲。”
“母亲。”
“母亲。”
“母亲。”
我头痛欲裂,说道。
“安静。”
他们安静了,噤若寒蝉,在意识网里偷窥着我。
几秒钟后,一个意识传入我的大脑,清亮的声音充满期待。群体里总会有这样一个缺根弦的,或者反应慢半拍的。
“你是我们的,母亲吗?”
“…………”
工作人员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所有虫族的神经系统都出现了活跃现象,ISM-33。”
我看着眼前的方向,远处的白墙冷得像是结了层霜。
“释放激活气体,3号、8号管道已打开。本批次计三百个虫族幼胎,预备驱赶至卡丝地带。下一个训练,准备开始。”
“训练内容:命令信号的释放与控制。三百个虫族幼胎,分为红、黄、蓝三色,你的任务是指挥三色格杀,终场死亡数量控制在二百八十个以上,一方胜利。”
“…………”
“三百个虫族已驱赶至卡丝地带,预备。”
“………………”
被驱赶的虫族相互交流起来,它们的对话就像小昆虫粘到了蜘蛛网,一字一句全部附着在我的意识上。
“这是哪里?”
“不知道。”
“3.”
“好冷啊!”
“想回去……”
“2.”
“我们被放出来了吗?”
“自由了吗?”
“1.”
“身上的红色标记是什么?”
“我是黄色。”
“0.”
我闭上了眼,下达命令。
“你们……啊!!!!”
正在交流的虫族下一秒反目成仇,黄色标记的虫族一口咬碎了红色的脑袋。三种不同颜色的虫族在卡丝地带相互攻击,断肢残身零落得到处都是。
远处的白墙更冷了,寒霜仿佛延伸到了两侧墙壁。
我的意识网内,鸦雀无声,只有死亡。
不知过了多久。
音箱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训练用时十五分钟,虫族死亡数量二百九十九,余一存活,蓝色。”
隐域里越来越冷。死寂般的意识网里,最后传来的蓝色小虫的声音,还是之前那样的清亮,但是多了恐惧。
“你真的是我们的母亲吗……”
工作人员继续说道:“第三次训练,准备。”
远处的霜渐渐地冻到了我的脚下,我如同置身于彭戈拉大冰期,身上每一毫末都结着冰碴。
“……第四次训练,准备。”
“……第五次训练,准备。”
十几个小时后,工作人员终于宣布停止。
“今日训练结束,例行检查ISM-33脑网络,重新清洗。”
电流透过箍在头颅处的装置从我大脑经过,带来剧烈尖锐的头痛,像是把我的脑子在高压电里洗了一遍。
我的身体却无动于衷,如同陷入冰封。
“……Christopher在哪?”剧烈持续的疼痛中,我突然发问。
禁忌般的名字又从我口中出现,我仍然不知自己如此坚持不懈的原因。
与此同时,我的心脏忽地砰了一下,猛把封冻的冰面撞出裂纹。
对方安静了几分钟,像是忘记了关闭传音器,声音泄露下来。
“报告,ISM-33再次出现自我解封现象,解码错误,第32次解封失败,申请重置洗脑流程。”
第32次?
我对前30次毫无印象。
忽然,一股更强烈的电流钻入大脑,像是生生把头盖骨撬开那样疼痛。
我立刻失去意识。
……
……
……
我醒来时,隐域已静悄悄。
电子设备上显示是凌晨两点,隐域仍然白得失真,分不清昼与夜。
蜂巢是关不住我的,他们仍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我的意识可以转移到任意一个虫族身上,也可以随着信息素在空气中漫无目的发散。而每个夜晚,我都会以这种形式在蜂巢里“游荡”。
我在寻找。
却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今夜的蜂巢充满了死亡气息,像一个残酷的战场,战争才刚刚停止不久,但是连哀悼都不存在了。
这一次,我游荡到一个未曾来过的地方,气阀门紧紧地关着,我像以往那样,从一些通风缝隙里进去。
里面发出红色和蓝色的光,诡谲地相互映照着,一些残破的卵浸泡在容器里。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指引着我继续向前。
我来到这个空间的最里面,被一个密封的玻璃挡住了去路,一个巨型虫茧吊挂在玻璃的另一侧,沉睡着,看起来如此洁白。
我把信息素推到玻璃前,试图进去,但是没有找到任何缝隙。
就在我贴着玻璃到处探索的时候,我听到了女孩的声音。
“妈妈。”
连信息素都体现出了我的僵硬,一团凝固在空气里的红云。
“妈妈,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缄默不语。
是的,我感应到了,这是我的孩子,曾在我的肚子里。
一种荒诞和一种紧张,两种情绪,包围着我。
“我从出生就被你保护,你却从没有来看过我。”她说。
我怔怔地注视着她,玻璃上投射出我的身影,一个模糊的人形。
白色虫茧在发出低频率的颤动。
“爸爸不在了。”
“他消失了。”
“…………………………”
“爸爸爱你,我也爱你。”
“你呢,还爱我们吗。”
我的心脏再次猛地砰了一下。
第三种情绪冲了上来,如同泥沙俱下,好的情绪和坏的情绪全都构成了这股洪流,掺杂着难舍难分,淹没了我的全部。
有什么难以面对的事实,正在撞击冰川,尝试自大海深处浮现真容,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我的头痛更加严重,如被刀切,远在几百米外的身体也握紧了拳头。
我迅速消失在孵化室。
但是那刚刚被信息素浸过的玻璃,迷蒙着一层雾气,残留着我的答案。
‘YES.’
第38章 觉醒
当我退回到隐域,夜已逝去,我终于醒悟过来。
有人死了。
死的是那个男人,与我在隐域里见过一面。
他叫Christopher。
我们在圣堂完成交配仪式,他那时还断了一条胳膊。
总之,他死了。
连Olivia也感应不到他的存在。
恍然大悟的一刻,我的心脏像被碾碎一样的痛。一些零碎的记忆如同玻璃碴,在脑海里闪闪发光。
迷幻的记忆光晕中,我看到那个人的眼神,深邃,静默,藏着千言万语。
那双眼睛和我养过的牧羊犬的眼睛很像,纯粹、忠实、总是追随着我。当我年少离开家乡时,他就和我的牧羊犬一起在原地守着,等待着。离别的车越开越远,他们的身影在车窗中渐变渐小,仍然在凝望着我。
在遥远的滨海岸,我在那里写信,穿着白色风衣。阳光洒在海平面上,卷起金色的波涛。信上的字迹模糊不堪,看不清当中的任何一句,却能尝到一股柠檬般的酸涩。
……
画面接着转换,我看到死去的无数战友,他们与虫族为战,不惜一切代价。
我们曾经接到特殊任务,捕杀卡里星虫母,娜塔莎。卡里星虫母是战斗力最强的虫母之一,她的寿命比卡西圣兰还长,子嗣多达百万。为了这一艰巨的任务,足足牺牲了十几万人。就在卡里星虫母剧烈反击,我们准备将其彻底击毙的时候,卡西圣兰传来命令,必须活捉。
更多人沦为牺牲品,第三特训组成员也大部分牺牲在这场战役里。
最后,卡里星虫母的基因被注入了我的身体,而那建立起的崭新的蜂巢,本应当是十几万英魂的陵墓。
……
越来越多的记忆要喷薄而出,却再一次受到限制。
连那一段黑暗痛苦的记忆也被蒙上了一层虚假的荣光,粉饰着它原本的肮脏,美化成自主伟大的奉献,为了卡西圣兰的光明未来。
那些真正属于我的东西却被锁在一个匣子里,意志、回忆、情感,全部牢牢地锁在这里面。
我还是不知道密码。
……
我的头痛变得激烈,像是要把身体撕开那样,或如掀起一场海啸,从中迸发的是悲伤、痛苦和愤怒。
我快要崩溃了。
一个不敢触及的真相,它的另一面将是彻底失控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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