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意场上,邹红的运气和脑子一样好使,她做了地产和医疗方向的投资,有了财力雄厚的合伙人,高枕无忧的生活再次向她招手,可她很难心安理得的享受。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危难时可以干净利索的一别两宽,安逸时又犯贱似的心存愧疚。
邹红回国的目的很明确,她需要跟沈琼谈谈,S城是国内沿海地区的核心腹地,他们当年选址的眼光太正了,一千平的厂房从面积上看无足轻重,从位置上则是整个区域的正中心,与其让钟家这种外来势力虎视眈眈,还不如全盘托付给她这种知根知底的老友。
她知道沈琼过得很难,作为一个没有任何经验的跨行管理者,沈琼能坚持这么多年已经很让她吃惊了,平心而论,如果将她换到沈琼的身份,她绝对做不成这种毫无意义的坚守。
“下半年是用钱的时候,你差多少说个数,我给你垫着。”
“……啊?”
沈琼酒劲上头,眼里藏着水汽,他使劲眨了眨眼,又用没拿酒杯的左手揉了揉眼睛,他一喝白酒就难受,整个脑瓜子又热又闷,顺带着听力还有点减退。
“差多少,自己写。”
十九岁的沈琼很少喝酒,基本都是江牧之代喝,尚未而立的沈琼已经能自己灌下去半斤白酒打底。
邹红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她也喝了不少,脑袋里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将饱胀的酸涩感驱赶到她眼眶周围。
她舀了一勺澄黄的花胶盛到碗里,连同包里的支票本一并放在转盘上,轻轻转到沈琼眼前。
旋转的桌面让她觉出了头晕,她屈肘顶住昏昏沉沉的额角,眼尾的浅浅细纹完美藏匿在底妆之下。
“别跟我装,老张给我交底了,你再这么硬顶着,下个季度的工资都发不出去。”
沈琼醉得两眼发直,从盛京楼回家是邹红给他叫得车。
他五迷三道的钻进轿车后座,晕晕乎乎倒了下去,西装革履的专车司机替他关上车门,尚能站稳的邹红敲了敲车窗,司机快步走到驾驶位上按下车窗按钮,写好了付款方签名的支票簿从玻璃的缝隙里落到后座上。
轻微的响动叫不醒醉鬼,邹红也不急于一时,她点点头示意司机可以启动车辆,沈琼在发动机启动的声响里挡住紧闭的眼睛,又将搭在后座上的双腿蜷缩了起来。
车辆驶出五百米,堵在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沈琼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从后座上撑起身子,他倚着背后的真皮座椅摆正姿势,醉醺醺的面上红潮未褪,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醒。
专车司机也是见多识广的,他只在车内后视镜的反射中和沈琼对视了一眼,短暂的惊愕了一下,而后又迅速转过头去查看面前红绿灯的状态。
沈琼捡起卡在后座椅背里的支票簿,粗粗估计一下纸张的数量,他用赴约之前的时间简单调查了一下邹红目前的经济状态,一言蔽之——所有人都过得比他好。
江湖救急固然解渴,他也的的确确需要一笔周转的资金,只不过久旱逢甘霖这种好事都是发生在小兔子一样的傻白甜小说主角身上的,而他属于美强惨的倒霉俏寡妇,一般不会遇到好事。
车辆重新启动,穿过拥堵的路段,走上回家的高架桥,沈琼撕碎了支票簿,很不环保的打开车窗扬了出去,好奇的司机通过后视镜观察到这一幕,差点心疼的踩下刹车,沈琼一乐,勾着副驾驶的椅背倾身过去,贱兮兮的歪着脑袋跟人家逗趣。
“千万别以为富婆的钱好赚,听说过钢丝球吗小伙子?”
第24章 23
富婆的钱不好赚,踏踏实实的钱也不好赚。
江驰备战季后赛,忙着跟队友演练磨合,偶尔在休息时间打来一个简短的电话,背景音里还能听到队友们拼单黄焖鸡的声音。
大概是江驰跟俱乐部表明了态度,钟云亭的一千两百万没有落位,只先嫁接了几个钟氏旗下的公司赞助,所以他们定夜宵还得凑满减。
江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年度最佳新人,且有坚决续约的态度,一千两百万的投资对于小战队来说确实是一笔大钱,但今年整个联赛的势头不错,各个平台的关注度都在直线上涨,明年母公司会有版本大更新,预计玩家数量的增幅很可观,到了那个时候,一千两百万或许就不算什么了。
电竞战队的本质还是商业模式,钟云亭的眼光毒,俱乐部管理的眼界也不短,在可以维持良性运营的前提下,他们并不想过早接受这笔资金,以免错过日后的机会。
更何况,据Chris的可靠情报,只要有江驰在,钟少爷随时随地都能掏出这笔钱,实在不行还可以让江驰去给钟少爷做一对一陪玩。
总之,江驰忙得不可开交,完全没有回家休假的机会,沈琼没接受邹红的援助,也得绞尽脑汁想办法挣钱,爱情的萌芽尚未茁壮成长,生活就贱兮兮的扛着铁锹,在他俩稚嫩柔弱的小芽上盖了满满一捧土。
方锐的单子夜长梦多,沈琼在办公室住下,和廖森雨轮班盯车间,那场不清不白的交锋过后,廖森雨单方面阴着一张清俊脸蛋兢兢业业的干活,而沈琼作为一个合格的资本家,不仅没有一丝愧疚,反倒还多了几分庆幸。
一周半的时间过去,工期见亮,沈琼松了一口气,午后闲暇,他爬了四层楼梯,走到办公楼顶楼的天台上,想找个清净地方吹吹风,在周边地界盖起高楼大厦之前,这里是能遥遥看见一片海的。
沈琼抽烟抽得很少,他这些年陪得酒已经够多,再加个烟上去,他怕是不到四十五就得下去陪江牧之凑冥婚。
他只会在少数情况下抽几根女烟,水果爆珠,焦油少,味道清,算是一种小小的消遣。
沈琼点上烟,找了个地方坐下,今年的夏天比较友好,没有燥热难耐的高温,不太强烈的风将他烟头上的火苗吹得忽闪明灭,清爽果味在他齿间晕开,他眯起眼睛抻了个懒腰,又歪着嘎吱作响的脖子左右活动了一下。
通向天台的铁门又一次被打开,沈琼就着扭脖子的动作看去,和同样找地方抽烟的张柯对上目光,忙里偷闲变成了忙里找烦,不期而遇的两个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拉下了脸,但令人吃惊的是,张柯居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
“……”
“……”
诡异且尴尬的沉默中,沈琼被烟头烫了手,他打了个激灵,赶忙抖掉一截细长的烟灰。
“邹红和你说什么了。”
张柯没心情嘲笑沈琼抽娘们唧唧的女烟,他找了个离沈琼不远不近的地方,背风点烟。
金属色的防风打火机是他和江牧之一起买的,那年他们赚了第一笔钱,两个土狍子跑到商场专柜里一人买了一个一千多块钱的打火机,拿回来抽五块钱一包的烟。
“没说什么,她就是想看看我是怎么给江牧之守寡的。”
“她能给钱吗?”
张柯咬着烟嘴狠狠的吸了一口,直接切中要害,沈琼插科打诨的废话他一个字也不想听。
“她能给,你敢拿吗?”
沈琼嗤笑着捻灭烟头,没好气的抬起上眼皮,赏给了张柯一个充满怜悯的眼神,他没记错的话,邹红当年走得不声不响,张柯可是气急败坏的砸了不少东西。
“……我拿什么,那百十号人又不是我养的,饿死都不关我事。”
张柯和沈琼的交流,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好屁,他们两个在不会说人话这件事上高度统一,不管初衷如何,总要拐着弯把对方损一遍。
“肯定有人手脚不干净,把底透给她了,她知道这边窟窿大,还特意找我问了股份的事,厂子是老江留下的东西,你他妈的一天到晚别稀里糊涂的。”
江牧之活着的时候,张柯都没跟沈琼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他天生一副爹不亲娘不爱的臭脾气,这辈子就认两个人,一个是同生共死熬出来的江牧之,一个是陪着他数十年相濡以沫的妻子。
张柯对外人是非常一视同仁的,他看不上想泡江牧之的邹红,也看不上被江牧之追到手的沈琼。
他拿江牧之当亲兄弟,他希望江牧之能有一个平凡安稳的婚姻,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能保住一个平静温馨的家庭。
邹红是风尘艳俗,沈琼是离经叛道,沈琼成功上位之后,张柯恨不得江牧之立刻调头回去答应邹红的包养条件。
同性恋这一事实对他这种老直男冲击太大了,他曾经薅着江牧之的领子问他是不是想断子绝孙,江牧之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特别不要脸的告诉他这辈子有沈琼就够了,孩子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后来江驰被送回江家,三个男人两大一小,组成了一个震碎张柯三观的幸福家庭,江牧之还贱嗖嗖的上门找他,说是传宗接代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所以希望他能跟沈琼和平相处,他拿起妻子酱得牛骨棒往江牧之脸上砸,江牧之眼疾手快稳稳一抓,美滋滋的拿着骨头回家下酒。
他不知道江牧之的病,不知道江牧之脑子里埋了个雷,不知道他这辈子最重要的兄弟早就做好了潇洒离去的打算。
江牧之下葬那一天,所有仪式结束,刚从局子里出来的沈琼带着江驰离去,他在坟前坐了一个通宵,没抽烟没喝酒,就静静的坐着,靠着冰冷坚硬的汉白玉石碑。
等到第二天的太阳出来,他白了大半的头发,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向山下的停车场,在车里等了一夜的妻子为他打开车门,他坐进车里,把脑袋埋在妻子的大腿上,嚎啕大哭。
在提防邹红的问题上,沈琼和张柯暂时达成了短期和平。
邹红与张柯的交涉没能推进下去,又过了一周,方锐的单子钱货两清,沈琼得空休息一天,准备回家看看,顺便把老爷车A8开回去,送到维修店做个保养续续命,结果他刚上车打火,邹红就给他打了个电话。
两分钟后,沈琼挂了电话,一把轮停在大门口思考人生,自动升降杆傻乎乎的立着,值班保安从门岗的小房子里探出身子,习以为常的对着他摆了摆手。
“沈总?咋啦?您车又坏啦?需要喊拖车不?”
第25章 24
沈琼车没坏,人基本上坏了。
他梦游似的开车往回走,把车扔在离家两站地的维修店,傍午的阳光将道路两侧的树木光影拉长,风簌簌得穿过葱绿枝叶,吹得他头昏脑涨。
邹红的女儿邹钰在国外读大学,暑假的社会实践,她选择了江驰所属赛事的母公司做赛事运营相关的工作,并受母公司指派,直接参与了国内几家俱乐部的拍摄及采访。
沈琼对邹钰的印象几乎为零,一是邹红对女儿保护得太好,几乎不让女儿跟他们这些社会人士接触,二是邹钰小时候的确不出众,长相五官太普通,扔人堆里就找不见。
她们母女俩是同一时间回国的,江驰的俱乐部是拍摄的最后一期,盛京楼见面那天,邹红只字不提,眼下邹钰那边的拍摄工作已经快要结束,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人情,江驰都必须应约。
四个人的饭局定了三个人,去或不去就由不得沈琼选择了。
疏于打理的庭院全靠花花草草自己,沈琼绕过脚边的花丛,没有修剪的枝叶大大咧咧得支棱着,院里的花年年不重样,他跟江驰都不是种花的人,花种来路全靠飞进院里解决生理卫生问题的小家雀。
沈琼回家之后先冲了个澡,然后四仰八叉的瘫在床上躺平,他已经是个能跟疲倦和解的成年人了,没擦干的头发蹭湿了枕头,他抬手捂住隐隐抽动的额角,非常认真的回忆着养育江驰的这几年,试图搞清楚自己到底采用什么高超先进的教育手段,能让小江同学变得这么抢手。
有钟云亭在先,邹钰对沈琼的冲击不算太大,他只是单纯的烦躁,当然,这份烦躁背后藏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焦虑。
毕竟如果从情敌的角度看,比起想搞同性恋包养文学的钟少爷,性别合适爱好相近的邹小姐是绝对是更具威胁性的难缠对手,不过此时此刻的沈琼显然没时间在自己身上刨根问底。
他补了个觉,睡到下午三点,江驰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手机开着震动没接着,左右晚上会见面,他也没给江驰打回去。
出于长辈的身份,沈琼打车去了市中心的商场,在lamer买了一套礼盒,顺便蹭了个底妆,
操劳是一把杀猪刀,幸亏沈琼属于美人在骨不在皮的好面相,接待他的柜姐尽职尽责的在他脸上涂涂抹抹,悉数遮掩掉那些与美貌不符的瑕疵。
眼底的青黑,眼尾的细纹,黯淡无光的肤色,沈琼之前也处理过类似的情况,但那会是因为江牧之出差回来精虫上脑,搂着他床上拱了两天,按照一周四次的进度交公粮,差点没把他弄死。
底妆画完,沈琼又跟人家蹭了个日抛的美瞳,他眼里血丝太重,怎么看怎么憔悴,戴上美瞳能稍微挡一下。
饭局还在盛京楼,邹红讲究,看不上别家,沈琼特意提前一小时到了地方,邹红请了他一顿,这一顿怎么着都得由他请回去。
前台接待把他当成了大有潜力的常客,十分热情的笑脸相迎,沈琼摸着裤兜里的四五张信用卡,心里一个劲得往下淌血。
沿海城市,谁在高档酒楼点海鲜谁就是傻逼,沈琼一边骂自己傻逼一边点菜,八热四冷外加两例燕窝雪蛤的炖盅,酒是邹红存在这的,用不着开新的,pos机刷卡成功的声音清晰悦耳,沈琼捏着信用卡的指关节发白,万分庆幸自己挑对了一张额度最高的卡。
还是1606的包间,沈琼轻车熟路的进去坐下,陪着他点完菜的服务生热情洋溢的替他挂起外套。
他选了一身很合适的衣服,藏青色的缎面衬衫贴身收腰,偏低的领口没系领带,苍白光滑的皮肤大大方方的袒露着,为了看起来不那么寒酸,他特意翻出来一条白金的项链,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买的,好在款式还算经典,冷白色的贵金属自然下垂到锁骨的位置,水晶吊灯的光影落在浅浅的凹陷里,晃得人心驰神往。
挂好衣服的服务生过来倒茶,一米八的小伙子精神抖擞两眼放光,放茶杯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蹭过沈琼的手背,沈琼轻描淡写的抬眼一瞧,小伙心跳加速手上一颤,还算俊俏的脸蛋上立马开了两朵红花。
服务生手忙脚乱的擦完桌上的水渍,人刚好到齐。
江驰开车带着邹钰从基地过来,路上接得邹红,这个安排没有不合理的地方,在沈琼没点开的微信对话框里,江驰还特意用文字发了一遍。
女大十八变,在物质资源和教育资源都远超于同龄人的前提下,邹钰出落得相当优秀,她比小时候漂亮不少,性子也开朗可爱,一进门就主动跟沈琼打了招呼,来了一个相当热情的拥抱,沈琼在小姑娘发间甜甜的香味里看向江驰,面上保持了得体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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