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扶光脸色都变了:“爹你能不能别那么积极,你们约的未时,现在才正午!”
“将明好不容易答应带我做康复运动。”左方遒很知足地说,“七年了啊儿子,要不是这次病了,他态度都没一点缓和的。”
左扶光甚为不解地问道:“爹向来心高气傲,为什么在将军面前连脸都不要?”
左方遒气得差点把碗砸过去,愤愤道:
“这还要什么面子?年轻时候总觉得面子重要,做出许多后悔莫及的事。现在才明白面子这种东西不能吃、不能用,反而将爱人推远……我呀,活该。”
左扶光摆手说:“爹去吧去吧,不用拐弯抹角地教训我了,我知道了。”
“又没说你。”左方遒分明没那个意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言道,
“沧渊什么都没要就是等着我们去道谢再提条件的,爹这重病未愈不便去乌藏,你好点了就代劳哈。”
顿了顿,他又续道:“虽然圣旨还没来,但你如今必然会留在雅州了。所以封地上的事都得接手,也好让爹安享晚年。”
左扶光不耐烦地说:“你是怕你去了乌藏,将军会随驾,然后留在那里不和你回来了吧?”
左方遒手里的空碗真的飞了过来,起身骂道:“你个不孝子!这种秘密怎么能说出来?!”
“全雅州的人都知道了!!!”
左扶光开始准备去乌藏的行装和谢礼,一边收拾一边想着那天碧澜和翠微偷听到的沧渊对子茂大帅说的话。
左扶光嘴角弯弯地笑了一下,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在他看来沧渊这样做,肯定是和过去一样,向他传达自己未尽的情义。
可他为什么那么快就走呢?
这次相逢很短暂,沧渊看似为他而来,却几乎只看了他一眼,连个正脸都没给他。
想到两人在京城里发生的桩桩件件,左扶光知道自己过分,沧渊没可能莫名其妙就原谅了他,便又猜测着对方肯定是有目的的。
是让雅州买乌藏的粮食呢?还是开辟新的大市口以乌币结算?
是要图谋雅州的财富?还是领土?或是世世代代的领主盟约?
左扶光在经过长城的时候,樊启和李彦都跑了过来,和他打招呼,纷纷问及将军最近可好。
“将军不是单浩轩吗?”左扶光知道他们问的是沧晗,便如实道,“老将军回了家,一切都好。”
“哦……单将军啊。”樊启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他被沧渊请去白狼部好多天了,也不见他回来,小王爷过去了问问啊。”
左扶光忽然觉得,“小王爷”这个称呼比“国公”亲切多了,他是他自己而已,而不是某人的驸马、某国之公。
不过他立即震惊了:“什么?!你们的意思是在乌藏人突破长城那晚,单浩轩被俘虏以后沧渊就一直没把他放回来?!”
“嘿什么突破,真打他们还不一定打得过呢。”李彦做了一个掐脖子的动作,很有义气地说,
“知道沧渊是去救你的,我们有意放水。当时我演得那个像啊,猪血洒了一地,谁看着都壮烈!”
左扶光为边防状况感到深深的忧虑:“他是乌藏王子,他俘虏了固宁军总将至今未放,你们居然不向王府汇报?!”
“什么乌藏王子、领主啊……他不还是当初的沧渊?”樊启也满不在乎地说,
“你没听沧渊说吗?只要雅州姓左一天,他就一天不犯中原;但若是雅州易主,他就是下一个巴彦梦珂。”
李彦咂咂嘴:“这样朝廷畏惧乌藏的力量,不仅不会害小王爷,还会保护你和王爷,听得我热血沸腾。但是小王爷,他分明是为了你才这样,你怎么好像……不信他?”
左扶光瞬间愣住了,他信了最不该信的人,许世文元。
难道他疑了最不该疑的人吗?
“李彦这种小喽啰不清醒,樊启你怎么也跟着犯迷糊。”左扶光严肃地教训道,
“你们将军不知道在那边过着什么苦日子呢,以后不能徇私枉法,这些情况都要上报王府!”
李彦有些不服地跳了起来:“我不是小喽啰啦!我现在是大队长,管着好几十号人呢!”
左扶光摇了摇头,在关卡卸下一些带到军中的衣物,然后朝着白狼部前行。
听说沧渊刚刚接手乌藏东境的领主之位,忙着收服各大头人,团结人心。
他忍不住又想,往后他继承父亲的爵位,成为雅州之王,而沧渊是他的比邻之交,如同中原长城和乌藏官寨伫立在原野上,隔着边界线相望。
就,挺浪漫的。
左扶光摇了摇头,自从被带回雅州以后,他觉得自己都不正常了,不清醒了。
可能是在一场惊心动魄以后绝处逢生,所以才会变得奇怪。很多人容易爱上自己的救命恩人,原来是这样的道理……
左扶光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起来,带好驮队,递上了拜帖。
不多时有几个孩子蹦蹦跳跳跑了过来,笑眯眯地对他说:“我们领主大人去岗拉部了,您可能要等很久哦。”
第一百八十四章 糟糕,长恋爱脑了
等就等吧,反正也没事。
左扶光把谢礼都搬进了沧渊的官寨里,然后像个主人一样大摇大摆去了最上层的房间。
他挨个看了过去,不仅认得哪间是给父亲做过病房的,还通过摆设的样式和屋里的味道认出了沧渊的屋子。
左扶光直接住了进去,楼下老伯和随行侍卫都照顾着他,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一住就是三天,这才觉得有点无聊了。
左扶光下了楼,这三天里他就是在屋里看书而已,忽然想去外面走走,了解沧渊建设起的部落。
他去了学堂,听了那里的先生讲课,是几个在中原不得志的小秀才,被沧渊发掘并聘用了。
他还去了边军军营,不过被拦在外面不许进去。左扶光隐约听见操练号子的步调和《百战奇谋》里一致,又想起这本书的来历。
又过了两天,他去乌藏野地里打猎,一个人玩得甚无意思,败兴而归。
晚上闻着床单上沧渊的味道,左扶光对着空气开始练习道歉,开口就道:“渊儿弟,你小人不计大人过,我以前做的很过分,原谅我,行不行?”
紧接着,他觉得语气不好,又低三下四,便改了主意,先说公事:
“加措王子,此回你救我有功,有什么条件随便提。但固宁军总将你该放归了吧?我得保证他的安危。”
“会不会太冷漠了?”左扶光从前对沧渊说话从来不会考虑这么多,如今却觉得怎么都不合适,便又换了个开场白,
“沧渊,咱们公事私事分开。你怎么对我都行,但先放了单浩轩。”
左扶光脸瞬间有点红:“他会怎么对我呢?”
他立马又在感慨,当初单浩轩怎么都看不惯他,还和他在兴京大打出手,如今却要靠他救,啧啧……这人以后能不能收敛点。
左扶光想了很多,伴着这些猜测和想法入睡,夜好像变得无比漫长,醒来发现自己抱着另一边枕头。
“其实我只是想你了。”左扶光对着枕头说,“如今我已能放下一切,你我却再也回不到过去……”
又是漫长的一天以后,左扶光听到了楼下众人的骚动。
原来是领主大人终于回来了,他也起身朝外看,面色瞬间冷锐。
只见阳光下,沧渊和单浩轩说说笑笑的。传闻两人在乌藏边军破城那日决裂了,如今竟依然好得像兄弟?!
左扶光翻了个白眼,拢起手罩在耳朵上,仔细听着楼下众人的谈话内容。
有个人好像是沧渊请来的某先生吧,正在对旁边的人说:沧渊把单浩轩带去见各位头人,亦同样有借力中原,威慑他们老实的目的。
总之左扶光想象中单浩轩在乌藏蹲大牢的场景没出现,他气闷地一屁股坐回屋里,没出去迎。
沧渊把单浩轩安顿好,一回头听人禀报说雅州的小王爷已经在他房里住了好几日了。
左扶光没骨头似的靠窗坐着,忽然听见门响了一声,沧渊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框边,只对他说了一个字。
——“滚。”
……
滚。
左扶光撇开头去,像父亲无视沧晗的“滚”字一样,无视了这个字。
“我是来给你送谢礼的。”左扶光很认真地望着沧渊,“感谢你不辞辛苦,无畏相援,这份恩情没齿难忘。”
沧渊松手,走进屋内,并不为之所动,问道:“王爷让你来的吧?”
这句话仿佛瞬间穿越了时空,左扶光想起十多岁的某一天,他和沧渊闹了矛盾,他前去将军府道歉,沧渊就这样问:“王爷让你来的吧?”
左扶光像当初一样讷讷道:“渊儿弟,你赶我走啊?”
沧渊因为这个称呼再次愣住,这是他死穴,但此刻左扶光立即接话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就没请你进来’,是不是?!”
沧渊走过来拉起他:“别跟我抖机灵,谢礼我收了,你带着单浩轩回去吧,正好同行路上有个伴。”
左扶光被话语里的冷淡刺得极不舒服,顺势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饭都不留我吃一口?”
“你在我这白吃白喝那么多天,还说没有吃饭?”沧渊双手掌住了门,想关掉了,“我不需要你报答我,毕竟也不是为了图谋什么利益。”
左扶光品了一下这句话的深层含义,觉得心里凉了半截,又拾起点勇气,开口道:“渊儿弟,其实我想为过去的事给你道——”
话音未落,门被关闭了。
沧渊背靠在门内,大口呼吸着,他好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听了下去,然后立马原谅左扶光,继续做着年少时那些荒唐的美梦。
太阳鸟神像下许的誓言是不作数的,两人在艰难险阻里的约定也能轻易打破。
他和左扶光永远没有一纸婚约,也没有什么相伴而行,他醒了,被打醒两次,再傻也知道事不过三。
他只能肯定自己在乎左扶光的生死,却不敢索求任何回报。
看不到左扶光,他才觉得好。他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再也不想和他扯上公事以外的关系。
左扶光心里有点窝火,他向来专断惯了,很讨厌被违逆。
沧渊不给面子,他也跟着生气。反正已经完成了此行的任务,还在这里等了他这么久,就算走了也不叫遗憾。
于是,左家小王爷带着单将军,迈过短短的路回到了长城之内。
左扶光开始接手雅州事务,沧渊也逐渐掌握了领地权力核心,一切风平浪静,终于迎来了中原皇帝的赦免令。
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可沧渊那天的态度却始终盘桓在左扶光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很不爽他这样对待我,明明当初像狗一样舔我。”左扶光对父亲说。
左方遒满脸傻笑:“我很满意如今将明这样对待我,比那时候的逆来顺受更有意思。”
“爹你完了。”左扶光叹息道,“我大概也要完了。”
……
要到沧晗的生辰了,固宁王准备大办。
他的生辰沧渊不一定会来,但沧晗的,沧渊作为养子是必然会回雅州的。
此时距离左扶光被救已经半年了,这半年里他经过了无数次“追回沧渊”还是“忘掉沧渊”的纠结,最后想得自己都烦了,索性投入忙碌中。
“扶光,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沧晗站在将军府里,用手遮住眼睛,朝上望,
“行了,你爹瞎张罗也就算了,你别忙了。这将军府打扮得再漂亮我也住不久,我要回渊儿那养老的。”
左扶光朝下望去,轻轻问道:“将军真要去乌藏吗?”
沧晗点了点头:“等你父亲身体大好了我再走,不然他又……”
他忽然觉得和左扶光说左方遒的坏话并不太好,便止住了嘴。
“沧渊最近有来信吗?”左扶光顾左右而言他。
“每过几日都要写,有时候是询问意见,有时候问及周边诸事。”沧晗如实答道。
左扶光很是关心:“有问过我吗?”
沧晗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等到左扶光刷完新漆时,他才叹了一口气:“渊儿从未问过你,但是提过一次……”
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左扶光便耐心地等待。
沧晗又斟酌很久,才道:“就是那封赦免令……是他用皇马甲换来的。皇帝收到以后再次退回,劝他深思熟虑,而他一意孤行。”
顿了顿,沧晗续道:“渊儿不仅救了你的命,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左扶光似乎听肖思光提起过一次,沧渊在疫病时期出城,许世景烁就赠了他一条皇马褂。
这意味着皇权保护着他,让他可以顺利通关,必要时还能让皇上满足他一个心愿,但此后也就失去了特权。
他竟用坚持交出御赐皇马褂换取了这道赦免,而许世景烁同意了。
这时轮到左扶光沉默,他在将军府里站到下午,一直望着沧渊年少时住过的屋子,没再说过一句话……
沧晗的生辰在热闹中开场,固宁王借机打通了将军府和王府的一道墙,做成了拱门形状。
两边院子里都坐着宾客,夏日天气正好,清风分外凉爽。
沧渊果然来了,身旁带着两个乌藏头人,全都穿金戴银的,给沧晗贺寿。
“哎呀岗拉头人。”沧晗和岗拉部头人本就相熟,赶紧把人迎进了将军府。
“爹。”沧渊指着身旁另一人介绍道,“这是斑虎头人,刚从他阿爸手上继了权杖,他小时候你见过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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