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能走?”阿尔弗雷德用身体卡住门,“我在这儿等了二十多分钟了。”
“不知道。”
“我还有事要办。”
“不知道!”
阿尔弗雷德一下子泄气了,因为他发现对方根本听不懂英语,但他也不能暴露自己会俄语的事。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警务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来,他看了一眼阿尔弗雷德又看了一眼和他僵持的警察,然后对着后者说:”Авотимашина. Уведитеего.”(车来了,带他走)
警察朝他一点头,然后侧身示意阿尔弗雷德可以出来了。
“我的随身物品呢?”阿尔弗雷德走出来,问后进来的男人。对方显然在这个空间里更有话语权。
“先生,你的东西都已经放到车上了,”男人用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对他说,“现在请你配合我们调查。”
“你们是谁?”
“俄国联邦安全局。”男人回答。
阿尔弗雷德的呼吸停滞了一下:“我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事,需要安全局出面调查。”
“我也只是照章办事。”
发现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阿尔弗雷德只好笑着说:“好,我愿意配合调查,但走之前请让我先给我的家人打通电话,我担心他们会着急。”
“你会拿到手机的,但不是现在。”
男人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转身给那两名警察使了个眼色,随后他们便带着阿尔弗雷德从后门低调离开机场。机场外停着一辆白色厢式运输车,临上车前,阿尔弗雷德眼睛瞥见车外贴着的一个头戴两个皇冠的金色双头鹰标志,他心中暗惊,竟然真的是俄国联邦安全局。
询问过阿尔弗雷德乘坐的航班的情况,莱维掏出手机打给正在焦急等待中的亚瑟。此时威廉已经离开了,办公室里只有亚瑟一个人坐在会客沙发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手机,所以莱维的电话一打来,就立刻被接通——
“柯克兰先生,机场工作人员说,琼斯先生的航班确定已经在莫斯科落地,但他因为携带违规物品,被机场警察带走了。”
“违规物品?”亚瑟皱了皱眉头,觉得这是托词,“那他现在还在机场吗?”
“不清楚。”
亚瑟思考了一会儿,吩咐道:“好我知道了,你立刻订最近一班前往莫斯科的飞机,去一趟莫斯科。我现在去联系大使馆。”
“好的先生。”
阿尔弗雷德坐在运输车靠窗的位置,西装男坐在他对面,他身边是两名警察。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外面,看似在发呆,实则默默记住了运输车行进的路线,以及周围都有什么标志性建筑。路上他看到了一个广场,旁边有一所大学,那里人流较为密集,但随着车子继续向前行驶,人流渐渐就稀少了。最后车子在一栋灰色的大楼前停下,阿尔弗雷德被他们胁迫着走进大楼。此时夜幕已经从天边降下。
大楼的内部有些陈旧。地板是青色大理石质地,天花板上嵌有四根灯管,模样像是来自上个世纪80年代,大厅的两边对称摆放着两把铝制长椅,旁边各放着一盆绿植,大厅正前方有一个两米长的服务台,背后站着一个蓄短胡的中年人。见他们走进来,那名中年人抬起了头。
西装男率先开口:“Давайтеприведем его.”(人带来了)
中年人像是一早就知道,手指了一下左边走廊:“Отведитееговкомнатудлядопросовномер один.”(带他到一号审讯室)
当阿尔弗雷德前脚刚走进审讯室,背后的门“嘭”一声就关上了。“该死的俄国佬。”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转头开始打量眼前的房间,这里比起刚才机场里的玻璃房来说,空间足足大了一倍,但却破旧得多,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铁锈味,角落的瓷砖也有残缺或掉落的痕迹,房间的陈设很简单,两根白色炽光灯下只摆了一个铁架床和一台他猜是用来审讯的桌椅,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蓝色的塑料台灯。他下意识抬头观察天花板,在对角又发现了一台正在运作的监视器。
阿尔弗雷德冲着监视器歪嘴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太阳穴附近做了一个“致敬”的动作,随后就把身上的西装外套一脱,随手扔在铁架床旁边,接着便大大咧咧地在床上平躺下来,头枕着双臂,两只脚随意交叠搭在墙壁上,仿佛是来此旅游做客的。
不一会儿,审讯室的门被推开。来人刚一走进来,就听到里面的人正惬意地哼着小曲。
“琼斯先生,看来你在新环境适应得很不错。”
听到房间里传来其他人的声音,而且声线听着挺年轻,阿尔弗雷德懒懒地睁开眼,扫了对方一眼——又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俄国官员,金色头发,三十岁左右——于是又不感兴趣地合上眼,说道:“无名氏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伊万·布拉金斯基,”对方主动自报家门,脚步声越来越近,“很高兴见到你。”
他感到脸上有轻微的一阵风,大概是对方向自己友好地伸手,但阿尔弗雷德还是懒得睁开眼看一眼。
“阿尔弗雷德·F·琼斯,不高兴见到你。”
“为什么呢?我以为我们对彼此的第一印象都还不错。”
“哈,”阿尔弗雷德冷笑一声,“你指的是不分青红皂白把一个外籍公民从机场劫走,然后关在这个密不透风又臭得要死的小房间里,还害得我赶不上和客户谈生意,这就是你口中的‘印象不错’?你们俄国人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独特。”
“如果让你误会了,我很抱歉,我们俄罗斯人对待朋友一向是很周到的,”顿了顿,男人的声音忽然沉了几分,“但是对待敌人,我们采用另一套办法。”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威胁,阿尔弗雷德终于睁开了眼,一双稀罕的蓝紫色眼睛正笑吟吟地俯视着自己——阿尔弗雷德不得不承认,在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感到自己的心脏猛地颤了一下。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他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如果你不愿意和我握手,我也不会勉强。”伊万收回自己悬停在半空已久的手,然后转身坐在对面的审讯桌后,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一个黑色文件夹。此时,他两只手交叉,在桌上搭了一个金字塔,嘴角友善的笑容随之消失,换了一副公事公办的凌厉表情,“琼斯先生,至少让我们的接下来的对话看起来像两个有礼貌的文明人之间的对话,如何?因为此事的严重程度,不仅关系到你的哥哥,也关系到你本人是否能平安回国,而你现在的态度会影响我对你的判断。”见到阿尔弗雷德终于不情不愿地坐起来,两个人面对面注视着彼此。伊万满意地点点头:“好多了,看来我们的谈判已经取得了一个不小的进步,你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我要见律师。”阿尔弗雷德说。
“没有律师。”
“我要联系英国大使馆。”
“没有大使馆。”伊万面无表情地回绝,“你就在这儿,哪儿都去不了。”
“约我来这里的人会发现我失踪的事。”
“你多虑了,是我们的人约你来的。”看见那小子顿时黑脸,伊万反而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还有别的要说的吗?没有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阿尔弗雷德没有吭声,抱着手臂,靠在身后的墙壁上。伊万把这当作默认,开始说道:“我是代表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先生,也就是我的哥哥前来,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先生是柯克兰集团公司背后的投资人之一。但,由于近期A.K.集团公司一系列不正当的商业竞争活动,造成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先生经营的公司出现严重损失,所以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先生授权我代他与你进行初步洽谈。”说着,他打开手边的黑色文件夹,抽出一张文件宣读道:“我们主要讨论以下几点。首先是印度孟买,去年11月初,在印度孟买港口无故丢失了一个集装箱,该集装箱归属于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先生手下的一家出口有限公司,我们希望你和你的哥哥会对此做出全价赔偿;其次是在捷克共和国,根据我们所掌握的信息,可以确定A.K.集团公司资助了另一方势力,直接导致我们的代理人安东尼奥先生遇害,并使我们丢失了当地的进出口公司和工厂资源,我们希望你们能立即撤资,交还当地的控制权,并保证永久不再介入该地区的相关事宜;除此之外,发生在波兰、斯洛文尼亚以及塞尔维亚的类似情况,我们也要求如上所述的解决办法。以上是协议的全部内容。最后,我们希望你能出面劝服你的哥哥接受并执行以上内容,你的意见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阿尔弗雷德回答。
伊万放下手里的协议,沉默了几秒,说:“这可不是积极的谈判态度,琼斯先生。”他很是失望地摇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有完全认清自己的现状。我本人是个友善且好说话的人,但我的哥哥却不是如此,如果真让他出现在你面前,那个时候你会想念我的。”
阿尔弗雷德哈哈一笑:“别太自恋了,你不是我会想念的那一款,看到你我都硬不起来。”
伊万冷冷地盯着他看,脸色铁青,隐忍的怒火似乎就要爆发,但下一秒却又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你是个有趣且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我给你一个小时的考虑时间,希望到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低头开始收拾桌面,把黑色文件夹夹在腋下。临出门前,伊万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坐在床上无动于衷的阿尔弗雷德,冷冰冰地说:“阿尔弗雷德,最后再提醒你一句,你的伯父艾伦·柯克兰,当年就是死在这里的。我们现在也不介意让第二个柯克兰家的绊脚石消失。”
时间来到伦敦时间晚上十八点,此时阿尔弗雷德的手机仍然无法接通。在亚瑟的指派下,莱维已经搭乘最近的一班飞机,飞往了莫斯科。与此同时亚瑟也联系到了大使馆的一位熟人。“官商勾结”是件秘而不宣又众所周知的事情,就像斯科特在唐宁街认识人一样,每年亚瑟也会拿钱打通一些关系,其中就包括一位曾在俄国大使馆工作过的官员。
然而事情进展得却不像他所想的那样顺利,特别是当自己说怀疑是伊利亚·布拉金斯基和其弟伊万·布拉金斯基联手所为,与他对话的那位名叫“马库斯”的官员一时有些沉默。
“你确定和布拉金斯基兄弟有关吗?”马库斯在电话那端谨慎地问。
“是的,我有一些……证据,指向了他们。”
“你们做了什么?”
“有一些商务纠纷。”
“非常糟糕,你不该惹他们,”马库斯语气变得沉重,“伊利亚在俄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势力影响很大,而且为人残酷也是出了名的,而他的弟弟伊万现在在联邦安全局里任职,且职位不低,恐怕以我的力量,很难为你做些什么。抱歉。”
“你的意思是,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弟弟去死?”
“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帮不上忙。”
话音落下,电话也挂断了。
亚瑟只觉得自己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昏过去,要不是有桌子撑着身体,恐怕真的会如此。他手中死死攥着手机,脸色铁青,胃部也在隐隐作痛。——不,我不能乱,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睁开眼时,眼底是一片决绝。他把电话又打了回去,但却被对方挂断,于是他反复打,直到对方迫于他强势的攻势而不得不接起来——
“我说过了,我真没办法——”
“马库斯,”亚瑟厉声打断他,“你不把我弟弟救出来,我就毁了你。我说到做到。”
莫斯科时间晚上二十一点,伊万留给阿尔弗雷德考虑的时间到了。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不过走进来的并不是伊万,而是两个陌生的警察。
“走吧,去服务台签领你的随身物品。”其中一人用浓重的口音对他说道。
“我可以走了?”阿尔弗雷德吃惊地站起来。
“是的。”另一个人回答。
阿尔弗雷德半信半疑地走出这间逼仄的审讯室,跟着他们来到最开始进来时看到的服务台,后面依然站着那名蓄短胡的中年人。只见对方取出了一份单据交给他,并告诉他签完之后就可以领到行李了。
阿尔弗雷德快速扫了一眼单据,只是一份确认书,没什么奇怪的,于是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的行李在哪儿?”他问。
“在警车的后备箱里。”那人收起单据,回答道,“他们开车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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