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的霓盛阳被这一绝招隔空重击,他大叫一声,身体瞬时被打飞,一路从正殿的台阶滚落到角落。
原本是野利蒙尘在天罗阵,金以恒在地网阵,两人力量相互牵制霓盛阳。最终野利蒙尘破了天罗阵,金以恒濒死之际终于获得了灵力反哺,他已到极限,凭借强大的意志和必胜的信念,就着鲜血绘就血色的符纹,提剑冲破了地网阵,两阵同时被毁,剧烈罡风吹拂,席卷了一切冲向天空。
霓盛阳不仅被野利蒙尘一击重伤,还受到了天罗地网阵破解的反噬之苦,他经脉断了八成,成了血人,在地上痛苦扭动惨叫。金以恒凭借微弱的听力辨别出了他的所在,以剑支地,步伐凌乱得摸到了他面前。
“别杀我!别杀我!”霓盛阳见到明晃雪亮的剑刃,大吼着求生。
金以恒心中已没有血缘亲情,他双手发抖得举起了剑。
“别杀我,我告诉你应振隆的秘密!”霓盛阳口中喷出血沫,他花白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全身无一完好,就是一头濒死的狼狈猛兽,只等被人斩首。
金以恒听不进一个字,呼吸随时可能停止,趁自己还有一点力气,他心中告诫自己再坚持,再坚持些许。他长剑悬空,随即剑尖落地,血溅一声,霓盛阳人头落地,生在乱世,迎来一统,又企图重掀战事的一代枭雄终于死去。
天罗地网阵崩裂,强大的破坏力使火海中瑾晖琼楼渐渐崩塌,那些战乱中被燕齐大军屠杀的高渝人马还有那些无辜民众的尸体被掩埋在无数的瓦砾随石下,尘埃火焰将一切的生命仇恨吞噬。
野利蒙尘破了绝阵,天空献出了原本的颜色,拂晓时分将至,远处未被战火袭扰的山川宁静沉肃,万年来惯看了人世变迁,始终无声伫立。
瑾晖琼楼所在的山峰下,无数盛开绽放的杜若花已经枯萎成泥,化为战场上的飘屑随风而逝。
唯有一株繁盛却矮壮的花束还在风中瑟瑟,纯白的花瓣络绎不绝得被撕扯着离开花枝,纷纷扬扬零落在鲜血混合的黑泥中。
金以恒从瑾晖琼楼高处坠下,他意识飘忽,全身伤痕,金色的衣衫尽是血渍,双肩处点缀的狭长飘带被疾风吹离,在空中像蝶舞蹁跹,他无力维持身形,身体重重得落下山峰,砸在了那株杜若花上,他满脸血污,灵力枯竭,右侧的肋骨都断了,血从身体每一处里渗出,染红了白色的花朵。
野利蒙尘听到了响动,一计转身,目光不离看着血泊中人。
他跨出了一步,此处战事已了,高渝和燕齐两败俱伤,只需稍待片刻,逐鹰派的人马就会来到此处,漠狄旖兰就能夺占高渝。天罗地网已破,瑾晖琼楼起火,霓盛阳想必不死也残,而剩下的……
野利蒙尘步履未停,他踏过沙场被雨水血水浸染的泥泞,来到了金以恒处。
金以恒五感微弱,除却自己时断时续的呼吸声,他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伤痛麻木,何时流光最后一滴血就是死期。
这具血肉身躯还是还给你们吧,填补玄尊万里江山中毫不起眼的一抔沙土。
弥留时分,他莫名得想看一眼人世间的阳光,最好还有无垠的明霞花,烈焰灼灼,做为曾经活过的证明。明知下一刻堕入地府黄泉,还想眼中撷满光华。
金以恒费力得睁开眼睛,冰冷的血模糊了视线,隐约看见了漫天幽蓝,没有天亮啊……他心中默念着……
正在闭眼时,倏臾间,他看见了一个人,一张脸庞。
那人拭天拂云,将幽暗的天幕扫开,使晨曦的光亮毫无遮挡得照在金以恒身上。
那人蹈火燃川,红衣裹身,点亮了金以恒眼中灰败冷漠的世间。
那人容貌奇美,全身都闪烁着灼目光华,金以恒以为遇见了从天而降的神名,生命为他静止,停止了流逝。
你,是为我而来吗?
金以恒瑟瑟发抖地伸出了手,指尖犹在滴血,他匍匐着想向前爬动,离这个人近一点,可是全身毫无力气,再也动不了……再也……
野利蒙尘停步在金以恒身边,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将死之人,燕齐明霞的主人浑身是伤,血浸衣袍,满脸血污看不清五官,犹倔犟得伸手,那双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沾满了硝烟泥泞,终于碰触到了皂靴。
“我……”野利蒙尘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深明大义,信善纵横。这一刻野利蒙尘尘封的记忆被撕开了一道深痕,添虹派,家族先人们烙印血脉中的忠言行则涌现脑海。添虹派钟氏的信念永远不堕不毀。
“金以恒……”他念着这个名字,蹲下身来。
“掌门!掌门!军情紧急!”石莫潇从北方高空一路飞行而来,终于在疮痍遍地的废墟上找到了野利蒙尘,急忙落地行礼。他这才见野利蒙尘并非一人,手中还抱着一人,正盘腿而坐凝心聚力得为那人输送灵力,此刻正是为手中人护住心脉的关键时,野利蒙尘并没有理会石莫潇。
石莫潇关切得注视,确认掌门在战场并无受伤,这才打量起另一人,纵使狼狈战损,金以恒那身名贵衣袍的边角和腰带上尚存的珠玉金链仍能一眼看出他身份。
这……石莫潇不知野利蒙尘为何要救中原玄尊麾下的重臣,但掌门行事自己无权揣度,他退守一旁静候。
“说。”野利蒙尘并未让下属多等,他手中光芒隐隐不歇,仍在金以恒胸口输力。
石莫潇能看出金以恒死灰般的脸上慢慢浮现了生人的气色,他连忙正身道,“禀告掌门,扶风地界上,漱玉教胜了高渝人马。我们的大军谨遵掌门命令,一路已在锁兰山南麓集结前往扶风,另一路正在朝高渝而来。此处……”
野利蒙尘眼神不离金以恒的脸,他心脉已固没有性命之忧,但浑身外伤众多,血才刚刚止住,脸颊嘴角皆是干涸暗红的血迹。“此处高渝和燕齐两败俱伤,霓盛阳大半是死了。”野利蒙尘一贯镇定沉稳,有着让人臣服的气势。
已过日出时分,厮杀了整晚的战场只有他们三人,其余皆是尸骸。瑾晖琼楼仍在燃烧,爆裂声不绝。
“那高渝已属于掌门了!”石莫潇兴奋道。
“扶风是如何得胜的?”野利蒙尘并无欣喜,他仿佛不在乎高渝得失,另向石莫潇问道。
“凤华尹并没有撤走锁兰山边境上我们逐鹰派对峙的人马,是中原昭王派出了雷霆卫,还有平江乘龙的人马驰援,在扶风由凤华尹率众,与高渝人马死战不休,才将他们战胜。”石莫潇简而言之将关键处禀报。
“呵,”野利蒙尘轻声哼笑一,“倒也不出所料,昭王选出的中原玄尊坐下三大门派之主都是后起之秀。”他垂眸望着咫尺处的金以恒。
“掌门,”石莫潇望着山峰之上盛大火焰,请示道,“我们的人马不久就会到来,要不要属下先去瑾晖琼楼中清理一番?顺便寻找霓盛阳的尸体。”
“不用!”野利蒙尘灵力有损,脸色有些发白,他点中了金以恒全身要穴,手心蓄力不停,继续说道,“你去追上赶往逍遥京的霓承岳和厉刃山,顺便放出高渝覆灭,霓盛阳已死的消息,看他们回不回来。”
“啊?”石莫潇不解,“他们已经是中原通缉的罪臣,两人或是刺杀昭王报仇或是隐藏行踪,都不足为惧,为何要他们回来?况且我们的人马占领高渝,他们回来对我们不利。”
野利蒙尘闭眼调息,一招“呵风乘行”承习漠狄之主野利荣坚,此招数宛转平和,最适宜帮助金以恒疗治重伤,“高渝,暂时不取。”他心中有了新的决断。
石莫潇疑惑不减,就听野利蒙尘下令道,“兵随势动。命人马暂退回锁兰山,不必出兵了。只需百人轻装悄然而来,随我去寻若黎鬼苦城,另留十人在这里打探战场动向,等这位金城主伤治醒来后,就离开。”
“这……”石莫潇一时不能明白野利的用意。
“我逐鹰派越过锁兰山,表明漠狄旖兰与玄尊公然为敌,此战凤华尹和金以恒都得胜,昭王气势大增,必定派重兵与我对战,即使夺了高渝也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再有在中原人眼中是我漠狄趁虚而入,即使胜了也不利人心,不如让霓承岳流亡在此,凭借他多年在此地的经营,仍有余威,他继承不了高渝门派之主,昭王也不能尽收此地,让这里成为玄尊坐下的棘手处,他们两方力量内斗,我不需再废一兵一卒,就能让中原力量有损,届时在边境继续培植势力,相机而动。如此于我漠狄旖兰才最有利。”野利蒙尘娓娓道来,将石莫潇心中疑惑完全解开,“掌门英明!”他崇拜一礼,准备出发再去传令,临走不忘关心野利蒙尘的去向,“那掌门您?属下届时去哪里与您汇合?”
大战已有数日,野利蒙尘同金以恒一样在战场不眠不休,尤其经历昨晚的厮杀,此刻仍在为其续命,石莫潇实则委婉提示适时休整。
“仍在此处。”野利蒙尘握住了金以恒的脉搏,终于感受到了平稳的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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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过往6
金以恒觉得全身软如飘絮,在云海飘渺间无尽沉浮,他想不起来今朝何年何日,也分辨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孤魂野鬼,耳畔有嗡嗡烦烦的声音,但听不清一个字。
忽而窜起火焰灼热燃烧,被包围其间无处可逃,好热,他想大叫想吼出声来,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盛大的火焰瞬间又消失不见,眼前闪现无数把明晃晃的匕首刀刃,一点点割开身体血肉,他能听见皮开肉绽的声音,还有放肆狂放如鬼一样的笑声。
这是黄泉地府么,他捡回了一点意识,全身仿佛受油煎热烹,每一处都发疼。
视线朦胧处,有一人守在身旁,他掌心温暖,护在自己心口,抚平了身体的哀痛。
金以恒想睁开眼睛将这个人看清,无奈意识难以维持,再次陷入了昏迷。
逐鹰派人马奉命前来高渝战场接应,野利蒙尘将金以恒安置在搭建的帐篷内,人马即将离开此地去寻找若黎鬼苦城,石莫潇掀帘进了帐中,“掌门。”
帐中不见野利蒙尘,只有榻上躺着一人,石莫潇不禁又看了一眼,这就是传闻中原四大派燕齐明霞之主吗?金以恒脸上的血污已经擦拭干净,显出原本的容貌,闭眼安静的样子显得格外乖巧,孤零零得躺在一片白纱中,莫名有着惹人怜悯的味道。
野利蒙尘正在后帐内更衣,因为耗费灵力疗伤不止,原本的里衣被汗水浸湿了大半,此刻已简单漱洗换过干净的衣衫。
“何事?”野利蒙尘从后方走出。
“请问掌门何时出发,属下好令人马准备。”石莫潇急忙收回视线,行了一礼。
野利蒙尘长发散开,里衣一侧长带未系,他想了想,才说道,“再等等。如果中原有人来到高渝,速来报我。”
石莫潇领命退到帐外。
世上无生路,地下无容身。
金以恒深陷幻觉与记忆交错中,母亲未留下任何话,就去了战场接应父亲,再也没有回来,父亲平日在宫中深居简出,无暇得见,他已经模糊了记忆中幼年时双亲的脸。抹去了过往所有事,在燕齐,在逍遥京,他就像世间格格不入的独行者,看似拥有了一切,实则什么也没有。
金以恒原本已被抚平的经脉突然闭塞,整个人在床榻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发出压抑的□□。野利蒙尘几步来到他身边,阻止了他牵动伤口的大幅度动作,再次搭脉探息,还好没有大碍,只是伤后虚弱人常有的滞瑟。野利蒙尘神情一松,呼了口气,却不料到金以恒再度挣扎着,无意识得要摆脱减轻身体的痛楚。野利蒙尘不得不用两指点在了他胸口几处穴道上。他力量刚劲,几击输力,另金以恒昏沉的意识转而清醒些许。
金以恒双眉簇动,仿佛冥冥中有受指引,他睁开了眼睛。
睫毛簌动间,金珀色的眼眸缓缓睁开,恢复了神采。
眼前有一人,肤色白皙,面容五官英气勃勃又美如瑛瑜,长而凛冽的剑眉飞扬,鼻梁高挺,绯唇轻抿,一双墨色的眼眸清泓得令人无限沉醉。他长发披散,里衣敞开,自下颚,脖颈,喉结,锁骨,胸口连缀成完美的曲线,两滴汗水由脖子侧缘流淌过锁骨顺着胸膛往身下而去。
金以恒目不转睛。
野利蒙尘见他无恙,松开了手中的力量,系好里衣,又转身取过外袍极快穿戴完毕,再回头时,见金以恒又迷蒙得闭上眼睛。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榻上人终于发觉自己肋骨处都是绷带纱布,被捆成了粽子,他意识清明,沙哑着嗓子问身边的绝美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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