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谢列梅捷沃机场截走一名英国籍公民的事走漏了风声,伊万·布拉金斯基当晚就被部长叫去问话。部长正襟危坐,又一次严肃提醒他不要继续纵容伊利亚作恶,但伊万却一笑置之,回应也十分强硬,挑明这些年经济安全部收了伊利亚不少的好处,才有如今在联邦安全局的地位,现在伊利亚的利益受损,他们就急着要与他划开界限,未免令人齿寒——一番话驳得对方面露愠色,哑口无言。
伊万最初的计划是想以“经济间谍”的帽子把阿尔弗雷德扣留在俄罗斯,但后来他听说阿尔弗雷德竟然打伤伊利亚,中途跑掉了。无奈之下,伊万只能转变思路,换了一套外交辞令——“我们情报有误,不小心抓错人了,搞了出乌龙,很抱歉。”——以此搪塞气势汹汹前来质询的英国政府。至于他们信不信,伊万并不在乎,反正人也给放回去了。
处理完外交工作,已经是后半夜,他回到家一觉睡到了中午。醒来后,他一边伸懒腰打哈欠,一边按开自动窗帘,让白天的光线照进来,但当他迷迷瞪瞪从卧室走出来,却看到自己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再准确描述一下,应当是一位头上绑着绷带的“不速之客”。
听到他走出来的声音,伊利亚瞥了他一眼,然后继续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文件:“我以为你睡死了。”
伊万懒洋洋地抱着手臂,倚在门框上,没有好气地哼了一声:“那我是为了谁才忙到后半夜?”
但伊利亚装作没听见,:“妈妈如果在,肯定不到八点就要把你从床上薅起来。”
“妈妈又不在这里。”伊万摊了摊手,然后从客厅的酒柜里取了一瓶伏特加和两个玻璃杯,给自己和伊利亚都倒了小半杯。“你的伤怎么样?”他把酒杯摆在桌上,指了指伊利亚头上的绷带——他的额角还隐隐泛着红,看来那个昂撒佬下手不轻。
“轻微脑震荡,没什么。”伊利亚漠然地回答,“你上次去看妈妈是什么时候?”
听他把话题又绕了回来,伊万一边翻白眼,一边发出一声懊恼的鼻音,夸张地抱头哀嚎:“老天爷啊——!我们是绕不过这个话题了吗?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一段时间没回去看她了,比不上你,你是她最最孝顺的儿子,可以了吗?”
伊利亚抬眼笑了笑:“我只是提醒你。”顿了顿,他又抖了抖手里的文件,靠倒在沙发里:“不过你说得也没错。”
伊万心中再度无语,私以为昨天那个昂撒佬骂他自恋的话,应该转赠给他大哥,他显然比自己更当之无愧。
“你看什么呢?”伊万放下手里的酒杯,头凑过去瞅了瞅他手里的文件,发现是一张身份信息表,只是左上角那张照片很陌生,是个亚洲男人。“这是谁?”他好奇地问。
“亚瑟·柯克兰的妻子。”
“他结婚了?还是和一个男人?”伊万感到惊讶。
“嗯,这在英国也不是件稀奇的事,”伊利亚说,“不过他做了保密措施,我也是费了一番工夫才弄来这些信息。”
“所以,他的妻子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面对连一张A4纸都写不满的个人信息,伊利亚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嘴唇:“这点比较奇怪,因为他……很普通。之前是A.K.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一个做销售的小职员,最近似乎辞职了,他的父母也从事着非常普通的职业。”
“不太像亚瑟·柯克兰的风格?”
“的确,不过这都无关紧要。”他又说道,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喝了一口。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伊万看出他有主意了。
“亚瑟·柯克兰这小子吸了我那么多血,也得让他知道什么叫疼。”他的食指在玻璃杯上有规律地敲击着,目光注视着前方的电视墙,眼底透露出若有所思和坚定不移两种情绪。
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能猜想到他要做什么了。犹豫片刻,伊万抻头凑近伊利亚,以试探的口吻说:“伊利亚,我不打算阻止你用你的方法去报复他,但我想建议另外一条不诉诸暴力的办法。有传闻说A.K.集团的融资打破了制裁,注入了非法资金,我们可以借此指控他们,让他们陷入法律困境,虽然这样时间有点长,但不会引来外界的负面舆论,也不会招来我的同事们对你的反感。”
“我不同意。”伊利亚的态度很坚决,“你和斯科特之前一直劝我不要出手,可是现在情况发展成什么样子了?斯科特甚至还信誓旦旦向我保证过,说他找到了一个可以一劳永逸解决他的办法,可现在亚瑟·柯克兰那小子非但没有被解决,反而像个贪婪的吸血鬼一样,不断融资,不断收购,一天比一天壮大,再不对他动手,总有一天他会反过来吃了我们。”
伊万无话可说,只得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不再试图改变他的想法:“好吧,只要别让我收拾烂摊子,你愿意做什么都随你。”不过他虽然嘴上妥协了,但却一把夺下伊利亚手里的酒杯,并当着他的面,把杯子里剩下的伏特加又对着酒瓶口倒了回去。令伊利亚的手悬停空中,目瞪口呆。
“幼稚。”伊利亚望着弟弟离开的背影,小声念叨了一句。
伊万从屋子里换了一套正装,出来时发现伊利亚还在原位坐着,于是问:“你还不打算走吗?再过两个小时可是庆祝娜塔莎去意大利留学的践行宴。”
“不去了。”伊利亚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绷带,“我来你这儿就是为了躲清静,再说庆祝她去那些恶心肮脏的西方国家有什么好?放心吧,我走之前会帮你把门关好。”
“说得好像我同意你留在我家一样。”伊万一边嘟囔,一边低头系好最后一颗西装纽扣,“你不去,她会伤心的。”他补充道。
“我去了,她会担心。就这样吧。”
“妈妈也会参加。”
“代我说声对不起。我下次再去看她。”
伊万叹了口气,望着哥哥那张严肃且心事重重的脸,知道他决定的事,任谁都改变不了,于是也不再浪费口舌,转身推门离去。
在弟弟离开后不久,伊利亚站起来走到窗边,给一个神秘的人打了通电话——
“喂,有件事需要你先去美国帮我办一下……”
经过一整夜的折腾,阿尔弗雷德终于顺利返回A市,但他并没有选择回家,而是让莱维帮他在附近找一个酒店。他打算先在外面住一段时间。
阿尔弗雷德这么做是不想让王耀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和王耀相处久了,彼此之间也都产生了非常微妙的默契,以至于现在对方只用一个眼神,就能把未言明的意图响应在心底。在这种情况下,阿尔弗雷德可没信心保证自己能在他的“严刑拷打”下,还像以前那样脸不红心不跳地瞒天过海,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在外面休养一周,等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再回去。
路上他把自己的想法也告知了亚瑟,亚瑟也表示正有此意。之前王耀和同事打架不让阿尔弗雷德去报复的事,就可以证明他有多么担心阿尔弗雷德的安危,如果让他知道阿尔弗雷德这次出去差点没命,这股怒火落到他俩谁头上,谁都吃不消。
“你在酒店安心养伤,我跟他说你出海了。”亚瑟在电话里说。
“好,就这么说。还有……”此时阿尔弗雷德的表情出现了一些复杂的变化,因为伊利亚那张满脸是血,又目露凶光的脸又在他眼前闪现,令他回忆起昨夜被死死掐住脖子险些在铁轨边丧命的情景,恐惧又倏然爬上心头。“亚蒂,我很担心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忧虑地说,“伊万·布拉金斯基昨晚在审讯室里说他们是斯科特背后的投资人,我们之前做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了。我以前在迈阿密的时候,听别人提起过俄罗斯黑手党是怎么报复他们的敌人的,他们会先盯上你身边的人,再找上你,让你知道你身边的人受到的折磨都是因你而起,我被绑架的事只是一个警示,也是报复的开始,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你一定务必保护好王耀。”
“我会的,刚才我已经托人联系了一家安保公司。”
“配枪吗?”
“配枪。”
“好,希望有用,你一切小心。”
“你也是。”
亚瑟联系的安保公司在业界赫赫有名,不少商界和娱乐界的名人都雇佣过他们。在仔细询问过亚瑟遭遇的情况以及身边的人际关系后,安保公司快速为他制定了一套最高级的服务,包括针对他的家进行一次安全系统升级,还有为他、阿尔弗雷德和王耀三人分别配一名贴身保镖,这些保镖都曾是各个国家的特种兵,且从业经历丰富。当然,这笔服务费也相当不菲,不过亚瑟还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买了下来。
当天下午,刚睡完午觉的王耀,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本以为是阿尔弗雷德和亚瑟回来了,谁想一开门,就从走廊看到玄关处站着三个陌生人,在他走出来的那一刻,那几个陌生人也都下意识瞥了他一眼,然后又回过头继续对大门捣鼓起来,像是在安装着什么东西。王耀犹疑地走出来,发现客厅里的人更多,五六个男人正忙着卸家里的玻璃。“你们……在干什么?”听到王耀的声音,正在和升级安保系统的负责人聊天的亚瑟立刻从餐厅里走出来。
“耀,没关系,他们是我请来的。”
“亚蒂!”王耀猛地回头,像是终于看到了救星,快步走到他身边,疑惑地问,“亚蒂你是打算重新装修吗?”
“不,我打算升级一遍家里的安保系统。”亚瑟回答,然后向他介绍了一下自己身边的安保公司的负责人,两个人握了握手。
“为什么突然要升级安保系统?”王耀把亚瑟拉到一边,又问道。
“以防万一。”
“什么万一?你们最近做生意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问题脱口而出的那一刻,王耀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确切的意图,只是随口一问,但却令亚瑟暗暗一惊,心想怪不得阿尔弗那小子先跑去酒店避风头了。“我也不知道,任何突发危险吧,如果哪天我们不在,家里进了小偷,我希望能保证你的安全。”他笑着回答,尽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
王耀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目光在周围转了一圈,没发现阿尔弗雷德的人影,于是又转头问亚瑟:“阿尔弗雷德没回来吗?”
“他出海了。”
“他不是才说要去一趟俄国吗?”
“嗯,回来后又出海了。”
王耀惊讶地睁大眼睛:“这么快?”
“最近公司业务比较多。”
王耀忽然有些不高兴了:“亚蒂,你下次可以别给他安排那么多工作吗?至少让他回家睡一觉,他这样会熬坏身体的。”
面对心爱的人为了别的男人向自己控诉,亚瑟也只能哑巴吃黄连,默默点点头,心中一时庆幸他不知道昨晚的事。
在升级完安保系统之后,负责人开始带着亚瑟和王耀详细介绍它们的功能和用途。
“……这个是多功能操作面板,上排三个数字键已经自动连接了整个市区的警局、医院和火警电话,会在电话拨出时同步发送您的住址,您还可以从这里看到门外的实时监控,监控也可以回放,保存时间为两周。另外屋内所有的玻璃已经全部更换为L类生命安全型防弹玻璃,每片厚度在27mm左右,能有效防御所有半自动和全自动□□的射击。”
接着负责人又把他们请到客厅中间,那里正站着两个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他们一高一低,一个是深肤色,一个看起来像亚洲人。
“这两位是您的保镖。靠左第一位名叫‘费米’,拥有相当多商务场合的保镖经验。”
这显然是为亚瑟配备的,于是他走上前,和那名肤色偏棕、拉美长相的男人握了握手。
“另一位叫‘灯塔’,他习惯用昵称,灯塔之前做过许多名人的私人保镖。王先生,他是您的贴身保镖。”
“我也有保镖?”王耀吃惊道,回头向亚瑟求证;得到了对方肯定的答复。
这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王耀嘴上没吭声,但心底顿时产生了一些不安的波澜,而这份不安在与那位亚裔保镖握手时,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两人手心相贴的一刻,王耀摸到了对方掌心里的厚茧,他记得阿尔弗雷德手心里也有类似的茧,这也是一只握枪的手。再望向亚瑟时,王耀的眼神已经出现了一些变化。
如果为了是安全起见,升级一遍家里的安保系统还说得通,但请私人保镖未免就有些令人费解。他本该找亚瑟问个清楚,但直觉告诉他,亚瑟什么都不会说的,而阿尔弗雷德的手机也一直处在无人接听的状态,之前阿尔弗雷德出海前都恨不得煲一整天的电话粥才舍得走,而这次竟然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王耀愈发觉得这兄弟俩对自己隐瞒着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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