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吗?”秦昭开门见山。
“没有,大概还要40分钟。”
下午从博物馆出来,林希给秦昭发微信问晚上可不可以去他家。反正是他说的,有需要就开口。
“慢慢吃,我在外面等你。”
半小时后男人和小孩子牵手走出,林希和一个女人跟在后面,正互相推着信封。谈话间小孩挣脱爸爸的手跑去抱住林希大腿,好笑的是,秦昭这个角度正能看见他把孩子的小臂膀强行掰开,连人带信封一同塞进女人怀里。女人抱着孩子腾不出手,只好依依不舍地上车。
见他四处张望,秦昭适时打起双闪,下车拉开副驾。
林希披着夜色一步步走近,想张嘴调侃他又开出这辆张扬的猛禽,可真的走到跟前,看清明暗交替下秦昭立体的五官,突然失声。
身后是血缘意义的家人,面前是初识的游戏对象。亲密和生疏也不是一以贯之的定义。
突然想起,分手那天他立下的誓:不自暴自弃,不荒唐过此生。可他没做到第二点。荒唐了、出格了。网上约的人可能是变态,会趁他被绑上为所欲为,可能会染上病,毁掉日常社交……成千上万种糟糕境况,他却遇见了万一——
“秦昭。”
“嗯。”
“可以借我靠一下么?”
秦昭把他拉进怀中,用行动回答:可以。
“妈妈,林希哥哥也有哥哥么?”凌思稚嫩的声音响起。
凌家三人开出去才意识到完全可以把林希载回学校,却不想掉头回来竟撞上这一幕。淡黄路灯下静谧的拥抱,只有孩子看不出涌动的情愫。
凌叔见妻子怔住,咳了两声,一言不发启动轿车。
林希只靠了一小会,就沉默着钻进车里,一路上不曾开口。
到家后秦昭把他安排在客厅问:“喝点什么?”
林希放着好好的沙发不坐,偏要溜到地面,随手拽个抱枕塞到后腰,对着秦昭背影问:“有酒么?”
秦昭想起上次酒桌的境况,诚心询问:“你的酒量到底多少?”
林希趴在茶几上回忆:“啤酒一两箱吧,太撑了喝不下。白酒不清楚,醉的太快。”
“那别祸害我的酒了,喝茶吧。”
眼见秦昭把挑出来的红酒又放回去,林希反骨作祟,偏要喝这瓶。
本也是哄他,这会起瓶器已经拿在手上。
略过醒酒环节,两人直接开喝。光线透过液体如丝绸般顺滑,视觉效果反倒比味觉还甜些。林希极少喝红酒,入口只觉得并不如想象中好喝,原来贵的红酒也尝不出葡萄香,终归还是酒。
说不清为什么想来秦昭这里,往常累了烦了,只想躲起来,最好谁也不要来找,不要同他说话。可是今天格外特殊,既不想被打扰又想有人陪。秦昭家是最理想的去处,做什么都可以,不会有人比他还了解真实的林希。
“你不好奇他们是我什么人?”林希越过高脚杯看他。
“好奇。”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将他性格摸了七八分,喜欢唱反调,主动问他未必肯说。
这点酒不至于醉,但林希肤色浅,一点酒精就浮上层粉色,嘴巴也红红的,用这副模样撩拨秦昭:“那个女人是我妈妈,长的很好看是不是?见过我们的人都说儿肖母,秦昭,我好看吗?”
秦昭凝视凑过来的人,是好看的。不女相,但俊秀。薄薄的嘴唇,挺翘的鼻头,最好看的还数这双眼睛,只一面就深深烙在秦昭心里。
“因为她漂亮,所以从来不缺追求者。没想到,选来选去最后挑了个渣男,”林希弹指敲酒杯,发出清脆响声,“就是我亲爸。”
“他做生意,乘着政策东风赚了钱,心也花了。从我有记忆开始,他外面的女人比我屋里的玩具还多。”
“我妈这人,性格懦弱没主见,不敢闹也不敢吵,只会背地里哭,等我爸好不容易回家了,又委曲求全粉饰太平,妄想渣男能回心转意。”
无聊俗套的剧情,随时随地发生在人间各处、街头巷尾。这种蜚短流长放在平时,是秦昭听都不屑听的八卦轶闻,但眼前这个生动漂亮的男生,是真实在这种环境中长大,在层层加码中活的格外辛苦。
秦昭帮他倒酒,引导他讲后续:“然后呢?”
林希怔怔地看向窗外,仿佛透过这层介质穿越了时间。
“我考上高中那年,他外面的女人怀孕了,逼着他离婚,”林希嗤笑一声,“这婚能离成我也出了份力,和亲爸讨价还价,分到一份可观的财产,逼着我妈签了字,所以那段时间,她连我也怨。可是怎么办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成为失败婚姻的陪葬品,陷在里面一辈子。”
那个时代的女人夹在开放和糟粕夹缝中,小时候为了哥哥弟弟有钱读书,早早去上师范学校,只是因为师范不用交学费,可以早点出来工作。
工作了,误把男人热烈的追求当作真心,殊不知她渴望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另一半看来是痴人说梦。傻傻地以为辛苦维系住家庭,就可以等到回心转意,以为不离婚有益于孩子成长。可林希早就厌倦了这败絮其中的家。
“刚离婚那会她走不出来,我们两个……”林希沉默片刻,喝下口酒跳过这个阶段,“后来有一次,我没忍住发了脾气。从那以后她跟换了个人似的,像是一朵玫瑰终于活过来,也遇见了凌叔,他人不错,反正比我亲爸强。”
地砖又凉又硬,秦昭陪他坐到这会尾椎疼,搞不懂他为什么喜欢坐地上。起身坐回沙发,林希也就势伏在他膝盖上抬眼,发自肺腑地说:“她嫁出去那天,是我这些年最轻松的一天,像是丢掉个包袱。从那以后我可轻松了,他们给我留了套房,没人来烦我,真的,可轻松了。”他强调了两遍,可见是真开心。
秦昭手指插进他浓密的发丝,轻轻揉。林希很享受这种感觉。
“那小孩是他们的孩子?”
逛了两天,腰部隐隐作痛,应该是又犯病了,林希阖上眼睛嘟囔着:“嗯。他叫凌思。小孩子烦死了,非要粘着我,我不喜欢但总要装一装,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虚伪的样子。”
他知道,林希最擅长虚与委蛇,瞒得过所有人,只在他这里破罐破摔肆意妄为。
“你讨厌他们?”
林希认真想了想,摇头说:“不讨厌,只是希望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说不好听一点,将来若需要人侍奉病床,我会承担起属于我的责任,但是在那之前,希望他们不要找我。”每次见面都让他想起那段黑暗经历。
只是开开车走走路,体力不支就坐一会,歇够了就继续逛,可就是很累。因为不愿意。加诸于他的,是逃不掉的责任和必须携带的道德负重。
一瓶红酒见底,林希微醺加疲累,眼皮越发沉重,察觉到秦昭想抱他,挣扎着站起,坚持自己走回房间,一头扎进枕头里向秦昭摆摆手:“故事会就开到这里,我困死了。”
秦昭强行把他拉起来:“换睡衣。”
林希推拒不过,不满地抱怨:“哪有睡衣,上次都被你剪坏了。”那天以后他就用背心勉强对付着,这次来的临时,什么都没带。
“我买了,换上。”秦昭把他没留意到的新睡衣从枕边拖过来。
“这是你给我买的?”纯棉材质,里里外外翻一遍没找到标签,凑到鼻子下闻,原来洗过了。
秦昭拍他的头:“睡吧,明天早上送你回学校。”
见秦昭离开,林希忽然想到什么,眼睛倏的睁开,急忙拉住他袖口:“水科院通知我去签三方,我要不要签?”
这是第一次在林希眼中读出迷茫,秦昭任由他拽着,问:“水科院是你第一选择,为什么犹豫?”
“他们都说毕业季至少参加十多场招聘会,经历五六家面试才能收到offer,可我一投就中了。”太顺利就会怀疑是不是没尽全力。
秦昭是咨询的最佳人选。和同学说会觉得是在炫耀;和老师说,吕老师根本没时间;妈妈更是希望他能回家找工作。只有秦昭,有工作经验,还在相关行业。
“如果觉得不真实,就继续投简历,三方可以毁约一次,具体情况需要咨询学校就业办。虽然理论上不支持毁约,但一般情况下学校会袒护自己学生。不过林希,”秦昭俯下身去看他,“面试顺利是因为你过去两年的积累足够丰富,不是水科院门槛低。”
林希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可是……
“可我怕选错。”求学十九载,社会于他,一切都是未知。
“工作没有对错。随着阅历增长和需求变化,若有一天想要开拓新的领域,水科院也是个不错的跳板。”
说完,秦昭把手心覆在林希眼上,问:“如果这次面试没过,你会失望吗?”
林希在一片黑暗中设想秦昭提出的假设:“会。”如果落选,就要立刻针对其他设计院做准备,研究方向还未必一致,足够他烦心一阵。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早点睡觉。”秦昭出门时顺手关掉了灯光。
也是。他总是怀疑得到的,却不曾逆向思考失去的可能。似乎已经默认,成功是努力加运气,失败是常态。
容易得到,会掩其珍贵。亦或是,不敢信自己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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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普通的一章,我埋了三把刀子,哈哈哈哈哈哈哈(掐会腰)
第18章 HA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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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过三方,未来几年发展方向变得清晰明确,有迹可循的生活让林希安心。
答应秦昭下下周去他家时,两人都忘了国庆这回事,等假期临近才意识到上班族有足足7天可以自由支配。秦昭问要不要去旅游,林希虽是心动,但考虑到法定假日处处人山人海,还是决定窝在家中。
放假前一天,两人去逛超市,除了水果蔬菜肉类,还买了许多零食,足够在家里呆七天不出门。前三天还好,两人丢掉工作和论文,睡醒了一起做饭,饭后打打游戏,偶尔下楼散步锻炼。
小区里有好多人遛宠物,林希似乎有特殊体质,只要夸句这小狗真好看,那小些动物就噌噌往他身上窜,逼得他左右闪躲,嘴里嫌弃叫着:“别蹭!新洗的裤子!”
秦昭袖手旁观,不帮忙就算了还在旁看戏。于是林希故意逗着狗狗们在他身侧打转,不留神,一只萨摩耶扭着肥胖的身躯冲向秦昭膝窝,给他撞了个趔趄。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哎!哎!放开我……”
秦昭掐住后脖颈把人带离现场,林希上下抓他腰肉,得不到丝毫反馈,遂放弃抵抗,还恶人先告状:“你怎么没有痒痒肉?”
秦昭见他精力实在充沛,应当是在家里呆烦了,拿出手机问:“今晚要不要去酒吧玩?”
“酒吧?half?”
“嗯。”
对比上次在half不欢而散和现在的特殊关系,想想还有点激动。
“去!”
营业的HALF和未营业的HALF宛如两个酒吧,门内透出的光怪陆离照在小院里,使得小竹林像是联通两个世界的奇幻隧道。
这次终于看清了内部布局,回状的吧台摆在正中央,将整个场地分为两部分,一边是游戏区,设有篮球机和不明用途的擂台;另一边是演绎区,台上帅哥正抱着吉他唱爵士,下面沙发卡座隐约有坐满的趋势。
秦昭带着林希在吧台外缘寻了两个位置,问他喝什么。
林希第一次进酒吧,单看名字分不出哪个好喝,干脆直接问台内调酒师:“你好,这些酒哪个卖的好?”
秦昭不懂他为什么放着自己不问,偏去问别人,顿觉调酒师黑色衬衫下因摇晃雪克杯而绷起的肌肉线条碍眼。
调酒师客气地同林希解释:“每个人口味不同,适应的酒精度也有区别,不如让秦老板给你推荐。”
林希瞪着眼睛怀疑地看向秦昭:“秦老板?”三个字让他念的抑扬顿挫。
秦昭扣过酒单不理他,直接向调酒师说:“给他拿罐旺仔牛奶。”
林希不同意,跳下凳子张牙舞爪去抢他手里的酒单,讨好地央求:“秦老板我错了,不该质疑你,哪有来酒吧不让喝酒的!”
抢了半天没抢到,待看清秦昭的调笑才明白被耍了,林希气恼地拍桌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秦老板还挺有花花公子气质哈?”
“我以前也没发现你还挺能闹,坐下。”秦昭把酒单推到两人中间,给他讲解每种鸡尾酒的基酒和辅料。
林希最终选择了自由古巴。
“为什么他们叫你秦老板?”
“HALF换址时,室内设计是我做的,没收钱,要的营业分红,所以也算半个老板。”
怪不得说门口的竹林和铃铛是他的主意。
秦昭打唐潜电话一直没人接,问了服务员说老板在办公室,于是叮嘱林希自己坐一会。
秦昭前脚刚离开,后脚林希就跑到游戏区看热闹,这会擂台边围了好些人,两名年轻男性在起哄中走上擂台开始脱衣服。林希两眼放光,兴冲冲欣赏免费的美色。
两人脱到上身精光才停止,身材确实有看点,但和秦昭比还差点意思。台下站出个少年,抽出胸卡的纸片,红着脸交给其中一人,台下欢呼有之调侃有之。
林希好奇他们在做什么,跑回去问调酒师。
“HALF的规矩,进门领一张胸卡写上联系方式,有胸卡就意味着单身可撩。每人每天只允许交换一次联系方式,所以当两名以上男性同时示好时,需要打擂台。”回答的人不是调酒师。
林希闻言回头,说话人留着及肩长发,上半截被扎起,碎发散落脸颊两侧,阴柔但不失俊美。他慵懒地靠在吧台问林希:“第一次来吧?”
林希点头并请教:“擂台就是比谁脱的衣服多?”
“当然不是,比什么随意。只要不是尺度太大,唐潜都不管。”
听他提起唐潜,林希问:“你也认识唐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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