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褚钰的抽血样品,虽然现在血压和血氧暂时维持住了, 但两人还是担心后续需要输血。
晚上送加急做的话, 两个小时就可以出结果了。
可辉哥几人拿着那个装着样品的小盒子, 捏在手里, 却迟迟没有送出去,还是担心暴露地址。
与他关系最好的小弟提议说,要不要打电话问一下老板, 辉哥寻思了一下,觉得也对, 正要拨通周琦的电话。
没响几声,辉哥自己又把电话挂了,大晚上连续给老板打两个电话, 这是嫌被骂得不够吗。
“还是天亮了再打吧,”辉哥把手机插回裤兜里,“有两个医生看着,那小贱货暂时死不了的。”
辉哥是小头目, 他既然这么说,那小弟也不敢再吱声了。
海边的城市哪怕地处热带, 到了晚上都特别凉快。
特别是郊外,远离了城市的喧嚣, 凉风更是多了些可以钻的缝隙。
仓库外的小混混冷地直跺脚, 连平时蹲着抽烟的小弟,都没心思抽了。
“辉哥, 今晚好凉啊,”其中一个小弟受不了了, 提议道,“要不我们轮流守吧,那小贱货都伤成这样了,逃不了的。”
“对啊,辉哥,我们轮流,一人两小时吧。”轮流值夜这个提议一呼百应。
辉哥自己固然也冷,他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也成吧,今晚也快结束了……”
说完,他随手点了几个人留下来守上半夜,而他和其他的小弟回不远处的帐篷里休息。
里头的两个医生反复刷着从医疗箱里头取出来的平板电脑,里头是医院的检验系统。
两人还等着赶紧出结果,好下一步给褚钰申请输血。
今夜像长得没有尽头似的,时间像黏上了胶水,不管是陪在昏迷的褚钰身旁的两个医生,还是仓库外守夜的混混,亦或是此刻驰骋在城郊路上的周牧,都觉得格外漫长。
周牧一行人追着技术小哥解密后的定位来到这里。
地图是技术部小哥根据算法做出来的,并不是准确的定位,而是一个概率的算法。
比如一个地点周围连续命中多次,那么就会以这个地点为中心圈一个范围,目标出现在范围内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正因为目标并不是完全确定的,再加上郊外的信号一闪一闪的,特别不稳定,定位的圈很大,一直无法精确缩小,中心的红点还若隐若现。
忽然,仅仅是眨眼的瞬间,地图出现了一个明确的高亮红点。
“趁现在又出现了,赶紧追。”曾秦坐在副驾驶上,命令着开车的司机。
“准确吗?”周牧坐在后座,一直盯着地图看。
“突然这样精确出现的情况只有一种,”曾秦说道,“就在刚刚有人用了医院的系统,暴露了IP。”
“先跟上。”周牧不假思索道。
有方向总比没有方向好。
只见红色的点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最后定在了一个中心圈内,不再飘忽移动了。
“算法好像已经给了答案。”林律师在一旁幽幽地说道。
本来周牧是不让林律师来的,让他留守大本营做两手准备。
可林律师偏要跟过来,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来帮忙的。
周牧没工夫跟他争论,只好让他跟着上了车。
“周老板,这里附近都很荒凉,除了灌木丛就是大海,感觉没有室内的地方。”曾秦话还没说完,被林律师打断了。
“周老板,把褚钰的照片拿出来。”林律师催促了一声。
周牧赶忙翻出平板电脑,把保存好的照片翻出来。
这些照片,他是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出了第一张带着头套的看不清脸,其余的一天比一天情况差,身上的伤也越发明显。
然后到昨天,匿名邮箱没有再发送图片过来了,周牧的担忧又多了几分。
林律师夺过平板,一张纸翻着,边翻边嘟囔着:“这确实是只有室内才能拍出来的效果……”
可越看,他越觉得这些照片的背景,隐隐有些眼熟。
特别是哪些起了厚厚灰尘的机器,林律师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周牧鼓起勇气面对这些图片,一张张地抠细节看。
忽然,后座的两人几乎同时怔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好像都同时想起了什么。
两人都是过目不忘的人,最后视线都交汇在了褚钰身后的背景机器幸好编码上。
不过还是林律师的嘴更快:“周老板,你还记得元旦之后的那份企业总体量报表的附录吗?!”
“记得,”周牧点点头,“在报废的那一项里,记着所有型号机器的信息。”
“没错,”林律师眼疾手快地翻出电脑,打开备份,“我们只要根据型号就能确定地址了。”
随后,车内响起哒哒的快速键盘声,而林律师的声音也混杂在其中:“我敢肯定这里是有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当时记录的时候写有的……”
“这里!”周牧一目十行,在报表的倒数几行找到了。
“废弃仓库,真的有!”林律师眼里露出了少有的笑意,“曾秦,定位!”
“周琦真行啊,”曾秦那边也很快找到了定位,“把人关在自己公司的仓库里。”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灯下黑’,”林律师适时调侃道,“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远光灯劈开了一条道路,像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划开一道口子。
发动机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惹得在仓库外头昏昏欲睡的守夜人不得不睁开眼睛。
眨眼的功夫,一辆白色的小面包车大摇大摆地停在仓库的门口。
小混混们觉察不对劲,马上抄起家伙,把白色面包车围起来了。
下一秒,面包车的车门打开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手提着医药箱下了车。
车门打开的瞬间,车内的情况也被看光了。
奇怪的是,这么大一个面包车,只有下车的人和司机两人。
曾秦穿着白大褂,一点也不忌惮地走到站在中间的混混面前,一本正经地说道:“开门,我来送药。”
那小混混狐疑地望着曾秦,看了又看,现场的几个小混混也面面相觑,莫非老板又派了一个医生过来,可是,先前没听到辉哥提啊。
“你什么人,里头有医生。”那小混混说道。
“我就问你,”曾秦淡定得都不带喘的,“是不是给周总打工?”
那小混混不说话了,虽然辉哥没有明确说出周琦是大老板,可几人听辉哥那么大声讲电话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隐隐还是知道老板姓周的。
但是哪个周老板,就不知道了。
“嘿,”曾秦佯装转身要回车里,“你不让我进我就不看了,也不知道是谁今晚打电话给老板的,老板专门吩咐我来一趟再看看的。”
“你们要是拦了我,我也不稀罕进去,我回去就跟老板说,你们不让我进去。”曾秦这一番话,把一群小混混给绕晕了。
守夜的人在仓库外凉风吹了许久,脑子却没吹醒,反倒疲倦得晕乎乎的,曾秦这几句话,彻底把人给蒙住了。
正当那个稍微年长一点的混混要放他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小弟忽然提醒道:“哥,要不要问问辉哥。”
辉哥?
曾秦心中油然生起了一阵警觉。
这事儿就是蒙人的,惹眼了可就要黄了。
“我管你是辉哥强哥什么哥的,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给周老板打工,我特么就是周老板派来的,怎么着吧,开不开门。”曾秦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那小混混怔了怔。
一边是头目的辉哥,一边是老板,他一时也懵了,不知孰轻孰重。
可再看曾秦一身白袍,手里还拿着医药箱,像这么回事的,而且从褚钰受伤到打电话,再到现在,都没过几个小时,消息一直是封锁的状态,知道的人没几个。
那人一口一个周总的,信息也都对得上,应该错不了。
“你先放我进去吧,我就一个人,回头你再跟你辉哥说吧。”曾秦又说。
小混混权衡了一下,反正也就多一个医生,翻不出什么风浪,这种高高瘦瘦的辉哥一人能打十个,但做事可不能死板,把老板那边得罪了。
“成。”那混混说着,就拿出那一大串钥匙,开门放曾秦进去。
曾秦疾步赶到褚钰身边的时候,第一眼就吓了一条。
他从未见过褚钰这副模样。
青灰色的脸上挂了道道红痕,额头、脸颊、嘴角,身上更是严重得不堪入目,呼吸很浅,胸廓起伏的也很微弱……
那两个陪同的医生看见曾秦吓了一跳。
这怎么又多了一个穿白大褂的。
正要问出口时,曾秦一句话打断了两人:“脚肿了!补液没补进去,里头漏了!”
两人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吸过去了,只见输液的针头看似埋在了血管里,可整个足背静脉都充血曲张了起来,形成了一个肿胀的区域,并没有正在流向体循环。
“刚打的时候,还、还是好的,怎么会……”他们瞬间就慌了。
一个休克的病人,竟然静脉通道是堵的。
“复测血压血氧,快点!”曾秦吼道。
一人马上去复测,另一人则蹲下来把足背的针头。
曾秦凑到褚钰的跟前,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手背。
在场的人心急如焚,可机器却一点儿也不着急,转半天转不出来结果。
曾秦再次看向褚钰的时候,发现褚钰的睫毛竟然动了一下,眼睛艰难地裂开了一条缝隙。
“你怎么醒着……”曾秦不敢置信,这个奄奄一息的人竟然一直是醒着的。
亦或是他如今的意识,根本也不知道什么算清醒,什么算昏睡了。
褚钰见到曾秦的时候,涣散的目光少有地凝聚了一瞬,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只是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在这时,血压终于测出来了:“90/70mmHg,心率126,脉搏65……”
曾秦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中心静脉穿刺,马上。”
那种似乎是潜意识的决策,就像他看到褚钰的足背静脉曲张一样的极快的反应,条件反射一般的。
“穿不了……”其中一个医生焦急道。
“为什么?”曾秦转头就去找医疗箱,“有穿刺包啊。”
“没有B超引导,我们、我们不敢穿……”另一个医生说道。
曾秦闻言直接头爆青筋,恼怒道:“盲穿不会吗?!”
两人都没有说话,是沉默的否定。
是了,为了万无一失,许多做中心静脉穿刺一般都采用B超引导的,传统的“盲穿”早已被淘汰。
穿不进去,液体无法补进去,褚钰只有死路一条。
根本就等不到第二天天亮,吊着褚钰的那根弦,就像着火了一样,一点一点地被烧断。
可是,盲穿不会吗……
在场还真有人会。
那个十年前因病从Z大休学的曾秦,那种学了就会记住一辈子的“传统穿刺手法”,他还真的记得。
清晰到每一个步骤,每一个进针的角度,像刻在了他的基因里,在曾秦被白血病缠绕的岁月里,幻想过无数次自己重返校园,然后当上外科医生的模样。
可最后迎接他的是复发再复发,化疗再化疗,然后同现在的褚钰一般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不得已休学。
命运像是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用疾病困住一个过目不忘、操作精准的学霸,废了他的青春和意志。
可命运似乎又怜悯地给他抛出橄榄枝,在他完全放弃、接受现实转行当了小老板的时候,却让他再次拿起穿刺针。
于是,封印了十年的记忆再次被唤醒,读过的书、练过的操作一一浮现。
原来他还像十年前一样热爱,从未变过。
曾秦收拢思绪,缓缓蹲下,看着唇色发紫的褚钰,话从喉咙中蹦出:“我来帮你,好吗?”
褚钰像刚开始那样眨眼,表示同意了。
曾秦的手正想摸到褚钰一边的脖颈,先粗略找一下穿刺点,可忽然想到什么又停在了空中,他又说:“八年制的第六年我退学了,可是这个操作我学过。”
褚钰又眨眨眼。
他知道,他依旧同意。
“你真的不怕我会失败吗?”曾秦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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