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奇怪,虽说和任培初中时关系还算不错,但也没好到和冯凡龙那样,很久没见面了有说不完的话题,也不至于还需要坐在一起叙旧,更何况他们之间除了那另人反感的称呼自己篮球也没什么可旧的了。而他昨晚因为即将远行太过兴奋,可以说是一晚上没怎么睡,现在只想闭眼休息。
任培或许是看出了他的困意,他问齐乐洋:“昨晚没睡好吗?看你没什么精神。”
齐乐洋没有说话,眼神涣散地点头。
“那你睡会吧,还要一会才到。”
齐乐洋在飞机上补了两个小时的觉,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头靠着后座,向左偏。
醒来时脖子的疼痛让他直接清醒,他用右手揉捏,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也在熟睡的任培,任培一个惊醒,睡眼迷蒙地问齐乐洋是不是到了。
齐乐洋说还没有,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他,任培听罢继续仰头睡着。
期间齐乐洋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看见冯凡龙正精神抖擞地看电视,于是他拍了拍冯凡龙的肩,给冯凡龙眼神示意,冯凡龙秒懂,小心翼翼起身坐到了后面去。
齐乐洋坐下之前,萧衍一直偏头看向窗外,萧衍的位置很好,能够看到飞机右侧机翼穿行在云层之间,轻柔的白云像薄纱,从机翼上飘过,视线往下看的话,能看到此时飞机正经过连绵不绝的山脉。
齐乐洋坐下时座位轻微震动,萧衍的感官很明锐,几乎是立刻就接收到了,他转过头,便看到齐乐洋一脸带笑地看着他。
先前缠绕在心头的阴郁在看到齐乐洋的笑时瞬间消散。
萧衍转头往后看,发现座位严丝合缝地遮挡了他的视线,于是他把视线收回,看向齐乐洋,刻意放低了声音问齐乐洋:“怎么坐回来了?”
齐乐洋也学着萧衍,很小声地回话:“太无聊了。”
萧衍的眉毛不可察觉地动了,转而他笑了,没再说话。齐乐洋也跟着傻乐。
萧衍似乎有一种很神奇的魔力,哪怕和他聊天聊着忽然之间没了下文也不会觉得气氛尴尬,不论他或是笑或是其他的表情,都不会让人尴尬。
齐乐洋认为,这是萧衍身上最为特殊的一种特质,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
京市飞往夏市,途径六个省份,航行时间近四个半小时。
齐乐洋醒来后就不大能睡得着了,他拿出耳机,调好音乐,随后递了一只给萧衍:“听吗?”
萧衍没有立即接过,反而是盯着拿耳机的那只手看,齐乐洋手背皮肤很白,白得能清楚看到他手上血管的颜色和走向,他的手指修长,指甲被修剪得干净整洁,这样一双手,萧衍做梦都想去触摸。
见萧衍盯着耳机发呆,齐乐洋拿起耳机在他眼前晃了晃,萧衍回神,这才接过,“没有网络你怎么听?”
“你傻呀,知道上飞机了得开飞行模式我就提前下载好了。”
总体来说,萧衍算得上是一个聪明的人,在许桐家的那些年,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察言观色,观察许桐观察他妈再观察许知南随时要变化的样子。
到了齐乐洋这,萧衍的脑子好像在随时随地宕机,连最擅长的事情也像楼房坍塌一般,变为废墟。
耳机里的男声清亮透彻,歌声悠长婉转,萧衍听得有些着迷,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享受。
片刻,一曲到了高潮,京剧唱腔透过耳机传来,如泣如诉,哀婉凄切,萧衍睁眼,转头看向齐乐洋,齐乐洋小声问:“好听吗?”
萧衍:“好听。”
“流行歌曲与国粹京剧相结合,有点中西合璧的意味,但意外的很搭,这歌还有一个挺出名的典故。”齐乐洋说。
萧衍歪着头看齐乐洋,等待他的下文。考虑到飞机上此时一大半的乘客都在睡觉,齐乐洋说:“你过来点,我给你讲。”
萧衍侧着身子,往齐乐洋那边靠,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他们俩之间的距离瞬间缩小,只一拳。
此时正值下午,金色的太阳悬在窗外,阳光透过机窗照了进来,落在萧衍的身上,萧衍的耳朵在阳光下近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藏在皮肉之下的血管,他的头发也像洒了碎银,在齐乐洋眼里闪着光。
齐乐洋有一瞬的愣神,一动不动盯着萧衍的眼睛看,他在萧衍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只看到自己的倒影。
谁也没说话,互相看着对方,有种奇怪的较劲,直到不知哪里传来一小声咳嗽声,才将他们之间的较量打断。
萧衍悄悄将头转了角度,把自己发红发烫的耳朵藏在齐乐洋看不见的地方。
齐乐洋没发现他的小动作,继续说道:“这首歌的故事背景发生战乱年代。有一位戏子喜欢上了那个常去看他戏的国民党军官,军官承诺,说战后会带他去台北过平淡的生活,但是后来军官被人暗杀了,无依无靠的戏子就沉浸在戏剧的世界中孤独余生。他生前一直唱在军官爱听的戏,一直唱,直到他死去。”
萧衍怔忡须臾,想说真是凄美的爱情故事,话到嘴边拐了个弯,“真是太可惜了。”
齐乐洋也发出同样的感叹,“是啊,太可惜了。”
-
飞机落地夏市时是四点半,下飞机后几人很默契地没有提为什么齐乐洋又坐回去这件事,在萧衍和任培去打出租车时,冯凡龙把齐乐洋拉到了一旁说了会悄悄话。
冯凡龙给齐乐洋解释:“洋,没生气吧?唉,我当时就不该问任培夏市有什么好玩的景点,不然他也就不会说要跟着来了。搞得多少有点尴尬,抱歉啊。”
齐乐洋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心眼可没这么小,他要来就来嘛,再说,他来过这么多次夏市,还能给我们当导游,何乐不为。还有你我之间什么时候还要说抱歉了?你别整这一出有的没的啊,小心我抽你。”
冯凡龙傻乐,后来他们又说了些其他的,直到远处的任培叫他们上车,这段对话才终止。
冯凡龙定的民宿在屿厝,一个网红景点的附近,民宿的对面有一大片沙滩,沙滩一直从夏市大学城延伸到屿厝,夜晚的时候,沙滩上会有为音乐梦想而努力的不知名乐队唱歌。
去往屿厝的路上,冯凡龙一直在吐槽节假日出游的人也太多了吧,挤得他行李箱差点和他走散在人潮中,三人哈哈大笑,又说起冯凡龙的狼狈模样。
出租车开了近半小时,终于抵达目的地。冯凡龙付了钱后下车,萧衍已将几人的行李一起拿了下来。五点的阳光依旧很灿烂,晃得齐乐洋眼睛有些发花,齐乐洋接过自己的行李,往民宿方向走去。
民宿的位置很显眼,就在他们下车的不远处,抬眼便可看见霓虹灯指示牌挂在门口,民宿对面就是那片沙滩,正值十一黄金周,沙滩上挤满了游客,密密麻麻。
冯凡龙定了两间双人大床房,房间在三楼,房间布局非常简洁,简单的木质床摆放在房间的正中央,衣柜桌子茶几座椅中规中矩地摆放。
最吸引人的,是房间里的那一面大大的玻璃落地窗,拉开窗帘即可看到对面的那片海。
齐乐洋把行李箱放好,站在落地窗前看对面的海域。
海水没有网络上传得那么清澈,倒也不差,隔远了看,像是暗潮涌动的淡蓝色宝石,阳光散落在海面,波光粼粼,如同金线所织的绸缎,在阳光下泛着光,在风中起舞。
“看什么?看的那么出神?”萧衍站在齐乐洋身边,说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分房间时,萧衍抢先一步提出要和齐乐洋一间,他说自己社恐,想和熟悉一点的人一间,冯凡龙了然。
“看对面的海好美,光照下的海面像是铺了层金子。”
舟车劳累一整天,几人都很疲惫,商量后决定在房间休息一下再出门。
齐乐洋给手机充上电,又换了身适合去海边的衣服,花衬衫加休闲短裤,再戴上墨镜,颇有度假的气息。他的皮肤很白,橘色的衬衫在灯光下衬托得他像无暇的瓷娃娃。
萧衍同样也换下了平日里一成不变的T恤,深蓝色衬衫敞着,白色内搭上垂着一条长链,上面的吊坠是土星形状。下半身是一件浅色破洞牛仔裤,裤子侧边也挂了一条银色的链子,难得的潮流穿搭。
齐乐洋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夸:“萧衍,你今天也太帅了!”
听到这,萧衍竟得意地对齐乐洋挑了挑眉,仿佛在说“哥就是这么帅”。
晚饭是在民宿附近的一家海鲜餐厅吃的,他们去的时候不算晚,但餐厅的人却很多,大多是外地来的游客。
餐厅的海鲜品种繁多,食材也都很新鲜,现杀现做,几人随意点了几道热门菜品。
等上菜期间冯凡龙在手机上查看这几天的安排,行程满满,唯独今晚是空闲的。
“晚上屿厝沙滩有乐队表演,要不要去看?”冯凡龙问。
“去啊,反正那么近,过个马路就到了。”任培说道。
齐乐洋看白天的人流量,不免担忧:“那估计人也会很多。”
“多就多,去凑凑热闹,感受一下夏市的热情。再说出来玩玩的不就是人群吗,人多虽然有时候寸步难行,但气氛也不一样啊。”
餐厅生意火爆,他们的菜过了很久才送了上来,幸好味道不错,否则齐乐洋都要去投诉了。
餐厅老板为表歉意,给四人送了饮料,齐乐洋能屈能伸,看着餐厅里的服务人员忙不过来,也就原谅了。
吃过晚饭,冯凡龙和任培要去附近的公共卫生间上厕所,他们让齐乐洋和萧衍先去,给他们俩占个位置就行。
夜晚的海滩很凉快,人流不比白天少,虽说人多,但不拥挤,大多数的人都是坐着的,在感受着海风的轻抚。
沿路有小商贩在售卖东西,小孩的淘沙玩具、亮着光的魔仙棒、椰子汁,还有冰棍。
齐乐洋买了两根老冰棍,是他小时候吃的那种,很便宜的,只有淡淡甜味的那种。
他给了萧衍一根。
齐乐洋撕开包装袋,冰棍还冒着寒气。他喜欢咬着吃,咬一大口放进嘴里,感受寒气在口腔内四处冲撞。
齐乐洋嘴里含着一大块冰,含糊不清地对萧衍说:“烧衍,你也四四,这样很爽的。”
萧衍“噗”地笑了出来,也学着齐乐洋,咬下一大口,凉气在冰进去口腔的那一刻直达峰顶,太爽了,感觉覆在身体上的热意都散去了,剩下的是无尽的凉爽。
萧衍从前从来没有这样吃过,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萧衍吃的都是那种五毛一包的,带有色素的糖水,他舍不得吃,经常吃一半,把另一半放冰箱里。
后来家里条件好些了,萧衍还是保持着以前的习惯,好吃的东西小口小口地吃。
就像,喜欢的人也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关系。
第十一章
夏市沿海,有一座独立于海上的小岛,小岛面积不大,两个小时便可逛完。小岛从前没有名字,后来岛民们在岛上种满各种鲜花,鲜花盛放在小岛的每一个角落。因此小岛一年四季都呈现出一种春天的样貌,于是人们给小岛取名为春之屿。
去春之屿需要在码头坐轮渡,轮渡票冯凡龙提前在微信公众号上买好,只需要出示身份证便可登船。
轮渡码头距离小岛很近,从售票大厅的窗户看过去,可以看到不远处有一座绿意盎然的岛。
齐乐洋在卡机前刷了身份证进候船处,在候船处等了一会,顺利登船。
载客的轮渡共有两层,一层整齐排列了许多座位,座位前方有一人在作画,用于售卖给游客纪念,二层是观景甲板,大多数游客登船后会直接往二楼去,为了占据最佳位置。
冯凡龙有些晕船,坐在一层休息,任培陪在他的身边,于是齐乐洋把背包里的水给了冯凡龙,随后和萧衍踩着楼梯上了二层。
齐乐洋上去时,二层早已座无虚席,齐乐洋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背向后倾,靠在了门框边上,萧衍站在他旁边。
轮渡浮于海面,浅浅的浪花推得它不停晃动,齐乐洋的身体也跟着不停摇晃。
萧衍转头看向齐乐洋,海风将他的头发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下的齐乐洋更白了,橙色的衬衫下摆被海风吹得胡乱飞舞。
齐乐洋察觉到萧衍在看他,疑惑地转头看向萧衍,他微微低头,鼻梁上的墨镜滑至鼻尖,浅棕色的眼珠在阳光下更加淡了,“怎么了,怎么突然看着我。”
萧衍偷窥人被当场抓住,一时哽住,他摇摇头,不说话。
齐乐洋也没再追问。
头顶的天空一碧如洗,像是清水洗过的蓝宝石,阳光刺眼,齐乐洋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海鸥低旋在海面,绿色小岛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而它的后方,是看不到头的海平线。
齐乐洋用手把墨镜推回至鼻梁上,感叹道:“海实在是太广阔了,和头顶的天一样,没有边际,昨天还没觉得,今天站在这片广阔的海域上,真实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人本身就是渺小的存在…”
“海豚!有海豚!”站在甲板边缘的一个女孩大声喊道,她的语气很是兴奋,拿出手机疯狂拍照录像。
她的声音吸引了很多人,越来越多的人站起身,伸长脖子往海面看去,甚至有一层的人也在往上赶。齐乐洋爱凑热闹,也第一时间跟着人群过去。人都聚集在同一个地方,并且靠近安全防护栏,随时会有危险。
萧衍不放心,趁着齐乐洋还未完全挤进人群之前牵住了他的手腕。
齐乐洋身子僵了一瞬,回头看向萧衍握住他手腕的手,萧衍的手掌很大,手背青筋凸起,指骨分明,颜色和齐乐洋的手臂有着明显的分界线,源源不断的热意从萧衍掌心传来,齐乐洋不太适应,他问萧衍:“怎么了?”
“小心点,人很多,我牵着你,你看,以免出事。”萧衍解释道。
齐乐洋没再说什么,把视线收回投向前方的那片海,果不其然,有几只海豚一跃而起,在海面上方形成一道弯弯的弧形。
齐乐洋左手被萧衍牵着,右手艰难地拿出手机拍照,海豚在阳光下跃起的画面就这么被他定格在手机里。
夏市这片海湾偶尔能遇见海豚,但概率极小,没想到这次竟让他们碰上了,齐乐洋想,萧衍真的就是他的幸运星,每次和他一起出行,都能遇到意外的惊喜。
齐乐洋看完海豚就离开了二层,回到了一层。冯凡龙看起来比之前状态稍好一些了,但仍旧有些想吐。
齐乐洋把自己拍到的海豚照片给冯凡龙看,冯凡龙痛恨自己晕船,竟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任培你刚刚要是没有打道回府的话,说不定也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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