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虾头兵死去后没多久,就有一群群妖兵从水中浮出,修为大多蜕凡、筑基期,主家的修士可以轻松料理。可管事忌惮的不是这些兵卒,而是白龙涧之主。它未曾化蛟,可修了这么多年,怎么也都到金丹巅峰了。抬头看见了笼罩天穹的阴云,管事拧着眉吩咐道:“将禁制打开,万不可惊
扰了客人。”
禁制一开,阵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大舟劈风斩浪,想要直接闯过白龙涧。忽然间,轰隆一道如雷霆般的炸响传出,龙舟舟身猛地一个摇晃。管事定睛一看,一只硕大无比的白色蛇首出现,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幽幽地冒着暗火。白色的蛇鳞被水波冲刷,在云隙间投落的日光下熠熠闪光,霎时灼目。龙舟是一件灵器,能当元婴期全力一击。按理说管事应该镇定无匹,可等到他看到白蛇身侧浮动的一件锥形法器时,面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起来,面上一点血色都无!
破舟锥!那是一件灵器,专门用来破开船上的禁制!这原本是海域上的大盗常用之器具,怎么这蛇妖也能够拥有?如果禁制被打坏,那舟上的修士必定会被惊动,甚至有可能陨落于蛇口!管事捂着心口往后退一步,向着主家的修士大声喊道:“快快,出舟截杀此妖!”
龙舟遇袭,舟中人自然有所感应。一部分修士在阁子中谈笑自若,压根不理外间事情,也有好热闹的,从阁子里跑了出来。卫云疏、谢知潮恰在其中。
谢知潮拧眉道:“白龙涧的蛇妖?好端端的怎么会跑出来?”舟中有洛泠风在呢,她可没有掩饰自己的气息和踪迹,除了发疯的妖物谁会这样不长眼?抬头觑了眼那十多丈长、掀起了无边风浪的白蛇,谢知潮一股凛冽的战意蓬勃愈发,她道,“我去会会它!”
“谢道友,等等!”卫云疏话音才落下,谢知潮便没有了踪影。卫云疏暗叹一口气,抚了抚额。这边妖氛极为浓郁,恐怕不只是那一只金丹蛇妖在弄鬼啊!那蛇妖也是了得,口中吐出了丈许长的碧蓝色光芒,轻轻松松地将主家的修士扫落,之后则是与谢知潮战在了一起。长尾横扫掀动数丈波澜,而口中则是碧光与毒物,与刀芒对撞间不停地发出叮叮咚咚的脆响。要论起修为,谢知潮还差蛇妖一些,可对方有不周弟子的傲气,断不会让人上去相助。卫云疏持着拂尘旁观着,直到觑见了水中潜动的一团黑影,她才面色一变,将拂尘往前方一拍,打出了一道流光!
水中黑影跃出,是一只约莫半丈高的巨鼋,它修行之时日更久,因种族天赋尤其擅长守御,那道流光在它身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好一只臭王八!”谢知潮并不怯战,反而哈哈大笑,刀光如流火,向着
前方激射去!那巨鼋鼓动着灵力,身上顿时浮现了一抹精煞,它仰起头“昂”了一声,却见无数水流化柱,向上喷涌而起,形成了一个阵势,将谢知潮的脚步阻了阻。而那白蛇并不忙着对付谢知潮亦或是他人,而是如走电般,朝着卫云疏飚来。
蛇眼如火,蛇身流光,走得是正统的力道法门,身躯极为强悍,要是撞在了舟上,保不准会加重负担。卫云疏心念一动,立马御风而起。见浪潮扑来,她也是不紧不慢地一挥拂尘,纯粹以自身的灵力将水潮压下。
蛇妖对她远不如对谢知潮那般慎重,它也是知晓仙域中事的,眼见着拂尘轻轻地抽来,它也只将蛇尾抬起相迎。在它看来,那道流光会被轻而易举打散。哪知一接触,身上护体的精煞被消磨了大半,仿佛置身于烈火天炉中,被阵阵烈气罡风抽打!它嘶鸣了一声,忙不迭往后退去,扭头一看,蛇尾上一片血肉模糊,还冒着滋滋的烟气。经此一事,它哪里还敢轻视卫云疏?忙使出自己的天赋神通来,隔着一段距离,万分警惕地望着那柄看似普通的拂尘。
舟中。
洛泠风平静地观望。
那位薄道友手中并无法器,也不曾使用神通,纯粹以自身的磅礴灵力克敌。事实上修到了一定境界,“一力降十会”,任你神通百变,也不如我以力一击。可对同境之敌有这般能耐,在蜕凡期怎么都要开三十几个窍穴,甚至是到达了极数。
“要再逼一逼吗?”桌上的纸鹤出声道。
洛泠风轻嗤了一声:“不必了。”顿了顿,又低语道,“真死人了可不好。”!
第十四章
洛泠风没有如愿见到卫云疏的各种手段,心间略有几分遗憾。她虽不在意那帮人的死活,可如今毕竟执掌着云中城,总不好被旁人寻到了话头。再者,若真像她猜测的那般,有这一关横在前方,日后行进就更难了。她面无表情地坐定,合上了眼眸不再瞧外间的情况。那老蛇妖也是个机警的,要是情况不对自会撤去。这一回也不是全无收获,那薄风流灵力强横,同辈同境恐怕无出其右。不知来处的云游四方的闲散人。洛泠风心中暗暗嗤了一声,将“薄风流”此人记在了心中。
白龙涧中,老白蛇使了神通搬弄风雨,眼中神光湛然,张开了血盆巨口喷出浓烈的、腥臭的毒雾,只是不管如何,那毒气尚未靠近卫云疏身侧半丈,就被她周身浮动的灵力潮汐给消磨了。白蛇催动着妖丹,坚持了半刻钟后,便萌生了退意。它身上鳞片翻卷,淅淅沥沥地渗着血。伤势不算重,可它心中清楚,并非是它自己了得,而是前方那坤道留了手,并没有赶尽杀绝。
想明白后,老白蛇忍痛祭出了一滴精血,使了个“李代桃僵”的神通,正身在雾蒙蒙的水汽中向着涧中潜去。卫云疏哪会看不穿白蛇的手段?只是见着白蛇只是打晕修士而不曾害命,故而没有赶尽杀绝之心。万物有灵,修行不易,这白蛇身上没有邪煞之气,走得是正统的修道法门。
那头,巨鼋也寻了个机会逃遁了。谢知潮将刀收起,冷冷地笑了一声道:“等我修到了第二重,管你什么壳都一刀破开。”她抬眸觑见了持着拂尘的卫云疏,使了个瞬移的遁法便到了她的跟前,叹气道,“让它们走脱了。”
卫云疏一摆拂尘,笑道:“无妨。”她看了眼舟上被震晕后又醒来的修士,“那老妖没什么害人之心,离开就离开吧。”
“贪财好利,行风作恶。”谢知潮一拂袖,眉眼间满是对水妖的厌恶。不周之巅弟子,从不收精怪异类,她倒不是对这群妖物有偏见,而是此间只知小利的蠢物实在太多了,再加上无尘海那边不加以管束,这帮妖修总是恼人的多。
“恐怕不只是为此。”卫云疏叹气,她与谢知潮回到了舟中,等到坐定之后,才道,“舟上有那位在,寻常妖物岂敢来犯?”
谢知潮拧眉道:“可能是有什么想要得到地?”
卫云疏摇头:“除非是真器,不然不值得老妖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只是这舟上要有无主的真器,也落不到它的手中。”
谢知潮眸光闪了闪,压低了声音:“薄道友的意思是——”
卫云疏没有替云中城遮掩,她淡然道:“这蛇妖还有破舟锥,专门针对舟上的禁制,八成是被别人驱动。”还有一点她未曾说出,那蛇妖虽然一开始跟谢知潮缠斗在一起,可眼光时不时锁定自己,像是冲着自己来的。她这身份出来不久,根本没有得罪妖族。
谢知潮神色一凛,在这里能指使老妖的恐怕只有那位了,就算不是她,也脱不了干系。她想了一会儿,问道:“是她吗?”见卫云疏点头,她又不解道,“为什么?”
卫云疏道:“我也不知。”她这易容不可能被洛泠风看穿的,她们身上也没有道侣契在,洛泠风怎么能认得出她呢?不过也未必是为了“卫云疏”这个身份试探,或许只是对来历不明的野道人的怀疑?看来之后还是离云中城的势力远些,卫云疏暗暗地做下了决定。
谢知潮还在拧眉苦思,好半晌后才直言道:“薄道友,我观你对那位的态度有些不同,过去有什么瓜葛吗?”她不止发现了卫云疏的异处,那位的眼神更是肆无忌惮,丝毫不加以掩饰。但凡薄道友出现,她的目光就落在薄道友身上了。
卫云疏一抚动拂尘,淡然自若道:“我一闲散道人,怎么可能会与那位有旧?”
谢知潮抓住了酒葫芦,洒然笑道:“也是。”那位出身洛水宫,极少露出正脸。与云中君结成道侣后也深居简出,直到云中君遇难,她才以洞天真人之身显明于世。至于过去,对她的夸耀无非是“国色天香”之流的闲话,这对修道士而言,只是点缀之用的襟上花。
卫云疏又问:“怎么个不同?”
谢知潮不假思索道:“冷淡。”
卫云疏垂着眼睫,轻笑道:“是吗?我久不与人世接触,对待旁人皆是如此。”
“不一样。”谢知潮摆了摆手道,“是那种——”她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刻意”和“不自然”两个词。藏在心中的话一出,她自个儿舒坦了很多,露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好像是那种‘相忘于江湖’后,猝不及防的重逢会有的模样
。不过薄道友你跟那位,哪能有什么交情呢?应该是我多想了。”
卫云疏笑而不言。
谢知潮这话说得不差,她与洛泠风可不就是如此情境吗?只是她的情绪有这般明显吗?连谢知潮都能看穿了。洛泠风或许会从中瞧出什么?不对,不可能。要知道在过去数十年,洛泠风从未主动关心过自己,原以为冷如堆雪是一种不染尘俗的天性,可后来方知,那是无声的抗拒。她对自己的一切全然不在乎啊,在她的心中,没有卫云疏,只有“云中君”三个字。她怎么可能关注到自己的情绪变动呢?
“只希望后一段路不要再起风波了。”谢知潮开口,她的心思早转到了另一件事情上。也不是不能抵达,但是途中遇到埋伏总是不美。抓着酒壶喝了一通,她用袖子极为飒爽地一抹唇上的酒渍,站起身道,“我就不在这打扰薄道友了。”
卫云疏朝着谢知潮微笑着一颔首,等到阁子里彻底安静下来后,她才掩着唇轻咳了一声,周身的灵机有些杂乱。当日那场伏杀,留在神魂上的伤势还没有彻底好全。只是洛泠风在舟上,她不好运行功法,只从乾坤囊中取出了数粒丹药草草服下。
她实在是猜不透洛泠风的想法,只能够尽量避过了。正心想着,一阵不轻不重地敲门声传来。卫云疏蹙眉,起身走向了门边。原以为会是舟中的管事之流,没料到对上了那张熟悉的脸。掩住了眸中的一缕讶异,卫云疏温和道:“云道友?来寻薄某有什么事吗?”!
第十五章
云淡定睛看卫云疏。
她原本没将此人放在心中,毕竟在她看来,就是个闲散的、平平无奇的金丹修士,以洛泠风的眼光怎么都不会瞧上她。可偏偏事与愿违,洛泠风待她的态度犹为特殊。她因此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总觉得此人会是破坏她计划的不确定因素。要是在过去,直接动手就是了。可如今她已经是仙门弟子,不好再行那些功法了。
片刻后,云淡的眸光闪了闪,她朝着卫云疏笑道:“薄道友此行有何打算吗?事涉太一剑,落日坟丘那边恐怕不太平静。”
卫云疏淡然道:“罪恶长廊未除,哪处能得真清静呢?”
云淡一颔首,笑道:“确实如此。道友不如跟我云中城弟子同行?”
卫云疏抬眸对上云淡的视线,从她眼中捕捉到了丝丝的恶意,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友说笑了。”先不提洛泠风的化身在,就算没有洛泠风,她也不会再与云中城有所牵系。这件事情未必是洛泠风的主意,如果是眼前这人擅作主张——那她已经到了能做主的地步了吗?
云淡听到了卫云疏拒绝的话语松了一口气,她其实是怕卫云疏同行的,心里只想此人走得远远的。她面上没有显露分毫,只故作遗憾道:“薄道友不愿同行,我也不能勉强。只是相逢一场,也是有缘,有一物乃恩师所赐,愿借道友护身。”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了一枚巴掌大的方形牌符来,“此是玉瑚牌,能抵御金丹修为的三次攻击。”
卫云疏是金丹境的,这牌符对她而言用处不算大。她定定地注视着云淡,并没有伸手接牌符。
云淡见她如此,又一笑道:“道友放心,此事经过恩师同意的。先前道友在葬天关截杀邪修,帮了我云中城好一个大忙。若是道友不收,我们只能从他处还上人情了。”
人情最是难还,修道士最怕由此生出消不了的因果。要是捏着这小小的人情,反倒会让人产生一种“贪得无厌”之感。卫云疏听明白了云淡的言外之意,内心冷哂。“既然如此,贫道就不客气了。”说着,就伸手接过了玉瑚牌,又佯装无意道,“当日是我同谢道友联手方能铲除那邪修的。”
云淡面色一僵。
说着“酬谢”,可她冲着卫云疏来的,哪
里考虑到谢知潮的情况?可人家话都到这份上了,总不好将那不周弟子漏过去了,于是她扬眉笑道:“自然不会少了谢道友。”
卫云疏一颔首,当即有了送客之意。
云淡读懂了她的神色,既然已经达成了目的,便识趣地离开了。
卫云疏返回了阁子中,并未将那枚玉瑚牌收起,而是握在了手中细细地观摩。这的确是一件能挡三次攻击的灵器,但是其中藏着一缕异气,每一回催动玉牌,就会使得自身气机与异气纠缠,从而污秽法体。最初祭炼玉牌的人当然不会有如此险恶的心思,那么,是谁弄上去的呢?卫云疏率先想到了洛泠风,可转念一想,以她的功行祭炼出来的东西不可能如此粗浅。是云淡?可她不过蜕凡期,不曾达到这样的修为。她原本想要抹除这道异气,然而细细琢磨,又觉得不可如此,倒不如留下来。轻笑了一声后,她将玉瑚牌收了起来。
另一边,云淡回去后,随手招了个弟子让她取些丹玉给谢知潮送过去。
她的行为虽不符合规矩,可那弟子见她是洛泠风的记名弟子,哪敢多说什么?唯唯诺诺地应下后,便神清气爽地回到自己的阁子中坐着吐纳。只是没多久,便有一只纸鹤破窗而入,冷然道:“主人请你前去。”
自先前被斥退后,云淡就没见到洛泠风了。此刻听闻恩师相召,立马起身,迫不及待地跟着纸鹤走。她知道云中城里与她情况相似的人很多,要是不抓紧机会与洛泠风共处,恐怕没多久就被她抛到脑后去。
池中荷叶在微风中招摇,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滚动着。在这别有乾坤的阁子里,氤氲的水雾濛濛的,那端坐在蒲团上的洛泠风的面貌更是模糊不清。看着只有几步的距离,可又像是有千万里之遥。
8/141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