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被重视的黑雾此时变得浓郁起来,骤然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他们抻着脖子也只能勉强看见晃动的轮廓。
那些人揉着眼睛,拨动着缓慢流动的雾气,而那雾气却不知为何越来越浓,很快就如纱幔一样自天而降。
被困在其中的人越来越烦躁。
不知何处传来一人声音:“这到底是是什么东西,怎的如此厚重,压得我透不过气。”
此声一出众人齐齐抬头,眼看着“帷幔”如天生一般,随着风飘飘荡荡,略过鼻尖时带着点瘙痒,将那稀薄的空气压榨得更为稀少可怜。
“不好,这是鬼修的计谋!”
噌噌——
剑刃齐齐出鞘,可惜所落之处一片软绵,“帷幔”只留下一点淡淡的痕迹,很快又在风里复原。
单禾和几个好友于修为上久未突破,本想参加此次仙门试炼寻找机缘,然而登到这闻仙台后,方递上名帖等着切磋,不曾想变故突然。
他自是认识萧亓,却不知道其中恩怨,更不敢多言,毕竟这可是于那位传说中人物挂钩的人。单禾不清楚萧亓究竟是不是鬼修,但被他护在身后的定然是鬼修,如今弥漫着的黑雾便是出自那鬼修之手。
单禾虽不明所以,大抵也能猜到应该是有私人恩怨,一方面等着试炼恢复,一方面又好奇心作祟相看热闹。
可如今这好起来无伤大雅的黑雾变得阴诡不定,他终于收起轻视之心紧张起来。
黑雾愈发厚实,压榨着仅有的空间,空气也愈发稀薄。单禾靠到同伴身侧,几人一同警惕着,想要绕过帷幔往广场中间毕翊仙尊所在之处靠拢。然而此时的闻仙台就好像是个迷宫,凭着一众人绕来绕去,耳边只有呼啸风声,视线所及只余一片空茫。
轰!
惊雷乍起,伴随而来的是让人难以站定的大风。风卷着泥沙迷人眼,待那怪风将歇,压迫人心的帷幔竟诡异的消失了。
单禾揉着眼里的泥沙,待视线清明之际却发现此处已不是闻仙台,他们正处于巨树环绕的林子里,好在人还是那些人。
熟悉的人会让人心安,单禾压住心中不安正想问本应站在身侧的谢诚情况,结果一转头却发现那里不知何时换成了另外一个熟人。
“……白小兄弟?”
然后单禾就看见一张懵的脸,两人思维还没对接成功,齐齐被另外一声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声既温柔又不容置喙的声音,明明不大,却让每个人灵魂都在颤抖。那是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是百年来即便有人突破化境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柏明钰,百年的安稳日子是不是让你的记忆退化了。我是不是告诉过你,我的人,谁都不许动。”
灵蝶纷飞里,一只展翅的白鹤连退数步,堪堪停在柏明钰身侧,那是属于他的元灵,在凛冽的气息乍然进场的瞬间迎面而上,却还是因为过于仓促,于灵蝶之下吃了暗亏。
月白色衣袍挡在萧亓身前,晏疏感觉到身后尽量压制却依旧凌乱的呼吸,心中震惊万分。
别人或许不知道柏明钰的斤两,晏疏可太清楚了,毕竟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如今又过了百年,哪怕再怠惰,柏明钰修为也只会有增无减,可萧亓却还能在他收下不见弱势。
这萧亓究竟是如何!
震惊归震惊,晏疏现在还得先收拾这个烂摊子,回头再慢慢算这账。虽然不知道双方为什么动手,但对于一向护短的他来说,萧亓自是要在他身后。
柏明钰脸色前所未有地难看,冷声道:“晏尘归,我看你才是百年睡退化了,你也不看看身后站着的是什么东西,你当如今的秽玡都是凭空而生的不成?你当……”柏明钰声音一低,“你自己是怎么活的?”
“晏疏……”
萧亓刚叫出后,不知何处突然有人喊道:“仙尊莫要被欺骗了,这哪里是离宿仙尊,你听他同伙分明叫他晏疏!假冒之人……唔……”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不知是不是被同伴捂了去。
然而那句质疑声音过于高昂,现场又是一片静悄悄,自是被所有人都听了去。有人出声解释,声音不大,可在场都是修行之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自是将那解释系数收入耳底。
那人道:“尘归是仙尊入门派后祖师另取二字,疏是入仙门前本家名,因仙尊入门早,少有人知其本家名,便是我派也是早年典籍里有记录一二。”
言话为苍芪之人,此言一出,便足以说明苍芪如今立场,邳灵宫看过来的眼神中带上了警惕。
“晏尘归,你当真是非不分,打算站在我的对立面了吗?”柏明钰道,“我本无意针对萧亓,或者你我各让一步如何?”
晏疏转身看着萧亓,萧亓身子一僵,错开视线不肯对视,全然没有先前对峙柏明钰的强硬,可脚下却不曾挪动半步,态度已然明显。
只一眼,晏疏没有多问,忽而风里起了一阵清冽的味道,他道:“我确实睡得太久,倒是很想看看如今的毕翊仙尊修为如何?”
第87章
葱郁的叶子离了树木后已久却得不到归根的结局,盘旋而上又碎在某一处风中。
单禾扒着白千满的肩膀,半个身子藏在后面,顶着一脑袋的鸡窝头,崇拜瞻仰警惕地盯着前方,话却是对着身边人说:“小兄弟,跟我说实话,你师父……仙尊今天来时砸场子的还是讨债的,我怎么看着两位仙尊之间有些恩怨啊,现在这个情况不是应该先看看,咱们怎么就从闻仙台跑到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可两位仙尊不仅没有对此疑惑,这是心无旁骛地大打出手,真是不得不佩服,只是咱们这些池鱼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几次碎石吹到眼前,却又在碰到人的前一刻化成渣,单禾已经将白千满当成了护身符,毕竟仙尊再疯,大概也不会对自己的徒弟出手。
白千满摇头:“不知道啊。”
单禾:“那个跟在萧小兄弟身边的是什么人,怎么能让毕翊仙尊这样的人物如此上心?”
白千满:“不知道啊。”
单禾:“你说两位仙尊真的会打起来吗?”
白千满:“不知道啊。”
单禾:“……”
“你知道什么?”
白千满“唔”了一声。
飞沙走石不过是化境修为外放魂元时所激起的最轻微的异状,不知道在哪一个时间里,他们面前突然平底拔起一道屏障,将一众无关人等系数挡在外面。
两个化境尊者交锋绝非一句“我是无辜”就能逃过一劫,屏障则是仙尊的悲悯。
忽而一只灵蝶落到了白千满眼前,他刚要伸手去碰,手指点上的瞬间被一只素白的手拦住,握住白千满的手腕看似轻柔无力,却让他难进半步。
“这可不能随意碰。”
白千满惊讶:“殷仙师?”
本应于屏障中心的殷燮扶不知为何出现在身旁。
白千满不知道先前的情况,对殷燮扶自然也无警惕。他不清楚,可单禾却明白如这情形因何而起,见到此人时不动声色地向后撤了半步,身份有良心地拉了拉白千满。
可惜白千满没有感受到单禾的好意,十分没眼力见地回头问:“单大哥,您怎么勾着我?”
因为脑子喂狗了!
接收到殷燮扶戏谑的眼神,单禾恨不得挖个地洞将自己和白千满埋了同归于尽。他讪笑了两下松手便往后退,想找谢诚壮壮胆,结果后退了好几步都未能碰到人。单禾斜着眼睛小心翼翼寻人,却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空了一大片地,谢诚更是躲得远远正拼命对他使眼色。
那眼神太复杂,单禾一时辨不清究竟有多少含义,非要挑出个重点的话,大致只有两个字——快跑!
怎么跑,当着挑起二仙尊相斗的鬼修的面跑?
单禾想不出万全之策,甚至觉得挖个地洞和拉他入坑白千满同归于尽来得简单。
“你同伴在叫你,不去吗?”鬼修突然开口,正中单禾下怀。
去去去!当然要去,不去留在这找死吗?可是他自己走了,白小兄弟怎么办?
随即单禾又想到这位白小兄弟的师尊可是化境仙尊,哪用得着他操心。
单禾僵硬地笑了一下,一溜烟跑到谢诚那边去了,白千满一头雾水地看着单禾,问殷燮扶:“殷仙师,我师弟呢?怎么没看见他?”
未见到多余的人影,白千满四处找人。
殷燮扶摇着折扇:“躲哪见不得人了吧,你不关心你师尊,倒是关心你那只知道惹事的师弟。”
白千满仔细想了想,觉得这句话有理又没理,事情并非都因萧亓所起,可几乎每件事又都与他有关。
这时感觉胸口一痒,白千满正为他师弟挽回一点名声的思路被打断,低头时对上一双硕大的眼睛。
多日未见的小傀儡不知从何处跟了过来,刚爬到衣襟处往里钻。白千满早就习惯了它神出鬼没的行为,兜住小傀儡将其塞进衣襟,小傀儡钻进去后调转身子,探出半个头打量四周。
“你这小东西倒是有意思,怎么来的?”殷燮扶笑着点了点。
白千满摆弄着小傀儡的头:“似乎不怎么机灵,无意间做出来的,之后就一直跟着我。”
“离宿仙尊见着它没说点什么?”
“师父?师父未曾多言。”白千满还有些不习惯师父的名号,听见后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殷燮扶“哦”了一声,收回眼神看向屏障,低声嘟囔了一句:“想不到两个化境仙尊竟然也会有如此冲动的时候。”
能将这种场面当成热闹看的,除了殷燮扶大抵也找不到第二个人。
因得屏障的遮掩,其内情况难辨,外围担心也好看热闹也罢,在抻着脖子漫无目的地寻了几圈后,都只能以“好奇的要死,却还是什么也瞧不见”告终。
不多时白千满身边又多了几个人,衣着相似,均是来自同一仙门。那几人踌躇着互相使眼色,白千满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师父身上,全然没发现身边的异动。
最后是个年岁稍大的男子用力吸了两口气,走到白千满身边唤了一句:“这位仙师……”
可惜声音太小,白千满一个字都没听见。与殷燮扶几句话后,他的注意力又到了屏障内。
殷燮扶瞥了眼仙门弟子,收起扇子正想提醒白千满一句。嘴刚张开,肩膀先一步一沉。
他转头看过去,少许惊讶后轻笑:“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变心有新欢,不要旧情人了。”
萧亓脸色阴沉,盯着殷燮扶的脸看了良久。
“怎么了这是,打算跟我算账了?仙尊可不是为了我出头,若是算账你也得先跟自己算算吧。”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人。”
殷燮扶的笑突然僵在脸上。
没说是什么人,可殷燮扶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似乎在怕。
“什么人这么郑重,总不会真的要跟我讨债罢。”他看上去十分紧张,像是真的怕被讨债一样,可四下寻找的样子又有些急迫,他反倒像个债主子。
四周都是陌生的面孔,萧亓似乎只是在跟他开玩笑。
“……人呢?”殷燮扶问,“别是故意吓唬我。”
萧亓深深地看了殷燮扶一眼未再多言,众目睽睽之下竟是毫无阻碍地走到了屏障之内,留下遍地震惊的脸。
殷燮扶震惊于萧亓竟然吊足了他的胃口后人就这么跑了,其他人震惊化境仙尊设下的屏障竟然可以轻描淡写地穿过。
*
晏疏现在的心情着实不怎么样。
屏障升起之后,晏疏特意用灵蝶引起风沙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不成想柏明钰真有动手的念头,白鹤展翅携着元灵直奔而来,却又被一阵温柔的风轻轻拂了回去。
“你可歇了吧。”晏疏寻了一块石头,引着灵蝶扫净上面的灰,坐下后冲着柏明钰一扬下巴,“说说,你一个几百岁的老家伙,跟一个小孩儿叫什么劲儿。”
“不是无条件护短?怎么又想听我的理由了?”柏明钰还在跃跃欲试,似乎很想试试这百年自己修为进步如何。只可惜他有一张端正严肃的脸,跃跃欲试地很委婉。
晏疏放了几只灵蝶在跟前,防着柏明钰的偷袭。
“不说的话咱们就在这耗着,说起来仙宁大会你们都不设防的吗?怎么多了个叠阵都不知。”晏疏打量起四周,“做的还挺好,看起来不是一时兴起。”
百年前少见的叠阵如今频繁出现,饶是晏疏也不禁咋舌,毕竟这东西复杂难搞,也就是太平盛世才有人有闲心研究这个。
柏明钰晃动着手腕似乎在衡量用多少魂元才能激起晏疏的反击,晏疏一看看破,丢了根箭矢过去:“不说话就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柏明钰这才消停。
遮挡视线的沙尘像是个旋涡,中间空气还算清新,头顶天空湛蓝。
晏疏仰头看着,柏明钰道:“我与殷燮扶不熟,只大致听说过他的事情,早前也算是个可怜人,可惜这么多年被过去绊着已然疯魔。”
晏疏侧头看向柏明钰。
柏明钰坐在他身旁,后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对这样的对话很是陌生,说话声音也有些僵硬:“详细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只在关系到仙门上略知一二。”
晏疏忽而道:“一盏茶的功夫毕翊仙尊就败下阵来,这事儿传出去可不太好听。”
柏明钰:“……”
“怎么不说离宿仙尊败下阵。”
“那不能。”晏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毕翊仙尊慈悲为怀,断然不会与一个百年前就身死、如今还不知道能活多久人计较。”
柏明钰:“……”
对于晏疏这种天天吵着“自己快死了”的行为,不得不说他很吃这一套。
“就算要输,一盏茶的功夫也太丢人了。”柏明钰妥协道,“那我给你讲讲往事?说来话长,讲完后想必两个仙尊不分上下最后言和的结果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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