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过他很多次,但这是第一次在梦里触碰到他,我们赤裸相贴,他像一片晴空的云,软绵绵地蜷缩在我怀里,我抱着他,吻他的眼睛,幸福到流泪。
醒来后我盯着窗外未亮的天恍惚了很久,我的心脏一点一点从炽热冷却下来,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它本来的位置。
我不知道原来梦是这么真实,梦醒又是这么痛苦,我像哥哥蜷缩在我怀里一样蜷缩在我狭窄的单人床上,闭上眼睛试图抓住梦里的片段。
会有几秒钟,我好像真的拥有了他。
11月20日
我最近都没有写日记,因为这里面全是哥哥。
我不愿总是想他,这让我很痛苦。
但日记是唯一的、有我心事的地方,我的心事都是哥哥,所以这是我与他仅有的联系。
尽管让我痛苦,但这薄弱的、自欺欺人的联系不能终止,不能消失。
我需要它。
12月28日
我开始吃安眠药。
起初的一个星期里,睡不着的时候我会起来看书,可是文字好像空气,填满我的大脑却让我感觉里面依旧是一片空白。
后来我开始自暴自弃,任由思维失控,在大片的睡不着的时间里想哥哥。
爱、恨、自责、执着、疑惑、愤怒、无奈、痛苦、崩溃……
我的精神逐渐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每一个昏睡前的时刻我在想的都是。
我们为什么是兄弟,我为什么要活着。
1月21日
今天是哥哥的生日,爸妈准备了很多菜,还定了一个大蛋糕。
我没有回家,但我知道他们一定这么做了。
我在学校拖延,待到快十一点,夜巡的保安来催我离开,我不得不收拾东西回家。
走进巷子的时候我发现哥哥在楼下站着,我在三米之外停下,隔着纷纷扬扬的大雪看着他,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走过去,听见我的脚步声,他转过来叫我的名字。
我把书包放在地上,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笑着说在等我。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施舍给我们的月光,凉凉的月光照亮了他的脸,我看见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睫毛上。
“等你回来一起吃蛋糕。”
他伸出手牵着我上楼,我没有动,雪落在我的脖子上,钻进我的衣领里,我却感觉不到冷,我将他拉到我面前。
他瞳孔闪烁,视线呆呆地落在我胸口。
我很轻地抱住他,慢慢用力,手臂微微颤抖。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回抱我,拍拍我的背说。
“没事了,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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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澈子十六岁的时候的日记
第43章 40、尾声(中)
天快亮的时候,哥哥有了醒的迹象,他开始说胡话。
我凑到他嘴边,听见他断断续续地抱怨肚子饿了,说我不让他吃饭,说讨厌我……
虽然冤枉,但我还是很开心,我开始跟他对话,让他感受到我的回应,医生说这样能让他快点苏醒。
我说了很多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希望他快点好起来、向他道歉让他饿了肚子、告诉他我一直在他身边,还有我很想他,特别特别想。
医生的话果然有用,六点多的时候他醒了,说的第一句话是:“好吵。”
我突然噤声,激动地握着他的手问:“感觉怎么样,还记得我吗?”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他转向我,停了好几秒说:“你是谁?”
我好像没有一点思考能力,真的以为他不记得我了,我急忙叫来了医生。
“状态不错,拆了吧。”医生检查完,对旁边的护士说,护士上来拆包扎,我从床边站起来,突然就开始紧张,还有点害怕,甚至不敢看他们。
百叶窗合上了,室内光线昏暗,最后一片纱布取掉,我看见哥哥很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的视线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来。
对视的一瞬间,我屏住了呼吸。
医生和护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不知道,他们对我说了什么话我也没听见,我一直看着哥哥,然后走近他,我坐在他面前,连眼睛也忘记眨。
我感觉得到他能看见我,他的视线停在我脸上,瞳孔里有我的样子,很清晰,他的目光没有离开我一秒钟。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手触摸我,我的脸,我的眉毛、眼睛、鼻子,还有嘴唇都准确地抚过,我看见他的眼里有水雾弥漫,他说:“你跟小时候一样,没有变。”
我鼻腔猛得一酸,双眼无法控制地涌出热意,我慌忙低下头,呼吸微不可查地颤抖起来,我按着他抚摸我脸的手,攥紧,咬紧牙根强迫自己平静,然而一张口我的眼泪就决堤而出。
我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好怕你醒不来,怕你好不了。”
我握着他的双手捂住我的脸,我埋在他手心里哭,压抑和煎熬在我身体里彻底崩盘,我用尽力气抓紧他。
“别哭了。”他想抽出手,我不放开,被褥响动,我感觉到他吻了我的发顶,又蹭了蹭我的头,说,“头抬起来让我看看你,听话。”
我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抬起头。
看到他的眼睛的一瞬间,我的眼泪又失控了,我牵着他的手抹掉眼泪,让视线清晰。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
“医生是不是说我不能哭。”他问我,眼里的水汽逐渐盈满,他抚摸着我的脸,轻声说,“长得真好看。”
我心里又疼又酸,忍不住靠近贴了一下他的唇,分开后我看见他的眼睛眨了两下,在房间里忽明忽暗,耳朵也尖红了一片。
他慢慢垂下眼,睫毛不安地抖动,半合的眼睛下流露出紧张和羞赧,他微微偏头,手在被子上攥紧又放开,这幅不同于以往的生动表情,全被我看在眼里,我忍不住又亲了一下他的脸,靠在他的肩上蹭,低声叫他,寻求安慰:“哥哥,哥哥。”
他不推我不看我,只有皮肤的温度逐渐升高。
出院的时候,陈其可和小哑巴来接。
我拎着东西带着哥哥下楼,出了医院的门就看到他们俩站在路边,小哑巴跳起来招手,看见我们之后他们跑过来,像两阵热风刮到我们面前。
“哥哥!哥!”陈其可上来就抱住哥哥的脖子,又哭又嚎,像街头认亲,小哑巴个子矮,在下面抱住哥哥的腰埋在哥哥的肚子上呜呜地哭。
我伸手摘下一大一小两个挂件,横在他们中间命令:“回家。”
到家后,我带着哥哥再一次走进每一个房间,像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那样,带着他重新认识这里。
“你喜欢在这里休息,太阳一照你就会睡着。”我们到卧室的阳台,那里有一张很大的摇椅。
哥哥把手搭在摇椅靠背上,滑下去,轻轻一推,摇椅晃起来,花架旁边缠满了从楼下爬上来的藤萝,安静地垂到地上,窗台上还放着哥哥的随身听,几天无人照应,这里到处都落了灰尘。
一切都未曾改变,但是因为哥哥终于用他的双眼初次认识这里,我却感觉好像都变了。
“原来合欢花是粉色的。”哥哥看着那盆快挨到顶的合欢树,喃喃自语。
我走到他身边,摘下一只刚长出序的花,牵起他的手将花放在他的掌心,捧住。
我说:“秋天的花不新鲜,你喜欢什么,明年春天我都给你种。”
“什么都可以吗?”他抬起头,透亮的目光里带着笑意。
我也跟着笑,捏着他柔软的指尖,我说起了大话:“星星月亮都给你种。”
他错过的这个世界,我要带他都看遍,星星还是月亮,白昼还是黑夜,春天的花还是冬天的雪,一切的美好和永恒,都要让他看一遍。
这是我无数个梦里都在幻想的事,这一刻终于成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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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1、尾声(下)
开学报道后我请了一周假,哥哥的右眼角膜营养不良,医生说需要做复健,还要注意饮食。
短短一个星期,我几乎学会了满汉全席,陈其可惊讶于我突飞猛进的厨艺,建议我第二学位修个烹饪。
“以后我们可以合伙开饭店,你当工程师也挣不了几个钱,不如跟我,前半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后半辈子你跟我吃香喝辣,稳赚。”他说得头头是道,我差点就信了。
我敲下他筷子上夹的一大片鱼肚肉给哥哥,说:“谢谢陈总,饭钱先结一下。”
他脸一变,转头又跟哥哥编排我,还当着我的面,“他好小气啊,哥,你跟他在一起能过上好日子吗,我都替你担心。”
哥哥脸皮薄,无论听多少次这种话还是会别扭,“食不言,寝不语。”他埋头到碗里,规矩又安静地吃饭,我看着他的发旋还有一鼓一鼓的脸颊,忍不住笑。
“恢复得不错啊。”医生从片子上抬起头看着哥哥,扶了扶眼镜说,“怎么长胖了,胃口不错吧,能吃说明身体在消耗营养加速恢复。”
哥哥难为情地笑了一下,我低头看他一眼,说:“长这点肉废了不少功夫呢。”
“正常,身体底子本来就不好,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康复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错了,都是你的功劳啊。”
医生把我夸得不好意思,我拿了单子说:“谢谢您,我们先去取药了。”
“听到没?”走出诊室,我问哥哥。
“什么?”
“都是我的功劳。”我说。
他转头就走,不愿理我,我笑着追上去拽住他的手腕,逗他:“能看见就是了不起,走得还挺快。”
“懒得跟你废话。”他随我牵着,嘴上却不服输。
“好,不是我的功劳,是你表现得好。”到最后一级台阶,我单手圈住他的腰把他提起来,“抱稳了。”
他慌张地环住我的脖子,“你干嘛!放我下来!”
下了楼梯,我一使劲换了方向,两只手兜着他的屁股把他面对面抱着,“抱抱你。”我说。
周围没什么人,但他还是低头埋在我肩膀里,还伸手戴上了卫衣帽子,遮得严严实实,压着声音要我放他下去。
“丢死人了,你别抽风了行不行!”他捶打我的背,说话的热气喷在我的脖子上。
我偏开头,一边走一边侧眼看他,“你都挡住脸了,丢也是我丢人。”
他像个乌龟缩在我肩上,伸出手摸索着我的帽子给我也带上,还捏着两根抽绳使劲一拉,我的视线都被挡住,嘴也被遮住,我停下脚步,含糊着问:“你干嘛,宝宝。”
“丢你的脸也是丢我的脸。”他在我耳边埋怨。
我无语了,使劲颠了一下换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手扯掉帽子,“你这是在谋害我,看不见路我一会掉下水道咱俩都丢人了。”我无奈地说。
有人从对面过来,哥哥听见声音慌张地往我怀里钻,头恨不得钻进我的衣领里,我差点没站稳。
“走了,没人了。”我扶着墙把他放下,他躲在我身前观察四周,我低头看见他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就想笑。
确定安全,他直起身摘下帽子,头发带起一圈静电,脸红扑扑的,抬头瞪我,我被他瞪得心里舒服,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压住上扬的嘴角。
“笑什么笑?”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索性不忍了,低头亲了一口他的脸,声音很响,他往后躲贴着墙,隔着一步距离,我看着他,不靠近。
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想走,我迈出一步拦住他,逼近,把他挤到在身体和墙壁之间。
“这里没人。”我说。
他的睫毛忽闪了几下,始终没有抬起眼皮看我。
我低头靠近他,规矩地问:“我想亲你,可以吗?”
我知道他根本说不出“可以”,这种事情他向来最不擅长应付,但我就是不吻他,尽管呼吸都拂在他的唇角。
“嗯?”我盯着他羞窘的脸,温柔地问,像是非要把他逼急看他炸起毛,“你不同意,我就不亲,我很听话。”
他终于受不了,抬头蹙眉瞪眼看着我,我想他一定要骂我,在他张口之际堵住了他的嘴,吻住他的同时我拉起他的帽子,遮住我们触碰的地方。
隐蔽的墙角,只有风钻进来,墙那边是人行道,有路人经过时,他就会抓紧我的肩膀,慌乱地咬到我的舌尖或嘴唇。
无论我们亲吻过多少次,他都是那么生涩,怎么也教不会,但这样的他也是令我着迷的一部分。
“好了……”他软着胳膊推我,偏开头呼吸。
我看着他的侧脸,他的脖子都是红的,一直烧到耳朵,嘴唇湿润,被我亲得红肿,眼睛垂着,像是没力气睁开。
我鬼使神差地叫:“老婆。”
他倏地转过来,抬手捂住我的嘴,“你!”气急败坏却不会骂人。
我眨眨眼睛,闷声闷气地继续叫:“老婆,老婆……”
“李澈!”他凶到,“你别得寸进尺!”
我抱住他,俯身埋在他肩颈,除了拥抱没有任何更亲密的动作。
“爱你,好爱你。”我说。
良久,他抬手落在我的后脑,很轻地揉了揉,小声答应:“知道了。”
风停时,他说:“我也爱你。”
重获新生的他,在我的期待中苏醒。
这次我终于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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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第45章 番外:李澈的日记2
8月25日
我要把他带走。
这个想法是在某一天晚上我失眠的时候出现的,烟花炸开的一瞬间,或许就是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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