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给你的祖宗们听听,我的母亲,你在杭州的妻女,仆人,知情的百姓,还有京城揭发你的村民……还有谁死于你的手下,有我不知道的吗?”,沈惜瑭每说一句,就往他身上扎一刀,不致命却钻心剜骨的疼。他将高俅猛地一推,撞到供奉着列祖列宗的桌腿上,牌位全都砸了下来,有些落在高俅身上,有些砸在地上裂成两半。
鲜血浸湿衣服,随着他的动作在地上拖出一滩血迹,高俅动弹不得,蜷缩在地上不停地求饶,“我对不起静姝,我当时不该强迫她,更不该对你们动手,惜瑭……再怎么说你也是我儿子,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杀生了,我可以赎罪的……”
“谁是你儿子?”,如果可以,沈惜瑭宁愿自己从未被生下来过,这样或许她的母亲就不用承受这样的苦难,他也不用每每想到自己与高俅有关系就痛苦不堪,令人作呕了。
“皇上,就是他。”
高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急促地脚步声,高俅似乎看见了希望,面容狰狞地喊道:“皇上来救我了,你也不想想她跟我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死了,她还有活路吗,怎么可能丢下我不管?沈惜瑭,你的死期到了。”
都多少次了,他还是不长记性,沈惜瑭自嘲地苦笑一声,眼神突然狠厉起来,提起刀往高俅胸膛重重刺去,血滴飞射,溅了沈惜瑭一脸。见高俅彻底躺倒,沈惜瑭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起身看向周子木,摊了摊沾满鲜血的双手,尽显疲惫。
彼时他已经听不清周围的人在说什么了,好像自己这条烂命也走到了尽头,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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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军队取得胜利班师回朝,声势浩大,每经过一处歇脚的地方总有百姓前来送吃的喝的,对这些保护安全的英雄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宋将军,今日藏族百姓特设了舞宴邀您前去庆贺。”
宋野阔擦拭刀剑的手一顿,皱眉道:“庆贺什么,今夜赶路。”
“可是我们已经不眠不休赶了三天三夜了,将士们再不休息恐怕顶不住了。”
宋野阔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从柜子里取出一个木盒走到战马旁一跃而上,“那就暂时任命你代替我率兵回京,我先走了。”
说罢,马匹便冲了出去,不给人反驳的机会。夜晚露水极重,寒风刺骨,刮在脸上生疼,却也丝毫阻止不了宋野阔的步伐,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沈惜瑭,他便再没有心情在路上耽搁停留了。
这些日子写回去的信件,沈惜瑭竟然狠心到一封都不曾回过,全是在小妹那里知道他的近况,看他回去不好好惩罚一番。不过这次他也给沈惜瑭带了件礼物,是在边疆取得狐皮大氅,可暖和了,沈惜瑭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到了冬天恐怕只能躲在屋子里烤火,哪里都去不了,有了这个东西就能同他一道四处游玩了,京城的雪景还是值得一看的。
宋野阔越想越兴奋,即便眼皮沉重得直往下耷拉也不停下来,一路赶到状元府门口。门前嬉闹的两只麻雀见有人来瞬间飞走了,宋野阔踩在铺满灰尘的台阶上看了看,心生疑惑,试探着敲了敲门,果真无人回应。
路人好心提醒他道:“别敲了,这状元府早就没人了。”
“人去哪里了?”
“之前全国通缉来着,说是犯了死罪,前几日又撤销了通缉,兴许是抓到了吧。”
为什么事实跟信中所说的完全不一样?宋野阔急切地回到家中质问起宋清越,“你不是说一切都好,沈惜瑭正等着我回来么,他怎么变成囚犯了!”
宋清越正在教孩子认字,乍一看到宋野阔正高兴得准备迎接他呢,突然被这气势汹汹的模样震慑住了,“哥,你别生气……”
“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宋翊鸿刚回来便见到这副情景,大声呵斥道:“是我让她这么跟你说的,带兵打仗最忌讳分心了,跟你说了又如何,让你去送死吗?”
宋野阔自知理亏,没底气道:“那你现在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翊鸿看了眼方才被他吓到的孙儿,拉着宋野阔出了门外才说道:“王爷意图拉拢沈大人,沈大人遂与王爷走得很近,我看只是缓兵之计,可皇上偏说他意图谋反,把他关押了起来,后来他逃了出来,皇上四处通缉,前几日他去刺杀高俅的时候才被抓到。我去了好几次宫里替沈大人求情,皇上统统不见,说等高俅醒了再议。”
宋野阔总算是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蹙紧了眉头,“高俅没死?”
宋翊鸿摇摇头:“现在还吊着口气呢,他若是死了,沈大人也得被处死了。我听他府里人说那日是沈大人心软放过了高夫人,她们老爷才及时得救逃过一劫的,唉……这世事难料,谁又说得准呢?”
“你的意思是沈惜瑭好心放过了她们却反被捕了?”
“嗯,那一家子手脚都不干净,你别跟他们沾上关系,沈大人是我们家的恩人,我定会想办法救他。”,宋翊鸿拍了拍宋野阔的肩膀,感觉自己儿子这一趟回来长大了不少,体格愈发强健,心智也成熟了很多,不会像以前那般血气方刚了,“对了,上次说手臂受伤了,现在如何了?”
“已无大碍。”,宋野阔抬起手臂给宋翊鸿看了看,“父亲,我去看看之前的兄弟。”
“好。”
得到应允之后,宋野阔才转身离开,不露痕迹地捏了捏左手臂,这只手在战场上被敌人挑断了手筋,他方才只是轻微抬了下都疼得冒汗,更别说提重物了,不过右手还能拿得动刀就行。
宋野阔赶到高府门口,门童见来人面孔生的很,立即拦住他道:“请出示通行令牌。”
宋野阔没有说话,将腰间的佩刀拔出,寒光乍现,不过一瞬的功夫,门口便已血流成河。
在经历了沈惜瑭之事后,高府内外都添了许多人手,见有人闯入,迅速上前将他围住,一幅进攻之态。
宋野阔面色沉着,毫无惧意,他在战场上面对的都是何等穷凶极恶之人,又岂会害怕这些鼠辈,即便让一只手,他们也不会是自己的对手,更何况他现在铁了心要杀高俅,就算是死,他也要拼进去。
不知砍了多少人,宋野阔眼中毫无亮光,麻木到只剩下一片猩红,好像每斩杀一人,就离沈惜瑭更近一步。他派人去打听过沈惜瑭的过往,只是听着就痛苦不堪,或许他没有足够强的同理心共情,更没办法感同身受,但他能肯定一点,谁敢动沈惜瑭,他就杀了谁。
宋野阔一路杀到主卧,见到静躺在床上的高俅,毫不犹豫切下首级,收刀大步踏过尸体走了出去。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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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绵,下了一整夜,世人无不享受着久旱逢甘霖的愉悦,唯有沈惜瑭卧在榻上寒冷刺骨得翻来覆去,明明被褥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屋里也燃着火炉,可他仍蜷缩成小小一个,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着,整个人抖得不成样子。
“庸医!要你们干什么!”,周子木一脚踹翻跪在地上满脸惶恐的御医。沈惜瑭自回来之日起便卧床不起,若不是还有点微弱的呼吸,活像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他找尽了所有的御医名药,甚至郎中土方都无法唤醒沈惜瑭,哪怕让他的体温回升一些都没有可能,他实在是不知该做些什么了,只能整日整夜的守着他,第一次向他从未信过的所谓天气菩萨祈祷,只为了沈惜瑭能醒过来。
周子木将人都清出去后,独自坐到床前握着沈惜瑭的双手企图传递给他一些温暖,可除了冷气他丝毫感受不到沈惜瑭的生命力,只好爬到床上把他紧紧拥在怀中,听着那缓慢平稳的心跳才觉得安心些。
“你整日不理朝政守着一个死人干什么?”,太后冲进屋内,一把将周子木拖到床下狠骂道:“他犯的可是重罪,你不把他关入大牢,反倒日日夜夜伺候着,让官员们怎么看,又如何能信服于你?”
沈惜瑭多久没吃饭,周子木也就多长时间未进食,此时已经饿得没什么力气了,更没有什么理智,所以被太后拉下床后也没有什么反应,双目无神地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太后看了眼床上的沈惜瑭,面露惋惜,可她为了周子木的前途不得不这么做,“来人,把沈惜瑭拖出去斩了。”
周子木反映极大,奋起拦住冲进来的侍卫,“我看你们谁敢动他!”
“他们并不听命于你。”
那些人根本不顾周子木的施压,反倒将他擒住动弹不得。周子木服软道:“母后,不能动他,他还有利用价值,大臣那边我会处理。”
寝殿中沉默下来,这空档沈惜瑭突然咳嗽了两声,周子木听到床上的动静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手足无措得不知道该干什么,就连指尖稍稍碰到衣襟都小心翼翼得颤抖,生怕给摸碎了。
太后看到他这副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未对沈惜瑭做些什么。
“雁……惜瑭。”,乍一喊这个名字,周子木还有些不习惯,可他也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沈惜瑭才是真正的他,而沈雁离早已不复存在了。
太后离开之后,寝宫内再次冷清下来,沈惜瑭睁开眼看见那熟悉的穹顶花纹有些恍惚,可全身从内到外的疼痛又在无时无刻地不在提醒着他时过境迁。
“惜瑭,身体可有不适?”
沈惜瑭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迅速将目光移开了,脸上没什么神情,他不懂周子木前后态度变化为何如此之大,也不想花精力去揣摩他的心思,总之无论他想做什么,自己都不会答应的,大不了一死,反正他如今已没有任何执念了。
听不见沈惜瑭的声音,周子木显得有些急躁,“我知道此前多有得罪,可那些都是不得已为之,我可以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沈惜瑭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艰难地开口,“你杀了我吧。”
周子木知道,若是沈惜瑭一心求死,他总有一天是看不住他的,他无法接受永远失去沈惜瑭。太后派来的暗卫就在门外盯梢,探听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周子木无数次攥紧了拳头又松开,最后不敢直视沈惜瑭,盯着地毯道:“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事成之后,我可以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沈惜瑭早有预料,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波澜,只是重复着那句话,“杀了我。”
周子木贵为皇子,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低过头,如今为了保全沈惜瑭,半跪在地上仰视着他,近乎哀求道:“不要……惜瑭,你不是一直想杀高俅吗,等事情办完,就可以当着全天下细数他的罪状,沉冤得雪了。”
这话像是触动了沈惜瑭到机关,他面容扭曲,愤怒道:“他没死?”
寝宫大门突然被大力拍响,两人皆被吓了一跳,周子木正欲起身看看来者何人,便听见了宋野阔的声音:“皇上,按理来说你应当出席接风宴的,可迟迟等不到你,我就自己找过来了,能否开门一叙。”
宋野阔怎么提前回来了?周子木心里一团乱麻,随意找了个托词,“我近日身体不适,改日再叙吧。”
哪知下一秒宋野阔直接将大门踹开了,冲进来最先看到了面容憔悴,瘦到只剩下骨头的沈惜瑭,顿时怒不可遏,额头青筋暴起,气势汹汹道:“把沈惜瑭还给我!”
周子木为了不被他的气势押下去,强装镇定道:“你问他是否愿意跟你走。”
两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沈惜瑭身上,他望向宋野阔,觉得他好像长高了些,厚重的盔甲穿在身上也不显笨重,反倒添了几分凌厉和杀气,脸和手上都还挂着血,想必是刚从战场上回来吧,看来他已经做到他想做的事了。
宋野阔看不懂他眼中那股希冀怜悯是怎么回事,只是有种感觉,他并没有跟自己离开的强烈欲望,“沈惜瑭,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我以后再也不走了,就寸步不离的守着你,跟我回去。”
沈惜瑭眸光暗淡,宋野阔不只是他一人,他的背后还有整个宋家,自己不能连累他们,更何况自己的事情他必定会亲手完成,绝不屈服于谁。
“我不走,你回去吧。”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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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野阔摩挲着一直戴在颈部的菩提子,一把摘下塞回沈惜瑭手中,“我说过会一直护着你,如今我已将高家举族灭口,你不必再攀附着他。”
“你说什么?”,周子木以为宋野阔虽然放荡但还是明事理的,再加之宋翊鸿的管教,应当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没想到竟这么疯。
宋野阔不再像从前那般恭维,气势压下周子木一头,满不在乎道:“我替你镇守边疆理应奖赏,这就算功过相抵了。”
“你胡言乱语什么!”,宋翊鸿在家中听说他屠了高家满门之事后便即刻赶了过来。此事本就急不得,偏偏宋野阔一碰到关于沈惜瑭的事就没脑子,皇家的权威并不是他们能挑战的。宋翊鸿极其恭卑地向周子木求情道:“那高大人本就生命垂危,许是其他原因断了气,皇上明察秋毫,相信定不会无故乱判,小儿不明事理,在殿前口出狂言了,臣这就带他回去好生管教。”
说罢,宋翊鸿见周子木颔首没开口说话,以为他是同意了,拉着宋野阔正准备走,被周子木叫住了。
“我让你们走了?”,周子木走到宋野阔面前,姿态傲慢,“宋氏疑似与罪臣沈惜瑭勾结谋反,来人,将他们押入大牢候审。”
宋野阔做出防御的姿势,刀刚拔出半截便被宋翊鸿按了回去。他似乎并无反抗之意,任由侍卫冲上来钳住双手,才看着周子木语重心长道:“天上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希望您不会辜负任何人。”
这话像是一剂毒药注入了周子木体内, 反倒是让他压抑许久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凭什么他就得符合所有人期待那样活着,凭什么他就得处处约束自己,心平气和的接受所有人的指责,成为世人所敬仰的仁慈君王。没人知道这些年他为了保全这个位置是如何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的,也不知道他手上沾了多少鲜血,刀下又有多少亡魂,更不知道他每个日夜辗转反侧,究竟有多么痛苦。如今已经到最后一步了,他不允许任何人破坏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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