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中有书生,也有目不识丁,纯粹来看热闹的百姓。
或许是为了响应上面要求,衙门还专门找了两名会认字的衙役,念给众人听。
那些不识字的普通百姓,听明白了公示上写的内容。
随着衙役最后一句话落下,在场人一片哗然,新律令竟然是允许女子和离!这可是闻所未闻,从古至今他们只听说过男子休妻,哪里听过女子休夫,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然而这是上面的意思,他们也不敢质疑,只能小声议论。
反倒是一些小丫鬟听完后,激动不已,连蹦带跳回去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小姐。
这些百姓中也有妇人,她们脸上满是惊讶,似乎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们也能休夫,选择和离。
女子能和离的事,已前所未有速度席卷整座城,不过二日便人人皆知。
杨蕊曼也从安安食府掌柜口中得知此事。如今安安食府生意越来越好,每日上门的食客络绎不绝,尽管安安少爷后续找来两名手艺不错的厨娘,可她们三人依旧忙得不可开交。
因此这些日子她也没功夫出门,若不是掌柜知道她的情况,特意跟她说了一嘴,她还完全不知情。
掌柜好意道:“小曼啊,你现在还年轻,可不能白白糟蹋在那人渣身上,而且我听安安少爷说,那人渣是要被流放的。”
杨蕊曼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王成运已经在流放路上。
她一直没被王成运休掉,依旧是王成运娶进门的媳妇,王成运要去流放,杨蕊曼也得连带着一起。
杨蕊曼为女子能和离感到高兴,只希望那些与她有相同经历的苦命人,能因此走出困境。
掌柜见她似从回忆中回过神,就知道她心里已有主意,也不催促,等着她自己开口。
等了会儿,杨蕊曼才问:“周叔,你知道在哪儿和离吗?”
掌柜闻言一笑,“你能想明白就好,安安少爷之前特地交代过,如果你想明白了,就跟阿远小兄弟说一声,阿远小兄弟会安排,到时也不用你抛头露面。”
掌柜说完,又补了句,“不过如果你想自己去办理和离,估计还要等两日,这会儿衙门里估计有不少人。”
杨蕊曼闻言点了点头。
几日后,不仅京城,其他州府衙门外,都张贴出告示,百姓们聚拢,听着衙门师爷念告示上的内容,越听嘴巴长得越大,脸上的惊讶,不仅是农家子,就连自诩为城里人的百姓们,也都瞠目结舌,他们从未听过女子也能休夫。
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仅读书人议论纷纷,就连平头男子也都小声议论,说来说去都是哪有女子休夫的,更何况和离还要带走嫁妆,和夫家一半家财。
这些人中只有女子们内心欢呼,直呼当今圣上是当之无愧的好皇帝。
张小翠跟众多姑娘一般,站在告示栏前,等她听完后整个人都还晕乎乎的,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能摆脱那个家!
她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这些人跟她都是一个村,嫁了人的姑娘。
其中一年轻妇人道:“虽然可以允许我们和离,但跟丈夫和离了,又能去哪儿,总不能回娘家,娘家哥嫂也不会真心待见咱们,咱们没银子没房子,又无一技之长,哪怕自立门户,可家里没个男人,终究撑不起这个家,说不定还会惹来风言风语,平白遭人唾弃。”
此言一出不少人跟着附和,“对啊,这么说来咱们虽然可以和离,却身无分文,可怎么活啊。”
这些人中也有人认为,既然可以拿走嫁妆,和夫家一半家产,她们照样能在外生活。
张小翠听着这些人的话,她没有半点动摇,她要和离,然后带着五岁的女儿离开。
她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家,否则她的女儿也会成为这个家的奴役。
张小翠嫁给村里王家,这家出了个童生,她当初也是因为这个才嫁给童生的大哥——王大壮。
却没想到王大壮满心满眼都只有他那个童生弟弟,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他,而她的婆婆更加变本加厉,一家人都指望她干活,她不仅要干屋里的活儿,还要下地干活。
整个村就她和公公一起下地干活,回回被人见了都要笑话一阵,特别是还未出嫁前就跟她关系不好的,如今更是捂嘴偷笑。
张小翠是个说做就做的,她在镇上买了些小点心,就回了娘家。爹娘见了她十分高兴,张小翠把小点心分给了几个侄女和侄子,就跟爹娘说明要和王大壮和离。
她爹娘原本不愿意,直到张小翠说可以拿回嫁妆,和夫家一半家产,并表示会把这一半家产给爹娘和哥哥嫂嫂。
她爹娘还在思考,哥哥嫂嫂已迫不及待冲进堂屋,连连表示同意。
这边,王氏还在咒骂自个孙女,和那出了门半天没回来的媳妇,却不知等她再见到媳妇时,便是媳妇带着娘家一大家子。
在王氏和王大壮没回过神来,就被张家人带去县衙,按照流程办了和离手续,等两人回过神,张家又把张小翠的嫁妆,和王家一半家产,连带锅碗瓢盆都没落下,全用牛车拉走。
王氏和王大壮哪里是一大家子的对手,他们又有官府开具的文书,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王氏气地跳脚,,却又无计可施。
此事一出,仿佛给村子里,备受一家子欺负的媳妇们一个信号,一个月下来不少人前往县衙办理和离。
随着越来越多的女子和离,不少人带着儿女回到娘家,起初还受到哥嫂们的欢迎,但日子一久,免不了心生龃龉。
一两家如此也就罢了,半个月下来几乎和离后回到娘家的女子皆如此。
就连京里都这般,更不要说其他地方了。
这样的例子多不甚数,自然也就传到余安和韩澜耳朵里。
事实上,韩澜比余安更先一步听到风声。他明白这样下去不行,那些和离的女子迟早会花完仅剩不多的银钱。
她们在娘家住的越长,家里的哥嫂越不待见,若是遇见偏心的老两口,说不定还会把这个女儿给赶出去,让人流落街头,或者给她搭一个简陋房屋,这种还算好的。
如果是贪/财的父母,还会把相貌好的姑娘,卖给六七十岁的老头为妾。
除此外韩澜的手下来报,在其他县里,已经出现了“骗婚”行径。
先是将家里姑娘强行送去一户人家,收了男方一大笔聘礼后,没等多久又找借口,表示自己女儿在夫家过得不好,成天被丈夫公婆打骂。
县丞看着姑娘手腕上明晃晃的伤痕,自然而然就信了,压根不知道这些伤痕,都是他们自己弄出来的。
这姑娘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嫁了,没想到半个月不到,她的父母兄长,又将她送去另外一户人家,谋取更多的聘礼。
“我当初就是想让那些像杨嫂一样的姑娘摆脱困境,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余安坐在院里石桌前自责道。
韩澜宽慰道:“不关安安的事,是他们太贪/婪,尝到甜头就想要更多。”
余安在心里叹了口气,韩澜见安安依旧无精打采,决定今日去见父皇一面,希望能说服父皇完善这条律令。
韩澜轻轻抚摸安安手背,给了他无声安慰。
余安在韩澜眼中看到担忧,他不想阿澜担心,只能扯开话题说起杨嫂,“好在杨嫂跟王运成和离了,而他也被流放了。”
韩澜点了点头,“下午我会去见父皇,跟他提议完善律令的事,之前我们的提议只是允许女子和离,但若是因此成为某些人敛财手段,我们只能想办法制止。”
余安思索了下,道:“我这里有个法子,首先是针对和离的女子,大周律令允许和离,但在此前提下要加上,丈夫暴虐正妻,且公婆羞/辱虐/待儿媳,证据确凿后,方准许和离。”
“一旦和离女子和男子皆要等半年才能再次嫁娶,并在官府登记,若该女子第二次和离将收取三两银子的和离文书费,而男子因无故休妻,除了给官府三两的文书费,还得给该女子十两银子补偿。”
韩澜闻言赞同道:“这个办法好。”他握住安安的手,指尖轻轻刮过手背,传来阵阵酥痒。
余安被韩澜温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接着开口,想要转移注意力,“除此外,就是针对频繁和离,父母多次将女儿嫁人,以及将女儿送去做妾等行为,一经查证,该父母得关牢狱十天,并缴纳十两罚银。”
“而女子向官府告发,提交证词与证据,调查属实,则该父母将关押三个月,同时将赔偿该女子二十两。”
韩澜没想到安安竟会想到子女告发父母,虽然如今的大周开明了许多,但重孝却一直被铭刻在骨子里,若当真有女子这般做了,哪怕她拿到了赔偿,以后也会被戳脊梁骨。
韩澜以前就知道安安的很多想法,跟大周,跟他所接触过的人都与众不同。这样的安安令他着迷,令他心动,可正是因为知道,他才知道安安的身世或许不一般。
他一直在等着某天安安向自己坦白,哪怕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他知道安安没做好准备。
之前他曾让人调查过余家,他不是没怀疑过安安是余家的遗孤,却没有任何线索。
余安见韩澜愣神,便把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软软道:“阿澜在想什么?你觉得这个法子怎么样?”
韩澜回过神,他注视着余安半响没回答,只是他的目光越发深邃,余安不自觉被这双漂亮的眸子吸引,却又不敢与韩澜对视,仿佛那双黑曜石的眼睛能洞察一切。
余安不是没想过把这一切都告诉韩澜,但最后都没说出口,不是他不相信韩澜,而是他担心韩澜会为此担心,而且家人的仇也不需要他报,他已经从阿远嘴里得知,当年杀害余家的真凶已经在几年前抓捕归案,没多久就死在牢中。
如此一来他也算大仇得报。
当然他不知道他问过阿远这事后,阿远很快汇报给了韩澜,并不是阿远在监/视余安,而是他以为余安想知道什么,或许其中有何隐情,他脑子转地慢,但小殿下脑子转得快,而且小殿下一心为安安少爷着想,肯定能帮到安安少爷。
这也是为何韩澜没查出余家是否有幸存者,却能确定安安就是余家的遗孤。
韩澜没错过安安眼神闪躲,他握住安安的手,“怎么想到让女子告发其父母的?我知道安安的出发点是为她们着想,但安安有没有想过若是她们当着向官府检举揭发,她们会背上怎样的骂名?”
余安一怔,他怎么能把这么重要的一点给忘了!难道是他在后世待得太久,想法逐渐倾向后世?
放眼望去,在后世父母与子女反目为仇的案/例也不少,但大部分家庭都尊敬孝顺父母,而在大周更是没有子女与父母反目为仇的,更妄谈向官府告发亲生父母,那是会遭世人唾弃鄙夷。
余安没想好怎么回答。韩澜又问:“安安会这么想,是因为安安以前见过?还是说安安觉得愚孝并非孝顺?”
“这种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形成,而是潜移默化中点点形成的。”
韩澜留意安安的神情,见他目光闪躲,知道自己这是猜中了,只是他不想一点点挖掘,他想要安安主动坦白。
就在余安以为韩澜还会再说出更犀利的话语时,对方却只是静静望着他,余安被看得后背一僵。
他知道韩澜已经怀疑自己得身份,他挺了挺腰背,想着就算告诉韩澜也没什么,反正他相信阿澜,即便阿澜知道了,也不会告诉第三人。
余安深吸一口气,对上韩澜那双没有半点探究,依旧柔和的眼眸,心头的忐忑兀自散了大半,他抿了抿唇,不紧不慢开口,“阿澜,其实我之前骗了你,我并非出身隐世家族,我实际上是余家人。”
虽然知道是这个结果,可真听安安袒/露,依旧令韩澜心尖发颤,更甚至越往说,心口会止不住颤动。
然而,跟他预想的无二,随着安安一点点讲述,他了解地越多,心口越是控制不住地悸动,同时一股酸涩自心间溢出。
只听安安清越的嗓音,倾诉这些年的经历,“我是余家人,也是大周人,我曾跟随爷爷学做人偶,当时年仅十岁的我雕刻手艺已超过同辈许多,那时我喜欢上制作人偶,只是我只能尝试雕刻木偶,而且还只有巴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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