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昱衍这人心窄气小,又对小九有着不同寻常的占有欲。
这时候虽然是在处罚,可是真要是在自己手里出了点什么事,那真是十条命都不够被梁小侯爷折腾的。
“吱嘎”一声,木门被推开,梁昱衍迈开脚,走进了关住小九的那间下人房里。
小九形容狼狈不堪,额头上确实被撞出了血,血从那伤口处流下来,他那半张脸被地上的灰尘还有血污弄得乱七八糟的。
脸色已经不能用惨白来形容,甚至是有几分发灰的,被捆绑着的手脚处被勒出来的痕迹并不深。
那绳捆得不紧,主要还是叫小九不要为了转移疼痛弄出来些别的皮肉伤。
小九陪在梁昱衍身边太多年,梁昱衍这个不合格的主人也多少对饲养一把无骨刃有了几分经验。
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小九,不管是心理还是身体都已经濒临了极限。
梁昱衍走过去,脚步停到小九脸前。
小九侧躺在地上,眼前是梁小侯爷那双黑底金丝云纹的筒靴。
“把自己弄的真脏!”梁昱衍语气里故意带着几分嫌弃,重重说道。
小九听到梁昱衍的声音,脑袋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偏过来,将梁昱衍立在身前的影子看真切一些。
梁昱衍这时候居高临下地垂眸看着他,直到听到小九喉咙里发出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呻吟,他才缓缓撩袍,低下了身。
小九被困住的手被解开了,却好像还没恢复知觉一样,不怎么能动。
梁昱衍这时候将他的身子抬起来,脑袋放到了自己腿上,细细把他被血污还有汗水沾染湿了贴在脸颊的细发理到了一边,露出来了那张眼神被这蚀骨的痛意折磨得失神的脸。
梁昱衍细白的手指从小九脸上划过,“这几日,可反省清楚了?”
小九眼睛异常迟钝地眨了一下,似乎还不能确定眼前的梁昱衍是否是真实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因为自小在梁昱衍身边之时,并非是第一次经历因为惹了梁昱衍不快,被故意在毒发之时丢置在一间空屋里,不被理睬。
那时候小九尚且年幼,心性并非现在能比,曾经很多次在哭到气短濒临绝望之时,眼前出现过幻觉,以为梁昱衍终于消气来看自己,愿意放自己出去。
小九嘴里塞进去的巾帕已经被他吐出来半截,梁昱衍顺势伸手扯拽了下来。
“解药……给…给我…吧…”小九语气软了下来,嘴唇起了一层皮,没有一点血色。
梁昱衍却细细打量过他狼狈的脸庞,发现他脸上虽然湿漉漉的,沾着血污,那双眼却是没有肿胀起来。
他没有小时候爱哭了。
梁昱衍心里莫名划过什么,他在小九这里丧失过太多他此前熟悉的东西,但并非是每次都有所察觉。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梁昱衍凑近了小九,叫他那双浅色的一片迷蒙的眼眸里映出来自己。
突如其来的,梁昱衍在小九眼中看到自己的影子时,心颤了一下。
手里小九软弱无骨的身子,有些冰冷,梁昱衍手倏然一收,拥紧了小九。
恍若搂住一块滑软的冰,梁昱衍现在身子骨不比从前,又被萧崇叙一掌打得刚能下床,被这凉意一浸,便喉咙口有几分痒意。
可是这一刻,梁昱衍将小九搂抱住,把下巴放到他肩膀上的时候,他强压下来那股想要咳嗽的欲望,开口说道:“小九,你与我耍脾气时,哪回讨了好了?怎么总是不长记性。”
小九沉默着没说话,梁昱衍继续说道:“你之前不是不喜欢我把你借给离王吗,我以后不会把你再借给他了,如何?”
梁昱衍说着说着,委屈起来:“我才不信你真的喜欢上那什么劳什子崇王,你们才认识多久,见过几回?”
“是在气我吧?小九你总是这样,惯知晓怎么才叫我最生气!”梁昱衍越说越是气恼非常:“小九,你怎么这样死心眼,我与离王总归是没有可能的,往后我有的难道不是只有你。”
“我自始至终,都是只有你啊。”梁昱衍喃喃重复起来,脸贴在小九肩上,心里一顿说不出的滋味。
他与小九实在是分别太久了,三年的时光,从小九来到他身边,他就没有离开自己这么久过,这刚一找回来,小九却再不像从前那般待他了。
再是意气风发,嚣张跋扈的小侯爷,身子在此前损伤了根本后,便弱了许多,现下还不显,到了日头冷了,冷风一吹,便会缠绵病榻多日。
久病之下,对心性的磨损也不止是一丁半点儿。
难得的,梁昱衍心头会涌上来一些,不再想与小九再怄气,再互相折腾的念头。
梁昱衍抱着小九,摸过他颤抖的脊背:“你说与我听罢,说你不喜欢崇王,说你愿意与他断干净,好不好?”
“这里风声不好,待我爹爹安排好,我们便离开这里。”
梁昱衍这样的态度在小九面前看称得上是绝无仅有,已经能够称为“求和”了。
梁昱衍耳旁是小九的喘息声,不知缘由的,梁昱衍竟然感觉到了几分紧张之意。
时过良久,他却听到小九在他耳侧轻轻吐出来一个“不”字。
那一瞬间,梁昱衍的表情彻底僵住,他猛地抓住小九的肩膀,二人分开,他望着小九的脸庞。
那神色形容起来,和当胸被捅了一刀没什么区别。
再看那小九的模样,还依然是极其虚弱,没有任何威慑力,眉头紧蹙着,脸色苍白。
望着他的眼睛好像盈着一层水,明明下一秒就应该讲出来对梁昱衍认错祈求的话,可是他却说不。
“你疯了。”
梁昱衍用冷静的有几分诡异的语调,下定论,他说:“小九,你定是痛得神志不清了,才说这疯话。”
第31章
梁昱衍像是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他勉力支撑着面部的表情,用笃定的语气重复完,便起身站了起来,说道:“你还是再冷静下,仔细想想清楚吧,下回我可不愿再听你胡言乱语了。”
梁昱衍把小九重新放回地上,他转身逃避似地迈开了脚。
小九重新回到冰冷的地面上,看着梁昱衍转身要走,再忍受不住一样,伸手抓住了梁昱衍的脚。
素白修长的手指落在梁昱衍的锦靴上,原是那样微不足道的力气,却轻而易举绊住了梁昱衍。
“不要……求求……主子饶我…疼…”
小九牙关轻颤着,断断续续,艰难地吐出来这些字眼。
梁昱衍身体像是被那几个字钉住,浑身僵直了一瞬后,他骤然转身,那脸上强做的镇定出现裂痕:“你还知道我是你主子!?你现在心里……”
梁昱衍不断提高的声音被贯穿小九耳膜的耳鸣声掩盖,他的眼前梁昱衍的影子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他再听不清楚梁昱衍到底又在对自己喊些什么,只感觉到在下一个瞬间,他的嘴唇突然被什么咬住。
然后嘴里被递进来一颗什么,苦涩的药味和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
小九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向朝后躲,却浑身失力。
可那下意识的动作已经昭显出来小九对自己的抗拒。
梁昱衍恍若困兽,越发用力箍住小九。
极其浓重的血腥味在两人之间散开,那可以说完全称不上是一个吻,更像是某种被背叛后报复性地撕咬。
本就极其虚弱的小九,在这梁昱衍毫无章法,剥夺呼吸的动作下,他彻底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小九身子软塌塌地倒在梁昱衍身上,额头上还是未干的血,嘴唇被咬烂了一块,那样形容枯槁,苍白无色的脸,明明应该更加狼狈弱势才对。
可在小九倒下来的那一刻,明明再一次顺利逼得小九求饶的梁昱衍却更像是那个被斗败的人,好似被凭空夺走了什么宝贝的稚童一样,目眦尽裂一双眼盯着昏倒在自己怀里的小九,汩汩流下来眼泪。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吻,梁昱衍在此之前,并未亲吻也未允许过小九碰自己的嘴唇。
但是他曾在小九离开他之后的日子里,不止一次预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他愿意施舍于对自己心怀不轨的小九一个吻,那么他那面相寡淡的脸上会浮现出来怎样一副惊喜的,感恩戴德的神情。
可是梁昱衍在此刻,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与小九相伴而生的那段岁月,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他所想象的那些都将不会再发生,梁昱衍自以为握住小九的身契,握住能够止小九痛意的解药,握住小九所有弱点,就握住了小九的全部。
可是一颗变了的心,他越是攥得紧,反倒越是被那颗心扎得鲜血淋漓。
可是他直到此时,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有他自己停留在三年前那段岁月,小九却能毫无留恋地往前走了。
梁昱衍想不明白,为什么呢?
“这是前些日子,窜进咱们宅里的一只野猫,胡钥把它洗干净了。”梁昱衍怀里抱着那雪白的一团,走上前来,把他放塞到了半坐在床上的小九怀里:“我是养不来这些东西,还是交给你吧。”
小九被掌心毛茸茸的触感一惊,定眼一瞧,便看见那猫儿碧眼儿长毛,碰见生人却也不躲,只知道嗲嗲地“喵喵”叫。
这模样简直跟雪团儿一模一样,只是性子却截然相反。
这样难寻珍贵的品种,怎么可能会那么刚巧窜进侯府来,小九不知道梁昱衍又在搞什么把戏,与自己扯这样明显的谎话。
可再是如何与雪团儿相像,到底也不是小九从前细心养过的那一只了。
瞧小九也不说话,梁昱衍看他神色有几分倦意,又问道:“可还是没恢复好?”梁昱衍迈开脚步,走到小九的桌前,看着桌上的碗,开口说:“怎么没把这参汤喝完?你这样如何补得了身子?”
小九还未接话,梁昱衍又自作主张吩咐外头的下人:“再去叫厨房煮一碗!”
小九身体里那股自骨头缝里钻出来似的痛意已经逐渐消退,只是身体还残留着那激烈疼痛留下来的余韵,大汗后又流血,加上那几日没进过食水,身子还有些虚弱。
梁昱衍却自那日晚,在小九面前转了性一样,虽说还是一副端着姿态的样子,却没少来小九屋里,检查他额前的伤还叫了大夫每日都来问诊。
今日甚至又不知道从哪寻来了一只和雪团儿一样的猫,给小九送来。
待梁昱衍在小九屋里巡视一番,又像模像样地嘱咐几句离开后,胡钥走了进来。
“这是涂抹你额前伤口的药。”胡钥把瓷瓶放到小九屋内的桌上。
小九半倚靠在床上,轻轻:“嗯”了一声,没甚反应。
胡钥看着小九那副样子,又看他在小侯爷走后,把怀里的那只猫也放了下去,不由出声,奉劝一样讲说:“小九,你说你这是何苦?”
胡钥说:“你自己也是知道,主子到底待你是不同的,不说你那每日服用的价值连城的参汤,光这为了叫你不留一点儿疤痕的玉肌膏,百两黄金都难寻这一瓶,小侯爷却叫人拿与你当寻常药膏使,一个侯府,哪个下人敢给你脸色,都快要把你当半个主子了,你说你还要如何?”
胡钥望着躺在那里的小九不由压低声音说道:“现下小侯爷也长大了,你这回昏倒他夜里都没睡好,你喜欢养猫,他又给你送回来一只,如此这样,已经能称上是对你低头示好了,你自小到大容了他多回,便多这一回吧。”
胡钥苦口婆心,说了这么一大段,却见床上那人神情未有丝毫变化。
“小九此前确实不知这玉肌膏这般昂贵,既如此,不如叫小侯爷也赏与你一些……”
话音未落,胡钥便脱口而出打断了:“我又没伤着碰着,何需用此物,况且我这大男人身上就算是多了几道疤痕又怎么……”
胡钥说到这里,观小九脸上冷淡的神情,才骤然回神。
玉肌膏小九不是第一回使了,因为梁昱衍不喜欢他身上有疤,所以每回他被离王借走归还之时,梁昱衍都会叫他脱掉衣裳检查,若有伤了,便要用这药膏。
这药膏虽价格昂贵,可药确有奇效,只是虽然长好的伤口不会留下疤痕,肌肤光滑如初,用的时候却是极痛。
胡钥当然用不着玉肌膏,他又不必被小侯爷当作炫耀的器物一样送到风口浪尖上,承些刀光剑雨,也不必被小侯爷床上侍候,保持身上不要出现一点儿碍眼的疤。
所以即使玉肌膏再珍贵又怎么样呢?
那胡钥神色变了几变,最后强忍着什么似的说道:“纵使是小侯爷此前使过一些性子,做过些伤害你的事,但是说句实话,哪个府里的下人不都是这样的,主子要对你做什么,谁不都是受着,你觉着自己委屈,这般与小侯爷较劲,那因着你,这些天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一干丫鬟仆从,委不委屈?”
整个侯府都对梁昱衍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心知肚明,那些群下人从未敢在梁昱衍面前为自己求过情,却要小九体量他们的,这胡钥明知这些年里最受委屈的是谁,却还反将矛头指向这位最受委屈的人,那样的言辞仿若质问他为什么不能一直那样承受下去。
在小九那似笑非笑的视线下,胡钥嘴张了张,却不由气噎,再承受不住那眼神一样,落荒而逃退了出去
“你好好休养吧,我不……不多打扰了。”
两日过后,小九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梁昱衍还是每日会固定地来小九院里转一转,好像此前他与小九发生的那些争吵和声嘶力竭的画面都未有过一般。
“砰砰”两声,是小九窗户被敲响了。
小九伸手将窗户一摘,露出来一缩在窗边的人。
“小十一?”小九连忙让他进来,目光打量他的上下:“听凌壹说派你出去做事了,怎么样,没伤着什么吧?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十一动作自然地坐到小九屋里,然后伸手捏他桌上盘里的蜜饯,丢进了嘴里,含含糊糊回应道:“他派的那活,明摆着整我呢,我打不过就跑了。”
小九松了口气:“还算有点机灵几劲。”
那雪白的猫这时候看小十一进来,许是因为小九很少抱它的缘故,竟然也去发着嗲蹭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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