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给那人多一分眼神,将沈瑜带到一旁的树下,清咳了两声,眸中泛起寒意,压低声音:“王妃还是在府中待着吧,连施粥这点小事都不做好,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了。”
沈瑜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知道自己闯了祸,抿唇不语,默不作声地底下头任由秦江淮嘲讽他。
见沈瑜没有说话,秦江淮声音中带了几分咬牙切齿:“王妃只管做好那好看的花瓶便成,皇兄派来的,若是本王让你受了半点伤,皇兄说不定要怎么罚本王呢。”
沈瑜闻言,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依旧咬着唇,没有吭声。
秦江淮话音刚落,一直站在树后面听着二人对话的人立即冲出来挡在了沈瑜面前:“虽然你是那王爷,但你也不能羞辱人啊!”
“更何况这件事还是因为我而起,关王…他什么事。”小六他虽然饿地只剩皮包骨头,却格外有义气,看着秦江淮,对着沈瑜他实在叫不出“王妃”这个称呼。
秦江淮斜睨了挡在沈瑜身前的人一眼,冷哼一声,甩了甩袖子:“本王的家事,还轮不到你这个难民来指指点点。”
小六满脸愤然,正准备开口,手却被沈瑜按住了。
他回头,沈瑜已经抬起了头,不过眼眶处却红红的,嘴唇也被他自己咬得红艳艳地,看起来格外让人怜惜。
他朝小六摇了摇头,白皙细腻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后站到他的面前。
这一番行为落入秦江淮眼中,却变了番意思。
心中莫名生气一股无名之火。
连带着他望向小六的眼神中都带了自己察觉不到的愠怒,见沈瑜站在了他面前,那股无名之火更旺了几分。
“夫、王爷,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您要怎么罚我都行。但小六他…是无辜的,求您…放过他……”沈瑜神色坚定,丝毫没有察觉出秦江淮的不对劲,任然在替小六开脱。
“我、我以后都不出来做事了,就待在王府中…王爷,求求您放过小六他……”
秦江淮手攥得紧紧的,骨头也细微得发出嘎吱声,他察觉到沈瑜给自己换了称呼,垂眸冷笑,声音中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阴鸷:“哦?王妃就是这么求人的?没有丝毫诚意。”
沈瑜听到他这么说,便毫不犹豫地朝地上跪了下去。
刚下过雨,地上的泥土仍旧湿答答的,这一跪,便使一身白衣染上了尘埃,衣服下摆,满是泥土。
秦江淮看着沈瑜这个样子,愣了神,随后心中又莫名涌现出一丝酸楚,但言语之间嘲讽意味浓重:
“看来这人对王妃很重要呢……既然王妃这么说了,那王妃这几日便好好待在王府中反省。”
“危凌,将王妃护送到王府,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放他出来,也不许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去探望。”
话毕,危凌从树上跳了下来,跪倒在地:“属下领命。”
地上的少年直挺挺的跪着,没有丝毫起来的意思,他眼神坚定地看着秦江淮,声音不再软软糯糯,反而多了几分坚韧:“还请王爷放过小六。”
站在沈瑜身后的小六没见过这阵仗,顿时愣在了原地,见沈瑜还在替他求情,他心中对秦江淮的恐惧顿时一扫而光,瞪着眼朝秦江淮叫嚣:
“就算你是王爷又怎么样?我告诉你,我不怕你!”说完,他拉了拉沈瑜的胳膊,却没有拉动,甚至连沈瑜跪在地上的姿势都没有改变半分。
“你不用担心我,我这条贱命不值钱。你快起来,委屈了谁也别委屈自己。”
沈瑜闻言,眉眼含笑,朝他扬唇一笑:“没事的。”
见沈瑜和小六旁若无人的眉来眼去,秦江淮的冷笑更甚:“我该说你蠢呢,还是说你太过自信。你莫不是以为,你可以与我对抗?”
小六大抵是没有经历过太多人情世故,初生牛犊不怕虎,对着秦江淮就是一通怼:“不然呢?你不就是一个王爷?不就是考出生好?要是我也出身好,现在在这里的,就只会是我而不会是你!”
“像你这种草菅人命的家伙,迟早会遭到报应!到时候众叛亲离,无人信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
一句一句,都朝秦江淮的枪口撞去。
沈瑜听着小六仍在不停输出,不禁暗自闭了闭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后悔救这人了。还不如在他抢走食物的那一刻,便被侍卫压下去,起码,还能活着。
小六一通话说完,秦江淮静了许久。
周遭的空气冷了一个度,危凌站在一旁,默默替小六在心底里点了支蜡。
这位兄弟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在主上的枪口上蹦哒的?有这份勇气,实在佩服。
他默默朝后退了一步,生怕在这场三个人的节目中,自己成为牺牲品。
“嗤——”
秦江淮笑出了声,随后懒散地眯起眼睛,给小六…鼓起了掌。
似乎是懒得再和这人费口舌,亦或是觉得和这人攀谈玷污了自己,秦江淮没有再理会小六,而是将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白衣少年。
“你还真是…救了一位‘王爷’呢。”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衣袖中,秦江淮的手已经青筋暴起,他没有动手杀人,已经是最大的忍让了。
见秦江淮离开,危凌也不敢继续看热闹了,连忙按照秦江淮的吩咐将沈瑜带走。
他们这边的动静过大,引起了一些难民的注意,有人认出了小六,连忙向他询问事情的经过。
小六还没有这么受欢迎过,龙凤凤舞、添油加醋地将整件事情演给问他的人看。
见那人满脸崇拜,小六顿时觉得自己脸面渐长,满脸骄傲,尽管如此,他还不忘拉踩秦江淮一番:“那新来的秦王也不咋地嘛,我不过两三句话,他便直接气的跑走了。不过如此!”
秦王府内。
秦江淮心中那股无名之火仍旧没有半分消减。他心情烦躁地拿起桌子上的治水患之法,往日清秀的字体在他眼中却成了一只只扭曲爬行的蚂蚁,难以入目。
片刻之后,他狠狠地朝桌子上扔下那本书,心情前所未有的烦躁。
一闭眼,沈瑜为那什么小六求情的情景就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让他咬牙切齿,难以言述的情绪涌上心头,秦江淮那一贯清冷的神情也多了几分怅然。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随后,刘康便进了屋。
他看着秦江淮那难以言说的表情,又想起方才进府时看到沈瑜满身泥土,狼狈不堪的样子,瞬间了然。
就说今日这两人怎么没在一起…感情是吵架了啊……
刘康嘿嘿一笑,他还没做过撮合夫妻之间的和事佬呢。
秦江淮抬眼,见是刘康,也就懒得再伪装,语气略带低落:“刘伯是为了水患一事而来?”
刘康咳嗽两声:“不全是。”
说完这句话后,刘康便开始旁敲侧击:“你和那小娃娃吵架了?”
“刘伯多虑了,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便请回吧,我还有关于治理水患的书籍没有看完。”秦江淮听到刘康这么一说,不由得愣了一下,拿起桌上关于水患的书,目不斜视地看了起来。
“我看着你长大的,在我面前说谎没有用。”刘康看着他手中拿的书,嘴角一抽:“还有,你的书拿反了。”
秦江淮:……
不等秦江淮回应,刘康便迫不及待地担起和事佬这个任务:“夫妻之间吵架是难免的,都说了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哪有隔夜仇。你好好哄哄那小娃娃就行了,他肯定心一软就原谅你了……”
秦江淮闻言,眉头不由一皱,死鸭子嘴硬:“刘伯,我和他没有吵架。”
刘康唏嘘了一声,冷言嘲讽:“你现在整个样子,就像当年我和我妻子那样……”
秦江淮哼了一声,垂眸思索。眸中仿佛有惊涛骇浪,让人琢磨不透。
第三十九章 哄人
他抬起头,正对上刘康那探究的眼神,顿时生出几分心虚来。
刘康笑嘻嘻地看着面前的人,将他手中装模作样的书拿开:“来说说,是因为什么吵架。”
秦江淮冷哼一声,仍旧不吃刘康这一套:“刘伯,我说了,我和他没有吵架。”
“你看,你还说没有,你现在都不叫那小娃娃‘夫人’了,这不是吵架了是什么?难不成……”刘康说着,摸了一把白花花的胡须,意味深长地开口:“你外边有人了?”
“……”
秦江淮嘴角一抽,从刘康手中抽出那本书,神色淡淡:“刘伯对水患一事有何见解?”
“我告诉你啊,哄人讲究的就是一个耐心……”
秦江淮自动忽略刘康的话,自顾自地开口:“水患严重,且北荒现今人力不足,修坝建堤一事必不可取。”
刘康任然在朝秦江淮传授如何哄人。
就这么进行了几个来回,秦江淮招架不住了。
他将手中的书放下,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刘伯若没有什么事,就请回吧。”
刘康不禁暗自唏嘘,他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来,佝偻的身影显得格外凄凉。
“人老了,不中用了,就连看着长大的娃娃都不肯跟我亲近了,甚至连事都不肯跟我说。”
他慢慢朝门口挪动,一边还不忘继续打感情牌:“唉,我还是走吧,遭人嫌喽。”
秦江淮沉默地看着刘康自导自演,又看了看他离门口还剩十万八千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刘伯你走的时候能不能走快点,他想着,却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被刘康强塞了一堆“哄人”技巧后,秦江淮内心颇有些动摇,但很快便被他否定了。
“刘伯,我有事要问你。”
刘康听到这句话,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案前给他传授起了“技巧”。
几刻后,秦江淮看着面前摆满各种各样的食物,不禁闭了闭眼。
伴随着下人的说话声传来,他抬眼,一下便看到了在桌前的沈瑜。
少年脏兮兮的衣服已经换了下去,神色淡淡,此刻正低着头,垂眸不语。那双水灵灵的杏眼,也就此掩盖期间。
不等他开口说话,沈瑜闷闷地声音便先传来了:“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秦江淮看着他那淡漠疏离的态度,那股无名之火又烧了起来。
他攥紧了手,脑中闪过刘康方才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不耐烦,不要冷嘲热讽,硬生生将那股无名之火忍了下去。
不过,秦江淮的声音却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更冷了几分,仿佛一座万年不化的冰山:“膳房不小心把饭菜做多了,我吃不完。”
沈瑜闻言,抬眼看向桌上没有动过多少的食物,精致的眉眼不禁微皱:“不劳王爷费心,若是吃不完,便分给下人亦或者是难民们。”
说完,他想了想,认真地看向秦江淮,眼眸缩紧:“现如今粮食稀缺,膳房大手大脚不利于救治难民。王爷不该如此铺张浪费。”
第四十章 生闷气
秦江淮青筋暴起,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顿时又暴起。
他准备这一桌子,为的是谁?
还不是面前这个说他铺张浪费的沈瑜?
“既然王妃已经用过膳了,来人,把饭菜撤下去,分发给难民们。”秦江淮面色冷峻,周身气压都随着低了几度。
下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王爷在搞什么花样。
但也不敢违抗秦江淮的命令,便将方才精心准备的佳肴一一撤下,给各个施粥摊的难民们送去。
沈瑜见下人们将那一盘盘美味佳肴撤下去,说不想吃是假的。
但碍于方才在施粥摊一事,沈瑜一向软弱的性子也不免生起气来,想让他自动退一步,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小六也没有犯什么大错,王爷就那么对他,实在对小六不公平。
想到小六那老实的样子,沈瑜不禁叹了口气,看向对面臭着张脸的秦江淮,踌躇片刻出声:“王爷,小六……”
听到沈瑜还在提那个什么小六,秦江淮的心情顿时差到了谷底,面上还是那副冷嘲热讽的样子:“王妃你怎么还有心思关照别人,莫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经过秦江淮这么一说,沈瑜这才记起来秦江淮对他的惩罚——软禁。
他动作一僵,随后低下头去,小声开口:“王爷叫我待在王府中没有你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来探望,我也不能出去。”
“王妃还记得本王说的话,实属不容易。”秦江淮冷哼一声,随后看了沈瑜一眼,又补充道:“王妃在府中待着也无趣得很,不如将那小六送入府中?”
沈瑜没想到秦江淮会这么说,想到小六悲惨的遭遇,便立马应了下来,语气中也带了几分兴奋:“谢谢王爷,不过小六可以不用和我留在府中,他可以去帮忙施粥。”
秦江淮听到他这么快便答应下来,顿时狠的牙痒痒,但话已至此,也不好在收回,只要派人将小六接入府中。
“看来王妃你对他挺上心呢。”秦江淮看着沈瑜的样子,冷不丁地说出这句话。
沈瑜饶是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秦江淮的脸色。
如他所料,黑如锅底。
“王爷想多了,小六无家可归,我只是可怜他罢了。为他求情,也只是因为他是个不可多得的劳动力。”沈瑜摇了摇头,将话说完。
这么说着,沈瑜的思绪飘到了方才与小六他攀谈时。
“我将那人的食物吃了,你不处置我?”小六满脸不羁,在听到沈瑜叫人给他再怎么准备一份食物时,彻彻底底地傻了眼。
这人…怎么和传说中的王妃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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