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人,给活着的人留下了太多回忆,回忆穿插在生活中的点滴里,萧衍也会经常想起他的父亲,但更多画面是父亲躺在血泊里,他的白衬衫被染得鲜红。所以萧衍不愿意主动去想起。
“爷爷也会在天上想念着你的。”萧衍说。
萧衍的话让齐乐洋忽然想起自己听过的一首歌,里面有一句歌词。
——在星空另一端,思念从未停止,如同墓碑上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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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乐洋的感冒拖拖拉拉一直到迎新晚会前才彻底好透。在医院的那一晚,齐乐洋和萧衍聊了许多,最后齐乐洋说如果他的感冒好了,就去找谢婷婷报名。萧衍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冯凡龙,冯凡龙激动得给萧衍来了个拥抱。
他说他很开心,齐乐洋能够迈出这一步。可齐乐洋的嗓子一直没好,无法参加表演,为此冯凡龙还遗憾了好长一段时间。
不过齐乐洋总算是开始慢慢走出来了,这兴许是比参加表演更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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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0日是周五,晚会安排在晚上7点。学校在礼堂规划了每个班级的位置,齐乐洋、萧衍还有冯凡龙早早就在礼堂等候。
主持人念着老套的主持词,什么青春在飞扬之类的,冯凡龙听得有些索然无味,于是偷偷拿手机打起了游戏。
这种时候,手机被破例允许带在身上,老师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人群中一盏盏微弱的灯光,早已暴露了学生们,但老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看就过去了。
萧衍也觉得有些无聊,眼神空洞地望着舞台,台上人装扮精致,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嘹亮的嗓音透过话筒回荡在礼堂内。
忽然有人碰了他的手臂,萧衍侧头看,是齐乐洋,他看到齐乐洋的嘴唇在动,却听不到齐乐洋说什么。
音响声盖覆盖了齐乐洋说的话,萧衍很大声地问齐乐洋:“什么?”
齐乐洋朝他招手,示意萧衍把头再靠近他一点。
萧衍照做。
齐乐洋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说话:“太无聊了,要不要出去。”随后看着萧衍。
萧衍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里格外明亮,一动不动的像颗星星。
齐乐洋说话时带出的热气毫无保留地赠送给了萧衍的耳朵,萧衍感觉有很多根羽毛轻抚了他的耳朵,有些酥痒,他摸了摸耳朵。
台上的人正在深情地唱着一首老情歌。
萧衍跟自己打了个赌,在巨大的音乐声中对齐乐洋说了一句话。
他笃定齐乐洋听不见,因为周遭实在太过吵闹。
齐乐洋也确实没有听见,他只是看见萧衍的嘴唇动了。他想问萧衍刚刚回答的是什么,萧衍没有给他机会,拉住他的手腕,猫着腰,把他带出了礼堂。
第九章
齐乐洋带萧衍去了教学楼的天台。正常来说,天台是不对外开放的,一来存在安全隐患,二来就是为了防止早恋学生。
但高二这栋教学楼天台的铁门年久失修,铁门的油漆锈迹斑斑,门把手的螺丝松了两颗,铁锁被锈坏,根本不需要钥匙,门就可以被打开。
齐乐洋拉开铁门,糊了满手铁锈,他向萧衍要了张纸巾,擦干净手上的铁锈。
天台角落摆放着几张椅子,或是断了腿或是少了靠背,没有一张是完好无损的。
齐乐洋在角落挑挑拣拣,搬来两张还能坐的放在铁门前的那片空地上,用刚刚擦手的纸巾擦掉椅面上的灰尘。
擦好后,他把用过的纸巾叠好,脏了的那面朝里,然后塞进自己的裤袋里。
萧衍坐下,“没想到一中还有这样的地方。”
安静的,秘密的。
齐乐洋双臂放松地搭在腿上,“这个地方还是有次我和冯凡龙打闹发现的,有点像是我的秘密基地,我可从来没带过别人来这,除了冯凡龙,你是第一个。”
萧衍眼睛浮上一层笑意,“那这真是我的荣幸。”
白天天气晴朗,夜晚漆黑的天幕上也就多了一些零散的星,有晚风吹来,齐乐洋的校服衬衫都被吹得鼓动起来。
齐乐洋感慨道,如果此刻有张躺椅就更完美了。
萧衍想起小时候在家乡的夜晚。他老家是一个海边的小渔村,村里家家户户都以捕鱼为业,父亲不出海的日子,晚上便会带着萧衍去海边闲逛。
夏季夜晚的海,像墨绿的玉石,海风很舒服,萧衍和父亲坐在沙滩上,耳边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很重很重,天上的星星很多,父亲告诉他,第二天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京市的天空和家乡有太大的差距了,不明朗的蓝、少有的白云,模糊不清,像盖了层黄沙,连月光都黯淡了不少。
头顶的月亮缺了一小块,即将成圆,萧衍问:“马上就中秋了吧。”
齐乐洋说:“月底呢,公告栏上已经贴好放假通知了,这次国庆会和中秋一起放,能多一天假期呢。”
萧衍从不关注教室后方的公告栏,也不怎么和同学交流,以往放假都是老师在课堂上说了他才知道。
高二假期时间比较长,有六天,齐乐洋早就盘算要去哪里玩了,不过他选了好几个地点,一直纠结着没有定下来。
“假期有没有什么安排?”
萧衍说:“没有。”
“我很纠结,想去的地方太多了,看来看去,都不知道该去哪。”
萧衍忽然想带他去自己的家乡看看,虽然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渔村。
“齐乐洋,你有没有看过海。”萧衍问出这话时就后悔了,齐乐洋家里条件不差,可以说是相当好,想必大部分地方都去过了,区区海,怎么可能在他话下。
齐乐洋突然站起来,走到天台边缘,那有一堵到齐乐洋胸前的水泥墙,墙上的铁栏杆锈迹斑斑,随时要断裂一样。
齐乐洋转过身来,背靠在水泥墙上,说:“我没有看过。不过我一直很想去看,小时候去沿海城市比赛,本打算比完赛后就去海边玩,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爷爷匆匆忙忙带我回了京市,再后来,连沿海城市都没去过了。”
萧衍微微震惊了一会,说:“要不假期去看海吧。”
“我出生在海边,那是个极其普通的渔村,没有美丽的风景,那里的海风都是鱼的咸腥味,空气很潮湿,交通也不便,去市区需要坐船,每到台风来临的季节,渔民们都会停止出海作业,那一段时间,家里也就失去了经济来源。”
齐乐洋认真听萧衍说,不远处礼堂的音乐声忽隐忽现。
“海水不算清澈,沙滩边有时候能捡到贝壳、海玻璃。”说着萧衍用手比划了一下,“海玻璃,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很小的、透明的、颜色多样的石头。”
“以前跟随父亲出海捕鱼时会遇上暴雨天,海浪很大,像下一秒就要掀翻了船,我也只见过那一片海,咸涩、危险的一片海。”
萧衍一直以来都话少,和齐乐洋待在一块时偶尔会主动蹦出几个话题,但那都是在极少数的情况下,通常齐乐洋开头,萧衍一句一句的回答。
今晚萧衍的话格外多,像一直关闭的匣子被人打开。
齐乐洋手肘靠在水泥墙上,笑着回答萧衍:“好啊,我们去看海。或者去你家乡看看怎么样?”
萧衍却一口否决了:“我的家乡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去看别的海吧,去夏市,去青市都行,你来定。”萧衍很想带齐乐洋去自己生活的地方看看,但他内心其实很抗拒再回到那里。
其实他更怕,齐乐洋会嫌弃那个偏僻的,没有可游玩性的地方。
“好吧,那我们去找冯凡龙商量?他是做攻略的一把好手。”
萧衍用力地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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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把椅子放回原位,又把铁门的锁锁好,回到了礼堂。
他们回礼堂时,表演已经接近尾声了,当他们猫着腰出现在位置上时,旁边的冯凡龙带着怒意质问齐乐洋去哪了,为什么抛弃他一个人在这无所事事。
齐乐洋抱歉地摸了鼻子,说只是出去上个厕所,
冯凡龙根本不相信,他给齐乐洋发了很多条微信,齐乐洋都没有回复,况且谁上厕所一上就是一个小时!
齐乐洋只得好好安慰冯凡龙:“哎呀,对不起对不起,太无聊了我和萧衍出去走了一圈。”
他隐匿了和萧衍在天台的事情。
“好吧,原谅你了。”
男孩子之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这种小事冯凡龙根本不放在心上,他只是做做样子。
齐乐洋嘿嘿笑了。
随后把国庆长假去临海城市旅游的提议告诉了冯凡龙,冯凡龙无异议,并主动提出要做这次旅游的领航者。
最后他们商量的地方定在夏市,一个临海的旅游城市。
冯凡龙是行动派,做攻略订酒店买机票规划路线在一夜之间全部整理好了,并做成了一个文档发给齐乐洋。
齐乐洋收到文档时属实被惊到了,他给萧衍看,萧衍脸上罕见的出现了不可置信的表情,文档内容简洁明了,怎么去,去哪,玩什么,哪一天该做什么,都一目了然。
他想,如果冯凡龙把这份热情放在学习上,想必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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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月考在九月的最后一个周末,考场座位都按上学期期末的排名来安排,萧衍毫不意外地出现在第一考场的一号座位,齐乐洋看了看自己的考场,和萧衍中间大概隔了十个班。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齐乐洋开始在心里暗自同萧衍较劲,尤其是成绩方面,他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开始认真听课,自主完成课后作业,好似就是要和萧衍并肩站在高处一般。
但两人之间的差距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天分与勤奋并存,他不是有天分的那个人。
月考成绩会在假期结束后出来,这代表几人可以毫无负担地尽情享受假日。
假期前一晚,齐乐洋收拾到了很晚,他带了一个很大的行李箱,里面装了各种东西,衣服鞋子墨镜防晒霜还有零食。
出行前冯凡龙在群里吼了一声:“兄弟们记得带身份证!”
这次旅行一同前往的还有齐乐洋和冯凡龙的初中同班同学——任培。
任培初中是校篮球队的,齐乐洋下课了常常和他一起打球,齐乐洋篮球打得还不错,任培曾三番五次邀请齐乐洋加入篮球队,齐乐洋并没同意。
篮球只是消磨时间的一种爱好,并不是他所要的方向。后来高中两人不在同一所学校,渐渐就淡了联系。
几人相约在机场碰面,任培是来的最晚的一个,当他推着黑色行李箱出现在齐乐洋面前时,齐乐洋竟没有认出来。
直到任培同他打招呼,他在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用眼神上下打量了任培:“我靠,你小子又长高了,穿这么时髦,我都认不出你了。”
任培摘下墨镜,用肩膀撞了一下齐乐洋的肩膀:“你还说我,齐大忙人倒是去了高中就忘记我了,给你发消息你回的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我很是伤心啊。”
“诶诶诶,你们俩差不多得了,别忽视我们两个大活人呐。”冯凡龙控诉道。
齐乐洋这才从任培给他的震惊中抽出来,给任培介绍道:“这是萧衍,我好兄弟,我们班学霸,年级第一呢!”齐乐洋说着,举起大拇指,脸上的表情都无比自豪。
萧衍话少,只是对任培点头笑笑,说:“你好。”
“这是任培,我初中同学。”到了介绍任培这,神态和话语都变了。
任培同样回了句你好,接着他不满地勾住齐乐洋的脖子,笑着说:“你介绍少了一句,还有你……老公啊。”
齐乐洋从小生的白净,五官又小巧,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嘴唇殷红,从前任培开玩笑,说要是齐乐洋是个女孩,一定要他做他媳妇。
这话当时是在某次聚餐上说的,有篮球队的队员,有同班的好友,大家都在起哄,后来玩笑开着开着,任培还真开始叫起齐乐洋老婆。
齐乐洋当然并不喜欢这个称呼,但碍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有说什么,再说一个玩笑,他也不太放在心上,只是任培叫他时,他还是会抗拒地让任培不要这么叫。
毕业之后不怎么联系,这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后来得知任培会一起去时,他也只是想,就当老友相聚吧。
萧衍眉头皱着,没有说话,齐乐洋心虚地瞄了他一眼,又打掉任培放在他脖子上的手,继而骂道:“去去去,谁是你老婆,别乱叫。”
冯凡龙知道齐乐洋不大喜欢,也帮腔道:“就是,咱洋洋岂是你能配得上的。”
“嘿,你们还合起伙来了,我……”
“走吧,时间不早了,该去办理登机了。”萧衍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带着行李往机场大厅就去。
“对对对,别误了时间。”齐乐洋如蒙大赦,赶紧跟上了萧衍的步伐。
机票是冯凡龙定的。
萧衍的位置靠窗,齐乐洋坐在他旁边,后一排是冯凡龙和任培。
将手提行李放好后,萧衍和齐乐洋找到了自己的座位,他们侧身站在走道上,萧衍问齐乐洋要不要坐里面,齐乐洋刚想回答,身旁便传来了一道声音。
是任培的。
他问:“萧衍,方便跟我换个位置吗?”
萧衍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害,这不是和齐乐洋太久没见面了吗,我想和他叙叙旧。”任培解释。
“抱歉,我晕机。”萧衍拒绝得干脆。
任培尴尬地摸头,“齐乐洋,那你要不跟冯凡龙换个位置,咱俩坐?”
冯凡龙一脸无语,心道:这家伙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烦了,早知道不叫他了。
齐乐洋为难地看着任培,有些不知所措。拒绝得太干脆怕失了任培的面子,再者大家都是一起出来玩的,不好搞得太尴尬,以免旅程不愉快。
后面上来的乘客看过道中站着这么一群人,开始发出不满的声音,齐乐洋脸薄,在催促声中答应了任培。
第十章
飞机平稳飞行在万米高空,厚云纯洁白净,层层叠叠,如同一座座空中的高山。
齐乐洋坐在靠过道边的位置,萧衍的斜后方,身旁的任培心满意足地絮絮叨叨,齐乐洋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任培的话,可以说得上是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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