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乐洋听完第一反应是诚恳。而后有些脸红，随后又很惊讶，他没想到他在萧衍眼中是这样子的，也没想到这么沉默寡言的萧衍也能说这么长一段话。
他不知道的是，萧衍在对话框里字字斟酌，在文字发出去的前一秒，他删除了对话框里的一整段，最后鼓起勇气，发了语音。
第六章
三年前许桐因为工作的调动，举家从南市搬到了京市，萧衍也跟着转了学。
萧衍第一次见到齐乐洋，便是在京湘中学的迎新晚会上。
萧衍记得，晚会是被安排在了9月的最后一个周五。
那时萧衍刚转学不久，又因搬了家家里一团糟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回去处理了一些事情，等他赶到时晚会已经开始了15分钟。当时会场一片漆黑，唯有舞台中央的灯光亮着，萧衍跟着指示牌找到了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猫着腰在班级最后排坐了下来。
刚坐下，台上的主持人就宣布了下一个节目——“接下来请欣赏初二7班齐乐洋带来的京剧《空城计》选段《我正在城楼观山景》”。
一时间，会场发出了惊呼声，让萧衍不得不将注意力都放在舞台上那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少年身上。但萧衍的位置距离舞台有些远，只能隐约地看到他的面部轮廓。
是个很干净的男生。这是萧衍对齐乐洋的第一印象。
京剧。
在萧衍的印象中，京剧对于他来说，是有年代隔阂感的东西，听京剧就像是在隔着时空与从前的历史人物对话。
但他怎么也无法将京剧与眼前的这个少年联系起来。仿佛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有着违和感。
可当台上的少年开口唱了第一句“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他就明白了那些惊呼声都是有可依的。萧衍并不懂京剧，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唱得好，但至少在他看来，齐乐洋唱的能让他听下去，甚至听看更多。
节选的片段并不长，只有短短的4分钟。齐乐洋穿着校服拿了一把白羽扇在舞台上边唱边做着动作，就好似和历史人物都重叠在一起了，萧衍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曲牌伴奏戛然而止，齐乐洋鞠躬致谢下台，台下发出如雷贯耳的掌声，萧衍才从刚刚那一段震撼人心的表演中抽离出来。
后面的节目萧衍一个都没看进去，他一直在黑暗中寻找7班的方位，想要找寻坐在人群中的京剧少年。
但会场太黑了，他无法辨认出哪个轮廓才是刚刚台上那人。
彼时，最后一排突然来了两个女生，女生坐在距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小声地聊天。忽然，萧衍在她们口中听到了自己一直寻找那人的名字，便动了动身子，微微向两个女生那边侧着。
女生没有发现身旁人的动作，仍沉浸在自己的话题里。
萧衍听得不真切，只在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拼凑出了关于齐乐洋的一些事情。比如齐乐洋的爷爷是剧院的副院长，齐乐洋从小就跟着爷爷学习京剧，儿时就参加过一些比赛，还拿到了含金量不低的奖项。
又比如，齐乐洋性格好人缘好，长得好看，追他的人也很多，只是他好像都不喜欢，也不知道以后谁会这么幸福，跟齐乐洋在一起。
不知为何，萧衍竟顺着女生所说的去试想了一下齐乐洋以后和别人在一起，拥抱亲吻。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他说不出是什么，琢磨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便不再纠结，继续去听着女生的聊天。
晚上回到家，萧衍在饭桌上沉默地吃完了饭，收拾好碗筷就立马回了房间。
他躺上床，在视频网站上看完了《空城计》所有选段的合集后，点开了班级群。班级群里正热火朝天地讨论晚上的晚会，而齐乐洋的节目热度最高。
正当他准备退出去时就只见语文课代表发了条消息。
——语文课代表：过几天迎新晚会的视频还会上传到学校官网。
——同学A：这么牛啊。
——同学B：那是不是也有齐乐洋那段的高清视频了？
——同学C：好厉害的感觉（故作沉思摸下巴）。
看到这，萧衍的手指顿了一下，随后退出群界面去搜了学校的官网，然后把网址添加到了收藏夹。
-
第二天齐乐洋起晚了，不好的睡眠都得益于萧衍，昨晚的那一长段语音惹得齐乐洋毫无睡意，一来是不知如何回复萧衍；二来是他心情有些复杂，说不清是难受又或是别的。
只是他做了一整晚的梦，梦里包罗了所有人，有他的父母、爷爷、朋友还有萧衍。
只是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觉得心里堵堵的。
齐乐洋到教室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已经准备好了早读的课本，却又抓紧早读前的几分钟同同桌或是好友聊天，于是整个教室喧闹得像清早的菜市场。
齐乐洋到自己座位时发现课桌上整整齐齐摆放了好几样早点，豆浆、稀饭、油条，肉包应有尽有。
齐乐洋疑惑地看了一眼冯凡龙，眼神询问早点是谁放的。
冯凡龙告诉他，是萧衍。
昨晚听完萧衍的语音，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到最后也只是干巴巴地回复了“没关系的”四个字。
萧衍或许是认为齐乐洋还没有解气，所以才用了这笨拙的方法来求原谅。
其实昨晚齐乐洋想了很久，关于戏曲，关于他的热爱，关于梦想。
他知道自己仍旧是爱着的，只是自己还没有勇气再踏出去那一步，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齐乐洋回头看了萧衍一眼，他看到萧衍也正在看他，眉头微蹩，右手不断在揉搓自己的手腕，那是紧张的表现。
齐乐洋提了一袋包子，对萧衍晃了晃，说：“谢啦。”
他语气轻快，像是没有再生气的样子了，萧衍一直耸着的肩膀这才放松下来。
上午数学课下课铃响起前几分钟，宋玲终止了这一堂课程的讲解，她停在讲台侧边，手中拿了一张A4纸。
“同学们，听我说，学校决定在9月20日晚上，也就是下下周的周五晚上举办迎新晚会，我们班需要出一个节目，可以是团体的，也可以是个人的，今年和以往不同，晚会节目会在所有报名学生中选出，除了高二高三年级以外，今年高一新生也可以参与。”
台下一片唔声。
京市一中历年迎新晚会的节目都是由校领导钦点的，而今年却可以报名，大概冯凡龙就是听到了这个风声，才会问齐乐洋去不去参加吧。
宋玲继续说道：“欢迎各位同学踊跃报名，有意向的同学就去文艺委员那里填表。”
说着，她把表递给了谢婷婷。
冯凡龙用手肘戳了戳齐乐洋，“你真不去参加？”
齐乐洋摇摇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再站在舞台上面了，聚光灯和台下的观众像是浸泡在海水里的纱，裹得齐乐洋无法呼吸。
冯凡龙叹了口气：“好吧，其实你可以再想想的，不用这么快给出答案，反正距离报名截止的时间还有好几天。”
齐乐洋沉默着没有说话，眼神呆呆地看着谢婷婷桌子上的那张报名表。
这一切都被坐在后方的萧衍收进眼底。
-
京市一中的午休时间非常人性化，不强求每位学生都留在教室休息。住宿生可以选择在宿舍睡上一个舒服的午觉，时间充足的话，走读生也可以选择回家。
齐乐洋家距离一中不太近，他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路程上，所以每日都是在学校的食堂解决午饭。
在这之前，齐乐洋的固定饭搭子就只有冯凡龙，而如今多了一个萧衍。
一中食堂有两层，一层为旧食堂，二层是近两年新装修的，正是这样，二层的菜品较一层来说，更为丰富，价格也稍贵，这么一来，人也比一层少一些。
齐乐洋和冯凡龙点好菜，在距离窗口最近的一个位置坐下等萧衍。
萧衍在另一个窗口点菜，他不是京市人，京市人大多偏好甜咸口，而他的口味更偏向辣口。
好在学校开设了不同口味的窗口供学生选择。
齐乐洋的目光一直在萧衍身上，他看着萧衍点菜，刷卡，又在萧衍端菜转身的第一刻朝着萧衍喊道：“萧衍，这儿。”
萧衍端着饭菜朝他们走来，又在齐乐洋正对面的位置坐下。
齐乐洋看着萧衍满是红油辣椒的碗感叹道：“这就是地区差别吗，看看我这碗菜，清淡得像是用盐水煮的一样。”
萧衍抿嘴笑了，他在自己碗里夹了一块肉给齐乐洋，“尝尝，味道很好的。”
齐乐洋把裹满红油的肉放入嘴里，嚼了两口，口腔一瞬间像是火山喷发，热热烫烫的，舌尖也开始发麻，他把肉迅速吐出，一边吐舌头一边用手放在嘴边使劲扇：“嘶，好……好辣，这玩意是人吃的吗？”
冯凡龙在一旁嘲笑他，萧衍也笑了，而后把刚买的牛奶递给齐乐洋：“赶紧喝牛奶，牛奶解辣。”
齐乐洋喝了牛奶，又赶忙塞了两大口米饭在嘴里，辣的痛觉才稍稍有所缓解。
“你不能吃辣以后就别吃了，只是这美味你享受不了咯。”能吃辣的冯凡龙在一旁得瑟。
齐乐洋给了冯凡龙一个白眼。
不知何时，他们旁边的位置坐了两个女孩，她们正在讨论着月底迎新晚会的事，大抵是学妹，语气神态都较为兴奋，像是很期待这次演出。
三人听着她们的谈话沉默地吃着饭，谁也没在开口说话。
女孩越说越起劲，声音比刚刚还大了不少。
萧衍偷偷打量了齐乐洋，齐乐洋的神色好像没太大的变化，只有脸颊还因为刚刚被辣到而有些泛红，他仍旧在大口吃饭，米饭把他的腮帮子填得满满的，像只藏食的小仓鼠。
但低沉的气压让萧衍和冯凡龙都察觉出来，齐乐洋其实是不开心的。
冯凡龙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萧衍来了句：“齐乐洋，周末去爬山吗？”
萧衍这邀约来得没头没尾，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这话。
齐乐洋抬头看着萧衍，半晌，他将嘴里的饭菜一并吞下，说：“好啊。”
第七章
萧衍说要去的山是京市的4A级旅游景点，望岳山。
望岳山地处京市大学城附近，是一座海拔不到400米的小山，山上植被茂密，空气清新，山顶能俯瞰整个京市，很适合周末出行。
齐乐洋和萧衍约在了望岳山山脚下碰面，出行前，齐乐洋站在试衣镜前辗转多次，衣服是换了一套又一套。纠结半个小时后，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和萧衍去爬个山，为什么搞得好像要去约会一样，在这精心挑选衣服。
最后齐乐洋从满床狼藉的衣服中拿了一件白色的T恤，简单、干净、又极富青春气息。
齐乐洋家距离望岳山不算远，地铁二十分钟即可到达，他出门前给萧衍发去微信消息，告诉萧衍自己这会儿准备出门了，同时还告诉萧衍冯凡龙家里有事去不了了。
萧衍很快给他回复，说他知道了，又嘱咐齐乐洋路上注意安全。
齐乐洋下地铁时已经下午两点四十六了，距离他们约定的两点半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分钟。他心急如焚地刷卡出站，脚步走得极快，最后整个人都跑了起来。
紧赶慢赶在五十分的时候踩点到了望岳山脚下。
齐乐洋到的时候，萧衍已经在山脚下了。
齐乐洋看到，萧衍站在山脚下的便利店旁边，那有一块阳光照在屋檐上而投射下来的阴影，萧衍就站在那阴影里，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齐乐洋加快速度走向萧衍，他走到萧衍面前时，气息依旧不稳，微微喘着气和萧衍打招呼：“抱歉抱歉，来晚了，路上不小心耽搁了一下，让你久等了。”齐乐洋摸摸鼻子，他才不会告诉萧衍他耽搁是因为太兴奋了而在楼梯上摔了一跤，虽然没有受伤，但衣服也因此弄脏了，所以他又回家重新换了件衣服。
萧衍淡淡笑了，“我也才刚到，没等多久。”
随后，他把手里的矿泉水递给齐乐洋，矿泉水在他手里握得有些久了，瓶身还残留了他手掌心的汗。
齐乐洋接过，没有察觉，说了句“谢了”，立刻拧开喝了一大口，大概是跑得累了，他喝得也有些猛，水顺着他的嘴角滑下，从下巴滑过脖颈，最后消失在领口之下。
这一幕恰巧被萧衍看见，他微微一怔，呆滞几秒后转移了视线。
齐乐洋一口饮尽，伸手把嘴角擦干，说：“走吧。”
他们顺着游客路线往上走，上行100米后，植被开始变多，阳光被茂密的树木遮挡住，没走几步就会有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落在他们脚下。
喧闹的城市被隔绝在外，这里更多的是大自然的声音，虫鸣、鸟叫、风声，时不时还会有登山者的交谈声。
齐乐洋和萧衍并排走着。
他用余光打量着萧衍，萧衍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运动短套装，露出了他的小腿和手臂。萧衍的手臂下垂的时候，会有凸起来的青筋，这些青筋布在萧衍小麦色的手臂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往上走了大概5分钟，前方突然出现了大量人群在排队。
萧衍没有来过望岳山，尽管他在京市待了好几年了。他问齐乐洋：“那边怎么那么多人。”
“那儿是缆车售票处，想坐吗？”
萧衍摇摇头。
“其实坐缆车也挺舒服的，你看到旁边那条小路没。”齐乐洋指了指售票处旁边的一条小道，“从那上去，走一分钟就可以到缆车乘坐地”，萧衍顺着齐乐洋指的方向去，发现其实那里有一块小小的路牌，指引着游客。
“坐缆车的话，差不多15分钟左右就能登顶……”
“徒步也舒服。”
齐乐洋微微一愣：“各有各的乐趣嘛。”
望岳山上大部分树木都是百年古木，粗粗的树干上挂有树木的品种、年龄。
齐乐洋是个爱凑热闹的人，什么都要往前去瞧一瞧，看看这棵树，拍拍那朵花，累了就在山道边的石椅上休息，有劲了就继续往前。
他们走走停停，忽然，齐乐洋发出一声惊呼，他一边扯萧衍的手臂一边激动地小声喊道：“萧衍，快看！那棵树上有两只松鼠！”
5/47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