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他救不过来。
应不染沉默,夏白衣也不说话,两人沉默许久,最后应不染道:“上次那一战,我跟大师兄交手了。”
“大师兄为什么要叛出南明院,分明你在南明院啊。”夏白衣眼神空洞,这三年来,他越来越想不通。
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想不通为什么所有人都回不去从前。
应不染喉头滚动:“白衣师兄,我也要走了。”
“你要去哪?”夏白衣看向应不染,见应不染不答,他猛地站起来,反手紧紧抓住应不染:“回答我,你要去哪!”
“是我让他去的。”
应为玉的声音出现在门口,他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眼底闪过痛楚,又很快压下去,走到两人面前。
“不,是我自己要去的。”应不染道。
夏白衣不可置信的摇头:“门主……不,院长,不染是你亲儿子,你怎么可以让他背负骂名!”
应为玉道:“没法子的事了,黑旗无孔不入,我们却很难在黑旗中安插我们自己人。唯有不染,可以凭借和楼袭……楼御星的关系,轻易进入黑旗中。
而且我们必须得有人在阴灵身边,伺机行动。若真有彻底覆灭那一日,也还能够有一线转机。我儿天生剑骨,受剑道庇佑,是最适合的人选。”
“可阴灵狡诈多疑,怎么可能信任不染!”夏白衣红了眼,又朝应不染嘶吼:“应不染你说话!你知不知道若是不成功,阴灵要杀你,楼袭月根本就护不住你!”
应不染沉声道:“我一定会成功的。”
应为玉眸子看向远方:“若是阴灵不信,我们就想法子让她信。”
无论夏白衣怎么挽留挣扎,应不染还是走了。
应不染叛出南明院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六洲,无数正义之士指着应不染脊梁骨骂,文人口诛笔伐,修士见他便要杀。
可几年过去,应不染虽然贵为黑旗白金使者,却仍旧不得阴灵半点信任。
圣阴六年,南明院。
应不染乔装打扮,轻车熟路的进入南明院。
夜里,整个长域门门徒齐聚篝火燃烧的长域门练武场。
应为玉站在练武场最前头,在他面前,乌泱泱两百多个长域门弟子长老身穿统一的服饰,神情肃穆的等着应为玉说话。
“诸位,我儿潜伏黑旗一事,只有我长域门人知道,就连其余八门之人都瞒的死死地。”
“三年前,我与我儿同诸位的约定,是时候作数了。身为你们的门主,我对不住你们,请诸位,受我应为玉一拜!”
应为玉堂堂院长,更是长域门门主,对门内弟子长老行了大礼。应不染跟在一旁,也对众人行了个大礼。
郁笛走上前,站在应不染面前,哼笑一声:“应不染,我到现在也不喜欢你跟楼袭月那家伙,还有你们那几个小团体,晏阳生他们我也不喜欢。但我敬你是条汉子,敬你们是条汉子。”
“郁师兄……”
应不染还没说完,就被郁笛不耐烦的摆手打断:“别叫这么恶心,我不习惯。”
郁笛又看向应为玉,对应为玉行了一礼:“院长,我郁笛不是什么好人,道心也不敌许多天之骄子,但我一日是长域门弟子,一生都是长域门弟子。”
郁笛的声音洪亮,响彻整个练武场:“我长域门全门弟子,愿以性命请阴灵入局!”
所有长域门弟子整齐划一的朝应为玉一拜,几百人的声音响彻练武场,又被结界隔离,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到。
他们说。
“我长域门全门弟子,愿以性命请阴灵入局!”
一月后,应不染和楼袭月率军攻打南明院,长域门倾巢而出。
那一日,应不染斩杀了无数长域门弟子。
他杀第一人的时候,手抖的不像话。
那个弟子比应不染入门晚十年,那弟子抓着祛邪的剑身,拼命朝应不染靠,借着身体的阻挡,握住应不染的手,说出最后一句话:“应师兄,别抖。”
应不染杀了一个又一个的长域门弟子,最后只剩郁笛还在鏖战。
他亲手将嘴贱兮兮的郁笛砍成了两半。
郁笛死死睁着眼睛看着他,每句话都在嘲讽。
“问心80分的人,比起我这问心48分的人,好在哪了?”
“应不染,我等你下地狱来寻我。”
最后那句话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
那个让应不染最讨厌的门内师兄,对他说——
“来世,老子还做你师兄恶心你。下地狱后,来寻我们。”
那场战役后,阴灵虽然还是没有完全信任应不染,可实权却放了不少给他,应不染也逐渐能近阴灵的身,为阴灵做更要紧的事。
自那之后,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夜之间死去,只剩下阴郁沉闷的黑旗白金使者,应不染。
【一更】
第二百五十三章 由我来做布阵之人
应如玉说完,所有人都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晏阳生一直相信应不染,他知道以老应的性格,无论如何也做不出背弃道义的事。
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老应所经历的一切,远超他的想象。
除了老应,他也无法想象长域门所有人是如何坦然赴死的。
几百个人,就为了赌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义无反顾献出自己的生命。
“这事已经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我们能不能反败为胜,趁着阴灵如今重伤,趁机要她的命,拯救苍生。”应如玉道。
只要最后他们能够成功,前人的牺牲便都是值得的。
晏阳生道:“阴灵实力深不可测,哪怕她被乾坤镜反噬重伤,也依旧不是我们能敌。”
楼袭月早就该渡劫,一直压制修为卡在渡劫期巅峰,实力远超当代所有渡劫期修士,拼尽全力也只能伤到阴灵分毫。
他们这些人就算绑一块,也不是阴灵的对手。
更何况,阴灵背后还有整个黑旗。
“但现在是唯一的机会了,一旦阴灵恢复鼎盛实力,我们更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轩辕傲雪的脸色仍旧惨白,说出的话无比沉重。
司望北淡淡开口:“我算了一下,按照阴灵的恢复速度,我们至多只有三年时间。”
晏阳生也开口道:“可其实没有三年,乾坤镜在我们手里。”
乾坤镜刚试图逆转世界法则,一年内无法使用,甚至这个时间会更长。
阴灵当然也知道这个事,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在乾坤镜能再次使用之前,将乾坤镜夺走。
所以他们剩下的时间不是三年,更不是一年,而是未来一年内随时的某一天。
甚至有可能就是明天,亦或者是今天。
“我或许有个法子,但也不一定能成,只是赌一个可能。”易永宁说道。
他话音刚落,祁苍深就惨白着一张脸站起来,死死盯着易永宁。
同为阵法师,他怎么会不知道易永宁说的是什么法子。
活了几百岁的应为玉见多识广,反应了一瞬也有了猜测:“你是想启用鸿蒙和合阵?”
鸿蒙和合阵,乃是上古流传下的独特阵法。
此阵最大的作用,便是可以连结多至千人的修士大能,短时间内将众人之力汇集于几人之身,让那几人或者一人拥有超越人类修士极限的力量,比肩神明。
可此阵完成的条件极为严苛,至少需要十名大乘期修士,百名分神期以上修士分坐阵中,以自身为契,贡献出自己全部修为。
在坐阵期间,这些阵中修士不能移动,紧闭五感六识,若是有敌人攻破一人,整个阵就会瞬间崩塌,牵连阵中所有人,让众人在一吸之间化为废人。
最重要的是,布此阵之人,需以自身做引,灵魂为契,以精血构筑阵法。
从布阵之时,不论成功与否,布阵之人唯一的结局就只有身死道消。
“是,这些年的游历,让我寻到了完整的鸿蒙和合阵,若是条件合适,我有信心独自完成此阵。”易永宁道。
“不行!”晏阳生本能的反对,可说完,他又颓废的坐了下去。
他有什么资格说不行呢。
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他太弱,明明身为阳灵,却完全不是阴灵的对手,才让世界沦落至此,让老易不得不出此下策。
司望北轻轻抬手握住晏阳生的手,指尖温柔摩挲,无声的给他的少年以慰藉。
祁苍深也点头:“我也觉得不行。”
易永宁皱眉:“老晏的心情我理解,你我同为阵法师,你为何觉得不行?”
“因为你修为不够。”祁苍深此时已经恢复平静,镇定的坐了回去,淡淡道:“最适合的开启此阵的人,是我。”
他承认,易永宁作为一个符修,却在阵法上的造诣,远超当世大多数阵法师。
以易永宁一个双灵根的天赋来说,他已经比任何人都要卓越。
可易永宁始终都是双灵根,在阵法一道上的天赋再高,也无法突破灵根带来的极限。
到现在为止,易永宁尽管建立了庞大的地下信息网系统,他本人的修为却只将将摸到大乘期的门槛。
而他祁苍深,已经一脚迈入渡劫期。
一个大境界,对于阵法师锻造阵法时而言,威力天差地别。
“不行!”易永宁当即便驳斥回去:“你从未见过完整的鸿蒙和合阵,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学会。”
他说这话时心虚的不敢看祁苍深的眼睛,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在胡说八道。
多年来他一直以咸鱼自居,可心中还是有份傲气在,他自认自己的阵法当世无人能出其右,如果非要有这么一人存在,那这人一定是祁苍深。
祁苍深轻笑了一声:“你自己说这话都心虚,就这么定了吧,若要启动鸿蒙和合阵,由我来做布阵之人。”
晏阳生听着两个阵法师的争辩,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喉咙,叫他说不出半个字来。
如果他再有用一点,如果他再强一点,会不会就不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们争着抢着去赴死。
“阳生。”司望北轻声开口,目露担忧。
他明显的感觉到,他的爱人此时承受着极强的压抑。
晏阳生抬眸,看向司望北,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收起你那副死样子,我还没死,现在也布不了阵。”祁苍深难得的在几人面前强硬一次,他如今伤势还未痊愈,就算想布阵,也无力布阵。
应为玉道:“眼下这确实是唯一的办法,不过这法子能不能成,要依仗的不只是你们。这样,你们今日先休息,把伤养好,我去联络那些老家伙们。”
大乘期又不是遍地都是白菜,十个没有归顺阴灵的大乘期,他真不一定有信心凑得出来。
就算能凑出来,人家十个人肯不肯将身家性命都交给他们,一起赌这十不存一的机会,也是两说。
应为玉离开后,苏甜甜跟杜和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在外人眼中早经成熟稳重的女子,在看到众人的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师弟师妹!”
【一更】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不是作为阳灵的痛苦,而是身为晏一在痛苦
“甜甜师姐!”
轩辕傲雪在苏甜甜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便紧紧将人抱在了怀里。
看到轩辕傲雪满头白发,苏甜甜整个人的眼泪彻底收不住,颤抖着手去摸轩辕傲雪的脸:“傲雪师妹,你怎么成了如今这样?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
“没事,都过去了。”轩辕傲雪扯出笑来,只是这笑十分苦涩。
两人紧紧抱在一起,一旁的杜和悄悄挪到晏阳生旁边,小声询问:“虽然这个场面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我实在憋不住,轩辕道友她真的不喜欢女子对吧?”
他虽问的小声,但在场各位都是修士大能,谁又听不到这话呢?
轩辕傲雪恶狠狠瞪了杜和一眼:“死绿茶,早看你不顺眼,要是我一直在南明院,怎么轮得到你娶甜甜!当初套你麻袋的时候合该直接打死你!”
明明知道大家都能听到他说话,他偏不用秘术传音,就要假模假样的问出来,好让所有人包括甜甜都听到,不得不理他。
真是好浓厚的一壶绿茶!熏死她了!
杜和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指着轩辕傲雪手都在抖:“你你你……这么些年一直套我麻袋的人果然就是你!要不是你,我早就娶到甜甜了!”
“咳咳,那啥,杜和师兄你冷静一点。”晏阳生弱弱的将杜和的手按下来:“轩辕她有喜欢的人,是男的,她对甜甜师姐没那个意思,就是单纯看你不顺眼。”
“为什么?”杜和懵逼。
“你可能不太懂,就是女孩子闺蜜之间,看对方的追求者或者伴侣都不太顺眼,这是很正常的事。”晏阳生解释道。
只是他说着话,他按杜和的手,就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捉了回去。
司望北不发一言,沉默的用干净的手帕,一点点擦拭晏阳生刚才碰了杜和的手。
亓官笑晚表情扭曲:“以前还是老晏碰了不熟的人你这么干,现在碰一下除你之外的别人你都受不了了?”
二十八年过去,司望北看起来没怎么变,但他怎么感觉这家伙莫名其妙透着一股子执拗?
虽然隐藏的很好,但细枝末节却难以彻底被掩饰。
司望北淡淡道:“你想多了。”
众人齐刷刷的盯着司望北,默契摇头,表示他们都没想多。
毕竟如果司望北说这话的时候,能够停下给晏阳生擦手的动作,会有信服力的多。
杜和:……
只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苏甜甜想上前安慰一下自己的道侣,轩辕傲雪立马做出一副弱柳扶风随时晕倒的架势,吓得苏甜甜连忙扶着轩辕傲雪,完全把杜和抛到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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