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礁石旁,一个脑袋探出水面,侧身对着观众席,她有如同海藻一般的长发,戴一顶晶莹剔透的水晶王冠,雪白嫩肤,锁骨下包裹着浅薄的纱。
睁着一双杏眼,拥有又黑又大的瞳仁,那眼神惊惧又空洞。
她端坐于礁石之上,下身拖着一条深蓝晶莹的鱼尾,布满剔透的鳞片,两侧和尾端延伸出叉开的如薄纱一般的鱼鳍,在水面起起落落,化开一圈圈涟漪。
像是专门来看她的,白粥一上场,现场观众的困意都消散了,一个个整理领带,抚平西装的褶皱,坐直了身子。
言镜想起演出前看到的那一幕,浑身是伤接近昏迷的白粥,现在又完好了。利用基因的可治愈性,一次次施以伤害又一次次治疗恢复原状,再进入下一场演出。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被章沅赫带走之后,和京山的弟兄们同样的训练强度,手上却没有像他们一样的厚厚枪茧,也曾有帮派矛盾导致意外受伤,但他的皮肤永远细白无暇。
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言镜一愣,肖搁看着舞台,说:“别伤心,她很快就会恢复自由了。”
上空悬挂起一轮圆弧形的物体,那是铁丝包裹着炭火发出的黯然光泽。
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顶着细细的火苗,在观众席里流连,飞向人鱼,在她的指尖停驻,与人鱼的双眸对望。
宛如童话世界的场景不过眨眼之间,蝴蝶重新扇动翅膀,猝不及防地一头撞向炭木。
那瞬间烧起熊熊火焰,将蝴蝶烧得渣都不剩,人鱼仰头望着那剧烈燃烧的圆弧,像在望着一轮海上赤红的明月。
跃火圈。
肖搁一瞬间想明白了。
人鱼跳下水面,在水里快速游动着,光束跟随人鱼摆动的大尾巴,在水下闪耀出绚烂的光彩。那是在积蓄力量,预备着向空中跳跃。
一次,两次。
人鱼从水里跃起,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跃起的弧度更高,漂亮的鱼尾在空中一个翻身,极具有观赏性。
她在表演人鱼的进步。
接下来的一次,她将要触碰到“月亮”了,可惜月亮的光辉发烫,她再一次落入水中,烈火在水面映射斑驳的倒影。
人鱼长久地潜伏在水底,她的漆黑发丝在水里随水流耸动着缠绕着,一张干净漂亮的脸,让人联想到校园时期班级里高挑文静的优等生,而不是一个马戏团的压轴表演者。
言镜一边无意识地抠着座椅扶手的皮面,扯出里面的填充棉,喃喃地说:“我不喜欢这个表演。”
肖搁看了好几次时间:“再等一等吧。”
他们一定要等到肖鹤雨出现。
最后一次,人鱼奋力一跃,她在空中展示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在女性完美的躯体上进行加工改造满足了某些人的畸形欲望,这种演出的碰撞更让他们感到无比兴奋。
在跃过“月亮”时,她意外撞到了铁框,火焰无情地烧穿了她的薄纱,她带走火焰,在黑暗里伴随唯一的光亮,降落,水里发出一声闷响。
场内又在一声音效中恢复了明亮。
突然的视觉刺激让他们下意识闭上了眼,再睁开时,水里出现了一只铁笼,将人鱼困于其中,铁笼缓缓上升,悬挂于舞台中央。
人鱼上身的纱衣在烧毁后脱落,她羞耻地拿起残余的纱布挡在胸前,面色苍白,不安地看着四周,观众从黑暗里现出真面目,炽热的眼神面具也遮挡不住,这是她未曾想到的状况,嘴唇微微发抖,睫毛挂着水珠,一颤一颤的。
人群里掀起一阵躁动,脸被面具遮挡,他们更加释放了天性,喘着粗气,笑声夹杂着低俗的骂语。
肖搁明白了:不是狐狸,而是她的拍卖会。
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一般,拍卖师出现在舞台中央,他直奔主题,以一个极离谱的价格作为起拍价。
这些披着人皮的所谓大老板、有钱人,纷纷开始喊价。
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更离谱的极端。
肖搁被这些人吵得头疼,转头问言镜:“肖鹤雨还没来?”
言镜摸了摸耳朵里的耳麦,有些摸不着头脑:“来了……哥哥,章哥说,让我们看上面。”
激烈的喊价声中,灯又莫名其妙地暗了,全黑的那种暗,什么都看不清了,拍卖师吓了一跳,问身边的人:“怎么回事?停电了?”
“啊?我去外面看看。”
有人以为这是表演还没结束,人群里问出声:“这是额外节目?”
“我还有工作,拍卖到底还搞不搞了?”
言镜听到了起降机再次运行的声音,他盯着黑乎乎的上空,等灯光再次亮起,空中牢笼里的美人鱼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超大号的黑色布袋。
众人都惊呆了,这又是什么表演?
“叮咚”一声,清脆而轻快的音乐声在场内悠扬回响,红鼻子的小丑蹦蹦跳跳地出现,将现场所有人都目光都吸引过来。
他象征性地抛了一圈并不熟练的彩球,夸张的动作向幕布后召唤着什么,拍卖师和他的助手已经被拖下去了都没人发觉。
肖搁有点看不懂。
言镜哼了一声,说:“那是言西。”
肖搁转头:“谁?”
言镜:“小丑。”
毕竟是马戏团出来的,有点技巧,但不多。
小丑卖力地召唤,最后唤出了这位神秘的嘉宾,首先探出大蛇的巨型脑袋,它吐着信子,从后台慢慢攀爬出来。
众人一惊,这是马戏团的老成员了,但今天可没有它的表演啊!
肖搁没忍住“操”了一声,摸了摸脖子,不太好意思地和言镜说:“小时候,这就是我的心理阴影了。吓死。”
是他九岁的事情了,当时看了表演,连着生了好多天的病,高烧一直不退。
言镜怜惜地摸摸他。
那条蛇蜿蜒向舞台爬行,铁笼子在空中晃了晃,黑袋子里“唔唔”地,很闷的声音,是个男人。
肖搁听出了他的声音。
小丑架起通往铁笼的阶梯,大蛇在小丑的引导下顺着那阶梯,扭动着蛇身向上攀爬,铁笼轻松撞开,蛇信子分泌出一滴一滴下落的黏液,试探性地抚过黑袋子。
肖搁忍了忍,还是说:“我先出去吧。”
言镜点头:“哥哥,我和你一块走。”
他们在靠后的位置,离出口很近,也没有人分心会注意到他们。
肖搁背过身准备走人,他背对着舞台,看不见什么,但骨骼咀嚼的声音越发明显。
大蛇张开大嘴,尖牙划破了黑色的布袋,里面五花大绑着一个男人,嘴里塞布,发不了音,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目眦尽裂,在这张从未出现过惧意的脸上,第一次直观地看到了表达畏惧的所有情绪。
那是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分明就是马戏团的主人,肖鹤雨。
这不是表演,而是一场杀人恶作剧。
有人不明所以,见惯了人间马戏团的奇葩节目,即便是这样的一幕也没有让他觉得任何不对劲,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个表演可以先暂停一下吗?我感觉不是很尊重肖老板,还有,我其实是来拍卖的。”
旁人附和:“我也……我刚刚叫价了。”
大蛇在漫长的酝酿之后,蛇口上下张开,轻松一口吞掉了肖鹤雨的身体,卡在脖子处被蛇的尖牙意外截断,喷血的头颅从阶梯滚了两阶,打了个转,滑了下去,鲜血洒向观众席。
观众席里终于发出第一声惊恐的尖叫。
马戏团外,言镜和肖搁已经换回自己的衣服,他们溜了出来。
言镜搓搓手臂,嘀咕:“晚上真冷啊。”
肖搁说:“快到冬天了。”
言镜望着天空,那是一轮真正的明月,周边梦幻般深蓝的夜色,不是地下城的月光灯,也不是人间马戏团剧烈燃烧的铁弧。
肖搁低着头,若有所思,他心想:我家有投资动物园么?如果要遣散马戏团的话,放生好像不太妥当。
言镜肚子咕咕了两声。
肖搁笑着看他:“回家吃饭吧。”
言镜:“我想吃烤地瓜。”
“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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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计划失控
清晨,牛奶发出腾腾热气,面包机和手边的电话同时响了。
晨间打来的第九个电话,肖莺雪给自己倒了一杯热牛奶,就着西红柿生片和鸡蛋咬了一小口。
“你好,崔长官……啊不,崔先生。”
对方十分尊敬地称呼她为“总统夫人”,他说:“下层议院的集体提案您收到了吗?”
肖莺雪手边厚厚一摞普通议员联名抵制肖莺雪和李谧霸权议会的信封,肖莺雪润过色的指甲翻了两页,就丢到一旁。
肖莺雪轻启唇瓣:“哦,我看到了。”
他道:“下议会一直没有收到来自常任议会下发的决议讨论,很多决策不走流程直接通过,我想请问一下您,东郢政府一直以来奉行的议会公开制现在还存在吗?以及,邵总统已经一个月没有露面了,举国担忧,我认为总统的身体状况也应该公开出来,您认为呢?”
肖莺雪等他说完:“你已经离开常任议会了,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下层议员也拥有申辩的权利。”
肖莺雪:“从今天起,你不是了。”
她挂断了电话。
门外敲响了。
保姆替客人开门,来人是肖莺雪的秘书,他走进客厅,看见父亲在陪小孩玩玩具,邵挽青完全没有对外借口的那样生了很重的病,他没有一丝病态,最多是因为睡眠过度导致眼皮发肿。
邵玉堂一个箭步去追他飞出去的玩具车:“赛车!我的赛车!”
邵挽青给孩子拿过他从小用的专属奶瓶,哄道:“糖糖,先把牛奶喝了。”
邵玉堂已经不见踪影了,邵挽青无奈地抬起头,他向秘书温和地笑了笑。
秘书一愣。
秘书来到肖莺雪的书房,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肖莺雪瞥了一眼:“如果又是来抵制我的,就别给我看了 。”
“不,是第一个好消息。”秘书说。
打开文件夹,秘书抽出昨晚就被及时拦截下来的新闻社早报,报纸黑白配图人间马戏团肖二老板当时遇害的惨状,配文对做出如此血腥行为的可能对象展开了无限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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