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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才隽大会其六
嗡——嗡——
邱羽刚收拾完小案残羹，门上传讯符篆忽然发出尖利嗡鸣，与上次有所不同，赤红色的光芒鲜血一般刺目。
红色？邱羽眉心一跳，黄色是二级紧急，红色又是什么概念。
就在这时，窗外猝然传来嘈杂之声，玖夜起身打开房门，旋风裹挟着腥湿水汽泄洪般倾泻而入，散落在地面的书卷纸页哗哗翻滚散落，晦暗天穹之下，数不清的飞剑如同白日流火划过天际，穿着各异的修士行色匆匆，纷纷向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邱羽旋即召出长剑，脚尖轻点翻身而上，却见玖夜仍旧站在原地，一脸无辜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你的剑呢？宗主召唤，定是孤鹜岭了出事，快跟我一起去龙吟殿集合。”
玖夜摊开手，十分诚恳道：“哥哥当真要我召剑吗？我的剑可能不太适合在这种地方抛头露面哦。”
邱羽拍了拍脑门，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玖夜现在已经冲出冥川成了魔尊，佩剑自然魔气深重，在九皋山这种修士云集的仙山骑着到处晃悠，无异于告诉天下人自己是谁，脑子进水了才会做出这种蠢事。
想着，他忽然有些好奇：“那你之前都是怎么赶路的？”
“轻功，直接飞，或者，”他忽然勾了勾唇角，“化成一团黑雾。”
“……”
邱羽无语，捏了剑诀降低高度，伸手无奈道：“好吧好吧，上来，我与你同乘。”
“好啊，谢谢哥哥，哥哥带我飞。”
……
邱羽有些怀疑玖夜在冥川修坏了脑子，他们魔尊都没有其他事情可做的吗？亏他当初还怕他怕的半死，历练四年，一界至尊该有的王霸之气半点没有练成，反倒成了一个整天黏在他身边撒娇卖萌的幼稚小鬼，他想破脑袋都不明白，这中间的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金辉盘绕指尖，玖夜跳上剑身，长剑灵光流转，应召悬浮升起，四平八稳向龙吟殿飞驰。
“好高，哥哥，我有些怕。”
云雾缭绕中，玖夜丝毫没有半分惧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邱羽暗暗翻了个白眼，事态如此紧急，这家伙倒是悠闲的很，又开始对他卖乖撒娇。
“怕的话就抓住我，呃！”
话音还没落，心跳猛然一滞，鸢尾花的香气瞬间包裹，玖夜的下巴搁在他的锁骨之上，两只胳膊已经十分自觉地搂紧了他的腰肢。
温热的呼吸扑在耳廓，嗓音蒙上几分不怀好意的挑逗：“我感觉好多了，谢谢阿羽哥哥。”
邱羽一张老脸登时羞得通红，怪异身为感觉在心底滋滋生根，手臂一抖差点没控制住法术坠下剑去，慌得轻咳几声，没注意道身后玖夜一脸得逞的坏笑，迷迷糊糊间终于到达龙吟大殿。
今日的龙吟殿比以往都更喧闹，各派各色修士弟子摩肩接踵，邱羽个子不算高，人头攒动中甚至看不到高台主座，玖夜似乎不太习惯这过于充沛的灵气，眉头紧蹙却依旧紧紧跟在邱羽身后，时不时伸手护住他几番差点被撞倒的小身板。
“喂，听说了吗？昨天九皋山仙陵出事了，守灵弟子全部惨招毒手，一个活口都就没剩。”
“啊？真的假的！谁干的？守灵师兄们修为那么高都没打过？”
“何止是没打过，浑身骨血都吸干了，就剩下两张空皮，简直吓死人了！”
“天呐！”，“不是吧！”，“怎么可能！”
“嘘，小点声，不仅如此，连姜宗师都身负重伤！我师兄昨夜跟悟虚大师在萧宗主住处拜访，亲眼所见，绝对假不了！”
……
邱羽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些人口中所言九皋山仙陵，门内皆称孤鹜岭，守灵弟子有二，每周轮值一班，皆是从历届才隽大会选出的佼佼者，修为不说决绝盖世，至少放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叫得上名号的才俊，如今竟然连他们都死的这般凄惨诡异，看来昨夜玖夜提示确实无误，九皋山进了了不得的东西，可为何偏偏是在这种时候。眼角顿然一跳，不祥的预感莫名涌上心头。
“白师弟，你还没告诉我，昨夜到底在孤鹜岭发现了什么？”
玖夜没有听见，他的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似乎同样预感到了什么异样。
邱羽正打算开口再问，高台上传来阵阵抚掌脆响，戒律长老拍手示意大家噤声安静，邱羽捏了捏衣袍，无奈只好暂且作罢。
只见萧御明面色阴沉，一贯摇在手中的折扇也消失不见，气氛陡然压抑，大殿之中一时鸦雀无声，只剩下各自震耳欲聋的惶遽心跳。
少时，萧御明中气十足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开来：“诸位同门，想必大家已有所耳闻，昨夜孤鹜岭异状突发，派中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此番特召诸位前来告知，弟子身陨一事不实，魔物祸患已除，伤者已无大碍，诸位不必恐慌，考虑到派内安全，本宗主与众长老商议，决定提前开启妖猎试炼，各派弟子无论是否已被淘汰，皆可进入小千镜界完成试炼，如若猎得妖物，积分算作下一届大会排名之中。”
满殿哗然。
议论纷纷中，有弟子分明不信，壮着胆子高声质问：“宗主此言真伪难辨，昨晚分明有人亲眼所见守灵师兄子命丧，您为何要刻意隐瞒！”
又有人小声附和：“是啊是啊，听说姜宗师也受伤了，大会都不见身影，况且如果只是提前开启试炼，何必要启动一级紧急……”
此言一出，高台上一众长老面色俱是一变，仿佛听到了什么怪异至极之事，但仅仅一瞬便各自收敛表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般仍旧正襟危坐。
恐惧与惊慌登时笼罩在大殿之上，啜泣悲鸣声此起彼伏，天下第一大派都防范不住的魔物到底是什么，连宗师级的长老都惨遭其害，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筑基小辈该如何应对，本想借大会一场崭露头角，没曾想竟然成了有来无回的黄泉之行。
就在这时，大殿朱门忽然向两边隆隆敞开，沉重好似九天龙吟，狂风裹挟着浓郁湿气瞬间扑面而来。
惊呼霎时响彻整座大殿，只见逆光之中，一条修长的身影挺拔而立，白如霜雪的拂尘并着衣摆长发随风飘飞，仿若神降。
“姜宗师？！快看！是姜宗师！”
“啊！开门的那是？守灵师兄！！他们不是……”
“是他们！他们还活着！”
姜乾的突然出现如星星之火万里燎原，沉郁和绝望登时灰飞烟灭。
萧御明腾地站起身，微不可查的错愕转瞬即逝，随即朗声宣告：“诸位可见，宗师与守灵弟子皆安然无恙，流言风语，不攻自破。”
*
半个时辰后，一千余名新秀弟子再次齐聚八达谷，天色更暗了，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山谷最深中，一座高约百余丈的巨大镜门耸入云霄，棱角凹凸的镜面折射着梦幻般的琉璃光彩，苍穹与山川湖海尽数照映其上，巨大的压迫感直击灵魂。
这便是此次妖猎的试炼之地——小千镜界。
轰隆隆——
一声闷雷响彻天际，萧御明走出人群，妖猎试炼的比试规则以扩音术传遍整座山谷。
所谓“小千镜界”，顾名思义，就是镜门后设有四海九州古今四季，每个场景都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每个小世界又以琉璃镜为界互通，彼此之间各行其道又可来往自如。妖猎试炼场选在此处，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镜中万物终归是虚化出来的，无论受伤亦或死亡，最终都能毫发无损回到现实。
穿过镜门，新秀们会随机进入各个世界，每个世界中都会有依照气候地形幻化出的奇珍异兽，他们的任务，就是尽可能多的将其找出并一一斩杀。每杀一只妖兽，门外镜面便会实时显示斩杀者的积分与排名，相应的，妖兽法术越强等级越高，对应的积分值也就越高。由于门内门外互不可见，为确保个人的安危，必要时可吹响灵哨呼救，但需要注意的是，一旦吹哨就代表放弃比试自愿出局，届时守门长老会凭宗主手令打开镜门，及时将其带回现实。
短暂休整空档，邱羽站在人群之中，举头仰视着这扇好似贯通天地的庞然大物，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的不安之感越发加重。
“很壮观对不对？”
一道女子的清脆嗓音在身侧响起，他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玖夜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柳如嬿静静仰着脖颈，专注地欣赏高耸入云的琉璃镜门。
见他回头，柳如嬿收回目光，莞尔道：“我在经纶榜看到了你的名字，甲等第三，考得不错。”
竟然这么高！邱羽有些吃惊，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和女孩子说话，登时又觉得浑身有些不自在起来。
“……谢谢。”
“客气，”柳如嬿将额前发丝拨到耳后，抬手给邱羽下了一道避雨结界：“听说你能调动鸿鹄，那可是把烈性神武，当初天时只驯服它就花了整整一年。”
“……”
见他面色一僵，柳如嬿笑了笑，话锋猝然一转，认真道：“你相信人死还可以复生吗？”
什么意思？！
邱羽瞬间通体发凉，早听说这位大师姐修为深厚又有飞升命格，难不成是给她看出了些什么。
想着，他不自觉低了低头，碎发看似随意地遮住半张面孔。
“师姐说笑了，死人怎么可能复活，怕是神仙也做不到这种事情吧……”
柳如嬿挑眉看他，片刻沉默后忽然噗呲一笑，手指在唇边打了一个响亮的呼哨。
少时，一只灰羽游隼扑腾着翅膀自半空而落，站在她的肩头梳理被雨打湿的厚实绒毛。
铛铛——
试炼开始的钟声骤然敲响，柳如嬿召剑而出，挥手与他告别：“师弟说的对，人死的确不能复生，妖猎加油，金榜见。”言毕不等邱羽答话，首当其冲与游隼一同飞入镜门之中。
邱羽一脸茫然，抬起一半的手臂僵在原地，楞楞回味柳如嬿方才一番莫名其妙的话语。
铛——
又是一声催促的浑厚钟声，邱羽毫无头绪，挠了挠头暂且放弃思忖，御剑紧跟着人群鱼贯进入镜界之中。
镜门外，守门长老关闭镜界入口，姜乾蹙眉望着人群散去，身形遽然一晃，黑色的污血猝然从嘴角涌出。
萧御明慌忙上前将他接住，就在这时，身侧两名守灵弟子忽然扭曲变形，眨眼间呲呲化作两根细白拂尘尾毛，随风飘入昏暗不见踪迹。
第三十七章 才隽大会其七
一大股金色灵流注入姜乾体内，他面色乌青双眸紧闭，更大股黑红色的污血顺着手指在地面聚成一滩小洼，萧御明心念一沉，抬手掀起他宽大异常的衣袖。
苍白到病态的小臂上，紫黑色的毒素已经腐烂整块皮肉，触目惊心的脓疮之下，森森白骨乍然翻出。姜乾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泰然如常，竟然不惜封了半身经脉，奈何千足龙的毒性实在太过狠烈，些许暗紫色的毒液仍是冲破封印，顺着大臂直直蔓延至心脏四周，密密麻麻的细小枝节如树状触手般赫然遍布整片胸口。
量是在场的都是四大派中见过无数大世面的人物，一时间也无不被这头皮发麻的诡异景象骇得瞠目。
萧御明反应极快，当即发功为他护住心脉。这时，半空忽然传来破空之声，一名九皋山巡山弟子仓皇御剑而来，还没稳住剑身就连滚带爬跪地急报，声音满是惊恐：“报宗主！今日负责符篆传讯的弟子已经找到！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因太过恐惧而失了声。
戒律长老焦急追问：“只是什么？可有问出为何擅自改三级传讯为一级紧急？”
那弟子不敢抬头，战栗着哑声道：“不，不知……弟子们发现他时，他已和先前派遣猎杀魔物的师兄们身居一处，浑身骨血融化消失，成了，成了一堆残缺干皮！此外，弟子们探得多处结界出现裂缝，九皋山……九皋山内恐怕还有其他魔物！”
高台猝然一片死寂，萧御明护法的手一顿，灵力登时中断，姜乾又一口血呕了出来，青色衣袍霎时间染成刺目猩红。
咔嚓——
一声炸雷惊破天地，闪电撕开黑云照亮整座八达谷，倾盆的暴雨瞬模糊了一切视线。
就在这时，半空又传来衣摆猎猎之声，一位姿色嫣然的半大少女匆匆御剑踏雨赶来，委一落地便推开众人直奔姜乾身侧，二话不说掏出腰间布包的银针，蹲身就要往他心口刺去。
萧御明还未开口，有长老慌得疾言厉色大声呵斥：“快住手！这是谁家的弟子如此不知礼数！宗师的身子是你这种小娃娃能随便下针胡闹的吗！”此话一出，几名莲青色装束的药宗长老登时面色微变。
少女却不理会，银针刺破自己指尖，颜色古怪的淡粉鲜血浸染针尖，随即手起针落，在几个老头出手制止前分别扎入姜乾的心口手臂，姜乾瞬间痉挛着瞪大双目，黑色的浓血噗地喷出数丈开外。
长老吓得半死，命随行弟子七手八脚扑上前扯拽着少女向后拖去。
“快放开她！误会！这位是秦依秦姑娘，苍南药宗家的小少主！”
萧御明慌得阻拦，那长老一听，当即换了副脸色嗔骂弟子不懂规矩，连带着将她与药宗一起吹捧出了花。
在场众多修士闻言也俱是一怔，来人竟是当今四大派之一——苍南药宗传闻中的掌门养女，据说掌门因修行之道婚后多年仍无所出，某日风雪夜于乱葬岗意外将其捡回，后来才知此女命格极阴，加之性子乖僻天生巫血异于常人，掌门将其保护在宗门久居不出，修真界对她的了解便只存在于真假难辨的流言之中。而如今苍南老掌门缠绵病榻，掌门之位或许不日便会传于她。
“宗主……”
姜乾气若游丝的声音猝然打破岑寂，萧御明眉心一跳，只见姜乾面色已然稍稍好转，眼神中却似要迸出焦灼的烈焰，嘴唇颤抖着艰难开合，似乎有话要说。萧御明慌忙将他扶起，难以分辨的字节从咽喉中嘶哑扯出：“是我……是我错了，孤鹜岭魔物并非……非真正的千足龙，而是与……一样，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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