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
他转身,手机的亮光随着他的动作照向身后,可他的话突然卡在喉咙口。
他忘了,君度怕黑。
那个高大的男人蹲在角落双手交叉护在颈后,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是标准的防护姿势——不敢想象是经历过什么,他才会如此熟练。
古矢玲身体紧绷,不住地颤动着。
超市嘈杂,降谷零却能听见他的低吟,他在喊他的名字。
“零。”
似乎是感受到光亮,他抬起头,眼神中还残留着无助和恐慌。
却朝他露出安抚的笑容。
降谷零哑声,他深吸一口气,向古矢玲伸出手,“君度,有人需要你。”
“嗯,我知道。”
古矢玲握上降谷零的手,顺着降谷零的力道站起身,却因腿软在站直的瞬间踉跄了下,半个身子压在降谷零身上。
他苦笑着低叹,“抱歉,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
他想放开降谷零,但猝不及防间他感受到转瞬即逝的拥抱,他听到无数次在梦中出现过的声音响起。
“别怕,我在。”
伪装已经摇摇欲坠,古矢玲现在只想狠狠搂住这个让人沉醉的青年,将他嵌入自己怀中,永生永世锁在怀里。
但他可是从小在那间研究所长大的人,是只沉迷于让虚构的妄想变为真实的科学家。
他要的是将他的存在铭刻在心底,刻上他印记的神明。
现在还不是时候。
“古矢玲“的剧本还需要完善。
降谷零很快放开颤动越发剧烈的古矢玲,牵着他走向那名情况最危险的妇女。
手机的光始终照在古矢玲脚下。
附近密集的人群已经由那名警察疏散,空开几名伤患,他向古矢玲两人点头,跑向员工通道。
知道他是去拿医药箱,降谷零拜托身旁的年轻人举着手机替古矢玲照明。
他穿过人群走到另一位被灯管碎片划伤手臂的女孩身旁。
女孩眼泪还挂在眼眶中,看到降谷零靠近,她像是知道这是来帮她的人,她缩在母亲怀里,仰头,梗咽着问道。
“哥哥,你能让我不痛吗?”
降谷零转头看了眼已经开始为妇女检查伤情的古矢玲。
他笑着点头,“我会努力的。”
第二十六章 君度,放开
伤者并不算多且大多都是轻伤,古矢玲和降谷零两人很快处理好几人的伤口。
周围员工已经拿着手电筒,配合几名潜入其中的警察开始疏散人群离开地下超市。
而在救护车和警方赶到前,古矢玲他们的工作便是重新排查这所地下超市。
今天上午有巡检人员过来定期检查超市灯管,明显犯人是混入巡检人员之中,对灯管做了手脚。
那么超市内部很可能已经被安置炸弹。
但为什么这次只是灯管炸开,按他们的推断来看,晚间高峰期可是犯人一贯动手的时机。
思考着这个疑点,降谷零没注意,随手翻查在灯管爆裂前已经检查过的水果堆。
而本不应存在的黑色炸弹就这么安静地躺在果堆中。
没有显示屏,没有倒计时。
这就是一枚单纯的远程操控炸弹。
降谷零明白这次为什么犯人没有直接动手。
他在嘲笑他们挑衅他们,在告诉他们他始终就在他们身边,随时可以动手。
回想刚刚围在他们周边的人群,降谷零根本无法确定谁是犯人。
甚至他根本没有被监视的感觉,在处理伤者伤口时他能感受到众多注视着他的视线。
那么当时这之中是不是就包含着犯人的视线。
即便是降谷零也不由得咒骂道,“该死。”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必须尽快拆除这枚不知何时会爆炸的炸弹。
他转头,古矢玲就站在他身旁凝视着他,即便看到那枚炸弹也不见丝毫慌乱,眼中只倒映着他的身影。
“君度,你当时有注意到什么行迹可疑的人吗?”降谷零错开视线,拿出手机快速将自己的发现发送给其他人。
“抱歉,不管灯管爆裂前还是后,我都没太注意周边的人。”古矢玲显得有些沮丧。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算是行迹可疑,但有个金发外国女子一直在我们身旁这片区域挑选果蔬。”
古矢玲不好意思似地放轻声音,“因为她的发色,我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那名女子降谷零也有印象,可能是因为外国人的缘故,女子身量不低,但温婉的气质给人一种她十分娇小的错觉。
当时因为思索那股违和感的由来,他并没有投放太多注意力在女子身上。
现在根本无法回忆出更多的细节。
想这么多也没用,降谷零拿出随身携带的拆弹道具,小心翼翼打开炸弹。
看到里面色彩斑斓的复杂线路,他反而松下一口气,是他们练习过的类型,当时松田阵平还按照犯人的排线习惯特意进行过改造。
和现在这枚几乎一模一样。
拆弹过程顺利到降谷零不敢置信,也越发确定这只是犯人的一次挑衅。
同样也是某种预告,犯人很有可能近期就会再次犯案。
直到警方达到,地下超市内也只搜查出这一枚炸弹。
似乎他想杀古矢玲这个动机得到一定的证实。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人额外在列车案妨碍过犯人一次。
比起其他人,犯人更厌恶他们两人。
不管怎么说,地下超市这件事可以说有惊无险,也可以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做完笔录,几人回到警校,洗漱完躺在宿舍那张狭小的单人床上,降谷零仍旧努力回忆那名有可能是犯人的女子。
但不仅女子的长相没能回忆起来,他反而发现另一件事——偶尔目光扫过古矢玲时他总能望见那双深邃的黑瞳。
没想到他居然已经习惯古矢玲炽热的视线,习惯他的存在。
本来只是在想女子的事情,结果脑海中却被古矢玲占据,降谷零无奈,想着干脆给古矢玲打个电话。
嗯,只是想询问那名女子更详细的情况。
但平常最多两秒就会被接通的电话此时一直无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
降谷零看了眼时间,不算早但也绝算不上晚,古矢玲应该还没有睡。
想着他可能是去洗漱,降谷零把手机放到一边,起身坐到书桌前记录下对今天超市案件的分析。
写满整张纸,他抬头确认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降谷零再次拨打古矢玲的电话。
而这次依旧没有人接通。
降谷零隐隐有些不安。
他无法忘记陷入黑暗后古矢玲的表现和状态。
他没有多犹豫,偷偷溜出宿舍楼,来到古矢玲的宿舍门前。
里面没有一点声音,降谷零担心古矢玲可能真的只是睡着,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似乎他有点冲动了。
“咚。”
门内突然传来一声重物掉落的闷响,降谷零立即敲门,“君度。”
走廊里回荡着这一声轻唤,门内恢复寂静。
降谷零越发不安,他握住门把,思索着要不要直接破门而入,却发现古矢玲并没有锁门。
“抱歉,打扰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浓烈的酒味扑面,古矢玲抱着精致的玻璃酒瓶蜷缩在地上,领口被酒液浸湿,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穿过满地的酒瓶,降谷零蹲在古矢玲身旁,轻摇古矢玲的肩膀。
古矢玲迷迷糊糊睁开眼,眉头紧皱的童颜跃入眼帘,他伸出手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出现幻影,温柔地抚上降谷零脸侧。
“零。”
小心翼翼地呼唤,带着雀跃和惶恐。
“零。”
仿佛已经确认眼前只是自己的幻觉,古矢玲扬起带着些傻气的笑容,他愣愣地看着降谷零。
像是迷路的幼犬终于看到来接自己的主人。
他猛地直起身,扑向降谷零狠狠拥住他,头深深埋进他的肩窝,口中还在不断喊着他的名字,“零。”
降谷零被他撞得跌坐到地上,回过神就发现某个比他还大的男人小孩子似地在自己颈边蹭来蹭去。
莫名有种大型犬撒娇的既视感。
降谷零尝试着起身,结果被古矢玲死死搂住,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很重。
双手都被禁锢在古矢玲双臂之间,怕伤害到古矢玲,降谷零没有挣扎,只能艰难地移出一节手臂,拍击古矢玲腰部。
“君度,放开。”
身上的男人突然浑身僵硬。
第二十七章 “创伤”
以为古矢玲清醒了一点,降谷零又拍了下他的腰,想让他放开自己,“发生什么事了?”
但很显然,身上这一团热源并没有清醒,颈边的脑袋蹭得更厉害。
有点痒。
降谷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任由他压着自己,想着可能等过段时间,古矢玲就又会睡过去松下力气。
不过古矢玲的力气比他想象中大太多,被压住的肩膀都在隐隐泛疼。
只当是君度醉酒后失控,降谷零仰头环视四周,除去满地波本酒酒瓶,和之前他过来时没有任何变化。
看来还是因为超市的事。
“零。”
颈边忽然被柔软的唇瓣擦过,降谷零一阵战栗。
但压在身上的男人毫无所觉,嘴巴不断张合呼喊着那个名字,仿佛除了这个名字,他什么都不记得。
每一次开口,唇瓣摩挲着皮肤,这让降谷零产生一种错觉。
他仿佛是身上这只大型犬的盘中餐,他想要将自己吞噬入腹。
“君度,放开。”降谷零再次企图让古矢玲清醒一点,可惜颈边的柔软并没有消失。
酥麻自颈边蔓延,全身的细胞都仿佛开始灼烧,他有些燥热。
降谷零本能察觉到危险。
即便他根本不知道危险的来源。
他深吸一口气,可空气中弥漫着的酒气并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越发燥热。
见古矢玲始终没有清醒,降谷零单手撑地直起身,但不等他有所动作,古矢玲像是感受到他的抗拒,忽地放开手,乖顺地蹲坐在一边。
氤氲带着醉意的黑瞳可怜又委屈地望着他,像在控诉他的冷漠。
降谷零平复下内心的躁动,捂住通红的侧颈,盘腿坐在古矢玲身前,“君度,你还记得你为什么喝酒吗?”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降谷零姑且还是想尝试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毕竟清醒后的古矢玲或许不会对他说实话。
古矢玲摊开手,执拗地看着他,一副不给抱就不说话的态度。
侧颈还在发烫,降谷零眨了下眼睛,将地上的波本酒瓶塞进他怀里,“现在可以说了吗?”
很可惜即便醉酒古矢玲也没有那么好敷衍,他抱着酒瓶继续用委屈到感觉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看着降谷零,拒绝回答问题。
这副样子实在和平常的形象相差甚远。
降谷零有点手痒,他想把这一幕拍下来,不知道古矢玲清醒后看到这张照片会是什么反应。
有点好奇。
不过最后他还是倾身,单手搂过古矢玲,只是很快放开,坐回原地。
“现在能告诉我吗?”
没想到醉酒后的古矢玲意外好哄,他挪动身体靠近降谷零,扯住他的衣角,乖乖向降谷零解释喝酒的原因。
“因为不想听到哭声。”
说出这句话古矢玲像是在恐惧什么,颤抖着贴到降谷零身边,降谷零没有推开他,这种纵容让古矢玲大胆起来,他偷瞄着降谷零,缓缓将他搂进怀里。
动作很轻,仿佛只要降谷零露出抗拒的模样,他就会放开他。
但降谷零只是开口问道,“哭声?”
“嗯,”头抵在降谷零肩头,古矢玲哑声道,“我听到许多人的哭声,他们在向我求救。”
降谷零呼吸一滞,他终于触碰到些许古矢玲不愿让人窥探的内心。
可能是压抑太久,古矢玲牢牢拥住降谷零,向他述说着在黑暗中他所经历的痛苦。
“当时救护站遭到袭击,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照明的工具,在一片漆黑的废墟中,我能听到无数人的求救声。”
“可是我看不见他们,我无法拯救他们,我漠视了无数人的生命。”
“而直到现在他们还在黑暗中向我求救。”
古矢玲越发用力将降谷零嵌入怀中,仿佛是想从他身上汲取力量,让自己停止颤抖。
降谷零接触过一些关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知识,他知道或许古矢玲一开始的病症并不算严重。
但一次次爆炸案件刺激着他不断回忆起那些场面。
他开始失眠,易受到惊吓,出现幻听,症状不断加重。
而作为或许是现在古矢玲最亲近的人,降谷零没有试图去安慰他。
不恰当的用词只可能加重古矢玲内心的创伤。
所以他只是依偎在古矢玲怀里回应着他的拥抱,“君度,听说明天下雨,早上不会进行跑步训练。”
“但气温依然很高,午休我们应该还会去医务室蹭空调。”
“对了,下雨天浴室估计又会被弄得一团乱,晚上浴室打扫松田他可能会气得想打人。”
“所以君度。”
降谷零笑了下,“我很期待明天你会带什么慰问品给我们。”
“不是我们,”不知何时古矢玲已经停止颤抖,他认真地反驳,“我只想给零带慰问品。”
“萩原他们听到会哭的。”降谷零一本正经地抹黑好友们的形象。
抱住自己的人慢慢松开手,带着留恋和不舍,降谷零收回手仰头看向已经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浴室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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