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横行霸道
时光飞逝,转眼间便到了月末,再过不久段书锦就要去操办昭明帝交代的文武臣盛宴,彻底忙碌起来,好在如今还有个月末的闲暇光阴可度。
腊月将到之际,上京天气越发严寒,段书锦早早穿上了冬衣,在府中安设地龙,待在房间里不肯外出走动。
“咳咳。”被房中不流动的气息呛到,段书锦手中的笔还来不及放下,就猛地弯身咳嗽起来。
“要不把熏香灭了?”这是段书锦待在房间后的第三次咳嗽,见他一次比一次咳得猛烈,萧韫皱紧了眉宇,忍不住出声。
“不要。臭。”段书锦动了动鼻子,神色嫌弃地皱眉,小声同萧韫抱怨。
其实房中哪有什么臭味。段书锦本就是个爱干净的人,三天两头焚身沐浴,身上还时常挂着安神的香囊,就算在房间待再久,也不会臭的。
他如今觉得房中臭,无非是房间门窗紧闭,他在里面待了太久,感觉胸闷头晕,便无端怪起房间臭来,然后命人点上了熏香。
可香是烈香,香味浓郁扑鼻,闻久了身体怎么会好。段书锦连连咳嗽,便是一个预兆。
没向段书锦表明心意前,萧韫就管不住执拗的他,如今互通心意后,段书锦更仗着他宠溺喜欢,越发放纵,事事骄矜。
为此萧韫时而心生蜜意,时而十分苦恼,总觉得放任下去,段书锦早晚有一天要踩在他头上撒野。
可自己选的心上人,不宠着能怎么办。
萧韫唇畔挂上明媚的笑意,而后摇了摇头,决定也任性一回。
“小锦,我冷。”
有鬼魂之身,一向不喊冷也不叫热的萧韫如今忽然开口,着实把段书锦吓了一跳。
他连正在抄的经文都顾不上了,镇定的神色消失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焦急担忧,伸手向萧韫抓来。
萧韫知道死了三百多年的自己身体有多冰冷,此时若是炎夏,他还可抱着段书锦纳凉,可如今是寒风凛冽的严冬,人人都叫冷的时候,他怎么敢让段书锦抱。
萧韫的躲闪快不过段书锦的担忧,他手刚缩回一点,就被段书锦抓住,紧紧包裹在手掌中。
“果真很冷。”段书锦一边给萧韫搓手,一边给他哈气,全然忘了萧韫还有无病装病的可能。
段书锦神色懊悔,恨不得抬手扇自己两巴掌:“是我疏忽了。明明我自己都穿上了冬衣,却忘了还有一个你。”
丝丝缕缕的愧疚从心底生起,但很快被萧韫用绮念强行压下去。
被段书锦惦记关心的感觉太好,竟叫他这个恶鬼生了不耻之心,只想抓住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暖意,永远沉沦下去。
“不止手冷脚冷,身上也冷。”萧韫适时打了个寒颤,鸦羽似的长睫缓缓垂落,遮住眼中的欲色,整个人显得无措且可怜。
“那我们今日出门,先去给你置办冬衣,再去备点吃食。”段书锦语气轻快地开口,他缓缓移动身体,让自己贴紧萧韫,妄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萧韫冰冷的身体染上热意。
先前萧韫百般劝说都没能让段书锦改变主意,走出房门,如今不过是卖了个惨,装出可怜样,竟有这样惊喜的收获。
仗着心上人的爱随意放肆,当真是件令人上瘾的事。
埋头的萧韫愉悦勾唇,理所当然享受起段书锦的关心,一路上都和他走得极近,哪怕坐上了马车也要身体相贴在一起,不肯推却半步。
大约是临近年关的缘故,上京街巷比任何时候都热闹,吆喝声买卖声不绝,行人来来往往。
马车到了地方后,段书锦看也不看热闹的街景一眼,拉着萧韫就往成衣铺子奔。
铺子里人多,看起来比段书锦还金贵的却一个都没有,因此段书锦一拉着萧韫进店,便被掌柜热情拉到二楼招待。
二楼的冬衣样式明显比一楼多,用的料子也更精细舒服,饶是段书锦这种出生勋贵之家的公子,也一时有些挑花眼。
几番斟酌挑选后,段书锦正欲伸手拿起一件厚实的袍子,身后的萧韫忽然出声败他兴致:“这件小了,我怕是穿不了,旁边那件兴许可以。”
段书锦不高兴地瞪人,小声嘟囔:“我还没烧给你试一下,你就知道小了?”
“因为小锦不曾对我动手动脚,为夫却时常对小锦上下其手。你不知我穿衣尺寸,也是正常的。”萧韫用带着老茧的粗粝指头捏向段书锦的脸,附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下流的话。
段书锦直接听红了一张脸,又不肯这么轻易认输,就不服气地哼哼:“还没成婚,你如何就成了我夫君?”
“是我轻薄小锦了。没有三书六礼,千金为聘,轻易取不走我们小锦的。往后我定予你一场大婚,到时我再自称为夫。”萧韫嘴贫,满目笑意地看着段书锦羞涩的模样,心像是风拂过的春水,软得一塌糊涂。
“你闭嘴。”段书锦一边呵斥人,一边拿起萧韫说的尺寸合适的冬衣,还照着这个尺寸又挑了两三样,这才和萧韫一起下楼结账。
“滚滚滚,不长眼的狗东西,挡什么路。”
段书锦往外掏钱时,成衣铺外的街巷忽然一阵吵闹,路过的行人围在一起,挡住了他窥探的视线。
段书锦起初没在意,以为只是行人间起了一点小矛盾,无伤大碍,可他下一刻忽然听见人群中传来的御马声和惨叫声。
人群中是一位身姿高挑的少年坐在马上,他不是汉人打扮,穿着玄色长袍,领口和袖口带着一圈白绒,袍上用金线绣出奇异的纹路。
他面容生得张扬,眼眸狭长,眼尾高挑,左侧脸刺着青色花纹,显得诡艳。长及肩的墨发被梳成一缕缕小辫子,用金饰固定,垂在脑后。
少年明明是菩萨长相,心却恶如蛇蝎,眼眸眯成细缝,眸光残忍阴冷。
他身后类似商人打扮的侍从望着前方挡路的路人,也只是不掩厌恶,出声驱赶。
而少年却是恣意一笑,笑意还没收敛,就扬起手中粗糙的马鞭,狠狠打在路人身上,几鞭子下去,便把人打得皮开肉绽,痛苦呻吟。
“你们是什么人?天下脚下,皇城之地,竟敢当街行凶,还有没有王法了!”
“看你们的打扮,分明是胡商。皇上仁慈,怜你们地贫物稀,为民生和乐,准你们进入燕朝疆土,互通有无,你们怎敢欺辱燕朝平民百姓。”
“把他们抓起来,送去报官!”
周遭百姓义愤填膺,满目憎恶地看着眼前一队外族人打扮的胡商,纷纷伸手去捉马上的人,想要把他们扯下来。
“找死!”少年轻蔑冷笑,猛地抽回染血的马鞭,拍打在马腿肚上,“驾!”
方才还安静的马,如今暴躁地扬蹄,随着少年的心意,不顾一切冲上前。
来不及躲闪的百姓被马蹄卷翻在地,任人踩踏,落得浑身是伤的下场。
先前那个被少年鞭打的人更是躲闪不及,在惊惧害怕中眼睁睁看着少年纵马向自己冲来,故意驾着马在他身上反复踩踏。
大约是被伤到了内腑,他嘴不停往外吐血,在染红整张脸后,他忽然浑身抽搐,倒在地上没了声音。
“杀人了!杀人了!外来胡商杀人了!”
先前还热闹的街巷,如今被慌乱笼罩,百姓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成为胡商下一个大开杀戒的目标,纷纷转头逃窜。
眼见着变故发生的段书锦顿感不妙,顾不上给萧韫挑的衣裳,逆着人流往事变发生的地方横冲。
骑在马上的少年并不因为自己生出了如此大的事端而心生惶恐,反而得意洋洋欣赏眼前的乱景,幸灾乐祸昭显在脸上。
三百多年前燕朝就被蛮人攻破国门,打得头破血流,休养生息这么多年后,燕朝仍是不堪一击,百姓也尽是蛇鼠之辈,随便一点事端就能让他们奔走逃命。
就这样一个国家,竟还占着那么大的疆土,百姓安居乐业,不用受霜寒饥饿之苦。
少年乌尔木觉得不甘,立在马背上攥紧了手中的马鞭,死死咬住下唇,乃至嘴里泛起血腥味。
正觉得无聊之时,忽然有一道身影逆着逃走的人,向他跑来。
他容貌清秀,如清泉浸心,让乌尔木眼前一亮。
他好看的眉宇蹙起,眼中藏着担忧,身形明明是那么的单薄,感觉随时会被人推倒在地踩踏,可他却像一支劲竹,冽风难折,一步步凑近乌尔木。
“我乃皇上亲封的监国,监察百官,体恤民情,何人敢在上京城中造次!”
段书锦手持官牌,嘹亮的嗓音压过惊惶的吵声,给慌乱的百姓心中送去一股安定,他们缓缓停了下来。
“报我段书锦的名字速去医馆请大夫,诊金算在我头上。再去附近大理寺请苏拯大人,让他速速带人来捉拿这几个乱臣贼子。”
段书锦看着地上因伤躺倒一片的百姓,望向乌尔木的眼中多了怒气和杀意。
他明明并未指名道姓让谁去做这些事,周遭的百姓却立刻把他当成主心骨,自发去做这些事。
乌尔木先前对段书锦生起的好感完全消散,勾起的唇角缓缓抿直,神色变得阴沉。
他这时才发现,段书锦衣着华贵,周身气度高雅,不似常人。
他就是乌尔木最讨厌的燕朝碍事的官员。
“走!”不想再纠缠,怕留下来生出他无法控制的事,乌尔木赶紧挥手,命令身后的随从调转方向,策马奔驰。
“萧韫!”停在路边的段书锦忽然大吼。
乌尔木听见了,轻蔑一笑,出声讥讽:“你是在求告你的神吗?地上走的弱夫,如何比得上马背上晓勇的勇士,你永远捉不住我。”
乌尔木对自己的骑术十分自信,说罢便扬鞭策马,留下一摊烂摊子后就想离开。
他哪会想到鬼魂之身的萧韫匆匆俯身在段书锦唇上留下一吻,便占据他的身体,两三步冲上前,抓住路边铁匠铺子的短剑朝前丢去。
短剑正中马屁股,乌尔木坐下的马吃痛扬蹄,往前栽倒在地。
乌尔木还来不及弄清变故是如何发生,萧韫就已经追到他身后,伸手把他从马上拉下来,掐住他喉咙,按在地上。
“就你也配和我叫板?”
第五十七章 夷族王室
萧韫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乌尔木瞬间感觉受了奇耻大辱,额角暴起青筋,扭动身体不住挣扎起来。
“劝你老实点,我可不是良善之人,手上不沾人命。”萧韫加重力道,抓着乌尔木的脑袋,用力往地上砸去。
乌尔木额头瞬间被锐石划破,鲜血汩汩流下来,染红整张面颊,让他形同一个恶鬼。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我可是……”
乌尔木气恼羞愤到极点,顾不得此行来燕朝的目的,张口就要抱出自己的身份。
“把他嘴堵上。”追来的段书锦停在萧韫身侧,见乌尔木姿态仍旧高高在上,没有悔改之心,他顿时恼了。
萧韫从不会过问段书锦这么做的原因,一向都是他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因此萧韫一刻犹豫也没有,撕下身上的衣袍就塞到乌尔木嘴里,赌得他涎水浸湿袍角,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说来也是乌尔木自大,挥手让自己的随从先走,自己留在原地挑衅段书锦。如今他孤立无援,被萧韫生擒,也是他自己做的孽。
“来了来了,妙春医馆的大夫来了。”
先前自发奔走行事的一些百姓,如今正拉着一位发须皆白,但身体硬朗,看起来就面善的老者匆匆赶来。
老者挎着医箱,看见地上伤倒一片,张口呻吟的百姓,就急得直跺脚。
“怎么伤这么多?怎么伤成这样?快,快来些人,把他们都抬到我医馆去。”老者济世救人,眼中只有伤者,根本没注意到附近站着的萧韫。
等到所有伤者都被抬走后,他抬手抹了一把冷汗,这才看到了萧韫。
“大人便是出诊金让我治疗伤者的段大人?”
萧韫满身凶煞血腥气,学不会收敛,也不善言辞,因此只是冷淡点了下头。
“监国大义仁善。”老者真心佩服萧韫,朝他作了个揖,而后看向地上被压得不能动弹的,受限于人的乌尔木,“监国大人,这便是作恶的歹人吗?”
“老朽祖上传下一套针灸秘术,仅需三针便能叫人痛不欲生,什么都招了。若是这人在牢狱中还不老实,大人只管派人去医馆请我。”
萧韫没想到老者一把年纪,心还没被人蒙骗,依旧深明大义,看他的眸光不由得多了一分暖意,再次开口时也不再冷硬如臭石:“多谢挂怀,你先回医馆吧,伤者在等你。”
老者对萧韫的话十分信服,一句推辞都没有,转身就往医馆走。
“大理寺办案,闲人速速退让。”
就在萧韫快要被挤出段书锦的身体时,苏拯终于带着一队大理寺衙内匆匆赶来。
“段大人。”头戴官帽,穿着官服匆匆赶来的苏拯冲段书锦点头示意。
同几个月前的初见相比,他如今对段书锦态度恭敬,眼中带着赞赏,再没有当初的半点轻视。
“这便是当街行凶的人?”苏拯锐利的眸光看向乌尔木。
近日大理寺卷宗众多,种种案件复杂难查,身为大理寺卿的苏拯头一个熬得头昏脑热,心中积郁烦躁,因此他都没仔细看乌尔木的穿衣打扮,直接让衙内把人捆好押走。
“巡逻本是我们大理寺衙内的事,没想到他们今日玩忽职守,竟让你遇上这桩破事。苏拯在这谢过段大人了,改日我必向皇上进言,让他嘉赏你一番。”苏拯诚恳道谢。
他都不敢想今日若是没有段书锦,这件事闹大后传进昭明帝耳朵里,他这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
“苏大人不必客气,只要今后你们大理寺做好应做的事,不再让我遇到今日这般情况,就算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萧韫冷冷出声,眼眸紧盯着苏拯,不带任何好脸色。
他至今记得当初段书锦为了替自己谋个一官半职,忍受诸般苦楚,隐忍蛰伏多年,后来终于要实现夙愿时,苏拯忽然插一脚,硬生生让段书锦期待落空。
后来段书锦凭自己的能力,终究还是入朝为官,苏拯却处处挑刺,打压嘲讽他。
有关段书锦的事,萧韫总是心眼很小,一点仇也要记到现在,以图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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