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金以恒咳中带笑,“自身难保,还有能力保护他吗,只不过是我们守在拂夜通晓城外的人把那些讨厌的接近者给杀了,那些人应该没发现有他,但是能守到几时呢?”他坐直了,打量着金山儿闷闷委屈的样子,“真嫉妒他了啊?”
“没有……”金山儿抹了抹眼泪,“心疼你而已。”
“哦,那不用了,祸害遗千年,我人坏心坏,不用心疼,”金以恒拍了拍金山儿的后背,“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一直在中原为我奔波,我也心疼你,如果……”
金以恒看着不远处的明灯,灯罩上描绘了团花似锦,投射出一团暖黄的光晕,看得视线恍惚,他悠悠说道,“如果你想过普通人的日子,也走吧,跟着我毫无胜算,朝不保夕。”
“我不走!”金山儿立即大声回答,室内都有回音,“人间有什么好的,管它太平盛世还是一通乱打,我只要跟着你。反正我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养刁了,没其他地方去,你死了,我也跟着去地府。”
相遇的时候哪里知道日后是这么个粘人的家伙呢,金以恒笑出声来,“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么?”
“你今天这衣服太素了,头发也没梳整齐。”金山儿撇撇嘴。
“我这是睡觉寝衣,没眼力。”金以恒理了理衣襟,捡起掉落的明霞花把玩,目光似在欣赏精致的金色花蕊,遍想边说,“你去联系在南疆的金窝儿,让他点齐人马,等我亲自前去接管。”
“凤教主,打算如何?”碧波烟云庄内,尔朱颀为凤华尹夹了一口菜放在碗里,晚膳时间,尔朱庄主又到了展现地主豪情的时刻。一桌子的菜肴摆满,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当季时蔬,都是悉心烹制,用山药红枣青豆做成各色糕点,莲子熬了清粥,又用湖鲜做成汤。
两人在平江城中各自得到了昭王被玄尊软禁的传言,一同回到庄内计议。
“凤教主不要辜负了食物……”
“不知真假,时机可疑,我要亲自去探一探。”凤华尹不给尔朱颀发挥的余地,“尔朱庄主,你如果要拦我,那就尽力出招。”
“逛了一天都累了,不要打……打杀杀的,”尔朱颀被刮了一个眼刀,改换了措辞,不再提凤华尹不喜的那些。而后他正襟危坐,门派之主社稷重臣的气势立刻展现,“这些都是刻意编排,为了引出动乱,有了动乱才能知道昭王关心的那些‘乱臣贼子’的踪迹,也包括引出你和师弟的下落。”
他手指抚过下巴,“嗯~”这一声语调拖长后继续道,“非也非也,你是我贵客,昭王他们一定知道。只有师弟下落不明,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已经把凤教主枷锁束缚?实则我与你相敬如宾呢。”
果然话不过三句就要开打,凤华尹左手手腕一转,手指如弹琴拨弦点过桌面,桌上两双四根象牙筷腾空而起,飞速旋转,变为暗器围绕了尔朱颀前胸后背。
尔朱颀拍案而起,揽臂一挥,筷子已经捏在手中,乘机为凤华尹又夹了一块糕点,“凤教主灵力高强,你的招式是不是都让我见过了?可是暗处之人,我们未必知道。”
“暗处?原来你派出人马不是寻找金盟主下落,而是找那些‘暗处’的人?”凤华尹眼神含有了愠色。
“找师弟是真的,找出暗处的人也是必须的。”尔朱颀划出一个结界,与外间隔绝了声响,“焚花义军之外,南疆还有一股势力,不知你有没有听闻?”
凤华尹摇头。
焚花义军盘踞南疆,作乱不断,是尔朱颀时时镇压,才龟缩不出,再没有为恶中原的实力。但那些贼人散落在丘陵山中,平时了无踪迹,要想一举歼灭十分困难,昭王也曾与尔朱颀商讨过多个策略,不过近年被北部强敌西南隐患掣肘,一时也没有上佳之策。
凤华尹奉昭王命令对战过滋扰边境的漠狄逐鹰派,扫灭过零星自立的门派,有何种暗处的势力值得让尔朱颀警觉?
“无咎派,凤教主听说过么?”尔朱颀见凤华尹沉默依旧,继续道,“师弟中过‘良辰’,听师父说,这味毒药就来自漠狄无咎派。”
“毒药?”凤华尹未曾听说金以恒中过什么奇毒,儿时因为宫中的剧变而分离,再见面时已经是各领一方的门派之主。
“其中详情,师父没有对我明说,但见师弟那个掀风捣浪的样子,想来毒药是治好了。”尔朱颀又添了一筷菜到碗里,“乾坤派为恶数十年也有无咎派参与。”
“那如今呢?”凤华尹追问。
“凤教主吃口菜,我就告诉你。”尔朱颀说完率盛了一碗汤,尝了几口,“好喝。”
若尔朱颀真心要对凤华尹不利,大可不必多费口舌,他一人坐镇半幅疆土,不为权势也不为名利,只为心中守护。凤华尹筷子在手,揣度道,“是不是焚花义军也有无咎派捣鬼?”
“咳咳,”尔朱颀一口汤没有咽好,呛得狼狈,平复了咳喘才赞叹道,“凤教主真是智谋过人!凭那些乌合之众,怎么能嚣张这么久,我之前怀疑是逐鹰派背后扶持,后来曾见过几个贼人的身手,毒药迷烟控制他人神志,不像是逐鹰派的门风,反而像是乾坤派,还有……”
天罗地网阵,魔音迷幻毒。
“还有已灭的高渝锦绣派!”凤华尹双眉一拧,冷峻如霜。
“没错!我猜这些是不是漠狄野利氏为了侵略中原而布的陷阱,如果真是这样,当年金爰君与野利荣坚大战锁兰山,为何无咎派没有策应呢,那可是夺取中原的绝佳时机。又或许无咎派本就不受野利氏统辖,乐看中原与漠狄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尔朱颀话音落下,室外大雨忽降,敲打在屋檐窗棂,哗哗作响。
“真如尔朱庄主所说,那我等皆是他们利用的棋子。”凤华尹眼前突现了一块山药糕,是尔朱颀递给他的,“那昭王知道吗?”凤华尹接过了糕点。
尔朱颀隔音结界不撤,“凤教主你在扶风山崖下寻找师弟,曾被背后冷箭偷袭,我怀疑是昭王命人出手。”凤华尹听后,神色更凝重,全然不知原来尔朱颀救过自己性命,居然还能有自己没有察觉的偷袭。
“但一想又不是昭王,他会怪罪你截走师弟施以惩戒,但不会杀你,毕竟漱玉教实力仍可守卫北部,抵挡漠狄锋芒。会不会就是暗处势力伺机而动,削弱中原?师弟下落不明,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凤教主我们两人要等一个契机,看清了谁人为恶才能知道下一步如何应对。”尔朱颀郑重的语气一转,唇角上扬,“你说是不是呀?光担心金盟主没有用,先吃菜,都凉了,吃饱了才有力气。”
原来这才是尔朱颀不去逍遥京见玄尊与昭王,劝说自己来碧波烟云庄的真正用意,暗流汹涌,时局迷雾,一旦乱事开启,南有平江乘龙,北有扶风漱玉,两人合力能保中原。
--------------------
第 28 章
漠狄北部
固守山为琢珊派旧地,几年前逐鹰派的征伐,漫山火起,俱为焦土,如今寸草不生,荒凉败落。
当年杀死了琢珊派的掌门,坑杀了所有门人,居然还有残存余孽挑衅野利氏,那就一并除之。野利蒙尘知道固守山那处死灰复燃,多年来暗地里监视着他们一举一动,冷眼旁观这群鼠辈到底能利用撺掇多少门派反抗逐鹰派反抗野利氏,会有多少门派不知好歹受其蛊惑,不自量力以卵击石。
离开漠狄以夺纯钧剑为诱饵,果然就有门派蠢蠢欲动,这些狂妄之徒真是得来不费工夫,省去了逐一找出的麻烦,一举扫平。
野利蒙尘在妙京府亲自审讯那些望风而动的门派之主,所有皆指向固守山废墟之中有人联络主张行事,他手上剿灭叛徒的鲜血未干,已然来到了旧地。
山中百里都是嶙峋黑石,飘荡着火灼腐烂的气味,偶有乌鸦啼叫掠过低空,绿色幽光的眼睛盯着来人。
野利蒙尘鹿皮皂靴踩在枯枝焦土之上,发出碾碎成齑的声响,百里之内都是逐鹰派人马,将固守山严密包围,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人驻守过的蛛丝马迹,是谁冒用琢珊派余孽的名义在此觊觎漠狄,野利蒙尘遍寻无果,心中恼恨,他两指抚过嘴唇默念了两句咒语,四周瞬间蒸腾起红色的稀薄烟雾,“离魂索命”能驱活人,发挥了十成灵力的招术可以操控亡魂。“破!”他大喝一声,焦土之下散落的森森白骨顿时被掀出地面,化为一道道白烟蒸腾消失在空中,那是被屠杀的琢珊派罪人,腐烂成泥,任凭践踏。
猛然间,野利蒙尘察觉到了这些尸骸里的异样!他亲手杀死了陈思暮,鹰隼撕咬啄空了他的血肉,死后白骨必定如斧钺凿身,布满沟痕,本想将这孽畜挫骨扬灰,而今唯独不见了他的尸骨!
是哪个门派有炼化白骨驯尸傀儡如此阴毒的招术?野利蒙尘思索不得,漠狄旖兰境内从未听闻有门派掌握这种邪术,难道不在漠狄,是中原?是若黎?
这时苍鹰自青云之巅翱翔而来,是留守逐邪山的徐丛送来十万火急的书信。
野利蒙尘看完后抛下此地未解谜团,立时赶回逐鹰派。
野利荣坚不日前从妙京只身来到逐邪山,鸟鸣山涧清泉淙流,虽然晚归,却没有爽约。他沿着山间小径走走停停,哪一处树上果子香甜,哪一处视线极好,可以眺望朝阳落日,居然都还记得,回看自己一步步经过的苍山,他边走边微笑,越发觉得累了,便靠着一块石头休息,高山流水怎么能不配乐音,他想折回穹苍殿去寻琴,然而倦意袭来,视线有些模糊,于是闭上了眼睛,风吹过,金色的流苏耳环发出玲珑声音,还听见耳畔琴声微弱响起,仿佛就是自己所弹,“好听吗?就是为你弹的,世上唯一的曲子。”
野利荣坚背靠石头,手指微动,清风落叶你们知道他在哪里,我也知道,就在我身边。
这次不会曲终人散了,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终我一生,也倾你一生。
逐鹰派的掌门换了又换,漠狄的主人更迭不断,天下有谁人能遂愿。
野利蒙尘在诺大的辰极宫中,抬头仰看着一幅幅巨大的画像,历代漠狄先主的面孔描绘在绢纸上,栩栩如生又无比陌生,宽敞的大殿中,他一人对着数人。
他们都已远去,留下宝座和权力与时光一同荏苒,如今又只有自己一人了,添虹派,逐鹰派,漠狄旖兰,执掌的越来越多,身份越发尊贵,身披浓华的锗红大氅,无人再敢直视,五色斑斓的宫殿落在眼中,野利蒙尘视线向南,将拂遍天地驰骋万里的长风灌入胸怀,逐鹰派的苍鹰振翅翱翔,天下都在它的羽翼之下,正是从遥远的逍遥京而来。野利蒙尘走出利元泰成殿,走下台阶,殿前的石莫潇得了他的默许,展开苍鹰带来的书信,他大吃一惊随即将信举过头顶呈送,“主上,大事!”
野利蒙尘倨傲的眼神投向石莫潇手中轻飘的信纸。
“都好了?”金以恒在望悠山山脚等来了金山儿。
金山儿从拂夜通晓城赶来,将金以恒嘱咐的扇子递给他,“与金窝儿联络好了,随时等候盟主过去。城中我也派了几个厉害的守着,有异动时刻报给盟主知晓。”
“好。”金以恒将装饰璎珞的折扇收入袖中,只说了一个字便默然。暂退南疆利于掩藏,等灵力恢复些许就率人马杀回燕齐,据守一方。
“盟主?”金山儿看着金以恒若有所思不辨情绪的脸。山中风大,吹得他长发飘逸,衣衫向身后翻飞,空落落的锦衣下更显得身形单薄。
“嗯?”金以恒抽出了衣襟中的符纸“一日千里”,另一手握住腰间的心铭剑,出发在即,照旧不问归期。
“你今天的衣服真好看。”金山儿说道。
“呵,”金以恒噗嗤一笑,今日砾金圆领大袖袍,露出红色衣领,珍珠玉链佩在胸前,配上红玉金珠穿就的繁复耳环,自己也觉得不错,“想问什么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
金山儿早就看见了他眼下淡淡的乌青,担心得问道,“你的伤好点没?”
这几日熬夜修炼灵力,终于觉得力量稍有恢复,不过头痛之症愈加频繁,虽没有年幼“良辰”发作时那样锥心刺骨疼痛,但不时侵扰,毫无征兆。原来“良辰”真的无解,如今自己灵力耗尽,性命又重受威胁,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咽下最后一口气。
“我有受伤么?”金以恒若无其事得瞟了一眼金山儿,“我这是谋定而后动,靠我单打独斗一定不能攻入华盖宫,我要……”
他后半句刚要出口,金山儿便飞向空中,徒手抓住一物回到地面,手中截到正是一朵昙花,这是中原雷霆卫专门用来传递绝密消息的秘术,灵力化成的昙花无影无踪,略过空中时会发出只有雷霆卫才能听闻的声音,五里之外都能听闻,不会错过,只有特定的咒语才能令它显出实物,金以恒见过师父用它传递消息,猜测是不是华盖宫里雷霆卫的主人又在四境排兵布局了。他对着金山儿问道,“是逍遥京来的?说什么了?”
68/120 首页 上一页 66 67 68 69 70 7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