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嘭享受地侧过耳朵:“啧啧,这声音可真是震撼呢……怎么?本公子说的难道还不清楚?没有一人知道是吗?那就可惜了……扔他们下去吧。”
随后方嘭转身摆手,那些妖卫已经挈刀逼近那群妖民。
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那块立在崖边的石头突然发出“当”的一声,旋即方嘭注意力一歪,一把尖利的枝干随之扎在了他脖颈侧。
--------------------
第七十一章 猫大爷惹妖尊生气
活了几千年的妖尊头一次觉得三天的期限如此难挨,这三日他一边与那些妖族周璇,并悄然安顿子市妖奴,一边还需要分心甚至有时整颗心都给了猫大爷。
终于等到与尉影晰约定的日子,这日火翊鸟还没有出现,沐汀落就已经站在了猫村的村头。只是细腰的一番话却犹如给他原已沾染霜花的衣衫上又裹了一层冰渣,让他里里外外都失了暖意。
因尉影晰叮嘱细腰自他走后要守在村口,所以细腰目送自个儿大哥离开后,直接在附近拔了根充饥的萝卜,然后便老老实实地蹲在了村头。
可沐汀落来猫村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盹,不过幸好沐汀落认出了他,而且许是妖尊人美心善,担心他冻着,所以见他缩着手蜷在路边,颇好心地叫醒了他。
不过若是沐汀落知道细腰是替尉影晰推拒他,他怕是会直接移身去酒老家里,毕竟作为老猫家的孙媳妇,酒老直到现在都还心心念念着他,巴不得将他一直留在猫族。
然而听完细腰的游说,沐汀落黯然神伤地望着猫村深处的农家院落,终是没有挪动步子。
他不明白尉影晰为什么一次次地推开他,更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奢求什么,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好像平白无故地搁置了太多东西,也瞒了太多事情,即使他试图跋涉过去,可这个他原本伸手就能牵住的人却没有等他,甚至连让他寻觅的深浅脚印都没有留下,只是留给他一个更愈放肆的遥遥长夜罢了。
也许对于他这个先动情的人而言,总不如后动心的人洒脱,他做不到像尉影晰一般,即使前一日还说着天长地久的情话,后一日便扬言要分道扬镳,他若是喜欢一人,必然是满心只刻着这一人的名字,眼里只装着这一人的样子,而他可以为了这个人,永不会改变自己的心意和模样。
不过如今这样一想,沐汀落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想立刻奔赴到尉影晰面前,然后让尉影晰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捧出的这颗真心,可因失落作祟,转念之间,他又恨不得扬长而去,只图个互不惊扰,但却兀自舍不得。
可惜妖尊不知,如果他们的缘分可以追溯到上辈子,那么先动心和先动情的自始至终都是尉影晰。以至于猫大爷挣扎了两辈子,还是没能让自己那叶试图远离妖尊的偏舟靠岸。
沐汀落默默无言良久,而等他犹豫着转身要离开时,天依然没有亮。
细腰一看他似乎不相信尉影晰离村的原由,忙不迭地补充道:“我说得都是真的,大哥他确实带了一袋萝卜,然后骑着驴离开了这里,他真的是要去卖萝卜,而且大哥说了,等他回来就会去见你,我们大哥从不食言的。”
尉影晰确实以卖萝卜搪塞细腰,所以细腰的确没有说谎。
只是沐汀落听到这句“自圆其说”的约定却令人捉摸不透地苦笑一声,然后淡淡地应道:“好,我等着他。”
细腰摸不着头脑地望着沐汀落离开的身影,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将猫大爷的那份诚心诚意传达清楚,不过他一看沐汀落最后也算是释然笑了笑,便当自己已经功德圆满了。
殊不知,妖尊除了会对着猫大爷眉眼弯弯,在其他人面前冷不防的露笑都只是无言地坦露一个意思。
很显然,妖尊生气了。
然而尉影晰现下还顾不得与沐汀落的约定,他戒备地扫过被他惊在原地的妖卫,然后又紧了紧握住木枝的手。
方嘭斜睨过擒住他的人,虽然只瞥见一缕额前的碎发,但他隐隐觉得这人眼熟:“你,你要是敢伤了我,我爹一定杀光啸林城所有虫妖!”
听到方嘭提到自个儿的爹,尉影晰有一瞬间的恍惚。即使上辈子他得罪了几乎所有的妖族,可从没有单独找他算账的妖族,所以鬃狮族的大当家是谁,他并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你这么怂,没想到你爹本事还挺大,”尉影晰冷笑一声,接着控制着力道,动了动那根连灶口都嫌弃的干柴,“放他们走,否则……”
意识到尉影晰恐是亡命之徒,脖颈侧仅被刺出一滴血的方嘭如临大敌地咋呼道:“放放放!我放!……听到没有!把这些刁……这些人放了!”
然而那些妖民见妖卫敛了刀刃,却只是慌不择路地离开了崖边,但踟蹰了好一会儿,竟不知该往哪里逃。也许对他们来说,离开万虫窟的下场也同被丢入绝殃渊底一样,外面同样暗无天日,同样到处都是嗜血啃骨的“蠹虫”。
尉影晰见状,不需要问什么便已经了然。他逼着方嘭喝令那些侍从妖卫留在原地,然后以方嘭为保命的筹码,将那群妖民带到了南歌藏身的窟道处。
然而就在他示意妖民进入窟道,并打算把方嘭暂且也带走时,方嘭突然趁他手上片刻松懈的工夫,乍然吼了一嗓子:“来人啊!”
鬃狮族的狮子吼有“三雪石碎”的名声,传言就算盖着三重雪的石头也能被这一声震成齑粉。方嘭的狮子吼虽不至于有摧枯拉朽之势,但也不是简单的震耳欲聋,而是如密密匝匝的针扎一样的头痛欲裂。
所以不聋的猫大爷听到这声,当即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眼神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苦楚,其他妖民则瞬间乱成了一团,无措地逃避着。
尉影晰料到那些滞在绝殃的妖卫根本不会听命,所以当他看到刚蹿出去没有多远的方嘭便与一众妖卫碰了个照面时也并不惊讶。
他急忙让这些妖民进入窟道,然后叮嘱他们:“赶快离开!一刻都不要停留,离开密道后一直往东南方走,只要你们照顾好密道里的人,到时自会有收留你们的妖族。”
尉影晰说这番话之前,已经谨慎地思忖过,他知道这些人虽是可怜人却不一定是大善人,自己生死都无暇顾及怎么可能旁顾别人,于是他给他们指了一条生路的同时,又让他们为了生存不得不带上南歌,这样一来,就算南歌执拗地等他一起走,八成也会被这些人带走。
果然,那些妖民听后,极顺从地应着,然后惶惶跑进了窟道深处。
而等他们刚离开,方嘭便带妖卫追了过来。
尉影晰见状,当即以身挡在窟道口,一边无畏地盯着方嘭一行人,一边仔细听着暗道里面的动静。
不过方嘭一看所有妖奴都跑了,就剩下尉影晰一人时,反而示意众妖卫停下步子,并用一副惊诧相盯着尉影晰。
“又是你……”
方嘭认出了在啸林城逃脱的尉影晰,但在他看来,这里毕竟是万虫窟,他身边的虫族妖奴连这条密道都没有发现,却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妖找到,并能提前埋伏在毒虫渊偷袭他们,只能说明这小妖比他们任何人都熟悉地囚谷,所以他唯恐前方有诈,说不定之前助这小妖逃脱的红衣男子也在,于是他便识趣地逗留步子,先与这小妖对峙一会儿,探探虚实。
尉影晰瞧他们停下,似是觉得自己赌对了,禁不住提起嘴角笑了笑:“这条密道是虫族族长镜润留下的,方公子难道不想知道镜润会在这密道里留下什么吗?说不定,镜润正在这里面等着你,还会给你备下一洞的鲜花呢。”
方嘭最痛恨的就是花花草草,现下一听到尉影晰提到花草,立刻变了脸色,下意识地往后慢退了半步,然后招呼随行的几个无用的侍从,抬了抬下巴道:“你们几个过去看看。”
随方嘭来地囚谷的一共就只有四个侍从,而那个忠心日月可鉴的侍从更是首当其冲地被方嘭推了出去。他踉跄地爬起来,然后一步三回头的走向尉影晰,而其他三个则步调一致地跟在他身后,始终不敢抢风头。
尉影晰自知自己拖延不住多少时间,但幸好窟道内的跫音已渐行渐远,所以他一看这四个侍从走过来,急忙悄然催动妖神之力。
等那四个侍从走近,他虽然面无波澜地立在窟道口,但脸色已然憔悴成了白瓷貌,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逼着他留在洞口的花种发芽。
那四个侍从手持兵器,一直战战兢兢地盯视尉影晰,并没有留意到突然拔出的那株新绿,而当他们徘徊在尉影晰身周,欲合力进攻一次时,尉影晰身后忽地蹿出一棵胳膊粗细的花木。
随后,趁着众妖惊奇纳闷的空档,这棵花木已经如蛰伏的蝉虫般,竭力伸展着枝干,并将枝干化成铺展的枝笼,牢牢地禁锢在窟道口,继而沿着窟道顶部蔓延。
花木上嫣红的硕花将方嘭骇得又往后退了两步,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尉影晰想用一棵树把洞口堵住,忙不迭地喝令妖卫冲过去。
尉影晰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他耳畔嗡嗡作响得厉害,根本听不清周围的声响,但在视线模糊之前,他看到了冲来的妖卫,然后凭着自己最后的一丝清明和莫名揣着的孤勇,以力挽狂澜的妖力,将攀在窟道内的木枝硬生生扎进了石壁内。
随着回荡在窟内的震鸣声,整个窟道口瞬间被击落的碎石所淹没。而留在众妖眼中的只剩堆积大半个窟道的石头,还有一棵溘然枯萎的花木,以及躺在洞口的尉影晰。
这一隐蔽的暗道与其他密道并不相通,并一直盘桓延伸至地囚谷外,就连驻守谷口及大小窟道的龟族都不知道这条离开地囚谷的暗道,只要尉影晰毁了这条暗道,方嘭就算立刻带人出谷去追,一时半会儿也抓不到南歌他们,况且,方嘭等人现下出谷只能靠水路,否则被龟族那边知道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
于是尉影晰从答应帮南歌救人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封死这条暗道的办法,他在窟道口提前埋了一棵花种,仍是沐汀落给他的攀枝花种,当他拖延着时间,听着那些妖民渐渐离开密道,便用花木击落碎石,继而毁了大半个窟道,根本不给方嘭等人追逐的机会。
方嘭一看窟道毁了,恨不得将这个坏他事的白发小妖撕得粉碎,他咬了咬牙,然后示意妖卫踢了踢地上不动的人。
随即等他发现尉影晰确实没有再反抗的能力时,便大摇大摆地走到尉影晰身边,蓦地抄起那根划破他皮肉的木枝,狠戾地扎进了尉影晰的后背。
木枝扎进血肉的一霎,那种无法克制的痛楚令尉影晰禁不住颤抖了下身子,不过很快,脊背处的湿意便如一场淋漓的大雨,除了让他感觉到无尽的寒意,却仍是无法拉回他混沌的思绪。
--------------------
第七十二章 猫大爷成魔
昏暗的天穹被震摄人心的电闪雷鸣无情地撕裂了一道道口子,暴雨如注地打在尉影晰身上,和着他的血泪惊颤了斑驳不堪的大地,那些不忍直视的泥泞沟壑里流淌着的不仅有他破碎的影子,还有他那已被簌簌寒风摧残成冰的一腔热血。
当尉影晰趔趄着步子快要回到猫村时,原见天色不好便一直等在村口附近的细腰恰牵着那头四角白鹿从林中走来。
细腰大老远地就认出了尉影晰的背影,他忙不迭地攀上鹿背,慌促地奔到尉影晰身边。
此时的尉影晰已经满身湿透,身上的伤痕虽已奇迹般地愈合,但背部洇染的血渍兀自触目惊心,而那头灵鹿挡在他面前后,他看着鹿背上带着斗笠的人一时有些恍惚,竟莫名低喃了一声:“小盖……”
“大哥?!”细腰没料到尉影晰会如此狼狈的回来,他诧异地打量过尉影晰被雨水冲刷惨白的面容,然后急忙把斗笠摘下来戴在自个儿大哥头上,忧心地问,“大哥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尉影晰就像失魂了般,面无波澜地杵在大雨中,他疲惫地轻轻摇了摇头,什么话都没有说。
“我们先回家……”细腰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尉影晰骑上灵鹿,“这雨下得急,灵鹿自己跑回来了,还带了一条鱼,想是盖逍兄弟买给大哥的,可是……大哥有没有遇到盖逍兄弟,雨这么大,他可别在路上挨淋呢。”
尉影晰听到这句话,僵硬地低下头,看了看挂在鹿角上的鱼篓。
那条锦鲤似是听不到轰鸣的雷声,不惊不扰地覆在篓底,但尉影晰看着这条鱼,喉头却翻涌出压不住的痛楚,而雨滴打在鱼篓内激起的涟漪,更犹如锋利的刀刃,不住地划刻在他心上,他终是忍不住心口的疼痛,身子一歪,蓦地从鹿背上摔了下来。
“大哥!”
细腰正用湿答答的袖口胡乱擦着脸上的雨水,结果便听到“扑通”一声。他惶然回头一看,当即手足无措地去扶倒地的尉影晰。
尉影晰被喉腔里泛起的血腥呛得呕出一口血,他捂着胸口,又哭又笑地蜷缩在布满泥泞的地上,把细腰吓得不住地喊他,可他却仿若迷失在了那些惨痛的记忆里,无论他如何挣扎,他的耳边依旧挥不去那声熟稔的话语……
“可你是我师尊啊……”
万虫窟中,方嘭一看尉影晰尚有一口气,突然不想直接刺死他,他嫌恶地丢掉手中血染的木枝,接着起身命令道:“把他带到毒虫渊,本公子要看场好戏。”
尉影晰被身上不减的痛楚惹醒的时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他看了眼自己身下铺展的枯木以及拴在腰间的绳子,恍然意识到这正是他救辰微垣弟子时留下的攀枝花木,而这便意味着,此刻他的身下便是绝殃渊底。
站在崖边的方嘭见他醒来,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个有所图谋的阴诈笑意:“你可终于醒了,本公子都要等不及了。”
尉影晰顺着声音,虚弱地歪了歪头,然后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道:“怎么?等不及要认祖归宗了是吗?可是……猫爷我还不屑认你这个孙子。”
听到这句羞辱,方嘭沉下脸,不耐烦地催促妖卫:“把这树砍了!我倒要看看,等入了这毒虫渊底,他还怎么嘴硬!”
消磨意志的割据声盘桓在耳,尉影晰无所畏惧地闭上了眼,丝毫不在意那个在崖边指手画脚的小狮子。
他料到方嘭不会一斧头便送他上路,再者这绝殃他已入过两次,所以一时倒没有什么好怕的,况且这树上的硬刺扎得他背上的伤口疼,被伤痛一搅和,他也无暇再想别的。
果不其然,随着树枝下坠的尉影晰很快就滞住了往下的趋势。
方嘭让侍从准备了一根长绳,原打算留给南歌用的,没想到却“便宜”了尉影晰。他把绳子拴在尉影晰腰上,就像钓鱼一样,让尉影晰垂在崖边。
46/72 首页 上一页 44 45 46 47 48 4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