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秋没有直接落座,他在云暮雪身后来回踱步。倒不是想以这种方式给予十七岁的侄儿什么来自君王的压迫,只是,他在思索如何处理他才算妥善,同时,也在尝试如何不让痛苦的回忆点燃怒火、进而切割自己的理智。
“华族,尤其是夜氏和任氏,依然对武安君、对赤虎军念念不忘。在他们看来,孤的这位好侄儿就是拱卫云寅国宗室永祚的那羽火翼。污名外流、血溅宫闱,无疑都会波及孤的德行、甚至是兰成也会落人口实。所以……”
良久,云鸿秋终于走到正位落座。他注视着云暮雪的发顶,仔细梳理过的发髻上坠着一个七窍玲珑琥珀球,甚是精致,衬得一捧银丝异常炫目,刺烫了云鸿秋的双眸,“但愿你真的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云鸿秋心中暗暗期许,不禁放松了攥得泛白的指关节,习惯性地敲了敲自己的膝盖,开口说道:“公子今番又准备了甚样说辞应对孤呀?”
“暮雪逼死母亲在前、撕毁婚约在后,忤逆之罪、罪上加罪。”
“但是……”
“没有但是。”
“哦?这么说,你这次是准备甘心伏法喽?”
“暮雪不想死,王上也不想我死。确切地说来,王上不会让我在禁宫之中获罪而死。”
云鸿秋冷笑一声,“行了,不必逞性斗口。你心中所想,只管说于孤听。”
至此,云暮雪心中松了两松:“看来我以往的揣度不错,这一回怕是赌对了。”
“回王上,暮雪心悦一男子,我不仅业已以身相许,而且发誓今生只与他一人相偶,不娶妻不生子。我一意孤行,王太后、王后,甚至王上您苦劝无果。这样的我有悖圣虎规训、有违四律,显然没有资格承袭武安君的爵位和兵权,甚至没有资格再做云寅宗室之子。故而,暮雪跪求王上褫夺我的宗籍将我逐出雄州、逐出云寅。”
言罢,云暮雪将一封血书、武安君的玉琮和赤虎军的玄晶兵符捧在手心,高举过顶。
云鸿秋亲自起身,拿过这三样东西。
他抖开帛书,行行血字所书与云暮雪刚刚的一番话基本无差。
“暮雪求王上念在武安君为云寅国戎马一生、征辟疆土,而暮雪又是武安君唯一血脉的份上,饶暮雪一死!”
云暮雪趴伏在地给云鸿秋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你心悦之男子是哪一位?”
“宗布家,少主梅洛。”
“宗布梅洛,武圣之后,潇洒俊逸……唉,也罢,倒也不算折辱了你。”
“来人……”
随着云鸿秋一声令下,数十人鱼贯推门而入。他们其中不仅有云鸿秋的常侍,还有史官、宗正院令以及几名金羽羽卫。
云鸿秋将云暮雪的血书交给史官,又将玉琮和玄晶兵符交给常侍。然后对宗正院令吩咐道:“将世子云暮雪的名字、宗籍从宗室红册上勾去。”
“诺。”说着,宗正院令便退了下去。
紧接着,云鸿秋对两名羽卫使了个眼色。两名羽卫一左一右挟制云暮雪而立。
云暮雪明白他们的意思。强忍着膝盖的疼痛与酸软,从容地站起身来。
他保持着宗室公子该有的仪态,有条不紊地脱去身上的宫衣还有脚上的短靴。
“行了,去吧。”
“王上,暮雪还有一个请求。”
云鸿秋点点头。
“连伴伴,还请王上允许他去给武安君守陵。”
“放心,他是先王给鸿疏选的常侍,孤不会为难他的。”
云暮雪没再说什么,冲云鸿秋深施一礼,转身朝外走去。
“云暮雪!”
这一声呼喊,饱含着愤怒和占有。不仅是云暮雪听到了,殿内的云鸿秋也听到了。
“不好!”
他一边指挥着羽卫去阻拦,一边往外冲。
但是,他和那些羽卫依旧是晚了。由段尘缘选拔、火烈大宗暗中培养的狡童,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
“兰成,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云兰成回头瞥了一眼,云暮雪和狡童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父王,我刚从宗正院回来。”
“那又如何?”
“这上面写的是暮雪的自白……他说他心悦男子……”
云兰成从史官手中夺过云暮雪那封血书,撕碎了丢在地上。
“兰成,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被除了宗籍,他还心悦男子,所以他、终于可以是我的了。”
“闭嘴!你胡说什么!你别忘了,他是你的堂兄弟,你更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云鸿秋这番话丝毫不能打消云兰成腹内的怒火,他不再理睬自己的父王,转身朝霓虹殿走去。
“兰成,你敢!”
“父王,我现在很生气,什么都敢,包括伤害我自己。”
云兰成没有回头更没有停下脚步,云鸿秋也没有再去阻拦,他明白现下他最需要的人在元吉宫。
“摆驾元吉宫,快,你们先行去通传大宗,现下只有他能救兰成了……”
“太子哥哥,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尽管云暮雪不是羸弱之辈,但是在狡童的手中,他毫无反抗之力,手脚分开被绑在床上。
而此时,昔日那个温煦可亲、眼含宠溺的哥哥,面泛红潮,一双精眸中的是……炽热的□□。
云兰成跨坐在云暮雪身上,鼻尖和唇瓣一点一点地磨蹭着云暮雪的面颊和脖颈。
他的一双手也不曾安分。
越过薄薄的阻隔,自上而下、长驱直入。
此时此刻,就算云暮雪不曾与梅洛云雨过,他也知道云兰成在对自己做什么。
初始的震惊完全被恐惧和羞愤所替代,他拼尽全力想要屈起膝盖将身上的人顶开,无奈手脚被缚,折腾出一身的冷汗,依旧是任人宰割的局面。
“怎么办、怎么办?”那种想要捍卫清白的急迫和慌乱淹没了云暮雪,“梅洛,救救我,梅洛,你在哪里……”
云暮雪无声咆哮、泪珠盈睫。
突然,他感到胸口一沉,云兰成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整个人无力地跌落在他的身上。很快,他听到云兰成先他一步哭出了声,像是一个被抢走了玩具的孩子,恸哭不已。
云暮雪咬着嘴唇,他不敢放肆地呼吸,他在期待云兰成哭着哭着便能恢复正常恢复理智,他害怕一旦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再次激起堂兄的疯狂不自持。
兄弟二人维持这样亲密而又怪异的姿势足有一盏茶的功夫。
云兰成似乎是哭够了,他直起身子,低头看着云暮雪。
“暮雪,你没有什么要对哥哥说的吗?”
云暮雪的瞳孔倏地一缩,进而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说:“哥哥,放了我,让我走。”
“走?去哪里?你想去哪里?”
“我已经不是宗室公子了,我如今只是一介布衣,放了我,我要出宫。”
“一介布衣?那正好。我是云寅国太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要你,你能去往何处?”
“别这样,哥哥。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是血亲兄弟,你不能这样做。”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你以为我为什么让狡童把你抢回来!”
云兰成气急败坏地大叫道,他一把捏住了云暮雪的下巴,炽热的气息席卷上云暮雪的睫毛。
“五年,我等了五年,我等你长大。可是、可是你却把自己给了别人……”
云兰成狠狠地、倾注全部愤懑、爱恋,狠狠地吻向云暮雪。
当云兰成的舌头撬开他的牙关时,云暮雪一下子平静了下来。
他使劲地眨眨眼睛,将落未落的泪花被抖落进而消散,一点寒芒落在心尖,坚定了他的意念。
云兰成没有察觉到身下人的异样,他不满足地扬起脸,双手作劲将云暮雪的亵衣撕开。
白皙光洁的胸膛上,那些如落梅一般的绯色印迹还没有完全褪去。
云兰成看着它们,再一次地恸哭不止,就好像是在追惜自己被现实击碎成渣的多情与相思。但是他也没有打算放弃用男人最彻底的方式夺回这俱人世间最美的身体。
云暮雪此时已身无寸缕。
云兰成不敢看他的眼睛,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不知是他太过激动,还是因为是第一次而不得其法,两三次尝试后不但没能进入,反而伤到了云暮雪。
云兰成喘着粗气,惩罚似得狠狠地咬了云暮雪的小腹一口,然后伸手拿过狡童事先为他准备好的一根角先生和一瓶透骨酥。
“哥哥,你松开我的手脚吧,我会乖乖听话,你不必用这些的。”
“你说什么?”
被愤怒和□□冲撞了神志的云兰成有些恍神。
“暮雪愿意顺从哥哥,哥哥你松开我,我能够为哥哥做好的。”
静谧,宛若黑夜的静谧,云暮雪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好在,他还是盼到了。云兰成卸去了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束缚。
浑身的冷汗让云暮雪直觉得自己重又回到了暗夜中的金子江上,荡飘飘向一个目的地而去。
在漫长的困惑之中在无尽的孤独之中,在冰封十七年的雪原之上有一树含苞吐萼的素梅,一点梅心,恐怕也不是他应得的归宿。
云暮雪的双手无力地伸向空中又颓然放下。云兰成以为他想起来,但是已经脱力,便探出身去将人半抱着搂在怀里。
“真的不走了?真的愿意留在这里?”
“嗯,不走了。”云暮雪应道,言语间似乎含着一丝笑意。
云兰成收紧双臂,“我爱你暮雪,没有你我活不了。”
“好,我知道了。”云暮雪的双手攀上云兰成的肩头。
“暮雪,你呢,你能不能心悦我?”
云暮雪轻轻地推开云兰成,直视云兰成满含期盼的双眸。
他灿然一笑,如踏冰而来孤傲的幼虎、似遗落雪原待人捡拾的白狐。
“我……心悦你……”
欢喜还未来得及在云兰成的心头绽放,他的眸中便被滚烫的血色填满。
一根银簪钉在云暮雪的喉间,有两个几乎不可闻的字伴随着汩汩的血沫在他的唇角滑落:
“……梅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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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即将完结,计划会有三到四篇番外,敬请关注~
第三十章 惮赫千里【正文完】
宗布梅洛无疑是陷入了踏足武林以来最为艰难的一场打斗之中。
置身其中的这片竹林,俨然成为了一处特意为他准备的“斗兽场”。
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断裂凌乱的竹枝好似樊笼,撩拨着他的凶残也困住了他的身体。
由云暮雪亲手梳就的发髻早已散乱,身上晴雪笼梅的长衫血痕斑斑,好似朵朵梅花已然被碾压成泥。
向来潇洒不羁、邪魅华美的宗布梅洛,狼狈不堪,但是,也无比狂暴。
业火无情带来的人手真是不少。
有不少人似乎并不用参与对梅洛的围攻,他们竟然在金乌西坠之时点起了火把,将杀人的和被杀的悉数照亮,似乎是准备将残暴戏码的最高潮展示给某个人看。
所谓的鬼王后裔又如何呢?当遇上饿狼豺狗的袭击,照样会被啃噬、会被肢解,会被拖入无尽的尸山血海,会成为他人仇恨、恐惧和野望的祭品。
一个两个,哪怕是昔日的盟友,慕强进而嫉妒到杀心难抑制。
趁虚而入也罢、顺势而为也成,若是能除掉宗布梅洛这个一等一的高手,潜行在坤域武林之内的那所谓的规则所谓的底线便可彻底被抹煞,甚至被改写。
任飘零这样想,夜无晦也是这样想的。
冥岚雨慢在做的事、业火无情想做的事,暗庭雪鬼为什么不可以?暗庭雪鬼为什么不能在朝廷的庇护下,成为武林、成为□□新的秩序?
眼看着烟栖筠神功大成,若她依然执拗地遵循以往的规则、顾念与宗布世家由来已久的惺惺相惜,天地之间哪里还有“无晦无相功”的威名存世?
夜无晦不管与自己合作的是什么人,机会难得,必须要在烟栖筠还未找上宗布梅洛的时候做掉其中一个。
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他虽有心理准备,却依然觉得也许无法得偿所愿。宗布梅洛毕竟不好对付,业火无情似乎已经折了一条手臂,自己又有几成把握撑到最后呢?
宗布梅洛用一枚蝙蝠镖取了夜无晦的一只招子,换来的是铆入左肩上的一根霜雪钩,深嵌于骨。宗布梅洛顾不得将钩子拔出来,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解决掉夜无晦。因为元无有和不寂灭这两个半人半傀的东西不知何时从哪里冒出来缠住了他。
细如发丝却韧比鲛绡的傀丝,自上勒住了梅洛的咽喉、自下绞住了他的脚踝。
宗布梅洛意欲挪动身形,却被拉扯地以一字马的姿态生生坠地;更加不利的是,他的头被拉扯地几乎与地面平行,仰面朝天之际,眼睁睁对上了业火无情的“反刃焚欲”。
“不行,脚踝和膝盖无论如何不能受伤,我还要去找雪卿!”
剑刃扫过,他摆脱了下面的傀丝,但也只好用霜竹去挡头顶的一击,于是霜竹碎了,宗布梅洛的心沉了下去。
然而不待他多加感喟,“反刃焚欲”再次朝他砍来,这一挡之下一道裂隙贯穿“鸣鹗”的剑身。
好在业火无情因为他着力反击被推出去一丈多远,“反刃焚欲”只剩半拉刀身。
宗布梅洛瞅准这个空隙,心下一横,手指较劲,硬生生将“鸣鹗”一分为二;紧接着他指尖一转,元无有和不寂灭先后中招,被“鸣鹗”的碎片击穿了膝盖骨,无法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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