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问题接踵而至。其一是因为心里怀着巨大的疑问,而唯二能给他解释的人,一个总顾左右而言他装傻,一个干脆消失不见,就连他的保镖灯塔也对此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多透露,所以王耀的心情莫名变得很焦躁;其二是因为他成年以后独来独往惯了,除了男朋友,从来没和别人待在一起超过八个小时,所以自然不习惯有个贴身保镖时刻跟在自己身边,如果只是跟在身边就算了,关键灯塔还总拉着一张脸,戒备地观察着每个人,王耀傍晚去一趟超市搞得就像某个小明星耍大牌似的,引得其他人频频侧目。
忍无可忍的王耀,当天晚上就找上亚瑟,让他要么把自己的保镖撤掉,要么告诉他到底出什么事了。亚瑟当然不能告诉他实情,所以只能使出四两拨千斤的绝招,说等这阵子忙完一定给他一个解释,至于贴身保镖造成的困扰,他也会提醒对方注意适当保持距离,不要干扰到他的正常生活。就这样,王耀又被劝了回去。
眼下情况特殊,为了保证安全,亚瑟已经借口“身体不适”,让莱维把近期所有的商务活动都推掉了,而一些必须他到场的会议也统统转到了线上进行,一连三天都在家办公,只有晚上吃完饭才会陪王耀去公园散步。他们走在一起也不聊什么,默默陪伴着彼此,王耀看得出来亚瑟心事重重,即便身后有两名保镖的情况下,也仍时刻保持着警惕,甚至有人快速从他们身边经过,都会引来亚瑟警觉的注视。
第四天的傍晚,亚瑟突然接到一通电话,是陈稳稳打来的。这有些稀奇,虽然在上次破产危机中,陈稳稳最终没有选择撤资,但两人私下也没有再联系过,亚瑟只知道他又回美国陪女儿读书去了。
接通电话后,电话那端的陈稳稳说自己现在就在A市,有个重要的事要跟他说,问他可不可以出来详谈。亚瑟犹豫了片刻,最后答应了,问他几点在哪里见面。
他们最终约在一家中式餐厅里见面。服务员小姐拿来一份菜单,问他们需要什么。
“你觉得什么好吃?”陈稳稳放下眼花缭乱的菜单,用中文问那位年轻的服务员小姐。
“呃——口水鸡,或者盐水鸭,我觉得都不错。”服务员小姐回答道,“您二位能吃辣吗?”
“我可以,他不太行。”
“那您可以尝试一下我们的闽南菜,像这道荔枝肉就不错,不辣而且是甜口。”
陈稳稳点点头:“那就口水鸡和荔枝肉吧,另外再要两碗阳春面。”
“好的先生。”
服务员小姐接过陈稳稳递回来的菜单,转身就朝厨房走去。而陈稳稳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追随了片刻,才收回来。“她让我想到了我的女儿。”陈稳稳对亚瑟笑了一下,“她们看起来差不多大。”
亚瑟理解地一颔首:“凯文叔,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提及此事,陈稳稳那张温润儒雅的脸上便添了几分凝重,他压低声音说:“你应该知道这两天有好几个和你合作的人都出事了,对吧?”
“我知道。”
“是谁做的,你知道吗?”
“我知道。”
陈稳稳叹了口气:“我从没想过斯科特竟然会和那些人搭上关系,要是我早知道,当初就不会把你接回英国……”顿了顿,他的闭上眼睛,面容略显痛苦:“我的女儿也差点受到牵连……”
“你的女儿怎么了?”
陈稳稳抿着双唇,脸上遍布忧惧,片刻后才稳住心绪,吐露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前天甜甜和他男朋友一起去同学家聚会,回来的路上被一辆面包车拦住,如果当时不是她的男朋友在,带着她逃走了,恐怕现在甜甜已经让人绑架了。”
亚瑟听后,倒吸一口凉气,莫名就想起家里的王耀。
“不过好在没发生什么,”陈稳稳又松了口气,“我来也是想提醒你,一定要做好防备措施,他们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亚瑟回答:“我已经联系了安保公司,给王耀和阿尔弗都配了一名保镖。”
“那就好,那就好,”陈稳稳注视着亚瑟的眼睛,但奇怪的是,他脸上的忧惧之色并没有褪去,“幸好王耀现在也辞职在家,要不风险会更大,相信我们会渡过难关的。”陈稳稳拍了拍对方的手背,以示安慰。
亚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忽然说:“凯文叔,我突然有些内急,想先去趟卫生间。”
“好,快去快回,一会儿该上菜了。”
亚瑟起身,朝对方笑着点头,随后朝一楼大堂向二楼的拐角走去,但却没有真的走进卫生间,而是站在角落里开始给王耀打电话。他的贴身保镖费米紧随其后,注意到自己雇主脸上出现凝重的神色,于是低声问发生了什么。
“费米,你给灯塔打电话。”
亚瑟朝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先不要多问。然而两个人的电话都不在服务区,一连几通电话都是如此。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爬上他的心头。
“费米,”亚瑟突抓住保镖的肩膀,神情格外严肃,“你回去看一下王耀,我觉得不太对劲……不行,你不能去,会被凯文发觉的。”他的手又从对方肩膀上滑落。情况变得格外危急,几个呼吸的时间,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主意,于是他立刻打电话给阿尔弗雷德。
“喂,怎么了?”电话那头传来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他有些诧异亚瑟会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你和凯文讲过王耀辞职的事没?”
“没有。”
“阿尔弗,你现在立刻回家一趟,我正在和凯文吃饭,刚才他突然提到王耀辞职,我也从来没和他讲过这件事,不太对劲,我害怕……我害怕……”
“我知道了,你在那边稳住他,为我争取时间,我马上回去。”
“好。”
短暂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亚瑟重新走回一楼大堂,然后镇静地坐回自己位子上。
陈稳稳微眯眼睛,以略带打量的目光扫过他,又扫了一眼他身后距他们三个餐桌远的保镖,也不知道是否看出什么,下一秒笑着问他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菜都上来好半天了。
亚瑟一笑,回答自己刚刚接了一个客户电话,事情比较急,就多聊了两句,希望他别介意。
“当然不介意,”陈稳稳亲切地笑起来,主动把桌上的菜向他推了推,“你看起来比上次又瘦了,今天多吃点。”
与此同时,王耀正在家里的浴缸里泡澡,忽然天花板的灯一灭,浴室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停电了吗?王耀正纳闷,忽然听到浴室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王先生,王先生你还好吗?”——是灯塔的声音。
“我没事。可能是停电了。”王耀回答,“等一下,我穿衣服出来。”
过了两分钟,王耀穿着睡衣走出来,幸好他刚进浴室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打湿头发,要不现在可有些狼狈。
“我刚看了一下,其他几户都有电,不像是停电。”灯塔的声音像是从客厅的方向传来的,并不断朝自己走过来。
“噢,是不是线路有问题,我打电话叫个维修工。”
王耀在餐桌上摸索着找到自己的手机,调出维修工的电话,然而却拨打不出去,几次尝试后,他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机没信号。难道手机欠费了吗?不对啊,这才月初,王耀感到奇怪。“灯塔,你手机有信号吗?”他转头问屋子里另一个人。
漆黑的客厅里亮起一道光。随即灯塔回答:“没有信号。”
“欸真是奇怪了,要不我自己出去看一眼配电箱吧,或许只是跳闸了。”
王耀刚迈出两步,就被一只手拦下来。“你别去,我去。”事出反常,灯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警惕,他先掀开客厅的窗帘左右打量了一下,确定四周没人之后,又带着枪走到门边,回头问王耀配电箱在哪里。
“在房子外面靠近花园的地方。”王耀不自觉压低声音。灯塔一番紧张兮兮的举动,也令他内心惴惴不安起来。
“王先生,除非是我回来了,否则不论外面发出什么声音,千万不要开门。”
灯塔留下这句话后,便慢慢推开门,手里握着枪,谨慎地走出门,并把门关好。
面对突然静下来的房子,王耀的心跳不自觉加快起来。但出于一种对未知的好奇,他摸黑走到刚才灯塔待过的窗户边,掀开窗帘的一角,正好看到灯塔的半弓着的背影拐进了花园。这时他想起来厨房的窗户正对着花园,于是便放下窗帘,蹑手蹑脚地朝厨房方向走去。然而没等走出客厅,忽然外面传来一声闷响——
砰!
“亚蒂你怎么吃得那么少?”陈稳稳放下筷子,问坐在自己对面的亚瑟。
“我今晚不太饿。”亚瑟不动声色地回答,忽然抬眸望着他,“甜甜她现在怎么样?我想她遇到这样可怕的事,肯定惊魂不定,你不多陪陪她吗?”
听出话里的质疑,陈稳稳垂下眼睛,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你刚才打电话用了很长时间,是打给谁的,阿尔弗雷德吗?”
亚瑟听后神色一变,眼神瞬间变得锋利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沉声质问。
“有的时候人也会良心发现。”陈稳稳一直伪装的平静终于破裂了,他苦涩地抿起嘴唇,然后低下头,“亚蒂,很抱歉,我也不想这么做,如果他们抓到的是我,我一定不会背叛你,但我的女儿,甜甜在他们手里,我没有办法……”
一股愤怒又受伤的情绪冲上心头,险些令亚瑟失去控制从座位上跳起来,但理智控制住了冲动,没有让他做出这样的举动。“不,你背叛了我,两次!”他倏地攥紧拳头,倾身靠近这个他曾视之如父的男人,额头青筋暴起,脸上也罕见地涨红一片。而面对他的指责,陈稳稳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脸上青灰,他无话可说,对于自己做过的事,也无可辩驳。
亚瑟咬牙继续质问:“告诉我,他们让你们做什么了?”
陈稳稳如实回答:“他们逼迫我告诉他们一切关于你的信息,然后就让我今晚过来拖住你。但我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你会不知道?呵,”亚瑟冷笑,心中最后的期望也彻底消散,剩下的只有赤裸裸的恨意,“你以为你帮他们做完这些,你的女儿就能得救?能吗?!你真是蠢到家了!”
说完,亚瑟一丢筷子,迅速起身,和他的保镖费米一起快步离开中餐厅,驱车以最快的速度往家的方向开去。
屋外突如其来的声响定住了王耀的脚步。他的眼睛微微张开,不知所措地愣了几秒,还没等想明白这是什么声音,紧接着又传来数声——“砰!砰砰!砰!”
是枪声!
得出这个结论的瞬间,王耀汗毛奓起,就像被人用重锤击中,“轰”一声,脑袋陷入一片空白!
然而花园里激烈的枪战只持续了短短十几秒。很快,屋外的聒噪停了下来,重归一片寂静。
太安静了,此时就连呼吸声都像是巨响。
出于本能,王耀回头想拿手机报警,转身时不慎勾起某个椅腿,“哗啦”一声被绊倒在地,他吓得浑身一僵,生怕被屋外的人发现自己的存在。屏息片刻后,发现外面没有传来异响,他才从惊惧中回过神,然而此时他的腿已经发软,使不上劲,于是只能抱着手机,连滚带爬地找到茶几和沙发的夹缝里躲了起来。打开手机的一瞬间,他才突然想起来手机没信号!王耀脸色一白,心顿时沉了下去,恐惧像隐藏在黑暗里的幽灵,从背后攀上他的脊柱,令他浑身一阵发冷。
王耀在两个沙发之间的夹角里缩成一团,紧紧抱住自己,无助得就像一条砧板上待杀的鱼。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自己家附近会突然出现拿枪的人?而现在灯塔又是否活着……唯一确信的是,自己现在处境极其危险,随时都会有人破门而入,把枪顶在自己的脑门上。
突然,尖锐的门铃声划破房子里的寂静!
王耀吓得一哆嗦,身上的冷汗唰一下落下来。但与此同时,也是通过这声门铃,令他忽然想起大门旁边新安装的报警装置,只是不知道现在断电断信号的情况下,还能不能用。
危机中重拾一点希望,王耀鼓起勇气站起来,在一声又一声暴躁的门铃声中,小心翼翼地缓步向玄关靠近。恰在此时,门铃声停了——王耀呼吸一滞,脚步也随之停下,此时他恰好走到客厅的盖着窗帘的玻璃窗附近。这时,窗帘外投下来一个阴影,他刚一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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