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金寻了一些能言善辩会说话的人,也不用他们干活,只要天天他们在外面去给造势,说如今邺城和寿春城多么繁荣人们多么幸福就好。能吹得天花乱坠的,大大有赏。
吹得越狠,舆论传播得越广,钱越多。
就这样,两年时间,不费吹灰之力,收缴了不少误入歧途的叛贼。
直到第三年年末及第四年年初之时,庄继北见时机已成熟,暗中谋划,亲自领兵,出征剿匪,平叛逆贼。
那一战,打得轰轰烈烈,足足一月,炮火蔓延,血流成河,终于在第四年开春时,大战告捷,铁骑凯旋!将周遭的叛贼,令其降的降,死的死,杀的杀,全部处置,并收复一座五年前被叛贼逆反的城池。
如此大功,庄继北也从两城都尉一职,受命升为从五品中郎将。而后调离邺城,前往渝州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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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0 章
温从是在庄继北离京后,才得知真相的。
当日去南郊别院招暗娼的官员里,死了两个,活下来的全部降职,挨个问责。
从他们口中得知,当晚庄继北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行为,是后来误闯进来的,而后温从亲自下令,让人将那日南郊伺候的奴仆们抓回来审问,其中便有当日接了庄继北进院子的那个。
那小厮哭丧着脸,生怕被降罪,磕头求饶道:“回大人,奴才说的都是实话,半点虚言也不敢有,那个年轻的小郎君真真切切是在外面醉了酒,好巧不巧,就靠在了我们院子门口,我将人带进来后,给了杯水喝,那人就半死不活地躺在那儿了。”
温从沉声:“那之后为何又动起了手?”
那小厮面上似有难言之隐,顾左右而言他。
温从怒喝:“再不说拖下去即刻杖毙!”
小厮赶忙哭喊道:“我说!我说!但求您听了不要怪罪奴才!”
小厮一边抹泪一边胆战心惊的说道:“原是那些达官贵人们,喝了点酒,嘴里没了顾忌,说的话实在难听,各种荤话,字眼里又……”
他胆怯地抬头看向温从,低声道:“字眼里又有您的名字,然后那个小郎君才突然冲出来和他们打了起来。”
是喜是忧。
温从闭上了眼,痴痴地坐了下来。
他从未料到,庄继北竟然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和人动手。
因为自己……
他既懊恼于庄继北为什么不给自己说真相,又无比清楚,庄继北若是真解释为碰巧进了那个别院,他也绝不会信。
不过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晚了。
庄继北已经离京了。
人也在邺城了。
他有冲动,想去邺城看看他,可……为什么呢?
仅仅是要去谢谢庄继北,谢谢你替我大打出手?这个理由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京中的日子难熬,从来都难熬,从他跟随父亲来了的第一天他就知道,往后余生皆是苦楚,再无半点乐趣。
他跟随父亲进了祁王府,幸而祁王殿下看重父亲,他们在京中也算有一口饭吃,有一处求生之地。
猎场上,有人刺杀祁王,是父亲冲去救驾,护住了祁王殿下,父亲死了,却换来了他永远在祁王府待下去的机会。
祁王对他很好。
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好,更是私交的好。
若是心志不坚定之人,或许都会动摇,会将祁王当做莫逆之交,会将一番真心刨出来给他。
可他做不到。
他比谁都明白,一个人有利用之处的时候,才有立足之地。
他如今能跟在祁王身边,是因为自己还能给祁王殿下出谋划策,是因为祁王殿下还未登基需要自己扶持,等一旦自己没了用,所谓的情谊,一纸虚言罢了。
离开襄阳城,在京城中的那些年,他回忆起过庄继北。
有时候竟然觉得,真正能让自己觉得松弛的,似乎只有庄继北这个人。
是因为童年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想一想,他又觉得自己真可怜。他把庄继北当朋友,可庄继北却只把自己当做一个可玩弄的对象,和街上的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
如今,庄继北离开了京城,何时再归也不知,战场危险,是否还能归也不知。
温从从未有过一刻,像如今这样,急不可待,每每夜晚,辗转反侧,身体仍在京城,可思绪却已飘到了千里之外。
不过最终是理智战胜了感情用事。
痛苦地挨过了庄继北不在的那最初一年。
那一年,循规蹈矩,没有变化。
那一年,京中出了很多大事,祁王似乎和皇上在宫中吵了一架,吵得很凶,凶到殿外的太监跪了一地,凶到太监生怕祁王殿下疯魔,控制不住情绪,屡屡犯上,破例寻人出宫,专门找到了他这边,带他进宫。
进宫那天正是下午时分,宫门广阔,红墙绿瓦之残阳,错落的殿宇一眼望不尽,他跟在一个小太监身后,一步步踩着地上的大理石砖,通体刺白,眼花缭乱,让他眼前模糊,看不清路。
他想起了父亲说的:“谁不想挺直腰板,正大光明地行走在阳光下,谁不想两袖清风地做一代明臣。但那条路我们走不了走不通。”
那时他还觉得父亲真贪心。
成为门客,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祁王殿下的门客谋士,却又妄想再走仕途科举。
世上的好事哪能都让你占尽了。
他还诧异父亲这么一个清醒的人,怎么会有这种感慨。
可当他真正的走在了宫墙之内,看着那边身穿朝服的官员前往乾清殿面圣的斜阳背影后,却静住了,他停在原地,看了好久,好似那个背影是自己,好似他也有一日活的那般光明磊落。
小太监很机灵,看出了他的情绪,笑道:“公子日后也可科举得名呀。”
温从垂眸。
科举。
他是罪臣之后,他父亲当初就是因为罪臣之后的原因无法科举,他又怎么可能。
他也萌生过去科举的念头,当今世上唯有两人能替他做主科举,一个是皇上,一个是祁王。
他对祁王说了自己的想法,祁王只是一笑:“何须科举,你在我身边已是手握重权。那条路你走了就离我远了,我还是想你离我近一些吧。”婉拒了他的请求。
他有自知之明,便再也未提及此事。
和所有人一样,默认自己就该这么不见光亮的活下去。
但是有一人给他说过……
对他说:“你去科举吧,温从,你听我的,你一定要去科举,你若入朝为官,才能实现抱负,一展宏图。”
只是那人不见了,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去了邺城。
温从长吸一口气,自嘲一笑:“走吧。”
那日皇上和祁王殿下吵了好久,祁王殿下摔门而出,脸色都是青的,跪了一地的太监没一个敢上前安慰,温从也没有,不过不是因为不敢,而是不想,他懒得参与到那两父子的斗争之间。
祁王一眼就看见了他,唇颤了颤,“你没话要和我说?”
温从起身,静默不答。
“温从。”祁王眼底湿润,声音沙哑,几欲哽咽,“父皇说,他若是再有一个儿子,定然比我做得好百倍……”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惶恐万千,跪姿跪得更低,简直能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温从见势,轻轻道:“皇上只是一时气言,皇上毕竟也只有您一个皇子,不是吗?”
祁王面色沉了下去,显然这不是他想听的宽慰之话,他深深地看了眼温从,弃袖离去。
皇上真的只有一个皇子吗。
未必。
查了这么多年,还不清楚那位遗留在外的小皇子究竟在哪儿。
对皇上来说,是一心结。对祁王来说,是一根刺,是父子亲情之间不可磨灭的一根刺,狠狠地扎在心底最深处,不仅拔不出来,还会因为皇上的态度和言语扎得更深。
这一日过后,皇上再未召见过祁王,祁王也再未进宫。
君臣父子之间足足有半年的漠视。
直到一年后,也是庄继北离开京城的第二年时,宫中传出喜讯,贤妃娘娘诞下一子,皇上大喜,疼爱有加,皇子还未满月,就册封为了景王。
还没满月就封了王。
别说是大梁朝的头一例了,便是更替了上千年的诸朝诸代,也都是头一例。
此举无疑是在打祁王的脸,惹得人人侧目。
祁王自己都笑了,在府中发疯,狂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父皇当然高兴!他巴不得有一个儿子换了我!他巴不得让我滚得远远的!他巴不得找回自己那个儿子!我在他眼里算什么?什么都不算?!我的生辰他从来都不管,我做了什么功绩他都不理会!他从来没在乎过我……从来没有……”
砸了一地的瓷瓶,桌椅板凳也倒了一地,他坐在瓷片中,满手鲜血,再无风度,抱头痛哭,看见温从而来的那一刻,像是抓住了所有的希望,一把将人抱住,失声低喃:“我什么都没了……没人喜欢我……没有……温从……你别走你别走!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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