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李从舟用另一只手捏了捏眉心,“既然你好奇,我们就先去浴肆看看。然后你若真想沐浴,栖凰山上有王府一处温汤别庄。”
庄子是真假世子案告破前,宁王管皇城司买的,里面仿造江南园林形制修筑了亭台楼阁、假山莲池,还在后院开凿了一池温汤。
温汤边上栽植满移栽来的金桂、银桂,眼下是九月,正好能嗅到其中的桂花幽香。
云秋不知道这处外庄的存在,听到李从舟说外庄上有温汤,还有金银桂,好奇心就被勾起来了——
仔细想想他也不是非要去香水行洗澡,在云琜钱庄烧上水也能沐浴,他的目的只是找个理由骗小和尚在他面前宽衣罢了。
“那……也行吧。”
好一个也行,李从舟都要被他逗笑了。
摇摇头,吩咐身后的银甲卫去熙春巷的香水行知会打点,李从舟帮忙云秋收拾了小竹筩提在手上,然后请点心备下一辆马车在钱庄里。
今日李从舟身上穿着一件银线暗绣的圆领黑袍,墨发半散、脑后的簪子银质雕蟠龙纹,腰间是一条玉带銙,正中还雕饰有云龙纹。
云秋侧首仔细看是越看越满意:嘿嘿,他家小和尚就是生得好看。
李从舟不知小家伙脑袋里成天在想些什么,但还是依着他的意思给人带到了熙春巷上的香水行。
那香水行老板收了一大兜银子,早早赔着笑脸、偿还银子,给里面的三五个客人请出来静了场,远远就恭候在门前。
云秋一看这架势,陡然想起来在长桥上那一幕。
在到达浴肆正门前,他扯扯李从舟袖子,小声问道:“是你让银甲卫暗中护着我的?”
说着,他还给长桥上发生的那一幕与李从舟讲了讲。
李从舟:“……”
他是没想到徐家的暗卫也会跟到京中。
徐振羽不是那种莽撞冲动的人,他派徐家的暗卫护着云秋一定有他不知道的缘由,看来舅舅为着军情,是有事瞒他。
至于京城里的银甲卫,他之前只是修改了他们巡逻的路线,让他们格外护着云秋一些。
“应当是……还有萧副将的缘由吧。”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浴肆门口,老板拱手迎上前来,见着两人就叫大爷,“都按着您的吩咐收拾好了,您请、您里边儿请——”
李从舟给小竹筩递给银甲卫,然后牵着云秋跟老板进店。
浴肆对他来说没什么好看的,可云秋却觉得这里头的一切都很新奇,东瞅瞅西看看,一会儿敲敲隔板、一会儿又摸摸挠背的小杌。
——要不是李从舟抓着他,云秋很像是想凑到石炭炉子边趴下去瞅瞅。
“都看过了,满意了不?”李从舟用指骨敲了敲云秋脑袋,“好奇精。”
云秋横他一眼,也算是尽了兴。
不过看着浴肆老板那忙前忙后的折腾劲儿,他又在心底暗自撇撇嘴,难怪自古官商要勾|结,光做个小商人还真是惨得很。
不过这些念头他就在心里转转,真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看罢了浴肆,李从舟就策马带着云秋往栖凰山上的别庄走,这庄子宁王是全权交给了他,所以庄上可以说都是自己人。
管事得了快马前锋之令,准备好一切用物后就恭候在了别庄的门口,而那些洒扫杂役们也得令、各自回房避开贵人。
前世今生,云秋都没来过栖凰山。
这座山在宫禁以北,整座山都属皇城司统管,算是个军屯。普通百姓根本上不来,宁王买的别院也是在山坳的位置,南枕高山、北面开阔。
倒不是宁王故意要给庄子做成坐南朝北之相,而是若不在南面用高山阻隔,御史台的官员定然要弹劾他僭越、甚至说他是故意刺探禁中情报。
云秋不知道其中就里,只是由李从舟牵着他看了看这片庄子:
三进的小院做得跟江南水榭一般,前庭的花厅用了葡萄藤爬架,莲池里养了好几尾五色锦鲤,而原本生长在山坳里的高大梧桐树下、竟然还札了秋千架。
“……这些都是你布置的啊?”云秋还从没见过这么合自己心意的庄子,亭台楼阁、水榭回廊,好像都跟他梦里想的一样。
李从舟愣了愣,侧首低头看见他两眼发亮,“喜欢这样的?”
“嗯嗯嗯,”云秋重重点头,“我之前还想过,要在温汤旁加盖一座二层小楼,二楼搭出来一个大大的平台,平日可以听戏、夜里可以观星。
李从舟眨眨眼,多少有点难以置信——
因为外庄的温汤旁,确实曾经有一座和云秋这般描述很相似的楼,只是最近皇城司在巡逻时,还是建议到王府、希望宁王拆除。
之前没能提出来不是他们皇城司的错漏,只是皇城使想要卖宁王一个人情,如今西北大捷,朝堂局势万变,太|子党可是正想尽了办法找茬。
所以在李从舟回来前,那二层的小楼已经被拆除,现在温汤边上就剩下那几株移栽过来、生长得很好的金桂和银桂。
原本小楼的位置被一个花厅替代,照旧是供人更换沐衣、取用香片的地方,而两边的回廊上悬垂下来不少纱帐,里面是新搬过来炉子和一张罗汉榻。
换衣服时,云秋偷偷瞥了李从舟好几眼,发现他身上确实添了不少新伤,有几道疤痕上甚至还有落疤后刚长好的粉色|嫩|肉。
不过倒霉的是,小和尚换衣服的速度比他快很多,云秋还没仔细看清楚呢,他自己就先被李从舟看了个精光。
“需要帮忙么?”李从舟看他磨磨蹭蹭的,以为云秋是叫点心伺候惯了、不会自己脱衣衫。
他没让云秋带点心过来,于公,栖凰山是皇城司所在,带太多人过来或许会给宁王添麻烦;于私,李从舟更想和云秋独处,身边人是一个都不想带。
“不不不用!”被看扁的云秋推了推他,“我会脱……”
两人在花厅闹了一会儿,最后才出来给沐巾挂到水面立着的木施上、双双下水。
当年开凿这个温汤的时候,宁王是有心设计过一番——他想着儿子才十五岁、个头也不高,便在池边做了一级一级的长台阶。
那台阶的长宽恰当,正好能方便人坐在下一级上的时候躺下来能靠到上一级,而且儿子将来长大、长高了,也能再使用。
虽然宁王没告诉过李从舟这外庄的由来,但如今也算是阴差阳错让云秋使用到了这池热水。
云秋不想自己的目的暴露太快,还是踩着水在池子里玩了一会儿,才慢慢靠近李从舟,手中亮出个丝瓜瓤:“我给你擦背?”
李从舟真不知道他这一天天到底打哪儿学来的这些,要不是他满面单纯、眸色澄澈,李从舟都要怀疑他是小狐狸变的。
“真要擦?”李从舟跟他确认,“这可费力气。”
云秋握了握拳反驳,“我有力气的!”
好好好,有力气。
李从舟在心底叹了一身,乖乖爬上池边,“那你来。”
云秋满意了,吭哧吭哧爬过去,拿着瓜瓤蹲到李从舟旁边,认认真真用双手给他擦起来,一边擦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啊……你这里怎么有疤?”
疤?
李从舟想了想,“不小心中了一箭,没事的。”
唔,云秋腮帮鼓了股,“那这里呢?”
他戳着的是腰上一道从后背侧横贯到前胸的刀疤,李从舟皱了皱眉,好像有点明白云秋坚持要沐浴的意图。
他转过身,捏住了云秋的手指,“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徐将军身上的伤疤更多,这些伤口我们哪能都记住。”
既然都被他拆穿,云秋也不装了,他一下坐到了李从舟的腿上,挨个在他后背上数:“这里有一条、这里也有一条,腰上有、肩膀上也有,一、二、三、四、五……”
李从舟被他压住腿,一时不太方便翻身,只能任凭他那么拿手在自己身上戳戳摸摸。
云秋的力度不大,但正是因为力度不大,才更让人难捱。
以至于,小家伙说了什么他根本都没听清,全把注意力用在咬着手臂、控制自己上。
云秋自己叭叭了一堆,李从舟却装死一句都没应,他老大不高兴地趴过去,也揪了揪李从舟的耳朵,“喂,我跟你说话呢……呜哇?!”
因为位置的改变,李从舟终于找准了角度翻身、调换了位置,他捉住云秋的双手给人摁在了池边,“……瞎摸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沉,沙沙的,眼睛又亮又凶。
云秋被唬了一跳,飞快眨巴两下眼睛后,偷偷拿眼神往下瞟。
结果才看了一眼,鼻尖就被李从舟咬了一口,“还看?!”
云秋吐了吐舌头,脸上慢慢腾起一片红。
李从舟瞪他一眼,总觉得这小狐狸就是佛师尊派来考验他的天女,真是每回都能花样百出的弄个新花样来折腾他。
伏|趴在云秋身上僵了半晌,李从舟最后放弃地滚到一旁和云秋并肩而躺——反正庄上的人都已经被屏退了,这会儿也没人会看见他这般晾着。
池边的地砖是用整片的流纹岩板铺砌而成,这种石头升温快降温也快,而且透水性极好,掬一抔水泼上去,不消一刻水就能被吸收、也不滑脚。
李从舟挺直了腰,尽量将整个后背紧贴到了岩板上,试图用岩板的凉意来降心里的燥热,他一边凝神、一边推了推云秋:
“上面冷,下去泡着。”
可云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挪过视线,他静静看着矗立在风中的小舟,突然提出一个大胆的建议:
“要不我帮你吧?”
闻言,风中的小舟险些兴奋地当场翻船。
李从舟的脸终于整个涨红泛紫,人也往旁边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云秋,“不用!”
他这样别扭,云秋反更执拗,“那你这样也不舒服啊?”
他挪过去,从后面偷袭、一击得手。
李从舟被他制住,这回是当真不敢动了:云秋从后贴着他的后背,手指灵活地给他圈圈好,然后还给下巴磕到他肩膀上,问他成不成、好不好。
“……”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话本故事里,人都不喜欢在这种时候多话的。
——你都上手了!还问我做什么?!
云秋得不到答案,只能靠自己的眼睛观察,反正都是男人,对于这点事情他还是多少晓得的。
而且,他多负责任呀:既点火,也灭火。
只不过李从舟在西北打仗这短时间,真又变得更壮了,腰背摸上去都硬硬的,帮忙这几下也挺累手。
——比当年钻木取火还累好多好多。
要不是和皮肤摩擦不会磨破,云秋都觉得自己的掌心要热得冒火。
挂着满头大汗,云秋总觉得李从舟在骗他:擦背哪里需要力气,真正需要力气的、明明是掀翻风中的小舟。
李从舟也被他这不得章法的灭火折磨得浑身沸腾,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和自己心里的佛世尊和解,还是决心跟自己和解。
他放下手,给自己的掌心贴在云秋的手背上,用自己的手握住云秋的手,“……行了,你手,放松。”
云秋啊呜了一声,依言松了力度。
但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手是自己的,可被李从舟握着的时候又好像有所不同,他的动作比自己熟练,感觉也没那么费劲了。
如此,两人合力,才好不容易给那意外给消解了。
李从舟颤了颤,长出一口气后、目光尴尬地扫了一眼无法被岩板吸收的一片水渍,而云秋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赞了一句:
“原来西北大营禁欲的军规是真的!”
李从舟:“……”
他服了,彻底服气。
不想跟云秋继续在池边折腾这些危险犯禁的事儿,他也不客气了,直接给人抱起来重新弄下水,抄起水来洗洗干净。
云秋被他撩起来的水闹得很痒,咯咯笑了一阵后也累了,靠在他身边长出一口气不动了:
“唉……那你还要去打仗不?听说徐将军和四皇子都请命不回来了。”
西北的战事告一段落,但真正威胁朝堂的人还安然无恙地躲在暗处,李从舟想了想,坦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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