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拓封疆演奏到高昂处,激流勇进,纵横捭阖,历来门派之争,中原用兵全无败绩的主上,立在众人巅峰,受人膜拜。
千秋长生居里灯火不燃,昏暗无光。在前殿处理一夜政事的野利蒙尘回到寝殿,视线一时不能适应,须臾之后才看清金以恒坠倒床边,凌乱长发和宽大衣袖铺泄在地,像极了缠绵悱恻后的萎靡不振。
“主上!”殿门外徐丛禀告,许久没有回应,反而有沉闷的钝物坠地声音,还有□□声从里透出,他警觉又请示多次,仍没有得到野利蒙尘的允许。
“放开我!”金以恒被压在身下,抵抗不能,浑厚的力量通过胸口源源不断输入体内,像炙烤一样灼热,这不是续命是索命。
方才发现他倒悬而卧,野利蒙尘俯身扶起,金以恒昏昏沉沉睁开眼睛,咫尺之遥人气息强烈,夹杂熏香和野性勃勃的气味,身体的碰触唤醒若干白天夜晚摇曳起伏的经历,金以恒瑟瑟发颤,想要避开,容身之所只在野利蒙尘的双臂之中。他无处可逃,软禁钳制都非所愿,一身所寄又在哪里。
昔年绮丽博弈的自以为是都消散得一干二净,金以恒蓦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纯粹一个敌国败徒,任由处置。那点姑且称作为爱意的情感,想来有冲天之志的野利蒙尘定是不屑,金以恒亦把它掩埋。
“唔!”这次并非是金以恒发出的低吟,而是来自野利蒙尘,灵力输入戛然而止,他颓然得倒在金以恒胸口。
“啊!”金以恒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低呼出声。
历来强大到不可一世的人,居然也有脱力的时候,灵力强光消失野利蒙尘的脸忽然变暗,贴在金以恒胸口,剑眉紧簇忍耐痛楚。
“主上?”强烈的光亮忽而消失,徐丛在门外也能感知灵力由强转弱。“主上,中原有急报,呈您知晓。”他再次俯首,朝殿内喊道。
殿门终于开启,一道缝隙愈来愈宽,徐丛刚想称呼,顿觉异样,一人身穿一件单衣,立在眼前背靠门扉,双手抱于胸前,施施然道,“是什么急报?告诉我,我转告你主上。”
“哼!”徐丛曾经和金以恒交过手,还被打断过肋骨,若不是看出野利蒙尘对他不一般,早点想和他大打一场让其领教厉害。此刻金以恒恣意的做派,看得他莫名窝火,“我只对主上禀告,你闪开!”
“呵!”金以恒拂了拂衣袖,冷笑道,“这就是你主上的命令,由我转达。怎么?你要抗命?”富丽的辰极宫与金以恒素衣颜色完美契合,犹如一团白色的烈火燃烧,“在漠狄,抗命是什么下场呢?”
“你!”徐丛气极,手上已起了招式,顾及这里是千秋长生居又忍住不发,毫无情面得嘲弄,“亡国之徒,卖国求荣。”
因为得了野利蒙尘的力量,金以恒突然一招爆发出力,掌风劈向徐丛面门。徐丛向后躲避同时出招搏斗,殿门被他不加控制的力道推开,寝殿一览无余。金以恒步步紧逼,徐丛招招致命,片刻时间里已经过了数十招。金以恒不要命似的打法使力气耗尽,身形一晃,徐丛正好瞥见野利蒙尘倒在寝殿内,似乎意识不清,“主上!”
见对方不再恋战,金以恒旋踵转身想背后偷袭,徐丛比他更快,一个反手扣住金以恒的肩头钳制不松,“你偷袭主上?!休想逃走!”金以恒懒得反驳,手臂被反剪使劲挣脱不能,他回头怒视徐丛吼道,“放手!”
徐丛生性斗狠,口气恶劣,“偷袭主上,你罪该万死!”他正想再给金以恒一招袭击逼他就范,抬手时被另一人从后止住动作,招术一出他铁了心不撤回,直接横扫身后又一掌重击金以恒肋骨想以牙还牙报旧仇。
一声压抑沉闷□□,再看清眼前人,徐丛恨不得自裁谢罪,金以恒被送开钳制,呆呆瘫坐在地,视线里只有一个人的后背,野利蒙尘挡在他身前,承受了徐丛狠戾的一掌,虽不致命但也受伤不浅。
徐丛跪倒,额头贴地冷汗不停,野利蒙尘咽下喉间血,抹了把嘴角,靠着殿门站稳,朝徐丛问,“何事?”
徐丛豁然抬头,显然野利蒙尘并不计较误伤,他眼里闪过激动泪光,再次俯首触地。
“说!”野利蒙尘催促道。徐丛直起身刚想开口,视线扫到金以恒欲言又止。野利蒙尘捂住嘴咳了两声,声音难得沙哑,“但说无妨。”
“中原各地流民作乱,不服我漠狄迁徙过去的门派管辖。”徐丛担心惧怕看着野利蒙尘苍白的脸,“主上您没事吧?”主上从没有受过伤,这副样子太过罕有。
“多事!”野利蒙尘呵斥,将手从嘴边移开,“这些小事也值得来禀告本君?!”他自知脱力的原因,但绝无可能告诉他人,掩饰掉手心的血迹。
徐丛立刻将最要紧的说出,“属下知错!还有,尔朱颀亲自出征攻打南疆,接连取得大胜。”
“南疆。”野利蒙尘重复,为祸扰乱玄尊政权多年,怎么如今突然不堪一击了?是先前尔朱颀没有全力进攻,还是真如之前传言,南疆首领死于内斗,各个山头争夺自伐?
徐丛继续道,“拂夜通晓城守军突然增多,我们驻扎在燕齐多日,请问主上何时进攻?”
金以恒按紧额头,痛感袭来。金山儿守逍遥京,金窝儿守拂夜通晓城,增多的守军,想来就是金窝儿率领人马死守,那些原本属于自己,掀起夺权战事的精锐。
中原局势时刻在握,野利蒙尘麾下人马布排有序,哪里地域紧要不可松懈,哪里位置次下无需在意,他心里无不明晰。
围困逍遥京,往东直捣燕齐,逐鹰派的精锐在拂夜通晓城下等候命令已逾旬日,然而迟迟没有动静,反倒是守城的燕齐人马不时突袭。
野利蒙尘不明含义的视线投向金以恒,后者咽下疼痛,报以笑容,“有朝一日,”他顿了顿才说,“如果本尊的人马到达妙京,本尊一定不会犹豫,立刻攻城,”他站了起来,摆出招术对准野利蒙尘,“分出胜败。”
“你妄想!”徐丛始终盯住金以恒,看他又要出招,不免护主心切。“徐丛,”野利蒙尘音量不高,连名带姓的称呼另下属立刻收手意识到逾矩,低头俯首。
“退下。”简略的两个字后,徐丛立刻行礼离开没有片刻多留。
殿门大开的千秋长生居外,两人不约而同对视,金以恒抱有的赴死之心,在被挟持来妙京的一路上,由野利蒙尘亲手搅动得越发凌乱,刚刚为自己抵挡徐丛致命一招,然后又听见拂夜通晓城被围,金以恒心乱难忍,你留我性命不死,究竟是为了什么?
野利蒙尘拼尽全力对抗野利氏的梦魇侵袭,避免陷于昏睡不醒的境地,所以才会遭受反噬,以至于在为金以恒输入灵力时,经脉突然逆行力有不逮。此刻灵力滞塞,力量不足平日的十分之一,不过对付微弱的金以恒绰绰有余。他重现在逍遥京城下一幕,仅用一手扣住了金以恒的脖子,把人裹挟进寝殿,抬手一挥关闭了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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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玄尊刚刚说,分出胜败?”野利蒙尘的气息无处不在,他们不入床笫轻纱,而是滚落纠缠在地毡之上。
金以恒嗤笑,并非一贯的明媚张扬的美满笑意,而是做为燕齐明霞旧主,杀伐果断取人性命的狷狂,从未在野利蒙尘面前显现过的一面。凭借此种,叱咤半副疆域,为昭王扫灭了中原诸多叛贼。
“胜败尚未分明,你不要掉以轻心。”金以恒在充满危险的氛围里,兀自说完,“譬如,现在。”
四肢都被压得严实,哪里还能施展,野利蒙尘大笑几声后敛去笑容,戾气瞬间爬满他的脸,双眼闪烁暗红色的光,“是什么让你有了错觉,你还能赢我?”
“那得问你自己,”金以恒仰面朝天躺得很不舒服,他挑眉反驳回去,“蒙尘哥哥。”
野利蒙尘眼中光芒更亮,一瞬过后又变黯淡,他脸色发白,一记皱眉,勉强咽下了一口血。
金以恒豁然开朗,这或许才是最适合的相处方式,与“蒙尘哥哥”道别,与漠狄之主做个了结,至于钟擎宵,从来没有遇见过。
中原玄尊和漠狄之主之间的了结早就注定了。
它叫——你死我活。
“不准对本君使这些弯弯绕绕,”野利蒙尘无心虚耗,“胜败早已分出。”
白天的阳光埋于地下,夜晚刚刚开始,千秋长生居里无人能进,慢慢变暗。
“啊!”金以恒头疼,无奈手脚被缚不得动弹,只得咬住嘴唇别过脸,若日后每日每夜都要承受“良辰”痛楚,是不是死在野利蒙尘手中会好受百倍。沉溺幻想的他被下一刻降临的痛感拉回现实,身体被钝器剖开,贯入霸道蛮横的“怜爱”,纤薄的衣服被撕扯,从锁骨到小腹敞开一条缝隙,肌肤传来凉意,而野利蒙尘衣衫完整,自背后搂住金以恒的双肩,把人箍紧在身前。
金以恒摇摇晃晃浮浮沉沉,声音沙哑,断断续续语不成调,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呢。
战栗的感觉取代头疼,他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但野利蒙尘的力气太大了。体内燃烧起烈火,奔流撞击,金以恒嘴角流涎眼角滴泪,在野利蒙尘不计后果的施予下溃败彻底。
突然间,金以恒竟然挣脱开野利蒙尘的钳制,在毛毡上翻滚,身体撞翻几案,书信尺牍遍地撒满,伴随清脆的响动,还有一枚放置案头的金片掉落,野利蒙尘熬红了眼睛,正要把人按回身下,他看见那枚金片,动作有缓,那是属于漠狄之主的信物,每一代漠狄的统治者都把自己的名字镌刻在金片上随身携带,不过这枚金片近日摘下交给工匠,要和另一件配饰一起做成镶金戴玉。
金以恒视线模糊,呜咽被另外的人吞下入腹,血腥的味道蔓延在各自口中,分不清是谁熬出的血。
野利蒙尘重获掌控,把人拖回身下抱紧。
休要跟本君提胜负成败!本君能定所有人生死,要谁活就活,要谁死就死。普天之下,没有能违逆!
下一刻,颠倒温存又把野利蒙尘恣睢锐利的心神扰乱,发狂汹涌的血液变缓,唤回心底的呵护,相亲无间的身体在手中泛出粉色,颤抖不停,再稍加用力就会毁掉,他定睛才看清金以恒水光潋滟的眼眸,战力无人能敌的野利蒙尘此刻确信,自己动了恻隐之心。他躲避一般把人抱起翻转,两人时而在云端飘渺时而在深渊沉底,不分不离。
金以恒第一次觉得死亡如此逼近,长年累月渗透骨血的良辰,是指在良辰吉时咽气身死吗?头部的剧痛逼走身体的一切感受,血脉叫嚣着即将冲破肌肤,染红淹死这副身躯。恍然中,他被一闪而过的金色光芒刺痛了眼睛。前方有一个金色的东西在室内唯一一根烛火下反衬闪耀。
原来金色光芒来自一簇花蕊,六瓣梨花玉佩中央镶嵌的花心,玉佩埋在长而密集的毛毯间,我的玉佩,我的……发抖的指尖伸向那处,金以恒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朝着玉佩迫切想要再进一分。
野利蒙尘以为他要挣脱逃离,惩罚加剧,金以恒被仍旧不死心得指向玉佩,下唇咬出血珠,他盯住前方,艰难得挪动寸许距离。
“嗯。”满足的喟叹来自漠狄之主,他仰头深深呼吸。
暗光不明,幢幢翻动的帷幔中人影隐隐绰绰。
哪有什么家国情仇,只有跳动的心,你我皆活着的证明,除此之外,天下茫茫山川万壑又有多少真正掌握在手。
余韵很长,野利蒙尘修长的手指抚过金以恒湿漉漉的下巴,嘴唇啃咬他的侧颈,独有的男性气息和龙麝味道在静寞的千秋长生居里徐徐不散,怀里人不时抽动,都被他回以吮吻略做“惩戒”。野利蒙尘心中飘过执念,强烈的心悸抽走他的力气,没有能力说出口——我想我离不开你了。
今夜妙京上空开遍金色锦簇花团,满天烟雨闪耀流泄,入冬大节的欢庆持续多日,原本漠狄之主要在辰极宫会面各地门派之主,野利蒙尘大事要事从无缺席,今次无故取消引得众人枉猜缘由。
漠狄之主环抱玄尊的意识强过求生的本能,世间身份最尊贵的两人就算死在此间,也不会被人发现。
野利蒙尘嘴角流血,忍受肺腑被煎熬的痛苦,金以恒亦是奄奄一息。叱咤风云的手哆嗦着摸不到身下人的呼吸,只得靠唇齿相依呼吸相渡,彼此的血混合交融,随同呼吸一起咽下,衔血拥吻,吞不下的流遍下颚脖子。
漠狄旖兰的天暮金雨不停,唯独辰极宫上空燃放红色烟火,光亮硕大如日中天,彰显野利氏尊崇无双,轰鸣和炸燃的响动传到室内只剩丝丝缕缕余音,金以恒意识忽明忽暗,耳畔贴合坚实胸膛,咚咚的心跳声时而紊乱时而缓慢,和殿外的声音合成凌乱没有章法的响动,有种深陷在战场鼓声隆隆的错觉,剑刃对击,寒光迸裂,劲风张扬了鬓角长发,金以恒长剑在手,风流在握,好久没有如此酣畅淋漓鏖战疆场了,这些终是生命尽头的美梦虚幻么……
红色的天,黑血浇灌大地,无数眼冒绿光的乌雀盘旋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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