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八个卵体,即虫母孕育周期内最后一个苏醒的卵体,在孵化室中安静了足足三十多天,所有人都以为失去希望时,它忽然降临世间。最后的这只幼虫的体型比前面都大,进食迅速,在幼虫期就体现了超S级ALHPA体的特质,躯干呈现深蓝色泽,足肢健壮有力,能举起数十斤重物,牙齿坚硬,上颚发达,触角为圆盾形,复眼占头长的三分之一。
Gabriel提取了她的基因样本做检测,发现这只幼虫体内对虫族和人族的基因结合非常完美,可以期待在破茧变态后见到一种接近于人的形态。
幼虫也在阶段内完成了自我成茧,一个将近两米高的巨型虫茧,棉白色的丝线层层包裹着她自己。她和她的母亲一样进入了休眠状态,但是没有像她的兄弟那样窒息而亡,可以一直检测到生命体征处在健康状态。
在ALPHA体完成结茧的那天,Gabriel问我是否去看一看。听到这个消息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看向Phillips,他的唇边仍然挂着似有似无的微笑。
在孵化研究室,隔着厚厚的玻璃和防菌面罩,我看到了传说中的巨型虫茧。虫茧的表面洁净,安静地倒吊在屋顶上,像一个艺术品。
我在六年前一次执行任务时,进入过血胎族的地下老巢。印象深刻,阴暗潮湿的地下全是粘稠液体,每走一步都像在沼泽里,那里到处织着用子弹都打不穿的网。血胎族幼虫被包裹在球形肉体里,足有成百上千个,悬挂在头顶的土壤上,令人头皮发麻。
当时十三区想突破一道虫族防线,在周围的血胎族非常棘手,于是我们接到特殊任务尽快引爆附近的老巢。接到这个任务的小队有二十几人,大家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写好了遗书。幸运的是,爆炸时我和另一个战士刚好处在土层比较薄的地区,逃出生天。我至今都清晰地记得上百个虫胎在耳边爆开的声音,血液飞溅,最后是来自地底深处的虫母毛骨悚然的叫声。
虫族入侵以来,众人视这些虫卵为撒旦之子,它们给帝国带来无尽的死亡。未曾料想今天我处在十三区内,面前的虫茧里竟然是我自己的后代。
“可以看这里。”Gabriel打开显示屏,里面蜷缩着一只幼虫,缩成球状,被包在密不透风的空间内,显然那就是茧,“这就是杀戮者一号,一只雌性。”
“杀戮者?”
Gabriel轻笑一声:“很没品味的名字,是吗?”
我盯着屏幕里蜷缩的幼虫看了一阵,微妙的心情涌上来,Gabriel继续说道:“这是一只非常完美的雌性,力量,外形,性格,全部都超出了蜂巢的预期。”
我问:“性格?……什么样的性格?”
“沉着冷静,敏感果断。我们给过她不同类型的敌人,包括体型比她大一倍的成虫,她都可以找到对方的破绽进行绞杀。”Gabriel看起来非常满意,“虽然她还是个孩子,但是展现了碾压性的实力。”
说到这里,他忽然问起:“你平时喜欢听音乐吗?”
“是的,我喜欢。”
“也许有遗传你的特质,我们发现她非常喜欢听音乐,尤其是节奏缓慢的大提琴曲。”
我的心跳忽然快了一拍,我最喜欢的乐器就是大提琴。
Gabriel关掉显示屏,那蜷缩着的幼体雌虫变成了漆黑的屏幕,玻璃后面依然是安静的白色虫茧。
我盯着那枚虫茧,想象当中沉睡的雌虫。
“她什么时候能够第二次苏醒?”
“这不好说,要看她在茧里的发育情况,最坏的结果是没有破茧成功。”
如同在产房听到幼儿可能夭折的噩耗,我分明对那些暴毙的幼虫毫无感觉,在今天之前,虫族还是我的敌人,但在刚才听到有关她的那些事情时,一切好像都变得有所不同。
研究员问:“你觉得自己还能支撑几天?”
“我不知道。”我如实回答道。
身体羸弱,以至于要死去,这是我当十年战士从未设想过的情况。虽然实际上不是我羸弱,只是在强大如神面前,普通人的身躯永远无法相比。
Gabriel打量地看着我,说:“基因的针剂要继续打,虽然死亡的几率更大,但是和上帝斗,就要赌一把。”
我知道Gabriel的言下之意。
Gabriel和蜂巢不是一条心,甚至和卡西圣兰都不是一条心,这是我在接受基因改造时发现的秘密。他的父亲被强迫加入初代圣母计划,引发了虫族与人类的战争,饱含愧疚在家中自尽。
Gabriel代替父亲加入新的圣母计划,应该是想复仇,写在针管上的‘checkmate’就在印证这点。不过,我们永远不可能站在同一条线上,他是让Phillips成为圣母的最大推手,我永远无法原谅。
但是,在目前的绝境之中,当一个只会愤怒的困兽毫无用处,耗尽所有力气,被敌人吸干血、吃光肉,最后剩下的就只是死路一条。
从孵化研究室出来,我回到了那个老位置,注视着Phillips。他仍然浑身冷白,头颅微垂,面对着我。
我对Phillips说,我今天见到了被你孕育出来的幼虫,她是女孩,在一个白色的茧里。
Phillips在液体中悬浮着,一动不动。
我接着对他说,蜂巢给她起名叫杀戮者一号,真是遭透了的名字。
Phillips仍然沉睡着。
我说,她的性格和你非常相像,敏感却果断,面对敌人时冷静狠绝,是个极其出色的女孩子。她还很喜欢听大提琴曲,这一点和我有点像。
银色粒子在Phillips周围飘浮,像是一条条银色小鱼,有些在Phillips面前飘过,在他脸上投射几点柔弱的幽光。
我问,如果是你给她起名字,你会希望她叫什么?
Phillips的两眼紧闭,能看到水中的睫毛。
过了几分钟,一道似乎遥远缥缈的声音传入脑海,带着回响。
“Olivia。”
(和平与希望)
第35章 视角切换
(本章切换视角,以Phillips为第一视角)
浑身酸痛不已,身体像是一个巢穴,恶龙在里面吃光了五脏六腑,只剩下一副空空的躯壳。
粘稠的感觉四处蔓延,蜗牛一样的东西在背后蠕动,触角伸到让人难以启齿的部位。
如同从一场久远的冰封中复苏,震颤着睫毛,渴望睁开双眼,连灵魂也开始嘶叫。
水声在耳边滚动,更远的地方有人声,人?
不……
更像恶魔。
更像恶魔的碎语。
“他醒了,虫母终于苏醒了!”
“快,快点准备!”
“信息素断供,还好虫母及时醒过来了!”
寒冷得像是在地狱里,连血液里都凝着冰碴,我浑身打了个寒颤,猛地睁开双眼。
有些模糊的视线像是被几层玻璃挡住了,渺小得如同尘埃的人们站在地上,似乎仰望着自己,脸上展现出欣喜的表情。
一种强烈的束缚感包围着,陷入囹圄,我用力挣动起来,撕碎了缠在身上的生物。红色肉块在到处飘浮,血液在水中喷了出来,大面积地溅到玻璃上,很快整片水都是红色。
玻璃外好像传来大叫,我看到几双惊恐的眼睛,有的人倒退了几步,瞪着我,像是看到什么惊奇的怪物。
连接在身上的管子被弄掉很多根,氧气变得稀薄起来,我仰头看向顶部,出口似乎被密封住了。我用拳头砸向玻璃,血从指缝淌下来,蜘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玻璃外的人又恐惧地倒退几步。
水中传来剧烈麻痹感,伴随着烧灼的痛楚,几道蓝色电光在闪动。
可惜这样的电压也不能立刻击倒我,心中就像缺失了什么,我在疼痛中转着视线到处寻找,对上一双又一双的眼眸,惊慌,恐惧,狂热,欣喜,复杂浑浊的情绪在他们眼中澎湃,却都不是我要找的那一个。
他在哪里。
为什么没有出现。
我在口中呼唤着一个名字,视线逐一过滤所有人,仍然没有找到他。
没有人听到我的呼唤,只有蚀心般的痛在胸腔扩散,一种苍白无力的愤怒涌上来,使我淌下了一滴眼泪,很快就被冰冷的水抹去。
直到电压将我制服,我绝望地失去意识。
……
当我再一次醒来,已在新的地方。
目光所及之处是天堂一样的白色。
连我自己也是白色,如果忽略身上一道道锁扣的话。
有人问我:“你是谁?”
我盯着对方看了几秒,记忆逐渐回笼,我慢慢地冷静下来:“我是……ISM-33。”
那个人继续问道:“你的身份是什么?”
大脑像是早就为我预留了答案,我回答道:“虫母实验体。”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那个人问:“还记得你入睡前的事吗?”
一些单薄的画面在大脑中闪回,在同样纯白的空间里,我面对着日落,旁边好像坐着一个人,可是他的脸,我却想不起来了。
“我在隐域里,和人对话。”
“和谁对话?”
“……不知道。”
“你们聊了什么?”
海马体像失灵了,不仅无法记起对方的脸,连一句对话都想不起来。
“忘记了。”
但是,一种难过的心情涌了上来,即使海马体失灵,大脑某些微小的部分仍在竭力运作。
“你苏醒后,是什么让你暴躁起来?”
“我……”
暴躁。
锤玻璃的记忆逐渐回到脑海里。
“找人。”
那个人的眼神变得紧张,问:“你在找谁?”
“不知道。”
“关于你在找的那个人,有什么特点?”
我安静了几分钟,脑海中出现一道低沉的声音,娓娓道来,对我讲述着什么。
对方追问:“有印象吗?”
我抬头看向一道道紧张的视线,仿佛都在等着这个至关重要的答案。
那个人是谁?
十三区为什么要专门追问?
“没有,想不起来了。”
所有人仿佛松了一口气,提问的人回头微笑,向身后的人汇报道。
“要相信总军的技术水平,处理记忆就像剪辑视频一样简单,不会出现意外。”
那个人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站在离我最远的位置,他就像是不放心一样,问道:“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Phillips。”
“关于以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我是十三区的指挥官,入伍十一年,亲自训练过一支小队,后来主动加入圣母计划,代号ISM-33。”
“你的家乡在哪里?”
“在塔利亚,卡西圣兰的首都。”
他露出高兴的表情,说:“没错,是这样的。”
是这样的,确实是这样。
这没什么新奇的,为什么还问一次?
一个研究员模样的人说:“本次周期,你沉睡了一百零三天,比预计的晚了三天,好在一切有惊无险。”
我知道我在隐域是为了这个,完成圣母计划。
尽管这样做相当耻辱,但是一切都为了卡西圣兰。
只能如此。
研究员对那个人说:“幼虫孵化成功,雌性,目前处在结茧期,预估在近期破茧。这次孕育周期缺乏太多经验,以后要再调试隐域环境,把周期缩短到一半,数量也会有所突破。”
我在旁听消息的一瞬,突然怔住了。
那道熟悉的声音在回响。
‘……她是女孩,在一个白色的茧里……她的性格和你非常相像,敏感却果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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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Phillips苏醒后的反常表现,所以蜂巢保险起见在他昏迷后把他和chris在隐域的对话也清除了。
第36章 “母亲”
“你好,虫母。”
冰冷的话音出现在耳旁,但是面前没有一个人,我正在被观察。
我闻到很多东西,空气里刺鼻化学药剂和淡淡香水混合的味道,几十公里外奔流着的狂放的信息素,充斥在末世里的无垠的恐惧的苦味。我听到很多声音,几道墙以外战士之间的窃窃私语,种植园里卡度普尔花准备盛开的窸窣声,人类此起彼伏的藏于内心的哀怨。
我感应到来自大地本源的能量场,破碎着,蓬勃着,在这巨大的能量场中,连卡西圣兰都只是一粒禾粟,毫不起眼的禾粟。
我对世界的认知在被快速摧毁,又在快速重建,翻天覆地。
“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能。”
“你醒来以后,几乎一言不发,已经三天了。”
“我应该说什么?”
“你这三天一直闭着眼,你在做什么?”
“我在重新认识世界。”
“世界发生了变化?”
“没有变化,世界总是如此。”
我无法动弹,被禁锢了。我不明白他们这样做的原因,气味告诉我,他们对我很恐惧。
我不向往光明,黑暗的地下或许更适合我,但是具有穿透性的白光填满了这个地方,这个不足三平米的空间。
我像一个展品,被困在这里。
“你能感觉到吗?”那道声音问我。
“什么?”我问。
“虫族,庞大的数量。”
我注意到安详的呼吸声,由远到近,静得像是不存在。
“能。”
“你能够感知到多少个?”
我感受着那些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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