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想要的结果,晏疏心满意足地应下。
于徒弟那他不好多打听,但柏明钰既然知道,说明已然是影响仙门的大事。
说到底,他其实还是在遗憾自己无缘参与的时光。
第88章
柏明钰不是个话多的,如果换成管奚来,这么个事儿他能讲上三天三夜,放到柏明钰这也就一炷香的功夫。
事情起因是一个棒打鸳鸯的故事。
据说殷燮扶从前的道侣姓季名景同,是清安观的一名弟子,自小长在清安观,是一个脾气秉性甚好的人,为人端正,所识之人无不赞誉。他性子有些像柏明钰,所以私下里许多人叫他小仙尊,带着对他的期许。柏明钰也是因为这个知道有这么个人。
仙门内的弟子一般修行到一定年岁,达到了某个境界,就会下山为百姓做些事情,这些事大多来自百姓的诉求。
季景同与殷燮扶便是因此相识,其中细枝末节柏明钰所知甚少。
后来一次仙宁大会上曾出现一个十分耀眼的散修,无论是容貌仪态还是修为都十分出众,不出意外在那次试炼上拔得头筹,邳灵宫还曾去争取过此人。
然而就在择门派之际,人群里突然跌跌撞撞跑出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说起来我到现在也没明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是如何突破屏障上的山。”柏明钰道。
晏疏沉吟片刻:“有心人总会有方法。然后呢?”
柏明钰:“那个男人据说是一处山区的村民,离清安观很近,村子常年受穷又遭逢山匪,眼看着快活不下去了,不得已求到了清安观想让他们帮忙赶跑山匪。”
晏疏:“山匪若是那么轻易赶走,哪里还需要清安观,朝廷官府就解决了。”
柏明钰对此未置一词,只是继续讲道:“听那个意思,似乎季景同确实解决了山匪,但并非全然赶走而是全部诛杀,以至于整个村子都浸染在鲜血里,那腥臭味数月不散,甚至影响了白姓生活。那里的百姓颇信鬼神,觉得山匪没了村子还是穷,跟那些死去的山匪有关,山匪的鬼魂不肯离去伺机报复村民让他们不得安宁。”
晏疏噗嗤笑出声。
柏明钰跟着顿了一下:“故而村民曾再次上了清安观寻求帮忙,将事情原委讲清楚,并想让清安观再讲那些亡魂超度了。”
这哪里是上门寻求帮忙,明明是来告状了。
仙门并非不能杀生,但不能乱杀。
村民说当时山匪明明都有求饶,保证不再滋扰百姓,那仙师依旧不肯罢手。
此话一出,味道顿时就变了。季景同受了鞭刑并罚在高崖上思过一年,清安观令派仙师前去安抚村民。
原本这件事到这就已经过了,毕竟山匪算是彻底解除,清安观也另外给了银两算是安抚。
可不曾想,如今在仙宁大会上又见那人。
村民一身怨恨,死死地盯着清安观方向,控诉清安观自私自利,为了名声保全弟子而对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下杀手,之前就觉得清安观的处罚过于轻描淡写,可他人微言轻只能咽下这口气。
谁曾想清安观面上将他放了回去,还给了银钱,却并没有如希望那样好好安抚亡魂,随意敷衍不说,甚至对他们村子中的人动手,让他们如过街老鼠一样躲躲藏藏苟延残喘,如今到这里也是拼了一条命,让大家看看清安观的样子。
正派仙门,谁家也担不起这样一顶大帽子,清安观自是要出来申辩。
可那村民根本不给清安观开口的机会,先一步指着清安观中的季景同,又指向站在闻仙台上的殷燮扶,一脸厌恶地吼道:“堂堂仙门尽只会做些龌龊事,我们百姓尚且不耻的行为,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仙师倒是有脸做此行径,亏得天下人都称赞你们仙师,还夸仙宁大会是难得一见的盛事,不过是一群龌龊人聚在一起行不轨事罢了。”
众人本以为他要说:殷燮扶是凭借着季景同的关系才拔得头筹。
这算不得什么事,只要参与过试炼的人都知道,哪怕仙门内真的有熟人,想要夺一绝非易事,所以在场之人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只是其余几个门派已经开始惋惜,既然是奔着季景同而去,殷燮扶大抵还是要去清安观。
不曾想那村民语不惊人死不休:“清安观的仙师看起来清高无人及,事实上内里肮脏,私下里什么都做,断袖这种寻常百姓都不耻的行为,你们竟然能搬到台面上,当真是好大的仙门,好大的胸怀。怪不得当初杀山匪时眼睛都不眨,所谓的帮助百姓也不过是为了积攒功德,”
此话一出殷燮扶的身份顿时尴尬,一下子清安观的名声,殷燮扶的名声备受诟病。
“这事儿往小了是季景同和殷燮扶自己的问题,往大了就是整个修仙界的丑事,尤其当时人员繁杂,其中难保没混着一些心怀叵测之人,所以清安观不得不立刻表态。”柏明钰感慨。
这些细节白千满并不清楚,只与晏疏说些小道消息,能在民间流传的无非就是风花雪月,当个乐子也就罢了。
看这结果想来当时是压住了舆论,至于如何处理……
晏疏:“清安观想要牺牲殷燮扶,结果季景同顶了上去?”
柏明钰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晏疏已然明白,遂叹了口气:“大抵仙门的名声要比一个弟子的性命重要。”
清安观只知道季景同与殷燮扶关系不错,却不知其中还有另外一层关系。
屠杀山匪反而不抵“断袖”之名更让人难以启齿。如今这个情况,清安观断然不会让此坏了清安观和众仙门仙师的名声。
事情到这一地步总要有人承担,解决方式更是一目了然,殷燮扶作为散修,尚且没有靠山背景,注定要成为牺牲者。
“断袖”并非大罪却无端被搁置在纲常伦理之外。
清安观以“此子心术不正意图不轨”为由,不仅否定了殷燮扶的能力,连带着人品全都否定了,甚至给他打上了“妖人”之名,意图让他担下所有罪责,在其出口狡辩之前欲将其诛杀。
至于季景同,也不过是个被“妖人”蒙蔽的无知弟子,罚上一通也就过了。
清安观自以为出手干脆,不曾想那只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殷燮扶,一个人已经横在了面前。
季景同挡住殷燮扶接下了自家长老的全力一击,这一举也意味着季景同站在了对立面。
“后来清安观将人带了回去,说会给天下一个交代,没多久就传出季景同自裁谢罪的消息。殷燮扶闹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消失了。”
说得轻描淡写,能传到柏明钰这,想来闹得不轻。
晏疏:“这事儿怎么听都跟你们邳灵宫,你今天又是唱哪出?”
说到这里,柏明钰少有的迟疑了一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秽玡最开始便不是什么天灾,它们身上……”
“晏疏。”
突然一道声音打断了柏明钰的话,晏疏不用转身就知道来人是谁。
他看了一眼柏明钰,而后双手撑在石头上看向来人,皮笑肉不笑道:“萧大少爷真是好能耐,化境界的屏障都能视若无物来去自由,我竟是没察觉到这里何时多了一个人。”
萧亓好像没有听出晏疏话里的阴阳怪气,自然地走了过来,搁在他和柏明钰中间:“怕你出事,来看看。”
怕一个化境仙尊出事,这话单单听着都够吓人了。
晏疏嗤笑一声,柏明钰这时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袍。
远处隐约能听见鸟虫的声音,周围确然像是在一处林子里,晏疏想了想,觉得此处颇为眼熟,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归远山?”
柏明钰倏而看过来,惊讶道:“你确定?”
晏疏扫视一圈,寻了个方向戏谑道:“再往前走,或许你就会发现一处坟包和一口棺材。到了我家门口,可要上门坐坐?”
柏明钰表情一滞,萧亓脸色一黑,两人整齐划一地看过来。
晏疏伸着懒腰站了起来,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有什么问题,率先朝着一个方向迈步。
另一边隔着数不清的仙门子弟和散修,其中还有各门派掌门长老,和他那“嗷嗷待哺”的小徒弟。这些人全然被他抛在脑后,与其一起的,还有方才柏明钰没有说完的话。
似乎真的就像到了自家门口顺路回去坐坐。
萧亓小跑两步跟上去,独留柏明钰自己在身后。
他贴到晏疏身旁,小声道:“另一边好像来了不速之客,你不去瞧瞧?”似乎是怕晏疏不过心不去,他又加了一句,“白千满还在那。”
果不其然晏疏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了萧亓一眼,柏明钰最后一步恰巧迈至两人身侧。
柏明钰:“怎么不走了,难不成坟头里还藏了宝贝不舍的给人看?”
晏疏的视线依旧落在萧亓身上,而后轻轻一笑,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先前你说,秽玡很可能一开始便不是什么天灾,你在它们身上发现了什么?”
此话一出,晏疏果不其然地看到萧亓身子一僵,心也跟着沉下去。
柏明钰一愣,没想到晏疏会突然纠结先前的话题,虽有些不解,却还是说道:“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药人?”
第89章
自萧亓走后,也有不少人尝试着想要突破屏障,可那屏障看起来薄如蝉翼,实则坚如磐石,任凭那些人怎么折腾都难进半分。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是仙尊设得界限,没人敢上真格去破。
殷燮扶这会儿不知道去了哪里,在萧亓丢下那句不清不楚的话后,他就显得有些怪异,而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茂密的林子里灌木葱郁,隔上几步就能遮住人的身影。白千满看不见他朝着那个方向去,瞅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撩起裤腿随意坐在地上,杵着下巴一副死等的样子。
小傀儡起初还吱吱两声,似乎在催促白千满与其他仙师一同试试看能不能入屏障,可惜白千满不为所动,再之后小傀儡也歇了,只是硕大的双眼里带着些不甘。
不知名的鸟在远处林子里有节奏地叫着,如同催眠曲一般,不多时白千满的双眼便开始打架。
身体突然一个前倾,白千满猛地惊醒,紧接着发现周围已经没多少人。
“哎哟,你可算醒了。”单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白千满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怎么都走了,师父出来了?”
单禾:“还没,情况有点复杂,正好你醒了咱们也换个地方。”
身边谢诚也在,其余几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大概探路去了。
屏障之内依旧尘土缭绕什么也看不清,单禾见白千满还在犹豫,左右快速地看了一下:“先走吧小兄弟,此处过于邪门,还是找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你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说也是化境仙尊,你应该先担心你自己,别给他老人家拖后腿比较好。”
用“老人家”来形容离宿仙尊没什么毛病,毕竟百年前就已经是化境仙尊活了几百岁,如今过了百年还是几百岁,与他们这些不过数十载的人来说,辈分可大的太多了。
白千满如今还不满二十,毛头小子一个。
这个称呼白千满不爱听,但也找不出反驳的点,不明白安静的周围有何危险。
单禾显然察觉到了白千满的想法,仰头看着天:“你没觉得周围气息不太对吗,这样茂密的林子里鸟叫声就好像刻意安排过,一直响在一个方位,而且……”说到这,他指着身后一处灌木下。
白千满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躺了几个人,表情安详胸口见不着起伏,死了似的。
白千满身上汗毛瞬间乍起,一想到刚刚也是在这一声声鸟鸣里睡过去,后怕极了。
单禾安慰道:“这些人想来身上没什么灵器,修为又低,才会影响颇深。我们方才去探查过,先前气息比现在还要强劲一些,想来若是再不醒恐怕就危险了。你身上应该是有护身灵器,虽意识有所影响,却未与他们一样,便留此想法子叫醒你。”
白千满摸了摸胸口,身上能成为灵器的也就是那个被师父摸过的铜钱了。
如此一来白千满当真不敢耽搁。
单禾说的对,眼下情况不明朗,他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走为人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剩下的躺在地上不知死活,里面师弟还在,师父应该吃不了亏,他留在这保不齐就成个拖后腿的。
白千满年纪虽小,但在这种情况下很理智,没做出一副非要死等的样子。
太阳立于树梢,那不停鸣叫的鸟儿似乎打定主意保持着距离,不管他们往哪个方向走,走多远,声音都没有丝毫变化,青天白日里催得人昏昏欲睡。
不知走了多远,单禾在前面一言不发,谢诚同样如此,白千满兜着怀里的小傀儡也不敢出声。
路似乎没有尽头,横七竖八得枝杈刮破了白千满的裤摆,最后甚至走得脚底板都开始疼了,单禾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于单禾的脚步越来越快,几次白千满差点摔倒跟不上,最后实在是受不住了,出声叫道:“单大哥,咱们还要走多久,看着怎么好像一直在林子里打转,没见着出路啊?”
清亮的少年音在林子里来回荡着,白千满自己听着都觉得毛骨悚然,可是来来回回荡了好几圈也没见单禾答话,反而走得更快了。
白千满以为单禾专心赶路,没留意他的话,张张嘴刚想再问一句,突然一阵沙沙声自身后响起。
那声音乍一听像是野兽与草丛摩擦的声响,然而仔细分辨又有些像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白千满头发都乍了起来,他不敢回头,赶紧跑起来想要去追单禾,然而脚还没来得及抬起来,肩膀确实一沉。
“啊——”
尖叫声刚破出喉咙立刻被捂了回去。
白千满眼睁睁地看着单禾的背阴隐没在灌木中,瞪着一双眼睛无助地想要扒开嘴巴上那只大手,就在这时,身后之人开口道:“别喊了。”
这声音怎么听怎么耳熟。
白千满手上的动作缓了少许,那人这才将白千满放开,视线相对,白千满想哭。
“你们怎么总吓唬我,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殷燮扶还在晃着他那柄旧折扇,道:“我若是不叫你,等会儿你就能去阴曹地府报道了,不谢我就算了,还埋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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