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清装听不见。
见他这个样子,谢司珩索性也不讲道理了,抱着宋时清就开始哼哼,那么大的一个人,都能把宋时清裹起来了,还装可怜。
“怎么就不能给我个名分呢。咱俩多合适啊,门当户对琴瑟和鸣的。又不是缺车缺房没有条件,大不了我全款买房签赠与协议——”
宋时清面无表情地捂住他的嘴,把谢司珩往旁边推。
他们以前就是这个相处模式,只是今天更亲密了一点。那条看不见的界限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们当中的某一方跨过。
宋时清面上毫无波澜,但心底……说不出来的忐忑,他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和恋人相处。特别是,他面对的是谢司珩。
总觉得曾经做起来很随意的动作,此时都带上了说不出的暧昧和耻感。
宋时清若无其事点开视频,本想去拿椰汁,但随着画面的跳出,他的手停在了原地。
【你们一定想象不到我在科伦坡都遇到了什么!】
视频里,发色鲜亮的外国女孩举着自拍杆,朝上指了一下,【这是我在两个小时前拍的视频,当时我正在一艘观鲸船上。】
宋时清不太常上外国的社交媒体,只偶尔找旅游地或者关注某些活动门票的时候,才会上去看一眼,自然不认识什么外国博主。
但他认识这个女孩。
这是上午,观鲸船上的旅客。
宋时清没有暂停视频,手机上的画面很快就跳转出了令他更熟悉的场景。
是观鲸船没错。
杂乱的声响和晃动的镜头都不影响画面的清晰度。那是上午老头冲进驾驶室,袭击胖女人和他丈夫时的录像。
但与当时不同的是,驾驶室的操纵台上,多了一团形状并不那么分明的人形。
大概是因为制作时间的原因,视频剪辑很粗糙,在最一开始就是四倍速播放,宋时清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
视频飞速快进,突然,它慢了下来,继而将定格的画面放大,展现给屏幕前的观众——
那是一只四肢极瘦,腹部却怪异鼓胀的人。
皮肉密密麻麻的破损如同蜂窝一般,但那种恶心感完全没有让人忽略它神情间的邪性。
它伸出枯枝一样的手,在那个白人男性动手的一瞬间,揪起老头的后脑勺,对着椅子边缘的尖角处狠狠掼了一把。
视频没有声音,但恶鬼动作间的凶劣,却让所有隔着屏幕观看的人背脊生寒。
宋时清猛地一噤,整个人绷了起来。
【我当时拍这一段素材的时候,根本没有看到这个东西!】
随着女博主的声音,视频恢复正常速度。但那只恶鬼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它垂着头,脖颈怪异地朝下伸长,观看着老头的死状——
“啪。”
手机被正面朝下按在了桌上,谢司珩长按音量键,直接将视频调成静音,彻底阻隔了宋时清视线。
宋时清张了张嘴,“……谢司珩。”
“被吓到了?”
宋时清有些茫然。
谢司珩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不仅不害怕,连惊讶的神情也很淡。他好笑地轻柔捏宋时清的手指,眼底全是促狭。
宋时清惊魂未定,开口时声线隐隐战栗,“那是,我们早上的,船。有鬼,是鬼……对吗?”
他的手指因为受惊,紧紧地抓着谢司珩,想要寻求一些安抚般。
谢司珩叹了口气,“特效啊,这个博主的视频一直都是这样。”
说着,他点开博主主页,给宋时清看栏目发布的视频。
很明显,那位粉头发的外国女博主的主营方向就是灵异探险旅游,专栏中,发布的视频全是和魔鬼灵魂相关的话题。
“她是外网上挺出名的博主,做的一直都是类似的视频,早上上船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
一个人可以撞鬼,但不可能在世界各地,每一次的旅行中都撞鬼。光是看那些视频的封面,宋时清就明白了这人的性质。
她只是打着撞鬼的幌子,靠特效制作获得流量而已,不是他们那艘船上真的有鬼。
原来是这样。
宋时清缓缓舒出一口气。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带来的战栗感传递给肌肉,让人不舒服的心慌难言。宋时清默了会,放弃般地倒向谢司珩。
谢司珩一愣,笑着接住了他。
被谢司珩拥住,宋时清心底的不安感才渐渐退了下去。这人的怀抱温凉温凉的,还带着他特有的某种草药香气,也许是心理作用,宋时清真觉得被谢司珩抱住的感觉,让他有些上瘾。
想赖在这里,永远不离开。
宋时清自己都为自己的想法脸红,幸好埋着脸,谢司珩看不见他。
这人轻轻揉着他的发尾,笑着调侃,“明明怕这些东西还偏要看,被吓到了又是一副小可怜样。你就不能离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远一点吗?”
宋时清想说些什么,但想想,刚才确实是他自己作死,正碰上巧合,才被吓成这个样子。怎么想都是他自己活该……
“以后再也不看了。”宋时清恹恹地说道。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他被鬼逼出国保平安,别人平平安安编故事找刺激。
谢司珩垂眼,眼底的笑意深浓漆黑。
服务员端着菜过来,无声地将碗盘放在木桌上,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惊动宋时清。
就好像这里是什么极高端的法式餐厅,而不是科伦坡港口外,二三十美元就能吃上一顿双人海鲜饭的餐馆。
“没找到?怎么可能?你们真的将所有地方都搜查到了吗?”
不知道那边回答了什么,暴躁的金发男人陡然提高声音,“我亲眼看着她被带上了那艘观鲸船,定位仪在超出距离前,也一直显示了位置——”
【我们对船舱做了全面的血液分析,结果显示船舱里根本就没有沾血。如果您说的,那位女士被打破头以后,血流如注,被拖着推进船舱是真的,那船舱里至少应该有残留的血迹吧。】
【码头没有监控,船上也没有监控,你我都拿不出证据证明人的失踪和某些人有关,怎么继续往下查?】
科伦坡这边的好处是,只要给够了钱,且有部门帮忙联络,杰里拥有极高的权柄和自由度。但再高的自由度也有限制。
科伦坡当地政府还不想为了他,得罪那些游客,影响旅游业。
“婊子养的。”杰里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神情阴鸷。
离伊莱昂娜失踪,已经整整过去了二十四个小时。
说是失踪,但杰里心底其实已经有了预感。。
那女人应该是死了。
……死的悄无声息,毫无痕迹,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杰里双手抹了把脸,强行打起精神。
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一边想,一边朝卫生间走去。
杰里打开水龙头,流水的哗哗声立刻在房间中响起。他闭上眼睛,捞凉水洗脸,脑中一片混乱。
水顺着白瓷流下,渐渐积高,哗哗的水声也逐渐变成了闷闷的咕咕声。
杰里闭着眼睛摸索,想把伐子按开。他的手指伸到水下,很快就碰到了活动自如的金属块。
没堵?
他睁开眼睛——
随即,看见了排水口中那只正在盯着他的浑浊眼球。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划破夜空,穿过隔音条件并不那么好的墙体,隐隐约约传到了另一个房间里。
十二层,宋时清陡然睁开了眼睛。
因为要配合科伦坡这边的警方调查,他们又在这里留了一天。作为补偿,官方送了两张博物馆的门票。
所以他和谢司珩今天连着逛了博物馆和渔村遗址建筑群,回来时浑身酸痛,洗完澡,躺上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此时醒过来,宋时清还迷迷糊糊的。
房间里没开灯,宋时清又闭上眼睛,将脸埋进被子里,打算继续睡。
但随着意识的清醒,那声惨叫越来越清晰。某一刻,宋时清心头一惊,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谁在叫?
他坐起身,看了眼手机,发现自己才睡了一个半个小时,身体上的疲惫感还是很重。
宋时清看向身侧,谢司珩没在那里。他记得睡前谢司珩是在洗澡,怎么上床睡觉?
“谢司珩?”
宋时清揉着眼睛下床,才侧头,他就与站在左前方的谢司珩对上的视线。
他无声无息地站在那里,上半身光裸着,背后的镜子中映出他的后脊背的薄肌线条。
明显经过训练的肌肉轮廓和背脊骨骼线条,透着足够吸引人的悍利。
但宋时清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他好像看见……谢司珩的背部皮肤下,有东西在鼓出顶动。
宋时清:谢司珩身上的味道很好闻—v—
谢司珩:好闻哦~(抱抱)
荒坟野花丛的味道~
(伸出很多手,悄悄抓住时清)
第七十二章
谢司珩他……在干什么?
他在,照镜子看自己的后背?
宋时清先是目光犹疑,随后,一丝凉意缓慢地从心底升了起来。他就这么无声地盯着镜子看了好几秒,才机械地张开嘴问,“谢司珩……你在做什么?”
就像是要让他看得更清楚一样,谢司珩背后顶出了一张近似人脸的鼓包。
那张脸上的神情痛苦狰狞,急切地想要挣脱出来。房间里静得吓人,但宋时清仿佛听到了那东西发出的衰老的嘶吼。
他的目光像是被烫到一样,从镜子上挪开,怔怔地注视着谢司珩。
“怎么?”谢司珩笑着问道。
他缓步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宋时清。高大的身躯迎着窗外的月光,一双眼睛在遮下的阴影中浅浅带着微光。温柔又残忍的样子。
“……你背后,有东西在动。”
谢司珩随意回头看了一眼,“什么东西,蚊子吗?”
“……人脸。”
宋时清的声音轻得近乎呓语,他知道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有那么一瞬间,宋时清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就不应该醒来。如果他没有想过来,就不会看到谢司珩不想让他知道的真相。
他仰着头一动不动,整张脸苍白得可怕。
谢司珩愣了下,然后笑了,“什么人脸?”
他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背后的异动一样,若无其事地问道。
其实宋时清知道,自己是可以在此时停下的。冥冥之中的声音告诉他,只要他现在装傻停下,谢司珩还是那个谢司珩。
无论他外表变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内里都是那个向他低头的温驯青年。
宋时清迟疑了一下,缓缓抬手,触碰上了谢司珩的后肩。谢司珩有些惊讶,但并没有躲,反而撑着床压下身,方便宋时清触碰他。
宋时清的手完全覆在了谢司珩的后背上,谢司珩的体温要比他的凉许多,仿佛一杯才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水。
“摸到什么了?”谢司珩轻声问道,“有人脸吗?”
宋时清手下的皮肤没有任何被隆起的动静,紧实的肌肉并没有绷着,是带点软的手感,随着谢司珩的呼吸,微不可查地起伏。仿佛没有任何威胁。
“问你话呢,有摸到人脸吗?”
青年俯下身的姿态完完全全地挡住了宋时清看向镜子的目光,宋时清被他逼着,另一只手撑在床上朝后退让了些许。
谢司珩笑着磨他的鼻尖,“害怕我背后钻出厉鬼来?”
宋时清回答不上来。
“谢司珩,你别吓我。”默了很久以后,宋时清干涩地说道。
谢司珩轻轻叹了口气,“胆子真小。”
他没有任何解释,轻轻抱住了宋时清。被他抱住的宋时清全身细微地战栗,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科伦坡的月亮高高挂在苍穹之上,今夜无云,月光水一样撒下来,窗帘随着风,在地上的影子晃晃荡荡。
宋时清的目光就落在那上面,逃避现实一般,再不敢向旁边乱看。
“嗒。”
一双穿着黑色布鞋的小脚踩在了那片阴影上。
宋时清愣了下。
在他的认知里,房间里应该只有他和谢司珩两个人才对。
来人伸出一只手,轻轻揪住了他的衣服。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妈妈?
宋时清的眼睫颤了颤,微微抬起。
拉着他的是一个穿着老式小衫长裤的女孩子,五六岁的年纪,粉雕玉琢得很是可爱。
她对宋时清笑,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亲近,洋娃娃一般。
如果她再长大十几岁……就和那个叫伊莱昂娜的导游一模一样了。
宋时清瞳仁骤缩,陡然开始挣扎,喉咙处像是被人割开了一样全是血腥味。
这不对,哪里都不对!她是——她是——
【妈妈?】
小姑娘歪着头打量他。
她是——
我的孩子!
宋时清的意识被重重一锤,几乎要惊慌失措地尖叫起来。
逃……快逃!
“……嗯?嘶——疼疼疼!时清?”
一缕光刺破黑暗,投入了宋时清的眼眼中。他停了下来。
“好痛,疼……”谢司珩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按着宋时清,整个人压抑到了极致。
他深呼吸两次,终于强忍着痛苦,心平气和地看向宋时清,“你踹我干嘛?”
宋时清:……
他宛如无助的受害者,茫然抱紧了手中的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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