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浸润在倚翠楼里这么多年,一进门便知道屋内昨晚发生过什么了,更何况沈惜瑭身上的痕迹还那么明显,不过她并未拆穿,继续怒道:“我是托了你母亲的遗愿才供你吃喝的,你对那件事有执念我可以不管,但你如果自甘堕落,我定不会轻饶你。总之,日后倚翠楼不会再接待那人,你若是被我发现再与他私下见面,也不用在这里待下去了。”
“不会了。”,沈惜瑭轻轻拽了拽桑晚的衣袖,“是不是该去弹琴了?”
“你手都伤成什么样了还去弹琴,客人听了不得骂死我。”,桑晚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扔了袋钱在桌上,“这两天不用来了,自己出去玩。”
“谢谢桑姨。”
沈惜瑭捡起地上的衣服穿戴整齐,连夜赶回了府上。
洛浦举着灯笼在门口张望着,远远看沈惜瑭的身影便跑了上去,“沈大人!”
“这么晚了为何还守在门口?若是缺看门的,再去寻一个便是。”
洛浦微笑道:“是我见天色已晚,怕您回来看不到路。”
沈惜瑭不太习惯事事有人伺候,皱眉道:“你不必恭维我,做好自己的本职即可,我不会轻易换人。”
“这不是恭维,我是真的敬重您。”,洛浦眼睛亮亮的,透出无尽的感激之情,“若不是您买下我,或许我早就没有家了。”
“你还有亲人?”,一般来讲,只有了无牵挂之人才会去卖身,他既有亲人,何至于此。
“我父亲几年前被抓去充军了,如今杳无音讯,母亲卧病在床,看病抓药都需要银两,老板们看我瘦小都不愿招工,我只能去卖身了。”
“你多大?”
“十三。”
沈惜瑭之前倒是没太注意到他,如今看来的确是少年人的模样,可惜这风华正茂的年纪却要担上如此重任,“府里空房多,将你母亲接过来住吧。”
洛浦立即拒绝道:“不可,这太唐突了。”
“你要违抗我的命令?”
洛浦当即吓得颤抖起来,“不敢,只是......”
“这块牌匾是哪来的?”,沈惜瑭刚踏上府前的台阶便望见原本空着的地方多了一块写有“状元及第”的匾额,字迹苍劲有力,不难看出下笔之人的功力,“太招摇了,取下来吧。”
“这是皇上亲提的字,命人制好了送来的。”,洛浦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只觉得威风无比,不懂沈惜瑭为何想要取下来。
沈惜瑭长叹了一口气,“那算了。”
洛浦跟着沈惜瑭进屋,向他解释着院内的那一堆木箱,“这些都是各位官员前来道贺赠送的礼品,宋大人昨日和今日各来过一次,都停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离开了,方才送了些药膏来,叮嘱我一定要您擦上。”
沈惜瑭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觉得厌烦,直接将药瓶撂到了地上,“我没那么娇贵,用不着。”
“您指尖全是伤口,手腕上还有那么粗一道红痕,还是擦点药吧。”,洛浦说着就蹲下身要去捡药瓶。
这哪是擦手的药,沈惜瑭抢先一步抓着药瓶扔进了一旁的水池中,“以后凡是他送来的东西统统扔掉,也不准再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是。”,洛浦从未见沈惜瑭发过这么大的火,顿时害怕极了,迅速跪倒在地向他请罪。
沈惜瑭深吸了几口气,将他拉了起来,“以后不用在我面前守这些封建礼数。有吃的吗?”
“已经备好了。”,洛浦领着沈惜瑭走到膳厅坐下,紧张又急切地盯着他。
这虽算不上什么美味佳肴,不过味道尚可,能体会到做饭之人的用心,只是他胃口小,吃不了多少便感觉有些撑了。沈惜瑭放下筷子看到洛浦痕迹斑斑的双手以及失望的神情,道:“明日再去招个庖丁吧。”
“是饭菜不合您的胃口吗?”,洛浦声音极小,有些不自信。
“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沈惜瑭突然顿住,原本是觉得将太多杂事压在他身上了,现下想来或许这样他能自在些,便改口道:“算了,我只是吃不下太多罢了,你下次少做些吧,剩下的你自己吃或者赠予街边的流民皆可,我先回房了。”
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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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沈惜瑭带着连夜写好的奏章进宫,却被告知皇上正于城郊狩猎,要戌时才回来。沈惜瑭只得赶了过去,正于驻地等候,眼前突然蹿过一匹骏马,而后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沈惜瑭看清那马上之人是宋野阔后,转身就走,只是人不敌马,他还没走多远便被拦了下来,“你是来找我的?”
“我眼瞎走错了路。”
宋野阔翻身下马,与沈惜瑭靠得极其紧密,“既然来了,怎么还有走的道理?”
沈惜瑭见自己此刻是走不了了,只得沉住气道:“我今日有要事向皇上禀奏,你不要做出格的事。”
“什么事要跑这么远来说。”,宋野阔与沈惜瑭贴着面,灼热的气息喷薄到他的脸上,“你不会是爱慕皇上,想找机会接近他吧?”
“我们皆是男人,谈何爱慕?”,沈惜瑭眼神躲闪,“我对圣上只有敬仰之情,这话若是被别人听到,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哪条王法规定男人之间不可互相喜欢了?”,宋野阔不悦地皱眉,“再说我的射御之术比他强多了,为何不来看我?”
这人说话怎么总像是缺根筋似的,沈惜瑭恨不能离他远一些,以免惹来杀身之祸,“若你真像自己口中说的那么厉害,怎么不去行兵打仗,非要窝在这里陪王孙贵族玩幼稚的捕猎游戏?”
宋野阔似乎完全没听出来沈惜瑭这是在讽刺他,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你也觉得我适合率兵出征?”
“是。”,沈惜瑭恨不得他马上出发,这样就不用在哪里都能见着他了。
从小到大,包括他的父母兄妹在内都没有沈惜瑭了解他,是第一次有人与自己的想法一致,在宋野阔的观念里,男人就该上阵杀敌,浴血奋战,不该贪图享乐,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只是他被太多东西束缚着了。
宋野阔眼底的亮光逐渐暗淡下去,“去不了,家里的老头不允。”
沈惜瑭早就听过他父亲的英勇事迹,摇头道:“宋老将军是个深明大义之人,一定是你没好好说。”
“我要是好好跟他说,腿都不知被打断过多少次了。”,宋野阔想起那副面孔就来气,“他说家里只剩我一个独子了,在他死之前都不会让我离开皇城半步。”
“这好办,我定能让他同意。”
宋野阔惊讶道:“你想做什么?”
“改日早朝你就知道了。”,沈惜瑭微笑着说,神采奕奕,只要将宋野阔撵出城,那便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忍受他的骚扰了。
宋野阔原本也没对他抱有多大的期望,只是想看看他会做出什么来,揶揄着在沈惜瑭臀上拍了拍,“事成之后想要什么奖赏?”
“不用,只是顺道帮忙罢了。”,沈惜瑭咬牙切齿地移开宋野阔的手掌,见皇上往这边过来了,立即换上另一副神情,毕恭毕敬道:“臣见过皇上。”
周子木拎着一只被箭射中的野猪下马,“雁离今日过来也是想射猎?”
“臣......”
“雁离兄的破喉之术实在精湛,皇上不若让他展示一番。”,沈惜瑭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宋野阔站出来打断了。
“这才几日你便如此了解雁离了。”,周子木饶有兴趣地递给沈惜瑭一把精致轻巧的利刃,“这只野猪便交与你了。”
他的胡说八道架得沈惜瑭下不来台,在场这么多人,若是他真的剖解了这只野猪势必会引来怀疑,可天子之命又哪是他能拒绝的。
沈惜瑭拼命堵上一把皇帝不会为难他,低头道:“臣一介书生,方才连马都上不了,怎会做这些,都是宋大人说的玩笑话。”
宋野阔一副看戏之态,“你的意思是我在圣上面前撒谎了?再者皇上都把这绣鸾刀赐给你用了,你还要推脱。”
沈惜瑭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前方那把尖刀一直悬在空中,表明皇上并没有收回旨意的意思。沈惜瑭狠心接了过来,掰开野猪的脖颈正准备下手,周子木突然弓腰夺走了绣鸾刀,“你手上伤势未愈,就先交由其他人吧,否则别人看见该说我苛待臣子了。”
“谢皇上。”,沈惜瑭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瞪了宋野阔一眼,眼神中满是厌恶与恨意。
宋野阔也丝毫不在乎,反而心情大好,掏出自己的佩刀几下将野猪剖解干净置于烤架上。
好在他中途有事离开了,沈惜瑭终于安下心来,期间一直跟在周子木身侧,却始终找不到说话的机会,倒是引起了他身旁一位王爷的注意,“此人是谁?怎么面孔看着生得很。”
“这是今年的状元郎,文采斐然,李先生喜欢极了,日日念着让我带去见一见。”,周子木递给沈惜瑭一串烤肉,向他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兄长周黎羽,李先生是我们二人的老师,改日向他引荐你。”
“是。”,沈惜瑭受宠若惊地接过肉串,向周黎羽问了一声好。许是这人不爱功名利禄,沈惜瑭未曾听过有关他的传闻,知之甚少。
天色暗沉,是时候该回去了,沈惜瑭正焦急的想找机会开口,却见周子木掀开马车的帘子道:“雁离,上来。”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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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瑭坐在马车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局促不安的抠着手。周子木率先开口道:“知道我刚刚为何不让你说话吗?”
原来是他故意不让自己开口的,这反倒让沈惜瑭更加迷惑了,“臣愚钝。”
“说话之前需得分清场合主次,今日难得大家有雅兴出来围猎,你却找我道朝廷之事,让其他人作何感想?”
“恕臣冒昧。”,今日之事的确是他未经过深思熟虑,只是这天底下的事情实在是没个定数,他很怕因为自己的迟疑而酿成惨剧。
周子木知道沈惜瑭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便没再此事上说起更多,问道:“找我何事?”
沈惜瑭立即呈上奏章:“近十年来战火不断,军营强制要求充军,许多家庭因此破碎,实在是与您此前所承诺过的安定祥和大相径庭。”
周子木微微皱眉,不是很同意他的观点,“仗不可不打,倘若人人都贪图享乐,那整个国家都将覆灭。朝廷也从未忘记过这些浴血奋战的好儿郎,每年都会从国库中拿出大量的钱财来安抚他们的家人。”
“您确定惠及每一个人了吗,又或者说您确认所有的银两都落入他们手中了吗?”
“这是何意?”
“详情我已在奏章中写明,皇上闲暇之余也可去西街看看那是怎样一副惨状,幼小无依的孩童站满了长街,十三四岁便被迫打工者比比皆是。家中失去了顶梁柱,又不曾收到朝廷给予的帮助,一家孤儿寡母要怎么生活下去。更何况不管身份再何等低贱,都不该将人作为物品进行售卖,否则这与我们所痛恨的蛮族有何区别?”
“好,此事我会处理。”,周子木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这群人整日只知隐瞒真相,撒谎成性。雁离,你明日起就到户部任职,监督他们的言行举动,切记隐藏身份。”
“是。”
这似乎离目标更近了一步,沈惜瑭从未想过一切会进展得如此顺利,像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一般,他摸了摸挂在脖颈上的菩提子,是母亲的在天之灵保佑着他吗?
马车行驶在大路上并不颠簸,周子木于是闭目假寐。沈惜瑭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敢看他,闭上眼睛之后的周子木气场减弱了许多,眉头也舒展开来,风姿冰冷,琼佩珊珊。
沈惜瑭看得入迷,与他对视了一眼才移开了目光。
“你还有话要说?”,周子木睡眼惺忪,说话时仿佛卸下了平日里的庄严肃穆,带着一股慵懒散漫的意味。
“臣斗胆...您为何...”,他刚做官不久,又急于进言,诸多地方思虑不周,都是周子木一次次看似无意的举动为他解除了日后的隐患,他作为一国之君,没理由如此帮衬自己。
沈惜瑭未能直接言明,周子木却也了然于心,“你天资聪颖,心怀天下,是位不可多得的贤才,我自当重用,若是因一些小事失了人才也得不偿失。”
能得到如此高的评价应该是感觉无比荣幸的,可沈惜瑭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更多的情感是失望。
沈惜瑭独自回家后过了几天清静日子,每日除了公务外也没有过多的事情令他烦忧,在洛浦的照顾下,身体也逐渐恢复过来。陪着几位官员喝过酒后,沈惜瑭踏着铺满月光的道路漫步回家,刚迈过门槛便被人拽着一路拖回了房间里。
沈惜瑭脑袋有些发晕,视野之内的所有东西都是重影,待房间里的烛火亮起来才看清楚对面是谁,“你怎么又来了?”
“不欢迎我?”
沈惜瑭没好气道:“知道不欢迎你还来,这不是贱得慌么?”
宋野阔看着他酡红色的脸颊气笑了,“喝点酒胆子就这么大了。”
“是啊,一刀杀了你也不无可能。”,沈惜瑭不小心绊在床脚上,没稳住身形往宋野阔身上摔去,他刚碰到身后的白墙便弹开了,活像是那上面有什么妖魔鬼怪。
沈惜瑭被他这么一推差点把胃里的酒水都吐了出来,皱眉道:“你后臀长痔了?”
说起这事宋野阔就来气,霎那间起了怒意,“我前几日想跟着送粮的队伍去边陲,中途被那老头发现赶了回来,挨了几板子,现在坐卧都难。”
沈惜瑭忍俊不禁,“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要挨打?再说了我不是让你等几日吗,你怎么私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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