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illips笑着看我,和他在祭坛上一丝不挂时的笑容一样,他问:“邻居是个女孩子?你们结婚了吗?”
我愣住几秒,说:“……没有,我们不能结婚。”
Phillips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说:“这就是你的眼神那么悲伤的原因?她死亡了吗?”
“她没有死亡。”
“她在哪里?”
“她在那条河流里。”
Phillips沉默片刻,他意识到了河流指的是什么,安静地喝了一口营养液,说:“我还想听你继续讲,你刚才说奥利斯从古帝国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嗯,我父亲说古时候奥利斯靠着大海,有个出名的港口叫奥利斯港,往来着古帝国里最多的船只,现在的奥利斯却是一片草原,距离大海很遥远。”
“也许是板块运动,海洋被陆地合并了。”Phillips说。
“应该是这样,他说奥利斯经历过寒潮、海啸、地震,整个奥利斯港口都曾经被大海吞没,这里经过无数次的变迁,直到整片大海在奥利斯消失,但是奥利斯人永远不会被这些改变,古奥利斯的一些传统也仍然在延续,还有流传下来的古诗歌,尽管只有奥利斯人自己记得。”
Phillips的动作一顿,摩擦着营养液的瓶口,眼睛看着窗外,像是在走神,说:“我无法解释,总觉得你说的这些很熟悉,尤其在你提到古诗歌的时候,我肯定在哪儿见过,或许还把它写在了日记本上。可是我的日记本去哪了呢?”
“我猜是被蜂巢拿走了,对他们来说,你不需要这个东西。”
“……”
Phillips沉默着,他的眼神淡下来,落日也很难将它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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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一首温柔的中古民谣《Flame》-priscilla,在日推歌单里听到的。
第32章 虫母
Phillips沉默了一整天,冷藏柜里的营养液被喝空好几瓶。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他对我说:“抱歉,Christopher先生。”
我问:“你在想什么?”
Phillips又说:“我能感觉到一种挣扎,来自内心深处,它好像不应该存在,又好像本来就在那里。”
“你有找到它吗?”
“我试过这样做,但是结果什么也没有。”他形容着这种感受,“它们就像被关在很多房间里,每个房间都有编码,甚至整个城堡都有编码,我不知道那些编码是什么,即使我试图检索,也无从下手。”
卡西圣兰总军对脑科学研究很有建树,洗脑技术也很成熟,我不了解这当中的原理是什么,但他们敢让Phillips与我见面,就说明他们对此足够自信。
“指挥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还想离开这里吗?”
“不,我不能离开这里。”他这次回答得很快,答案像是早就被设定好,“圣母计划是蜂巢的核心,卡西圣兰早就对此孤注一掷,我必须在这里。”
“你会永远留在蜂巢吗?”
“我不会永远留在蜂巢,但我会永远留在需要我的地方。”
“永远的永远?”
Phillips停顿了几秒,还是说道:“是的,永远的永远。”
11岁时,有个歌剧团路过恩德牧场,进行了一场演出。我和Phillips坐在第一排观看,那是一场爱情悲剧,最后男主人公和女主人公回到各自领土上,连接着两个国家的土壤从中崩裂,就像他们所在的世界从一个彻底分裂成了两个。
当时我年纪还小,以为真的发生了一场地震,所以他们再也无法相见。回家路上我还和Phillips商讨,如果修建一道结实的桥在沟壑上,不就可以见面吗,他们为什么却如此绝望?
后来我才慢慢地明白,那里并不存在一场真实的地震,崩裂的土壤不过代表着主人公破碎的心。
今日今时,这毁灭一切的地震已然发生。我在震动中分崩离析,裸露出干瘪的断层,受伤的心就掉落在那裂缝里,在震源的深深处。
蜂巢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那些人非常忙碌,有人对Phillips说‘时间到了’。
很快,我就明白了‘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
人们忙着给Phillips做处理,他们准备把Phillips送进中央的柱体里,蜂巢等待这一刻已久,建造、研究、庆功宴,一切都是为了把‘圣母’送进这里。
准备工作很繁复,持续几个小时,期间Phillips保持着惯常的缄默,安静地配合着。他其实以前没有这么爱沉默,他有时很健谈,尤其是面对第三特训组时,以此度过一个又一个艰苦时刻。
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包括他自己。
天空黑透的时候,所有工作终于要完成了,工作人员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他们想把一个类似面罩的东西戴在Phillips的脸上,戴上以后他恐怕不能再说话。
那些人正要这样做时,Phillips拦住那个面罩,他的目光转向我,一个问题看起来早就想问了。
“等我醒来还能见到你吗,Christopher?”
他的眼睛蓝如海洋,带着复杂的情绪。
隐域中央的柱体就是蜂巢仿造出的菌皿,最适合虫母繁殖后代的地方。雄虫会把信息素以血液喂养方式给虫母当养料,很多强大的虫母最初都是如此,然后雄虫会死去,虫母在周期过后再次进入生产期,由新生子嗣代替雄虫进行这一工作,直到后代越来越多,形成一方帝国。
虫母在自己的帝国中几近永生,是真正的万物之母。但在没有成为虫母之前,那样脆弱的时刻,需要雄虫献祭式的牺牲,也就是死亡。
当Phillips问起这句话时,我感觉到了在裂缝里的心仍在跳动,仍在大声呼唤着爱。歌剧里的主人公被分开在两片土壤,但我认为真正的结局是他们会用尽余生去守望彼此。
“会见到的。”我回答他,“我永远不离开你。”
Phillips握着那个面罩,用力到手指有些发白,似乎感知到一种剧烈的痛苦,来自被封锁的内心深处。
最后他松开手,沉默着点头。
那些人把面罩带到他的脸上,给他注射镇定剂。于是他陷入沉睡,被送进了隐域中央的柱体。
一切都非常顺利。
我见到人们满意的微笑,听到喜悦的议论声,我转过身,对上一双充满贪婪的眼神,来自卡西圣兰真正的统治者,他也来到了十三区。
我的目光掠过所有人,变得冷漠、麻木,最后回到Phillips身上,又变得安宁。
他沉睡在液体中,那红色的章鱼一样的肉包裹着他,连接着他。
我注视着Phillips,心里默道。
上帝,请一定保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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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会HE,不要担心。
其实对虫族设定并不了解,写文过程中,主要借鉴了一下蜂后和蚁后,发现雄虫确实是生命更脆弱的,蜂后或者蚁后在交配后会找个合适的地方,独自建立整个帝国,但是过程中很容易死亡,所以不是雌虫都能成为虫后(不建议大家去查,科普图片给我留下了心理阴影)。
第33章 沉睡
已经过去五十天了,Phillips仍然沉睡在隐域。
更确切地说,在这漫长的五十天中他从未醒来,哪怕是一毫秒。生动着说话的Phillips仿佛已经远去,他像一具被浸泡在福尔马林中不腐的尸体,或是熟睡了整整几个世纪的吸血鬼,冷白的肌肤和毫无血色的唇都印证着这些,只有微弱的心跳表明他还活着。
抽血已经进行过了,但是还没止住血,也许因为血小板的快速减少,凝血功能出现了一些障碍,我无法吃抗凝血药物,那样会影响对虫母的供给,此外还有呼吸困难等迹象,医生说是出现了心衰的症候。
Gabriel注意到我一直在看着Phillips,说:“虫母就是如此,会以最低能量的方式陷入休眠,把更多的能量留给‘创造’。”
我问:“如果能量不足以支撑,他该怎么办?”
Gabriel说:“你终于注意到正题了,所以你要活着。”
我说:“我会拼尽全力到他苏醒的那天。”
Gabriel说:“或许不止那天。”
我问:“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最近在研究的事情,我调查了关于虫母更多的过去。”Gabriel顿了一秒,继续说道,“是关于虫母作为Phillips的那一部分。当苏醒后面对你的死亡,他有可能会崩溃,陷入暴走,那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这不是你们要洗脑的原因之一吗?”
“你可以把人的大脑看作一个宫殿,洗脑要做的是把这座宫殿锁上,封闭当中关于自我人格的一切,但是无法毁灭宫殿,除非宫殿的主人精神崩溃。也就是说,他的潜意识一直存在。”
我没有接Gabriel的话,不管是什么对话进行下去都缺乏意义。Gabriel见状离开了,他很忙,医疗人员也在到处忙碌。
我安静地注视着沉睡的Phillips,他是我最好的镇痛剂或大麻,只要看着他,就能屏蔽掉那些外在的感知。
不知道如此过多了多长时间,我的听觉变得模糊,那些忙碌的声音逐渐遥远,隐域在我眼中扭曲变形,我好像脱离了所在的世界,处在另一个世界,脑中产生的幻觉,构成一缕烟、一汪水,流散在我的眼前。
我听到海水涌动的声音,看见从未见过的鲸落,深海是漆黑的,一束银白色的光从深渊里散发出来,像是海平面的冷月光。那光汇聚成一个人的形状,波动在水中,领着我慢慢地往上游动。
我问他,我们去哪?
他说,嘘,跟着我。
于是我追着他游弋,这并不顺利,我们遇到了海底汹涌的暗流,差点把我拖回深渊。那银白色的光也碎了,碎成了星星点点,在澎湃浑浊的黑暗中,仍然拖着破碎的身躯前行。
我竭尽全力地追着他。
他问我,你想起来了吗?
我问,想起来什么?
他说,最重要的东西。
我问,在这海中吗?
他就要被暗流冲得支离破碎,但还是坚持用虚弱的声音强调。
是的,在这海中。
我说,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想起来。
我们安静地游弋着,直到眼前的海不再漆黑,变成明澈的蓝,银色小鱼成了群,在那束凝聚的光的身边不停流转。
我忽然停下来,我有点想起来了。
他问,你想起来了什么?
我说,我想起来这样明澈的蓝,是我爱人的眼睛。
他仿佛笑了一声。
我问,你是困在海中的人,还是住在海中的神?
他说,这不重要,你再多想起来一点。
那明蓝色的海水也沉下去了,海平面映在眼前,海鸥在红色悬日前成队飞过。远处的港口被梦幻吞没,白帆在波涛中起伏,人们撒起渔网把诗句编成一首歌谣。
‘起风,奥利斯港。现在就远航,风暴里有宁静之乡。’
我激动起来。你还在吗,我又想起来了一点。
他问,你又想起来了什么?
我说,我的爱人把这句写在日记本里。
他仿佛又对我笑了,尽管他只是一束光,一束似乎颤抖的光。
他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可是这回我没有听清。
那声音消散在海平面,他融化成了夜幕下的月色。
我努力地捞起海水,潺动的水流从指缝间溜走,只剩下冰凉的触感。我亲眼见证了他的消失,心却告诉我,他还在这里看着发生的一切。
我凝望向远处的奥利斯港,耳畔似乎听到了船舶的汽笛声。
仪器在嘀嗒地响着,我从恍惚的幻觉中回神,看向隐域中央的Phillips。银色粒子在他的周边悬浮,红色触手连接着他,他的身体在水中如同晃动的冷月光,我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嘴角,幻觉一般,捕捉到了与那神似的笑意。
这么多天以来,我一直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么。
我忽然从椅子前站起来,头晕了几秒,但很快就走近隐域中央,观察着沉睡的Phillips。
没过几秒我就意识到。
那只是他的嘴唇天生上翘。
也许从没提起过,Phillips的嘴唇很像一只猫的嘴唇,这一点遗传了他的妈妈。这也是他五官里唯一跟漂亮挂钩的地方。他的眉毛、眼睛、鼻子,都非常的英气,甚至有点锐利,但是这张漂亮的嘴唇拖累了五官,让他被迫和美字有关联,以前报纸在写到他的时候,总在他的名字前面加上美少年三个字。
Phillips曾经为此非常苦恼,放学后对着湖面练习嘴角下垂的样子,试图用后天努力扭转这一形象,但是他的嘴唇很不听话,总是一不留神就又偷偷地翘起来。
直到他在卡西米塞交换以后,那时的他已经十七岁,不知道是因为他的五官已经棱角分明,还是因为他的后天练习真的起了效用,总之,那样的嘴角不再总是像猫一样微微上翘了,但是他看起来也不再如以前轻松快乐,而是变得冷酷和成熟。
他终于摆脱了漂亮这样的形容词,其他五官也终于不再被一张嘴唇抢了风头,彼此和谐地达成一致,只是偶尔从一些角度看过去时,他的嘴唇依然像是带着笑意。
就在我恍神的瞬间,我想起了Gabriel说的,洗脑并不会抹杀本人的潜意识。
如果是Phillips的潜意识在向我传达信号呢,如果是有什么信息是他一定要让我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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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好几天,抱歉抱歉
第34章 奥利维亚
第七十五天,蜂巢人人欣喜若狂。
第一个超S级ALPHA体进入结茧期。
第十天,Phillips的肚子已经有了明显变化。肉红色触手感应着他的身体,虫卵成熟外排时就伸进去取出卵体,再有工作人员带到孵化室。第二十二天,第一个成熟的卵体被取出,由于冷藏温度不适宜,幼虫还未孵出就已死亡。第二十五天,两个没有完全受精的卵体被取出。第二十八天,第四个成熟卵体被取出。第三十天,第五个成熟卵体被取出。第四十八天,第五只幼虫先天性后肢力量不足,不满足超S级ALPHA体条件,被蜂巢灭杀。第五十六天,第四只幼虫在结茧过程中窒息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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