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遂顿了顿,问他怎么了。
“能陪我聊聊吗?”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灯映在时舟南的漆黑的瞳孔里,却好像所有的光都被他吸了进去,那双眼睛黑不见底,看得温遂微微皱眉。
时舟南约他这么多次,几乎没用过“陪”这个字,而面前的时舟南,眼神里带着些温遂有些陌生的情绪,却看得他有些难过。
当着秦思御和温知涵的面,这个要求大概率是会被拒绝的,时舟南心里应该也清楚,但他还是这么问了。
“就一会儿。”时舟南继续说道。
不知为何,温遂突然想起时舟南做完手术刚醒来的那天,他悄悄跟着秦言去看时舟南,一开门,却看到了那双平时充满防备与戾气的眼睛在落泪。
现在的感觉和当时很像,明明时舟南什么也没说,甚至和他没有一点肢体接触,但温遂就莫名其妙觉得,如果自己拒绝,他又会看到那双眼睛,看得他像是深海里的鱼,喘不上气。
“温遂?”最前面的叶行安不明所以,停下脚步叫他。
温知涵和秦思御显然听到了,秦思御依旧板着一张脸,张口就是要拒绝的意思,可温知涵却突然拉了他一下,秦思御转头,就见温知涵不动声色地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他别管。
温遂拒绝的话到了嘴边,一对上时舟南的眼睛,又匆匆错开,只说:“我先送他们回去。”
温遂不敢再去看时舟南的眼睛,只听到他闷闷地应了一声,大概是从温遂的话里听出来了婉拒的意思,可是他不肯就这么罢休,追问道:“你忙完告诉我,我去接你,可以么?”
叶行安皱着眉打断:“哎,不是我说,非得是今天吗?今天温遂表演也很累了,让他好好休息不行么?”
“小叶,你先带我们上车吧。”温知涵笑着去拉叶行安,另一只手朝秦思御招了招,又回过头对温遂说:“你想去就去,不用管我们。”
秦思御:“干什么?还专门给他们俩留时间培养感情?”
温知涵重重地“啧”了一声,往后看了一眼,时舟南和温遂还站在原地没动,温知涵压低声音,“你懂什么?”
选择权被交到温遂手里,他犹豫片刻,才说道:“聊什么?”
“能陪我喝点么?”时舟南问道,“你不用喝,陪我就行。”
温遂这才意识到刚刚他说什么陪他聊聊,说白了就是换个说法,免得温遂父母不同意,还影响他在他们二老心里的形象。
时间已经迈入深秋,一到晚上就刮凉风,温遂只穿了件薄薄的外套,里面是一件丝质衬衫,还没来得及拒绝,带着余温的外套就罩在了他身上,隔绝掉呼啸的凉风。
温遂抬眸,看到他眼里反着光。
半晌,温遂握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松开,妥协似的冒出个:“好。”
“话先说好,”温遂说道,“你要是喝多了,我直接把你扔在路边不管啊。”
时舟南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语气也轻松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也说了声:“好。”
这边嘈杂的酒吧比较多,灯红酒绿配上躁动的音乐,里面全是在酒精作用下放纵的青年男女。可是时舟南拦了辆车,却停在一家看上去有些冷清的小酒馆门口。
店里很安静,灯光柔和,放着舒缓的音乐,有几桌客人都是各自在聊天,甚至没有人抽烟,一进去只有一股很淡的香薰味,不刺鼻,反倒有些许温馨。
他们在角落面对面坐下,时舟南用流利的英语点好了酒,没过多久,店员就搬来一箱,尽数放在时舟南面前,然后特别自然地在温遂面前放了杯牛奶。
温遂一摸,还是热的。
店员基本都是外国人,给温遂端牛奶的那个小哥在看到时舟南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用略显蹩脚的中文对时舟南说道:“你好,还记得我吗?”
一开始温遂还以为又是哪个狂热粉丝,心里一跳,可时舟南微微眯起眼,眼神里没什么攻击性,定定地看了那人两眼,才说道:“Gerry。”
“还真的是你!”那人立马切换了英文,又扫了眼旁边的温遂,“好久不见,毕业之后就没见过了吧?”
时舟南点点头,没多说什么。
“我之前听Arlen提过,你现在…在中国工作吗?”
时舟南三言两语就解释清楚了现状,那人只说让时舟南常来,又端来一小盒水果,让他们“约会”愉快,然后就没再打扰他们。
温遂张张嘴想反驳,他知道“约会”这个词的含义,可那人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只是留下个很暧昧的微笑。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一起打过篮球。”时舟南解释道,“毕业回国之后,就没有什么联系了。之前找到你,是我另一个在本地的朋友,去过当时你在的酒吧。”
温遂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他在解释当时异国他乡他直接找上门的事情。温遂没回应,只是问:“你高中就在国外了么?”
“嗯,”时舟南说道,“初中一毕业就出国了,上完大学才回去。”
温遂想起什么,没吭声,沉默片刻之后,才突然问:“你今天,心情不好么?”
时舟南却摇了摇头,“见到你,心情很好。”
温遂屈指敲了敲他的酒瓶,“心情好的人喝什么酒?”
“本来不太好,你能陪我,就好了。”时舟南言简意赅,三言两语就把温遂说得有些不自在。
“什么时候出的国?”温遂问道,“住的地方定了么?”
“还没有,”时舟南直接略过了第一个问题,“正在看了,应该就在市中心。”
“那…Times怎么办?你应该不能经常回国吧。”
“有时间就回去一趟,大部分事情线上解决了,关杭也会帮忙。”
温遂点点头:“需要帮忙的话,和我说一声。”
一开始,温遂问的都是这种略显客气的问题,后面温遂也不知道该闲聊些什么了,就变成时舟南闷头喝,温遂在一旁坐着。
看着人喝酒自己不喝这种感觉有点奇怪,温遂几次想拿酒瓶给自己倒点,都被时舟南挡了一下,他喝的又急又快,没一会儿那一箱都快空了。
“差不多得了,”温遂拦住他想再点的胳膊,“你是想喝酒还是想发疯?”
“想你。”时舟南说道,反手握住温遂的手。
温遂愣了一瞬,有些无语地闭了下眼睛。得,就是喝多了。
喝多的人力气一点也不减,温遂想挣扎也挣不开,干脆作罢,借着光看到他略显迷离的眼神,威胁道:“说好的,我不管你了啊。”
“能陪我走走吗?”时舟南又问道。
“这在国外,你喝多了还出去乱走?”
时舟南摇摇头,“没喝多。”
温遂管店员要了杯蜂蜜水,让时舟南喝完了才起身,见这人走路倒也正常,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只不过一只手一定要紧紧抓着温遂的手腕,生怕他跑了一样。
“往哪走?”温遂问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时舟南没说话,握着他的手突然顺着温遂的手腕滑下去,紧紧攥住了温遂的虎口,热度让温遂仿佛被烫了一下,想抽手,却被拉得更紧。
“陪我去个地方,可以吗?”时舟南又问。
温遂垂眸盯着自己被他死死握住的手,在心里想,他能说不行吗?
第91章
今天的时舟南很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在酒精的作用下, 温遂觉得今天晚上的时舟南有点疯。
体现在他不等温遂回答就握着他的手,脚步快得甚至有点像跑,温遂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干脆放弃,跟上了时舟南的脚步。
夜里的风被他的身影挡了大半,距离很近, 温遂能隐约闻到他身上带着酒气,没过多久, 就到了一个类似于公园的地方。
这地方没什么人, 旁边若隐若现能看见是片湖,周边的设施设计得让温遂有点恍惚, 几乎刚停下, 就疑惑地皱了皱眉, 说道:“这地方好眼熟。”
时舟南并未回话,也没有松开温遂的手, 温遂走上前去和他并排,借着周围的光又看了看, 才明白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个公园和湖边的绿化不太有国外那种原生态感, 不仅有指示牌, 还有略显现代化的木质路灯,湖边一圈还有工艺围栏, 很像是国内常见的公园风格。
“我以前,”时舟南终于开口,声线沙哑得像是刚抽完一包烟,“经常来这里。”
温遂没吭声, 但他大概知道原因。
就像他上大学时自己在外面租房子的时候,也总喜欢去附近的一小片海滩转悠, 因为那地方和他小时候很喜欢去的那片海滩很像。人在陌生的地方,总喜欢去找点自己熟悉的东西。
这里人烟稀少,除了他们以外就没看见别人,晚风微凉,时舟南的掌心却发烫,两人静静地并排站了一会儿,时舟南缓缓放开了手。
有点突然,温遂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时舟南就面向他,低声问:“我能抱你吗?”
温遂愣了一瞬,他记得时舟南之前不这么优柔寡断,做事之前更是几乎不询问对方的意见。
这问题问得温遂不知道怎么回复,他侧过头,正想着要怎么说,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就轻且坚定地罩住了他。
在温遂还在团里的时候,也因为各种原因、有意无意地和时舟南拥抱过。温遂记得每一次他都心跳加速,但基本都是他主动张开双臂,时舟南很少像现在这样,最多也只是虚虚地在他背上拢一下。
“时舟南。”此刻身份互换,温遂的手垂在身侧,叫他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纵容的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温遂并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之前他总觉得时舟南的怀抱是冷的,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可现在无论是掌心还是拥抱,都烫得他心惊。
时舟南没回应,只是又抱紧了些。
他今天真的很奇怪。
温遂心想。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你把我带到这,”温遂故意带着点酸溜溜的语气问,“不会是又来追忆哪个初恋情人吧?”
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时舟南整个人一僵,又很快恢复正常,“我的初恋是你。”
温遂:“你说什么醉话?”
“没醉。”时舟南坚持。
“时舟南,你再不好好说话我就走了啊。为什么带我来这?之前你带我去关杭那里,就是因为林……”
话还没说完,时舟南就放了手,“不是。”
温遂懒得再和他争论过去的事情,摇了摇头,“别转移话题,这地方对你来说,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时舟南收回手,偏过头,眼神闪烁,半晌才哑着开口:“我母亲,之前很喜欢来这里。”
一听到这个,温遂的表情变了变,很快说道:“对不起啊。”
时舟南笑了一下,屈指飞快地碰了一下温遂的脸颊:“小少爷道德感真强,说句玩笑话就和我道歉。你这样,我做的那些混蛋事,把命拿给你赔罪够不够?”
时舟南说这话本来是想逗温遂,也猜他多半是微微拧起眉,骂他说疯话。
可是温遂没有,温遂只是淡淡地开口:“你已经给过了。”
时舟南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是那次舞台事故。
一点蝇头小利都记在心里,他那么好,善良又知分寸,那么好,他当初却那样对他。
或许当初只要他拿出多一分真心对待温遂,这个人的全世界都会属于他,可是他没有。事到如今,他用全世界也换不回来温遂了。
时舟南久违的又被那种快要浸入骨髓的无力感包裹,明明温遂就站在他面前,纵容着他一而再再而三越界,可是他却觉得他们的距离很远,好像只要他稍微一松手,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温遂。”时舟南喊道,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冷静,可是他的脑中还是一片混乱,思维也连不成片,耳边一直在轰鸣。
温遂只是抬眸看他,眼神还是像以前一样清澈。
他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双像湖泊一样的眼睛。
温遂和时舟南对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劲,他的眼睛红得厉害,半张脸都烧红了,温遂刚要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时舟南整个人就脱力一样向下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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